第8章
姜秋又做夢了。
這一回他分辨得很清楚。夢裏的細節雖然逼真,一切的發展也都很合理,看起來就跟真的一樣,但還是和現實有所不同。
就比如,他發現自己眼下正被關在一間上了鎖的空教室裏,外面又是傍晚綴着紅霞的天空,走廊裏、操場上已經沒幾個學生的影子了,姜秋心底湧起一股強烈地要離開這裏的欲望。
跟那次被關在廁所隔間裏的情況有點類似。
姜秋其實完全可以不用走,坐在原地等到夢境結束就行的,可他剛冒出消極怠工的心思,打算賴在原地,雙腿卻不由自主地走到了教室門後。
——好吧,看來還是得先出去。
這就是夢境和現實的不同之處了,雖然姜秋覺得他在夢裏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出于本心,可他到底還是受到了某種力量的驅使,要他去做某件事。
而且随着夢境次數的增加,姜秋看着眼前的景象,似曾相識的感覺也越來越濃厚,就好像他以前就來過這些地方,做過相似的事情。
姜秋仔細地研究了一下教室的門。
前門和後門一樣,都是鐵門,上面沒有玻璃窗,鎖是從外面鎖上的,以‘姜秋’的小身板還是沒可能一腳踹開。
不過好在窗戶還能正常打開,而且從教室內就能開。
面對走廊的窗戶,窗口太小,他擠不出去;面向操場的窗口倒是夠大,姜秋往下看了一眼,他這裏應該是二樓,距離地面有三四米高,不可能直接跳下去。
他觀察了下窗外的地形,将所有細節記在心裏,然後背上原主的書包,謹慎地跨過窗口,踩在空調的室外機上,一手扒着窗戶,一手緊緊攀在兩個教室之間凸起的粗水管上。
扭頭之時,姜秋的眼睛忽然看向了窗戶。
透明的玻璃窗因為天色漸暗的緣故,變成了一面鏡子,将此時原主的臉清晰地呈現在姜秋眼中。
葡萄眼,眼睛很大,光眼睛部分就占了這張臉将近三分之一的位置,睫毛長而濃密,搭配其餘的五官,看起來就跟女孩子似的秀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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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關鍵的是——這就是姜秋上初中時的那張臉!因為長得秀氣,上學時沒少被人笑話娘娘腔,後來姜秋硬是靠着一雙拳頭,揍得那幫人不敢再在他面前提起這三個字來。
說起來,成年後的原主五官其實也跟姜秋有五六分像。大概是相由心生的緣故,小時候還是一樣的五官,兩人在成長過程中因為內心情緒截然不同,表情肌的發展也完全不一樣,再加上氣質的緣故,就覺得長大以後不像了。
至少姜秋睡前洗澡時,愣是沒從浴室的鏡子裏發現這點。
姜秋又看了兩眼,就不再浪費時間,順着水管往下爬。
雙腳剛落地,想從教學樓後面繞到學校正門時,姜秋就聽見空曠的一樓大廳裏傳來了隐隐的啜泣聲。
姜秋感覺自己的右眼皮一跳。
這哭聲……感覺有點耳熟。
“嗚嗚……怎麽辦啊,小澤……”已經上了初中卻還是改不了愛哭毛病的林言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膝蓋哭,“我不敢回家,我怕爸媽會傷心……”
“你不回家,難道叔叔阿姨就不擔心你嗎?”比起小學時期似乎又長高了不少的齊修澤站在林言面前,“現在已經很晚了,他們找不到你,說不定會急得去報警。”
林言頓時被他吓得不敢哭了,無措地擡起頭:“那、那我該怎麽辦啊?我真的不想把期中考試的卷子帶回去,可、可是還要家長簽名,被他們看見我考得這麽差,他們肯定會難過死的。”
“不會的,你想得太多了。”齊修澤說。
“不行……我都答應他們這個學期好好讀書,不然我就買不了那套油畫顏料了。”林言說着說着,又有點想哭的趨勢。
齊修澤皺着眉頭想了一會兒,然後褪下書包打開,拿出自己的卷子和筆袋,從筆袋裏摸出一塊橡皮擦,擦掉了卷頭上的名字:“要不你拿我的卷子回去吧,在上面改成你的名字。”
林言驚訝地睜大了眼睛:“這、這這是作弊呀!”
“那不然你還想怎麽辦?”齊修澤看着他,雖然說話的聲音還很平緩,但眼底已經有了幾分不耐煩,“不肯回家,在學校裏幹耗着,他們要是一着急給班主任打電話,你的成績還不是會被他們知道?”
