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

第17章

周一，Marvin一臉陰沉的來到公司。偏偏這天公司實在沒有什麽事需要勞動他的

大駕，于是他只好在辦公室裏輾轉反側百無聊賴。十點鐘，他已經在叫第三杯咖啡。

每一次秦助理小跑進來，Marvin都以為他要報告譚嘉琳來訪，然而都沒有。第三次，Marvin終于忍不住主動問道：“有沒有人來找我？”

“您上午沒有預約。”秦助理自信記憶力良好，不用翻閱記錄便可作答。

“我是說預約以外的。”Marvin捏着自己鼻梁，沒好氣的說道。

“預約以外的也沒有，您在等人嗎？是否需要我打電話過去。”秦助理看出老板心情不佳，所以努力微笑。

“沒有就沒有！哪那麽多話！”Marvin火氣上湧，重重拍着桌子，震得咖啡都灑出兩滴。

“那。。。”秦助理倒也不怎麽害怕。

“那什麽！出去做事！”Marvin又生氣又無奈，簡直有點可憐。

“好的，老板。”秦助理夾起雙臂，小跑步退出辦公室。

Marvin呼出一口氣，松一松自己的領帶，仿佛今天格外緊。

“老板。”秦助理又跑進來。

“你又來幹嘛！”Marvin正一臉猙獰的發洩，五個字有兩個都喊破了音。

秦助理先報以大大微笑，然後才說道：“有位譚嘉琳小姐來訪。”

“咳咳。”Marvin放下手，坐正了身子，方才如常說道：“請她進來吧。”

片刻後譚嘉琳來到。

秦助理侍奉過咖啡之後便離開并關上門，留他二人在辦公室內。

“你的條件想好了嗎？”Marvin開門見山。

“想好了。”譚嘉琳也不遑多讓。

“請。”Marvin比出手勢。

“我想要兩百萬。”譚嘉琳報出數目。

Marvin笑了。

“我知道數目不小，但是機會難得，我不能輕易放手。”

“譚小姐，我雖然常常為女士埋單，但并不愛扮演冤大頭。”Marvin翹起二郎腿，好整以暇的看着譚嘉琳。

“我的生活很艱難。我知道你沒有興趣聽，如果你不幫我，那麽我只好向身邊朋友開口。也許世媛會幫我，可她畢竟還小，也許林老師。。。我想他是不會坐視不理的。”

譚嘉琳緊緊捏住這一個把柄，她認定勝敗在此一舉。

Marvin閉口不言，上下打量着譚嘉琳，過了好一陣，才吐口道：

“好。兩百萬，可以。”

譚嘉琳聽見，終究是忍不住松了一口氣。

“但是不是給你。”Marvin摸着下巴，玩味的笑了笑。

“一百萬，給你媽媽洗腎，繳你弟弟的學費。另外一百萬，是你的學費。”

“我的學費 ？”譚嘉琳驚詫道。

“我幫你聯絡了美國的一間學校，你到那裏念一個MBA，能不能翻身，看你自己了。”

譚嘉琳聽了，胸口一陣起伏不定，她思來想去，最終是咬牙答應下了。面對Marvin這樣的人，她着實不敢再賭。

“好！”

“好，你即刻可以啓程。以後沒事不要回來，更加不要跟以前的朋友打交道。”Marvin略微擡起下巴，笑容裏充滿輕蔑。

“省的把世媛教壞了。”

譚嘉琳感覺被羞辱了，雖然決定邁出這一步之前已經有過心理建設，但此刻臉上的肌肉還是忍不住扭曲，強自鎮定了好久才沒有徹底失去風度。

“好，還有什麽條件嗎？”

“沒有，你可以走了。”Marvin自問已經好好的打發了譚嘉琳，不想譚嘉琳此刻反倒不急了。

她細長的手指輕輕劃過茶幾邊緣。

“還沒有嘗過你高檔辦公室的咖啡。”

譚嘉琳捏起咖啡杯，慢慢喝了兩口。

“和我上次在接待室喝到的，真的不一樣呢。”

“你不忌口嗎？”Marvin冷冷說道。

“哦，忘了告訴你。”譚嘉琳坐正，雙手輕巧的疊放在膝蓋上，她說道：“我昨天離開林老師家之後，去了醫院，把手術做了。”仿佛是在說一件稀松平常的事，譚嘉琳牽起嘴角，露出明媚的笑容。

“你。。。”Marvin感到要遏制不住的發飙。

譚嘉琳見目的達到，便趁勢站起身。

“不相信嗎？你可以看看報告單。”

