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

第27章 番外

Marvin今日接受電視臺采訪，結束後時間尚早，秦助理問他：“可還要回公司去？”

Marvin搖搖頭，“回家。”

秦助理拉開車門，等Marvin坐定後他來到副駕位置，把胖胖的身軀塞進去，然後同司機講：“直接回家。”

車子發動。

Marvin對秦助理說：“你也該減減肥。你一坐上來，感覺整部車都跟着晃動。”

秦助理嘿嘿一笑：“年紀大了，自然會胖。”

“太胖會招來疾病。”Marvin沒好氣的說道，實則也是關心。

秦助理當然明白，他點點頭：“我要年輕二十歲，也可像你常去健身房，現在年紀大了，進去總有些不好意思。”

“快步走也可以，你家附近的公園就很好。”

“也是。”秦助理點點頭，換了個話題，說道：“采訪可順利？”

“當然！”Marvin聳聳肩，道：“我一向知無不言。”

這幾年來，富茂半死不活苦苦支撐，博林率領一批後起之秀穩居拍賣行大佬地位，現在忽然賣掉，人人都覺得可惜。

秦助理對博林很有感情，自問不比Marvin這個老板少。

“但願小馮總會保留博林這個名字。”

“呵呵。。。”Marvin笑了笑。

他把博林還給集團之前，是有與大哥進行一番長談的。

“都快要21世紀了，你瞧外面變化多快，臺北以後也許不再擁有地利。以後的事情不好說，總之，見好就收。”

以後博林将不再做古玩拍賣的業務，單是司法拍賣這一塊，也足夠養活公司剩下的那一班人馬了。

“況且。。。”

Marvin說着。

“外公也不在了，我還做給誰看。不如做點輕松的，自己喜歡的事。”

秦助理聽了點點頭。

說完這些，Marvin便只顧看着車窗外面，不知在想些什麽。

到了家，才四點鐘。別墅裏空空蕩蕩。

Marvin打給林肖：“林，還在忙？”

“沒有，事情做完了，在和客戶聊天。”

林肖現經營一家獨立的修複工作室，有人上門他便盡他所能給予幫助，沒有工作的話他仍是到觀致博物館去。他現在可算是業內前輩，又不從博物館領薪水，李志他們不知多歡迎他去。

“別聊了，趕緊回家，要快！”Marvin壓低聲音催促道，像是即将有大事發生。

“怎麽了？”林肖也跟着有點緊張。

“是季嘉季林有事？”

馮季林和馮季嘉是Marvin和林肖的一雙兒女。當年林肖和Marvin做出這個決定後，譚嘉琳慷慨捐獻出兩枚卵子，三人又至國外，歷經各種不易，才通過代孕方式獲得。女兒季嘉比兒子季林先兩周出生，都用馮姓是林肖要求的。好在季林身體健康，并未遺傳到任何心髒問題，Marvin曾提議讓季林改回姓林，林肖卻并不在意。這一雙兒女是他們家中至寶。

“你眼裏只有他們倆？”Marvin不滿道。

林肖笑了。

“我馬上回去，好不好？”

“這還差不多，路上注意安全。”Marvin滿意的挂了電話。

林肖的工作室離家不遠，如果即刻駕車出發，十五分鐘就能到達。

Marvin看好時間，先蹬蹬跑上二樓卧室，挑了一張唱片塞到唱機裏，接着拉上窗簾，扒光衣服，到浴室認認真真洗了個澡。他今日錄像，電視臺的化妝師給他臉部和頭發做了許多裝飾，這讓他比平時多花了好多時間清理。最後走到鏡子前，Marvin咧開嘴，認真的觀察清潔成果。

頭發依然茂密，雖不如年輕時擁有許多塊線條分明的肌肉，但身材依然緊實，健身房沒有白去。

牙齒潔白，十分整齊。Marvin對着手掌呵了口氣，口氣也很清新。

眼角和嘴角是有些細細的紋路了，但這代表了身體的主人時常笑容滿面，才會留下這樣的印記。

Marvin将自己從頭檢查到腳，不知不覺自戀起來。

忽然浴室門被人推開，Marvin聞聲慌忙雙手捂住下面關鍵位置。想必平日受過不少類似的驚吓。

回頭一看，原來是林肖。

Marvin松了口氣。

“被你吓一跳！”

林肖好整以暇的看着Marvin，笑道：

“叫我回來，你就這樣？”

“這是鄙人最高禮節。”Marvin松開雙手，擺了個健美先生的pose。

林肖笑着走進來，Marvin迎上前，攔住林肖，将他輕輕往外推。

“我沖涼。。。”林肖想從Marvin身旁擠過去。

Marvin卻不給他這樣的機會，他邊把林肖往卧室裏推，口中邊說着：“一會兒一起洗，來不及了，季嘉季林快回來了。。。”