“那……那我就聽你的吧。”林言咬了咬下唇,又咽咽口水,小心地看了他一眼,“等我買到那套顏料,就先給你用。”
“不用了,我對畫畫沒興趣。”齊修澤搖搖頭,拍拍林言的腦袋,“趕緊起來回家吧。”
“好……”林言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珍而重之地把齊修澤的卷子折起放進書包,又滿臉通紅地把自己的試卷遞給對方,和齊修澤交換。
齊修澤面無表情地接過林言那張滿紙鮮紅的卷子,看着林言破涕為笑,跟他揮手道別後,低頭看着卷子上的紅叉叉直皺眉。
想丢又不能丢,不然回頭林言又要哭。
啧,真麻煩。
姜秋躲在後面看,沒忍住噗嗤一笑。
“誰?!”齊修澤一轉頭,就看見姜秋大大方方地走了出來,瞳孔微縮,捏着卷子的手輕輕顫了顫,“小……秋?”
“是我。”姜秋點了點頭,這回他直接承認了,因為齊修澤能分得出來。
齊修澤在驚喜之後眼中又浮現深深的擔憂:“這麽晚了你怎麽還會在學校?難道又被關在廁所裏了?”
姜秋心裏也十分震驚,看來這還真是個連續劇夢,齊修澤竟然還記得上一次他被關在廁所隔間的事!
“不對啊。”姜秋喃喃着蹙起眉,“你是怎麽知道的,上一次我記得沒有跟你說起這件事啊?”
結果齊修澤微偏着頭對他笑了,好像在回味什麽似的,看起來有點高興:“因為那次事情之後,第二天全校的人都知道了。”
姜秋眨眼:“啊?”
“你偷偷塞到教導主任辦公室裏的匿名信,第二天被他當着全校的面公開讀出來了,還說以後放學會檢查每個教室、廁所、天臺之類的地方,如果有校園霸淩現象,嚴懲不貸。”齊修澤說。
當然,這其中也有齊修澤出的力。那所小學風氣之所以這麽差,全是因為老師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緣故,然而齊家的兒子在學校裏被人揍了,這回卻是怎麽都不可能混過去的。
姜秋自然想不到這點,他還為自己的匿名信居然這麽管用而感到驚奇。
——上次他從廁所隔間裏爬出來,就從原主的作業本後面撕下空白的一頁,聲情并茂地寫了一封投訴校園暴力的匿名信。
為了表示逼真,姜秋還在手指上用紅筆塗了厚厚一層,拿水暈開抹在紙上,看起來就像血跡,足夠吓人。
他想着這封信雖然不能從根上解決問題,但引起老師注意還是可以的,這樣一來原主以後的日子也能輕松點。
而且姜秋的字跡和原主不一樣,也不怕匿名信被公開後會懷疑到‘姜秋’的頭上。
目前看來,這封信的效果還不錯。
齊修澤這時又問了一遍,語氣裏充滿了關切,想知道姜秋為什麽在放學後這麽久仍留在學校。
姜秋開始也以為原主跟小學那時候一樣又被同學欺負了,但剛才看見林言後,他又翻了下原主的書包,發現原主的卷子也非常的鮮豔,頓時就有點懷疑他到底是被迫留在教室裏,還是單純因為不想回家而留下來的了。
于是他只好搖了搖頭。
齊修澤溫柔地注視着他:“沒關系,只要能再看見你就好。我總是很怕……”很怕哪天小秋突然就消失了。
“嗯?”姜秋似有所感,擡眼迎上他的視線。
“沒什麽。”齊修澤搖了下頭,手上的卷子也跟着一晃,頓時提醒了他這裏還有個燙手山芋沒處理完。
齊修澤的手僵在了半空,想要收回手時,姜秋卻已經快他一步把卷子夾起來看了:“……這成績,完美避開了正确答案啊,你真打算拿林言的卷子回家簽名?”
“不。”齊修澤果斷搖頭,“我寧可說試卷丢了,也不會拿出來的。”
……丢不起那個人。
“那直接扔掉不就完了?”姜秋看着他。
“林言過幾天肯定會問我要的。”齊修澤無奈地聳了聳肩,“考完試才想起來要好好用功,到時候他會跟我要卷子寫錯題集,要是弄丢了也很麻煩。”
“那就先藏起來好了。”姜秋跟他一前一後地走出一樓大堂,走過校園裏的林蔭道,他眼角瞥見一棵粗壯的老樹,忽然靈機一動,“把卷子塞進樹洞裏!這樣一來你不用帶回家,還眼不見為淨,林言需要的時候還能再找出來還給他。”
他快步走到那棵樹前,樹上有個天然的樹洞,一眼看進去黑黢黢的,有點駭人。姜秋撿起一根樹枝往洞裏掏了掏,将樹葉殘渣挖出來,露出深約二十公分的樹洞。
這洞比想象中的還要深一點。
姜秋從書包裏翻出原主裝飯盒的塑料袋,把卷子疊好用塑料袋一裹,往樹洞裏深深一壓,再重新填上枯葉,拍幹淨手上的泥土灰道:“這樣就行了,管保其他人看不出來!”
齊修澤站在姜秋身側,轉頭伸手在他的臉上抹了抹,幫他擦掉臉上沾到的灰塵,嘴角挂着淺淺的微笑:“嗯,小秋真能幹。”
作者有話要說: 姜秋:在夢裏我也要迎難而上!
齊修澤:嗯,迎男♂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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