但這次她沒有拿出什麽，只是敲了敲手中精巧的皮包。

Marvin只恐怕自己忍耐不住更會被譚嘉琳看笑話，于是轉過椅子高聲對外喊道：

“秦助理！送客！”

把譚嘉琳驅逐出“境”，Marvin直覺得太陽穴突突的跳的厲害，該如何向林肖解釋這件事？看來還是另一個琳琳比較可愛。

今天天氣晴好，外面暖風拂面令人沉醉，但博林拍賣行裏的天氣卻不好，皆因博林的老板今日被雷神附體，往日的英俊潇灑今天變成了一副黑口黑面，稍不小心便能觸發他一陣電閃雷鳴。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臨近下班，秦助理小心翼翼遞上一份花邊雜志，Marvin才咧開尊口，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算是個不甚标準的笑容。

雜志封面便是慘遭報複的張志立，他渾身上下只餘一條四角內褲，彎着腰扒在一個垃圾桶旁，看起來像是正要躲藏。

封面上配的文字才是好笑：

豪門有善心，二世祖當街炫肉，欲與市民分享房中秘術。

可憐張志立，不過是日常打個野食，不想被Marvin做局一頭栽進仙人跳裏。出醜出的如此驚天動地，張富茂還不氣的腦血管爆*炸？

Marvin收起不尴不尬的笑容，指揮秦助理下班。

他雙手插在頭發裏，額頭一下一下碰着辦公桌面。

張志立現在固然是周身麻煩，可Marvin自覺是加倍凄慘。一天裏給林肖打了五個電話，都沒有接通，這局面如何挽回？不會連朋友也沒的做了吧？

“啊！”Marvin發出絕望的低吼。

林肖倒不是刻意不接Marvin電話，他是沒看到。不過就算是看到了，他估計也不會接。

林肖今天和李志有重要工作，以往他全身心投入是對工作負責，而今天卻是有意避而不想Marvin與譚嘉琳的事。他其實相信Marvin，但也隐隐希望譚嘉琳是真的懷孕。小時候的遭遇使他對完整、正常的家庭組合有一種向往，他不能夠實現，卻希望Marvin能夠擁有。

林肖雙手小心而穩健的從臺面上揭起一張棉連紙，他和李志已經重複了五次，兩次失敗，三次成功。他們打算使用棉連紙做覆背紙，目前還差一張。

“你自己來一次。”Marvin說道。

“嗯。”李志袖口折在肘部以上，小心翼翼的從臺面上掀起一個角。

“要快，要順着力道。”林肖目不轉睛的盯着李志的動作，不忘囑咐道。

薄薄的棉連紙被完整揭開。

“提一下，趕緊抖出去。。。阿志，做的很好。”

這是李志第一次單獨完成，林肖毫不吝啬誇獎。

“覆背紙可以影響整幅畫作的質量。一定要盡力做到薄厚均勻，否則會影響到畫作的保存和觀賞效果。”

林肖邊說邊抄起排刷。

“現在可以進行下一步了。”

這段時間，林肖白天主要是帶教，下午才開始單獨和李志進行一些精密的修複工作。

兩人一直忙到近八點鐘。

處理完封存，和倉庫保管交代過溫度及濕度控制。兩人并肩穿過長長的走廊，去往林肖的辦公室。

李志扭動一下脖子，發出咔咔響聲。

“修複催人老啊！”李志哀戚戚的嘆道，引得林肖一笑。

“你比常人顯年輕，尚有十歲的富裕額度。”他打趣李志。

“老點不要緊，餓死事大啊。師兄，我餓的前心貼後背啦！”

“好了好了。”林肖拍拍李志後背，“師兄請你吃飯。”

“又是牛肉面？”李志嘴角向下耷拉着。

“不好麽？”林肖最近倒是對那家牛肉面館越吃越中意。

“那我要吃花枝羹。”李志抗議無效，只能曲線救國。

“逗你啦，今天帶你吃好料。”

兩人站在一起洗手，李志貓沾水似的快速沖洗幹淨，忽然低頭抓住林肖的手。

“師兄，你背着我摸什麽去了？”