林肖無處可逃，連連向後退，最終跌到床上去。

Marvin立定起跳，伸展四肢，撲到林肖身上。

林肖嘆口氣，嘴角卻是壓抑不住的笑。

“我衣服還沒脫呢。。。”林肖小聲說着，嗓音已經有點啞啞的。

“不勞你大駕。。。我來。。。”

Marvin雙手撐在林肖身體兩側，上身漸漸向他靠近，解開林肖襯衣的第一顆扣子，接着不疾不徐的解開了第二顆，再向下，第三顆。。。

林肖的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

Marvin毫不猶豫的吻了上去。鼻尖噴出的熱氣灑在林肖頸畔，像投入鏡湖中的石子，蕩開一圈圈漣漪。

Marvin不急着解開餘下的扣子，他把手從襯衫上方探進去，熟門熟路的撩開T恤那一層，手指停留在林肖胸前新舊交纏的疤痕上，輕柔的來回撫摸。

數年前林肖從法庭被急送至仁愛醫院，萬幸Dr.Andrew已事先接到陳衛通知，做好手術準備。他替林肖植入一顆人工心髒。兩年後，科技足夠成熟，林肖又經歷了一次手術，植入了一顆完全屬于自己的心髒。這顆心髒是由他原本的心肌細胞克隆得來的。可惜這樣的技術并不被倫理接受，技術上也不具備推廣的條件。

此刻Marvin和林肖不願回憶艱辛的往事，Marvin熾熱的掌心下，林肖的胸腔裏，裝着的是滿滿的柔情。

笑容在林肖臉上綻開來，嘴角浮起小小梨渦，Marvin的吻細細密密的落在上面。

二人開始進行宇宙大和諧事宜。

林肖先走出浴室，尋了幹淨衣服換上。Marvin在後面囑咐他：“先別拉開窗簾。”

林肖疑惑的回頭，見浴室門口伸出一條長腿，接着是某人的關鍵部位，接着是另一條長腿。Marvin甩着三條腿，從二樓闊步走至一樓，拉開雪櫃，灌下大半瓶冰鎮蘇打，嘴裏叼着蘋果，才慢慢走回卧室。

唱機正巧放到一首激烈的disco舞曲，Marvin扭大音量，一手拿着蘋果，身體随着音樂節奏搖擺了幾分鐘，最後滿足的去穿上衣服，拉開窗簾。

家中除了林肖和Marvin兩個大男人，幫廚的劉姨是女人，負責照看季嘉季林的梅姐是女人，馮季嘉本人是個極難纏的小女人，而季林年紀尚小，算不得男子漢。所以Marvin難得如此解放天性，林肖便随他盡興，只是提醒他注意時間，孩子們快回來了。

窗外天色漸暗，劉姨自外面攜帶了一大堆食材回來，鑽進廚房忙碌起來。不一會兒，梅姐也帶着季嘉進門，季林慢吞吞的跟在後面，手裏還抓牢一個摩托車玩具。

這是家中最熱鬧的時刻。

季嘉進門換過鞋，先和林肖貼面擁抱，然後走過Marvin身邊，抛下一句：“老爸好。”

季林仍是慢吞吞的，換上梅姐遞過來的拖鞋，然後整個人被林肖抱在懷裏，他長了一身癢癢肉似的，剛被抱住就迫不及待的從林肖懷裏掙脫出來，又投進Marvin的懷抱，接着哧溜一下鑽出去，剛跑兩步，就被Marvin從背後捉住，将他高高抛起，接住，再高高抛起。季嘉在一旁嘆口氣：“他已經六歲了，為何還要進行這種幼稚的游戲！”季林見姐姐似不高興，連忙跑開，跟到姐姐屁股後面，去沙發那裏坐下吃水果。

季嘉和季林性格很不相同，不過感情倒很好。季林總是慢吞吞的，跟在季嘉後面，整天姐姐姐姐的叫個不停。季嘉雖然只比季林大十幾天，但姐姐的做派十足。她早慧，在家中像個小家長似的。如果不是有DNA報告驗明正身，Marvin真要懷疑自己怎會生出季嘉這樣的小怪物。

“Daddy。”季嘉喚林肖。

“今天工作忙嗎？”

“還好，可以應付。”林肖像朋友似的和季嘉交談。

“我希望Daddy不要接太多的工作，工作是做不完的，不要總是心軟接下那些阿志叔叔搞不定的事，忙到很晚才回家。”

“好，我答應你。”林肖笑着點頭。

“你呢？今天在幼稚園過的開心嗎？”

