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

第26章

場中一片嘩然，法官不住提示：“肅靜！肅靜！”

史黛琳臉色變了，召來辯護律師，緊急商議着什麽。

林肖本來站在場中，此時忍不住朝Marvin的方向看過去，看見Marvin正對着他傻笑，兩人好像一點打官司的覺悟都沒有，仿佛在場的只有他們二人。

陳律師表述，願意就贗品的市場價值對史黛琳女士做出賠償。同時鑒于真品的高昂的市場價值，有理由懷疑史黛琳女士的動機，因此請求保留追訴商業欺詐的權利。

原告律師立即予以反駁。

考慮到藝術品的特殊性，法庭沒有立時做出判斷，要求等待警方的調查結果再行決定。

博林拍賣行勝訴。

史黛琳憤然離席。

“耶！”聽衆席裏發出一陣歡呼。

“林！林！”隔着人群，Marvin不住的朝林肖揮手。

“等一下，馬上帶你去辦手續。”陳律師在Marvin身旁囑咐道。

“好，好。” Marvin的面孔上終于有了幾分血色。

“林肖，等我！”他戀戀不舍的跟随陳律師走出審判庭。

林肖對他揮揮手。

從法庭出來，陳衛走在林肖身旁。

“你做到了。”

“還好，還好一切順利。。。咳咳咳咳咳。。。”林肖突然咳嗽一陣，解下口罩，臉色十分蒼白。

陳衛和Joyce連忙扶住他。

“怎麽樣？”

“還好。。。還好。。。”

林肖仍是笑着安慰他們。

前方一陣高跟鞋聲漸漸走進，來人正是史黛琳女士。

她一臉怒容的走來。

“媽媽。。。”林肖忍不住開口道。

“你這個害人精！”史黛琳憤怒至極，面容扭曲。

“你。。。”Joyce忍不住開口。

“你說什麽！”黎世媛率先沖到前面，“你這個老妖婦！”

“你。。。”史黛琳沒想到斜刺裏沖出來這樣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啪的一聲甩了黎世媛一個耳光。

“你敢打我！”黎世媛也是沒想到史黛琳會動手，白皙的臉頰登時浮出一片紅痕，她愣了一下，随即不知哪冒出來一股勇氣，啪啪還了史黛琳兩個耳光。

史黛琳捂着臉驚聲尖叫道：“你。。。你這個小雜種！”

“你罵誰！你這個蛇蠍心腸的老妖婦！”黎世媛毫不退讓。

于是二人扭打在一起。黎世媛死死抱住史黛琳的腰，沒頭沒腦的向前拱，史黛琳此刻風度全無，兩手亂抓一通。

“不要。。。不要。。。咳咳咳咳。。。”林肖連忙阻攔，可是身體軟弱無力，借着陳衛和Joyce的手，才勉強走過去。

衆人考慮史黛琳畢竟是林肖的母親，只觀戰片刻便紛紛上前拖住黎世媛。史黛琳掙脫出來後連忙退到一旁，攏着自己的頭發。

“你這個害人精，害死你父親，還要害死我才滿意嗎？”史黛琳往日光潔的額頭上此刻青筋畢露。

“媽媽。。。對不起。。。”林肖滿懷愧疚，身體已有些站不住，喘的厲害。

“林肖，你沒有對不起她。”Joyce安慰道。

“你沒有對不起任何人，反倒是有些人，終會多行不義必自斃。”

“哈！我倒要看看，哪個能笑到最後。”史黛琳昂着頭發出一陣冷笑。

“媽媽。。。我知道壞了你的事。我。。。咳咳咳咳咳咳咳。。。”林肖又是一陣咳嗽，蒼白的面孔上漸漸浮起一層紅暈。

“我在洛杉矶做了一個信托，如果你願意，可以每年領到一筆錢。。。雖然不多，但也足夠生活。。。另外，咳咳咳咳咳咳。。。”

“林肖，不要再說了。。。”陳衛忍不住阻止他。

“另外，小時候。。。我們一家到加州度假，您不是說很喜歡那裏嗎？我。。。我在那裏找到一家療養院，預付了一筆費用。。。如果你願意。。。”