“嗯？”林肖擡起手對着燈光看了看，白色的甲床變成了淺紫色。

“去！”林肖甩掉李志的手。

“可能碰到什麽吧。”他打消李志的疑問，李志也真的不疑有他，轉身去抽屜裏找尋零食果腹。

林肖擦幹淨手，又對着燈光看了看。兩手指尖顏色确實不正常，應該是紫绀了。

林肖甩甩手，自嘲的笑了一聲。

從抽屜裏取出手提電話，原來今天有好多電話未接到。除開Marvin的，還有兩通陳衛打來的，兩通Joyce打來的。

林肖皺起眉，思考要不要回複這兩人。

“師兄，快！快！我要餓死了！”李志嘴裏嚼着東西，撞了林肖一下，急吼吼的把他拖走了。

Marvin獨自一人在辦公室熬到深夜，手提電話靜悄悄的陪伴着他。

林肖沒有回複，他人是不是不舒服？

Marvin想打給陳衛，但又實在讨厭聽到陳衛的聲音。

于是打給黎世媛。

黎世媛作息時間規律，此刻已入夢鄉，哼哼唧唧的回答着Marvin的問題。

知道林肖大約沒有什麽異常，Marvin收了線，在漆黑的辦公室裏長嘆一口氣。

這麽晚，林肖應該休息了吧。

他想。

林肖已經休息了，但還未入睡。

他對着床頭燈光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紫色已經在消退，變得淡淡的。

爸爸，我不知道該怎麽辦。他在心中默語。

Marvin此刻又變成了光棍一條，他可以再去夜場歡歌豪飲來排遣，但卻絲毫提不起興致。

他能夠給予林肖什麽？林肖真正需要的是什麽？

林肖是被動的。

Marvin并不害怕林肖拒絕，他怕的是林肖的沉默，讓他感覺林肖在承擔極大的委屈。更怕林肖會突然離去。

Marvin強迫自己正視這個問題，如果林肖離去，他會如何？會無法接受？會重新回到以前夜夜笙歌的生活？會自暴自棄？會抱着殘缺的心孤獨終老？

這樣孱弱的愛情囚徒，是林肖需要的嗎？

林肖需要的是後盾。

Marvin慢慢縷清思緒。

如果那一天真的來到，他将會是林肖最堅實可靠的後盾。林肖的顧慮和未競的事，他會一力承擔。他可以做到。

林肖強迫自己入睡，還有許多的事沒有做完，應該休息，可身體卻事與願違。

這樣渾渾噩噩熬過一整夜，林肖早早便醒來。

拉開窗簾，他迎着晨光觀察自己的雙手。指尖薄薄的皮膚下，是淡淡的粉紅色。

一切又正常了。

Marvin一夜未眠，頂着烏青的眼袋和稀稀拉拉的胡茬走進辦公室。

衆人又怕老板像昨天一樣雷神附體，唯恐避之不及。

秦助理也坐不住了，他陪伴Marvin多年，又善于八卦，因此大致猜想Marvin是與林肖之間出了問題，恐怕還與譚嘉琳小姐有關。于是他迎難而上，用一杯醇香的咖啡，妄圖開啓Marvin的心結。

不想Marvin卻是淡淡的，簡單交代幾件公事過後，便要秦助理退出辦公室。

秦助理空有一身武藝卻無法施展，黑着一張臉走了出來。

“快看，秦助理也被傳染了！”

“啊啊啊，好可怕！”

衆人紛紛逃離。

仁愛醫院綜合樓裏，叮的一聲，電梯門開啓。陳衛扶了一下眼鏡，正要走進去，忽然手提電話響了，他向電梯內的人示意先行，自己走到一旁接通電話。

“林肖，最近好嗎？”

是林肖打來，陳衛聽到電話裏的聲音，臉上不由就帶上了溫柔的笑意。

“很好，只是工作排的滿，沒有接到學長電話。”

“我知道，我知道。”陳衛似乎很不忍聽見林肖滿含歉意的聲音，連忙表示理解。

“學長找我有事嗎？”

“我是想。。。”陳衛聲音忽然卡殼。

他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

“想問一下你身體的情況，我們好久沒見面了。”

“學長。。。”電話那頭的林肖笑了。

“我出院還沒多久吧，仁愛醫院那麽大，不差我這一樁生意。”

“呵呵。。。”林肖甚少和陳衛這樣開玩笑，陳衛尴尬住，不知怎麽接話。

難道除了到醫院來，我們就不能見面了嗎？陳衛心裏想，但到底沒有說出口。他實在錯過太多。

“學長最近好嗎？”林肖主動關懷。

“前些天還在報紙上看到心髒中心的宣傳，版面很大。”

“我很好。中心現在也有固定的病人量，有時簡直忙不過來。”

“感謝學長百忙之中還抽出時間關懷我，學弟不勝感激。”

“林肖！”陳衛嗔怪道。

他忽然發覺林肖不知何時開始變了。

“總之，你自己要多注意身體，要聽學長的話。一有狀況，要馬上到醫院來。”