“老師總講那些東西，不過剛才小提琴課的老師拉了一首新曲子，我大約下周就可以拉給你聽。”

“季嘉。”林肖拉起季嘉的小手，輕輕掰開她柔嫩的手指。

“你很适合拉琴。”林肖認為季嘉長了一雙藝術家的手。

“不過我想你多點時間和弟弟一起玩游戲，放松放松。”

季嘉嘆口氣：“我們明年就要念國小了，弟弟卻只知道玩，我替他擔心課業。”

“課業就像爬樓梯，要一步一步來。”林肖勸道。

季林被姐姐數落，很不好意思的在沙發上滾了一圈，鑽到Marvin身後。

“老爸呢？今天去錄像，還順利嗎？”季嘉關心起Marvin。

“當然順利！”Marvin翹起二郎腿，身子向後一仰，和季林擠在一起。

“可有問你刁鑽的問題？”

“問些公司的事。以前博林的事。”

“你不再是博林的老板了，不要總把博林挂在嘴上。”

“我雖然不是博林的老板，但仍然是老板，我的寵物醫院已經開到第四家，連鎖寵物店已經開到第十九家，上半年營業額可以輕松突破千萬，馮季嘉小姐，你大可以放心！你老爸有驕傲的資本。”

Marvin似乎是經常受到季嘉的敲打，一字一句拉着長腔說道。

季嘉聽了卻搖搖頭。

“老爸你堕落了，你已經要靠金錢才能體現自己的價值了。”

“你！”Marvin氣的鼻子都歪了。

林肖連忙打圓場：“季嘉，不以金錢考量一個人是正确的，但你剛才跟老爸說話的口氣是錯誤的，這不是對待長輩應有的态度，你要為剛才的話道歉。”

季嘉癟着小嘴不肯吭聲。

“姐姐。姐姐。”季林扭到季嘉身旁。

“你看老爸多可憐啊。”季林本想幫腔，可是話一出口，更顯得氣癟癟坐在對面的Marvin十足可憐樣。Marvin簡直哭笑不得。

“好啦好啦！”季嘉撅起小嘴。

“老爸我愛你。”

Marvin總算得了臺階下，站起身發出指令：“吃飯！”

季林挂到林肖身上，附在他耳邊小聲說：“Daddy 我也愛你哦！”

月亮升起來，Marvin抱着季林返回三樓卧室，陪着他翻了半個小時的畫冊，将他哄睡，蹑手蹑腳的走出來。在走廊遇到季嘉，季嘉不滿道：“弟弟什麽時候才可以戒掉睡前故事。”

“小壞蛋，你又在想什麽。”Marvin大力揉搓季嘉的小腦袋。

“還是你也想聽？”

“我才不喜歡呢！”季嘉推開他的手。

“來嘛！”Marvin抱起她，兩人來到她的卧室。

“我喜歡Daddy講的故事。可是每次聽了都舍不得睡覺，第二天上課沒精神。”季嘉說起來有些悵然若失。

“老爸晚安，我要睡了。”她已自己乖乖躺好。

“晚安，寶貝。”Marvin在季嘉額頭上落下溫柔一吻。

打發完兩個寶貝，Marvin返回二樓，卧室裏不見林肖身影，料想他在書房，便找過去。

書房裏未開燈，林肖半卧在貴妃榻上，好像已經睡着。

Marvin輕手輕腳走過去，打開一盞小小的臺燈，昏黃的燈光照過來，林肖的睫毛輕輕抖了抖，他睜開眼，望着Marvin笑了一下。

“怎麽在這裏睡了？”Marvin柔聲問道。

“沒睡。”林肖往起坐了坐。

“剛才有些胸悶。”

“你很少這樣，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我覺得不用。”

“吃藥了嗎？”

“吃了。”

“嗯。”Marvin點點頭。

這不再是兩人禁忌的話題，有了這個完美的小家之後，兩人遇到什麽問題都不會隐瞞對方，因為要對一雙兒女負責。

“是不是我今天太勇猛了？”Marvin忽然壞笑着道。

“去你的！”

兩人并排躺在床上，真正疲累的是Marvin，他很快睡熟，直睡到第二天早上，起床後發覺季嘉季林已經去上學，只剩林肖在餐桌旁等着他一起吃早飯。

“林，今天覺得怎麽樣？”

“已經沒事了。”林肖倒了一杯咖啡推到Marvin面前。

“嗯。”Marvin點點頭，“不如把複查提到下周做。”

“也好。”林肖也表示同意。

林肖的手提電話響了。

他接起來：“喂？“

“Hello. It’s Linxiao Speaking.