“你咒我死？”史黛琳毫不領情。

“媽媽。。。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林肖咳得上氣不接下氣，一時再難開口。

“我還用不着你可憐，管好你自己吧！”史黛琳惡狠狠的抛下這句話，憤然離去。

“咳咳咳咳。。。媽媽，媽媽！”望着史黛琳的背影，林肖妄圖伸手去抓，無奈咳的愈加厲害起來，全身無力，快要站立不住。

陳衛緊緊扶住他，說道：

“我們先去醫院。”

“不。。。”林肖撐着搖搖欲墜的身體，搖搖頭。

“學長。。。你帶着藥嗎？”

“上次給你的。。。已經吃完了？”

“嗯。。。”林肖點點頭，喘息聲越來越粗重。

“再。。。再給我一顆。。。”

“林肖。。。”陳衛急的簡直要掉下淚來。

“林老師，先去醫院吧，Marvin出來我會和他一起過去找你。”黎世媛頂着紅彤彤的臉蛋湊過來說道。

林肖仍是搖頭，“世媛。。。真是對不起。。。”他輕輕撫摸着黎世媛有些紅腫的臉頰。接着又對陳衛說道：“學長。。。求你。。。”

陳衛不說話，林肖又看向Joyce。

“。。。學姐。。。幫幫我。。。”

Joyce無奈的搖頭，連嘆幾口氣，終于對陳衛說道：

“你就。。。你就答應他吧。。。”

陳衛別過臉去，只覺得胸膛脹滿，難以自制。最終，還是從口袋裏取出一個藥盒。

“謝。。。謝謝。。。”

衆人扶着林肖來到休息室，黎世媛找來水，林肖就着她的手，服下一顆藥丸。

“嗯。。。”林肖的身體陷在沙發裏，右手抵着胸口，費力的呼吸着。

“你們先回去吧。。。我在這裏等他。。。”林肖調息了片刻，漸漸能夠坐直身體。

“也好，我們先到醫院去，你見到Marvin要即刻過去。”Joyce說道。

“我知道。。。”林肖笑着點點頭。

“謝謝，謝謝你們。”林肖含笑，望着眼前的每一個人。

“小安，辛苦你。。。”

安平收起往日吊兒郎當的模樣，站在林肖跟前，有些手足無措。

“我們也走嗎？”黎世媛半跪在林肖面前，指着自己和沈主任。

“謝謝，謝謝大家了。。。”林肖感覺恢複了一些力氣，撐着站起身，向衆人鞠躬致謝。

“師兄。。。保重。。。”李志輕輕抱住林肖。

“小林哥，保重！”安平走過去抱住兩人。

大家圍攏過來，環抱在一起。

沈主任忍住了沒去湊熱鬧，站在門口，覺得眼眶濕漉漉的。

“我們先告辭。”安平先行離開。

“替我向安老爺子致謝。”

“嗯！”

最後，沈主任也拖着黎世媛離開。

休息室內只剩下林肖一人。

他靠着一側沙發扶手，閉起眼睛，眼前浮現出博林公司的接待室裏，Marvin手執咖啡杯做出請的樣子。

“呵呵。。。”林肖臉上浮起笑容。

“林！”Marvin推門進來，三步兩步沖到林肖面前，林肖剛站起身就被他抱了個滿懷。

“我就知道你會來！但是我沒想到。。。”Marvin看看林肖，又再度緊緊抱住他。

“你怎麽樣，身體還好嗎？”Marvin擁着林肖關切的詢問道。

“已經好多了。”林肖拍拍Marvin的後背說道。

“真的嗎？”

“真的。。。”

Marvin仔仔細細的看着林肖，捏捏他的肩膀，抓住他的手。

“太好了！我們。。。我們。。。”Marvin高興地有些手足無措。

“我們走吧！”林肖提議道。

“好！”

出來告別陳律師，林肖同Marvin以及早已等候在門口的秦助理三人去往地下停車場。

電梯裏，Marvin兩手仍然緊緊握着林肖的手。

秦助理夾在兩人中間，尴尬的說：“小馮總剛才來電話，他很關心。。。”