“是是是，一定聽學長的話。那麽學長還有什麽指示？”

“目前沒有。”

“那先這樣？”

“好。”

收了線，陳衛對着電話輕哼了一聲。自始至終，他也只擁有學長這個身份而已。

正出神，忽然感覺有人拍了他肩膀一下，陳衛轉身，原來是Joyce站在身後。

“怎麽會到這邊來？”Joyce懷抱着一摞文件，騰出一只手，撥了撥額前的碎發。

“剛才去見過董事長。”陳衛答道。

“哦，我剛從保障部過來，要他們采購些玩偶放到病房去，正巧碰到你。大伯找你有事？”

“院董想讓我下個月就把論文發出來。”

“可我記得你計劃入組八十例患者，速度這麽快麽？”

“現在只入組三十四例，還包括了一個無效的。”

“真是的！”Joyce搖搖頭。“大伯是外行，他不懂，你不必事事聽他的。現在匆匆發出來，影響因子也不會高。”

“可。。。可院董也有他的道理，如果下月能發出，在業內我們會占到領先的優勢。他畢竟是董事長。。。”

Joyce聳一下肩膀。

“可要我去替你說？”

“不用！”陳衛連忙拒絕，“下個月應該沒問題的。”

“好吧。只是替你可惜。”Joyce拍拍陳衛，便要先走。

“Joyce！”陳衛忽然喊住她。

“呃。。。晚上有空嗎？”陳衛問道。

“不好意思，我今晚已經有約，下次好嗎？”

“好，那就下次。”

Joyce走遠了，只餘陳衛還站在原地。

Joyce是善于交際的，現在想想，如果說到照顧，恐怕Joyce對陳衛和林肖二人的關照還更多一些。

“師兄，我今天可否提早下班？”李志問林肖。

“多早？”林肖頭也不擡的問道。

“就是正常時間下班啦。”李志沒好氣的答道。

“你今天怎麽了？”林肖覺得李志一整天都怪怪的。

“是有約會？”林肖很自然的聯想道。

“哪裏是約會，是相親啦。”李志甩甩手，幹脆坐到一旁去。

“哈哈！”林肖直起腰。

“也對，你的年紀，是要正視這個問題了。”

“我的年紀？你不是才說我比其他人顯小麽？”李志顯然不熱衷于相親這種事。

“那也要面對事實啊。對方是什麽樣的人？”

“不知道，沒興趣。”李志雙手抱胸，把頭一扭。

“不要還沒見面就先有成見，就當多認識一個朋友，也挺好。”

“師兄你說的輕松，你不知道我每天回到家，老媽就對我唉聲嘆氣，說她和老爸在家多麽寂寞，隔三差五還要抹眼淚。。。”李志大吐苦水。

“哈哈哈哈。。。”林肖笑道：

“好了，相親而已，你這陣子忙，兩老少見你面，你也要體諒一下他們。”

“可我。。。”李志還待說些什麽，忽然聽見有人敲門。

“請進。”林肖應一聲，示意李志收起一臉不快。

來人便推門進來。

“學姐？”林肖見是Joyce來訪，不免有些意外。

“林肖，可有打擾到你？”

Joyce走進來站定，她今天穿一件白色軟絲西裝外套，下身是同色系垂絲闊腿褲，尖頭高跟皮鞋，腋下夾着黑色漆皮信封包，齊頸短發，一邊別在耳後，顯得精致又幹練。

“不會！對了，這還是你第一次到我這裏來。”林肖實在驚喜。

“是啊，你不邀請，我只好不請自來了。”

兩人笑着交談，都沒發覺李志何時走到了二人對面。

“別站着說話啊，學姐請坐。”他主動又熱絡的插入兩人的對話。

“這是我師弟，阿志。”林肖介紹道。

“學姐好！我是阿志！”李志頗具紳士風度的與Joyce握手。

“去見朋友，路過你這裏，就進來看看，你幾時下班？有沒有時間陪我吃晚飯？”

“我今天恐怕。。。”林肖面露難色。

李志主動說道：“師兄你就先下班，這裏有我。”

“你不是要。。。”林肖疑道。

“我是要加班。”李志打斷他，“剩下的交給我，你快陪學姐吃飯去吧。”

“你真要加班？”林肖上下打量着李志。

“真的，放心。”

“也好。“林肖點點頭。

“學姐你稍等我一下。”

林肖把手上工具交給李志，走過他身邊時林肖小聲說：“你怎麽嘴巴一直張着。”

“我有麽？”李志連忙揉揉自己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