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殿下的信
太後走後,謝素書遣退衆人,獨自靜坐殿中,垂首沉思。
明川守在殿門外,猜不透謝素書在想些什麽,不免擔憂,本以為可為容孺人找出兇手,但結局卻是這般,得罪太後是肯定了,她悔不疊當初沒有勸主子冷靜些。
正焦慮間,見木槿拿着封信過來了,身後跟着個內侍,抱着一只小竹籃,筐裏裝着青橘,明川問道:“哪裏來的?”
木槿笑答:“太子殿下給太子妃的。”
明川驚訝的瞪眼,看看橘子,“殿下有心了!”又看看信,“這麽快就回信了?不是昨天才送出去?”忙接了過來,走到殿門口,低聲道,“太子妃,殿下的信到了!”
“拿進來吧!”謝素書輕聲答道,擡頭看見明川捧着的竹籃,“咦?哪來的橘子,這季節便成熟了麽?”
明川笑答道:“是殿下派人送回來的。一般還得過一兩月橘子才熟,定是太子殿下心裏有太子妃,費力搜羅回來哄太子妃喜歡的。”
謝素書笑笑,并未将明川的話放在心上,她向來都知道,自己尚沒有這般魅力。擡手從筐中取了一只青橘,輕輕刨開外皮,又細細将橘肉上的白色橘絡除去,掰開,放一瓣在口中,貝齒輕輕咬下。這是向陽處早熟的橘子,雖然外皮青青,可是入口卻是酸酸甜甜,清香撲鼻。
吃完橘子,謝素書感嘆着橘子美味,素手纖指展信,先撇一眼落款,時間是幾日前,并不是昨日那封信的回書。
“阿素,展字如晤。自別後,已數日。吾已至荊州,不日當抵吳越。荊楚之地産橘,得新橘一筐,味甚鮮美,惜其略酸,待他日橘熟,送汝一嘗。吾傷已愈,甚安好,勿念。”
她匆匆一眼掃完,心裏頭嗤笑一聲,橘子麽,确實不錯,送橘子的人麽,還真沒想過。寫這麽一篇廢話有什麽用?你倒是早些回信安排人照顧那個懷孕的小妾呀!
說到懷孕的小妾,謝素書扭頭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天氣晴朗,尚未到正午,知了一聲疊一聲的叫着,無端讓人心煩,她起身道:“明川,咱們去看看李孺人。把這橘子帶上。”
明川本以為收到太子來信和所贈之物,太子妃應該高興才是,可偷眼瞧着,主子臉上卻是悲喜莫辨的樣子,聽到說李孺人,她心中一動,覺得自己窺探到了主子不高興的源頭了。遇到這種事情,是個女人都開心不起來。
近午時,天氣悶熱,風從花園中吹過,似掀起一陣熱浪。謝素書拒絕了坐肩輿,只讓內侍撐着一頂華蓋遮些太陽,步履匆匆,不多時便到了秋爽軒,累得随行內侍、侍女都汗流夾背。
秋爽軒內悄無聲息,只有牆角冰龍融化成水滴落下來,滴答作響。李孺人正懶懶倚在鋪了湘妃竹涼席的榻上阖目養神,綠蘿坐在旁邊打扇,聽得太子妃過來了,忙起身見禮。
還沒彎腰行下禮去,謝素書便已将李孺人扶住,笑道:“李孺人如今有孕在身,這些虛禮就免了!” 說着扶李孺人在榻上坐下。
謝素書細細打量如今這位東宮的紅人,見她雙眼若杏,瓊鼻高挺,面容姣好,只是臉色泛着不正常的蒼白,眼底青灰之色頗為明顯,心裏不免驚訝,東宮對待這些姬妾向來不薄,不論是飲食還是衣物日用,發放都極為及時,李慧有孕在身,更應該是注意飲食調養,怎麽能這般憔悴。
雖然不想管,可還是得開口關心一下,“李孺人看起來面色不佳,可是太子出宮後,宮人照料不周?”
李孺人笑笑,溫和說道:“多些太子妃關懷,并非宮人照料不周,皆因妾不停嘔吐,不能進食葷腥,再過幾日便好了,太子妃無需擔憂。”
謝素書暗暗皺了皺眉頭,前世她見過好友孕吐,的确是折磨人,可也沒有憔悴到這般。
綠蘿端了新沏的茶水過來,擔憂的看着自家主子,沉默片刻,看向太子妃,笑道:“太子妃可得好好勸勸我們孺人,這幾日她水米未進,晚上睡得也少,奴婢實在擔憂。那王良娣……”
“綠蘿!”李孺人輕聲喝道,綠蘿忙放下茶盞,退到一旁。
謝素書挑眉,王良娣又做了什麽?“綠蘿但說無妨,你有孕在身,若是有人敢對你不敬,本宮自當嚴懲不怠。”
“那日王良娣遣太醫強行給我們孺人看診,孺人受了驚吓!”綠蘿言辭間頗為氣憤。
“哦,還有這種事?”謝素書訝然,轉念一想,以王良娣的脾氣,做出這種事情來,也不奇怪。“王良娣的脾氣,李孺人想必也是知曉,她素來就是這性子,你且放寬心,委屈幾日,本宮自當将此事告知太子,請殿下定奪。”
李孺人捧杯的手顫了顫,少頃,她喝了口熱茶,道:“又不是什麽大事,豈能打擾太子!”