“嘁！”Marvin不以為然的哼了一聲。

接着他幹笑一陣，忽然又緊緊抱住林肖，把頭埋在他頸後深深的吻了又吻。

“謝謝，我不知道該怎麽感謝你！”

秦助理只好在電梯裏面壁。

林肖拍拍Marvin的後背，向他指着秦助理，Marvin卻毫不理會。林肖無奈，只能任由他這樣抱着。

電梯門終于打開，Marvin戀戀不舍的松開林肖。

“我們去。。。”

“真想感謝我？”林肖笑着打斷他。

Marvin點點頭。

“那就送我回家吧，剛想起來我沒有開車。”

“好！去你家！”Marvin故意将林肖的話理解成那種意思。

“你去開車。”Marvin向秦助理下達指令。

秦助理像得了聖旨一般，小跑步沖向駕駛位。

林肖笑着搖搖頭，伸手要打開車門。

“我來服侍你。”Marvin殷勤的跑到林肖身前。

林肖忽然笑容凝固，很不自然的深吸了一口氣。就快要接觸到車門的右手突然無力的垂了下去，緊接着身子一軟，慢慢倒下。

“林！”Marvin驚呼一聲，慌忙攬住林肖。

“秦，快去醫院，去仁愛醫院！”

“好！”秦助理馬上發動車子。

Marvin扶着林肖坐進車子裏，緊緊地摟住他。

“別吓我，林，別吓我！”

“嗯。。。”林肖用力的吸了幾口氣，臉色又開始變得蒼白。

車子急速向外駛去。

“你開穩一點！”Marvin向秦助理吼道。

“這裏痛嗎？這樣有沒有好一點？”Marvin托着林肖的身子，用手覆在林肖的胸口。

林肖搖搖頭，緊緊握住Marvin在他胸前撫動的那只手，痛的弓起了身子。

“林。。。再堅持一會兒。。。求你。。。求求你。。。我給陳衛打電話！”

“不。。。我有話跟你說。。。”林肖提起氣，斷斷續續的說道。

Marvin環抱住林肖，在他臉上親了又親。

“好，我聽着。”

“第一次。。。你也是。。。這樣握着。。。我的手。。。”林肖吃力的說着。

“嗯。。。我以後也會這樣的。。。會一直這樣的。。。”Marvin濡濕了眼眶。

“就是那個時候。。。我一直不好意思說。。。”林肖仰起頭，深吸了一口氣。

“有沒有好一些。。。”Marvin按在林肖胸前的手，加重了力道。

“痛的厲害嗎？”

“不痛。。。”林肖舒展開皺緊的眉頭。

Marvin吻住林肖的嘴唇，幾秒後松開來，對林肖說：

“不許騙我！”

“秀年。。。”

“我在，我在。”

“。。。秀年。。。我知道。。。我們都遇到許多。。。不盡如人意的事。。。但是。。。咳咳咳咳。。。”林肖提不上氣，費力的咳嗽起來。

“林。。。別說了。。。”

“但是。。。”林肖像是拼盡全力，繼續說道：“但是我希望你。。。以後。。。還能夠去。。。去相信。。。這樣才能，才能活的輕松。。。快樂。。。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林肖痛的眉頭又緊緊地皺在一起。

“林。。。”Marvin心痛的掉下淚來。

片刻後，林肖緩過一口氣，繼續說道：“還有。。。幫我。。。照顧好六哥。。。我恐怕。。。撐不住了。。。”

“不。。。不。。。”

“秀年。。。我最好的朋友。。。幫。。。幫我好好享受。。。以後的生活。。。你還要。。。成家立。。。”

林肖的呼吸聲忽然急促且尖銳起來，頭上滲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Marvin覺得懷抱中忽的一沉，林肖已經失去了意識。

“快！快！”Marvin朝着秦助理大聲喊道。

這是秦助理這輩子開的最快的一次。

Marvin抱着林肖沖進搶救間。陳衛同樣飛奔而來。

“求你！求你一定要把林肖還給我！”Marvin放下林肖，撲到陳衛面前，緊緊揪住陳衛的衣領。随後趕來的Joyce把Marvin拉開。

Marvin被拉着坐到一旁，他垂下頭，雙手插進頭發裏，掩住面孔，掩飾着洶湧而下的淚水。

“林肖。。。你怎麽可以。。。”