What happened

Seriously？”

林肖眉頭漸漸皺在一起。

放下電話，林肖對Marvin說：

“我媽媽。。。不太好。”

“怎麽了？”Marvin放下杯子，問道。

“療養院那邊打來，說她打美容針後出了問題，引起了急性腎衰。”

林肖的媽媽，也就是史黛琳女士，依然獨自生活在美國。這些年斷了和張富茂、林修平的合作，日子過的倒也平淡。兩年前她不慎摔傷，索性就住到了林肖預訂的療養院去，但是仍然拒絕林肖來探望，只偶爾接他打來的電話。

這時通知林肖去，怕是情況嚴重。

Marvin即刻打給秦助理，訂下最近一班飛往洛杉矶的航班。交代過劉姨和梅姐，他站起來，囑咐林肖把早餐吃完，自己先到樓上收拾行李。

林肖心事重重的和Marvin一起搭上飛機，一路沉默着。

“林，在想什麽？”

“想起以前的事，心裏有點亂。”林肖閉起眼睛，輕輕舒了口氣。

“沒事，別擔心。”他拍拍Marvin的手。

到達洛杉矶後，再轉乘計程車，已經是隔天下午，兩人也顧不上休息，直奔療養院。

Marvin在林肖後下車，付過車資，他穿過走廊，遠遠看到林肖的身影。

追着走過去，Marvin看見一位護士剛好結束和林肖的低聲交談，轉身進入了房間。他快步走到林肖身旁，問道：

“護士小姐說什麽。”

“大概就是。。。回光返照的意思。”林肖輕輕吐出這句話。

兩人立在門口，林肖顯得十分猶豫。

“走，讓她照照我。”Marvin握住林肖的手，幫他推開房間的門。

房間裏光線很充足，倒不像常見的病房，布置上也十分用心，床頭兩側均擺放着鮮花。

林肖都不知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了床前，史黛琳女士的床前。

他的母親，史黛琳女士，也就是肖品月，此刻半卧在床上，除了幾條顯示生命跡象的管子連接在她身上以外，她本人并不像病患。滿頭蓬松的黑發，燙的恰到好處，皮膚依然白皙光潔，面容顯然精心修飾過，顯得大方且平和。她甚至穿着也十分用心，露在薄被外面的手臂，袖口是編織十分精巧的蕾絲樣式。

“你好，史黛琳女士。”Marvin率先發出聲音。

史黛琳聞聲，緩慢偏過頭來，怔怔的看了兩人一陣，才好像認出來人是誰。她擡起手召喚護士近前，小聲說了一句話，護士便退出房間去了。

“你們阖家來看我，很好。”史黛琳面上浮現出得體的微笑，聲音依舊平穩，但中氣不足，暴露出她此刻病人的身份。

林肖微微垂下頭，走到病床近前，卻不知該說些什麽。他感覺到Marvin的手在他背後輕拍一下。

“媽媽。”他低聲叫道。

“這麽遠，感謝你來。”

Marvin慢慢退到房間一角陰暗處，不再做聲。

林肖嘴唇微啓，想要說些關切的話語，史黛琳女士仿佛已經預知內容，于是示意林肖不必說了。

“你想說的，我大約也不想聽。。。”她深深捯一口氣。

“對你們父子，我始終難有什麽感情。。。你坐。。。”

林肖依言在床旁的椅子上坐下。

“我一生坎坷波折，本不該寄希望于別人，你父親偏偏讓我生出希望，然後又被你們倆一點點碾滅。”

史黛琳将幾十年過往，都在這一句話中道盡。從她的角度，始終是認為林肖父子對不起她。

“兩個孩子，我的孫兒孫女，好嗎？”

林肖點點頭，“很好。”

“哪個是你生的？”

“男孩兒。”

“身體好嗎？”

“十分健康。”林肖答道。

“好，很好。”

史黛琳從枕頭下摸出一把精巧的鑰匙，放在林肖手中。

“保險櫃裏，是我積年攢下的首飾，送給那個女孩兒吧。”

“這不。。。”林肖立刻想拒絕，史黛琳卻繼續說道。

“我還有些私蓄，你幫我捐出去。。。以肖品月的名義。”

“。。。好。”

金屬鑰匙微微發涼，被林肖虛握在手心裏。

史黛琳長嘆一口氣。

“我自認為極富女性魅力，可惜後繼無人。”

天底下不知還有沒有像史黛琳這樣的母親。

林肖笑了。

說完這些話，史黛琳顯得非常疲倦。她阖上雙眼，緩慢而深長的呼吸着。

“媽媽。。。”林肖輕輕喚了一聲。

史黛琳依然閉着眼睛，把手指上帶的碩大紅寶微微調了下角度。

“你依然很美。”

“我為此付出極大代價。“

這是史黛琳女士生前說的最後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