謝素書笑笑,“怎麽不是大事?你腹中是太子親骨肉,他自然也要為腹中孩子盡心。你且安心養胎,今日太後過來,讓本宮好生照顧你,以後定不會再有人欺負你。”
一番話說完,謝素書暗暗嘆息,這李孺人性子柔弱,看起來也不像是個有心計的,難道是太子偏愛這樣類型的女子?
謝素書又指了指明川手中青橘,說道:“對了,這青橘是殿下快馬送回來的,味道鮮美,酸爽可口,聽聞李孺人喜酸,想必定會喜歡。”
綠蘿從明川手中接下竹籃,笑着行禮道:“謝太子、太子妃賞賜!”
明川看着滿臉喜色的綠蘿,偷偷撅了撅嘴巴,一臉不爽。
謝素書問了李孺人如今身體狀況如何、宮人侍奉是否盡心、是否缺少物件人手、需要哪些太醫來幫忙調養身體……,該表示關心的都一一表示了,卻發現李孺人明顯有些心不在焉,她雙手撫摸着腹部,眼神飄過窗外,也不知落在了什麽地方。
“說了這許久的話,李孺人想必也已累了,本宮便不叨擾,改日再來。”謝素書微笑着準備告辭,“李孺人若有什麽難處,只管遣人來永寧殿。”
李孺人忙站起來送她,雙唇蠕動了一下,似有話要說,卻只說道:“恭送太子妃!”
謝素書偷偷打量她一番,若有所思的走了。
謝素書回到永寧殿時,木槿正翹首在殿門口等着,見到她忙迎了上去,覆在她耳旁細聲說道:“太子妃,那人找到了。”
謝素書挑眉,點點頭,“知道了,到殿中再說。”
到得殿中,屏退閑雜人等,木槿方壓低聲音道:“您昨日遣人去請各位姬妾過來之後,奴婢故意放出您得了證物要重刑懲治玲珑和王良娣的話來,并派了信得過的人四處留心觀察,如您所料,果然有人急匆匆出了殿,往太後的長樂宮而去。”
謝素書眸光沉了沉,自她來了之後,便知道永寧殿中有別人埋下的眼線,處處皆是小心,暗中叮囑明川留心,自己也是多方試探,确定了木槿、海棠與其他宮殿并無牽連,是可靠之人後方敢差遣,清理眼線一直是她心中的一塊心病,可永寧殿中連日太平,那些人皆是連蛛絲馬跡都沒有露出來,她即便有心也無處下手。
昨日明川拿出那支金簪的時候,她腦中靈光一現,便有了今晨當着衆姬的面懲治玲珑的事情,重刑之下,玲珑定會忍不住招供,一旦她招供出主使,太子不在宮中,她先将王良娣處置,日後即便是太子回來,王良娣已惡名人盡皆知,亦是難以翻身。而王良娣是太後娘家侄孫女,太後定不會置之不理,永寧殿中太後的眼線定要去通風報信,趁機便可揪出那人,順藤摸瓜,太後的人都可以慢慢找出來。
除此以外,此舉既可替容敏君報仇,亦可在諸姬面前立威,以往太子妃柔弱好欺,難保諸姬沒有什麽七彎八繞的心思,今日這番敲打,也是警告她們的意思。
只是這般當庭痛揍小奴婢,恐怕傳出去,別人會說她,殘暴?心狠手辣?謝素書苦笑,傳就傳吧,這一招也許蠢了些,但她的目的如今達到了也就算是圓滿。
“先別動他,你且着信得過的人悄悄盯着,看看他都與何人往來,到時候一網打盡。”謝素書吩咐道。
木槿領命,正要退下,又想起一事,忙道:“太子妃,太子的信使還等着您的回信呢!”
“回信?”謝素書愣了愣。不知怎的,心中似有無名怒火騰的燃了起來。
她坐到案前,取過紙筆,刷刷寫到,“青橘酸,李氏喜,妾安好,君勿念。”
木槿站在旁邊,遠遠瞧着主子歪歪斜斜寫了十二個鬥大的字,眼角抽了抽。
謝素書把字吹了吹,待墨幹後折了起來,遞給木槿,沒好氣的道:“封好了送出去。”
木槿接了信,戰戰兢兢的提醒道:“太子妃您可要多寫點兒?殿下此去未曾給別人書信呢!”
謝素書眸光冷冷,斜睨木槿一眼。
木槿哆嗦一下,自知說錯了話,忙低頭退下。
謝素書舒一口氣,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想起昨晚原本打算今天想法子見見安星輝的,正準備開口讓明川去安排,想想覺得不妥,她已将宮外的陪嫁大部分都賣掉了,自己目前也沒有什麽勢力,明川一個小宮女如何幫她安排會見丞相家的小郎君?
她頭疼的揉揉額角,少頃,想起一個人來,忙喚了明川進來,吩咐一番後,明川并沒有退下,站在一旁,似乎還有話要說。
“有事就說吧!”
明川仍是猶豫了一下,道:“凝郎君那邊,出了些事情。”
作者有話要說: 驿站中,太子房內,地上扔了一地的紙團。
太子皺眉咬着一支紫豪,看着面前的一疊空白絹紙,喃喃道:“寫些什麽好呢?”
鄭弘垂首斂目立在一旁,百般思索殿下到底是受了什麽刺激。
“鄭弘,你可知怎麽給女子寫信?”
“殿下,我……”鄭弘都要哭了,我八歲就入宮做了內侍呀,哪會給女子寫什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