搶救間內，陳衛同樣在崩潰的邊緣。

“陳主任，病人沒有任何反應。。。”

“病人血氧異常。。。”

“病人已經沒有了心跳呼吸。。。”

“床旁複蘇。”陳衛冷靜而木然的下着一道道醫囑。

“電複位一次。。。”

“電複位兩次。。。”

“手動複位！”

。。。 。。。

“我來！”陳衛拉開前面的人，雙手疊加，在林肖的胸前一下一下的用力按下去。

“已經。。。已經十分鐘了。。。”有人小聲說道。

“再等等。。。”

又過去了一會兒，Joyce看到搶救間裏的人慢慢散開來，只剩下陳衛還在忙碌着。

Marvin也察覺到了異狀，起身奔到近前。

終于，陳衛垂下頭。

“宣布死亡時間。。。”

“你胡說什麽！”Marvin猛地揮出一拳砸到陳衛臉上。

“你們還愣着幹什麽，繼續搶救啊！”

Marvin這樣兇，一時沒有人再敢靠近。

Joyce扶起陳衛，眼含熱淚的說：“再。。。你再。。。”

“沒有用了。。。”陳衛臉上的血水和着淚水肆意流淌。

“胡說！你在胡說！” Marvin大聲吼道。

“林，林，別吓我了。。。求求你！”Marvin匍匐在林肖身上，雙腿一軟，咚的跪了下去。

“林肖已經死了。。。”陳衛在一旁喃喃的說着。

“林肖已經死了！林肖已經死了！”陳衛的聲音變成怒吼，他沖過去妄圖去把Marvin從林肖身體上拉走。

“不要這樣。。。讓他走的安靜些吧。。。”Joyce緊緊摟住陳衛。

搶救室外，李志和秦助理也跟着淚流滿面。

“林肖。。。”Marvin擡起頭，輕輕撥弄着林肖額頭上的碎發。

此時此刻，林肖臉色蒼白，面容平靜，沒有汗水，沒有痛苦。

“林，你放心。”Marvin心中默念。

即便有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Marvin只能接受這個事實。

林肖再也不會醒過來了。

叮咚！

Marvin家的門鈴被黎世媛按響。

“Marvin！我來送狗糧啦！”

片刻後，房門打開，Marvin和六哥一起迎接了世媛。

“吃了飯再走吧。”Marvin把世媛引到客廳，請她随意坐下。

“你家好大哦！”世媛四處走走看看。

“收拾的真整潔，和我想的可不一樣！”

“呵。。。是麽。。。”Marvin應着，從雪櫃裏拿出兩罐可樂。

“喝可樂吧？”

“好哇！”

兩人一狗，卧在沙發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

“你什麽時候去澳洲啊？”

“嗯。。。很快。。。”

“那你到了澳洲。。。”

“世媛，你再跟我講講林肖工作時候的事吧。”Marvin打斷她。

世媛的眼睛忽閃了幾下，很快又如常的笑道：“你不知道哦，有一次半夜裏一個老伯跑去敲林老師家的門，說自己有幅祖傳的畫被孫子弄破啦，這畫可是要一輩一輩傳下去的，這可怎麽辦喲！林老師心腸那麽好，當然是會幫他啊。連夜帶他到辦公室裏，結果你猜怎麽着？”

“那幅畫是假的？”

“哎喲，你就這麽猜出來啦。。。太沒意思了，不講了。。。”世媛佯裝惱怒。

“我錯了我錯了，你繼續嘛。。。”Marvin求饒。

世媛這才繼續說道：“林老師弄到天亮才把畫給修補好，你猜最後他怎麽跟老伯說？”

“我猜不到！”Marvin舉雙手做投降狀。

“林老師說，老伯，畫已經修好了，你拿回去自己看看就好，傳宗接代就沒有那個必要啦。”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Marvin大笑着，把頭埋在六哥的背上，輕輕把眼淚擦在裏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