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林肖同Joyce來到博物館附近的一家咖啡館,兩人落座後,Joyce探身向前,盯着林肖看了一陣。
“。。。學姐?”林肖被看的摸不着頭腦。
“沒什麽。”Joyce重新坐好,一邊把玩着水杯,一邊說道。
“就是總覺得你這陣子在躲着我。”
林肖輕輕嘆口氣,“學姐。。。”
和Joyce相識多年,他從來沒有想過對她要有什麽隐瞞,只是,猜想到她要談的事情,自己真是不知如何開口。
“我只是。。。”林肖顯得局促不安起來。
Joyce深知林肖性格,連忙擺擺手安撫他道:
“別不自在,那事我一早就知道。”
這句話使林肖的不安轉為了驚訝。
“。。。學姐,我以為你要問我學長的事。。。”
“正是要說你們的事。”
“我們。。的事?”林肖剛還以為恐怕和Joyce說岔了。
Joyce盯着林肖忽然忽然的雙眼,臉上積蓄起笑意。她拍拍林肖手背,決定不再為難可憐的學弟,自己說起來。
“我早在大學的時候就知道,你這個當事人,卻是最後一個知道的。還是過年時候我們一起吃飯那次知道的吧?”
“嗯。”林肖老實的點點頭,任他怎樣想也沒有料想到這件事情發生的時間竟然如此久遠。
在林肖剛入大學的時候,Joyce是二年級的學姐,陳衛讀三年級。林肖被帶着參加過兩次同胞聚會,兼着有些公開課上可以見到面,逐漸和陳衛、Joyce等人熟悉起來。林肖在美國生活過,重新适應環境并不算難,加上素來沉靜少事,只是一味學習,實在是非常乖巧的鄰家男孩模樣。那時候幾人就相處的不錯了。然而不到半年,林肖的身體在一次毫無預兆的暈倒後開始時好時壞起來。美國與臺北遠隔重洋,林肖雖然不想家,但身邊的同胞學長們卻很能感同身受的集體害起思鄉病。在陪同林肖多次就醫無果後,一致認為林肖生病是水土不服兼之太過思念家鄉導致的。于是大家決定輪流陪伴林肖。出發點是很好的,可惜年輕人總是好動,課業也十分的不輕松,最後反倒是平時話不多的陳衛長久的陪伴着林肖。Joyce則是像兩個人的大姐姐一樣,時常前來關照。赤誠的友誼開出花朵,林肖的身體終于好起來,三人的感情也愈發的好。
“你知道喽!就是那時候,我覺得陳衛很善良,給人安全感,所以嘗試和他交往。”Joyce說起年少舊事,幹練的雙眸變得柔和起來。
“他先我一年畢業,那時候你已經離開學校,而我再三挽留,他仍然執意要回臺北。其實之前我并不是完全沒有察覺,只是不敢肯定。大概陳衛自己也不敢肯定吧。就是在那個時候,我明白了,陳衛堅持要回臺北,也許有許多原因,但有一條一定是因為你在臺北。”
“我。。。我真的從來沒有留意過。。。”林肖聽到這裏,目光放空,想要回憶起校園生活,可惜腦海裏閃現出的畫面都是灰白色的。
“你當然不會在這種事情上留意。這也是我想要跟你談談的原因。”Joyce徐徐說道。
“在學校,除了學習、打球、參加必要的團體活動,還有什麽事是你特別留意過的呢?林肖,你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我們大概都猜到和你家庭有很大關系,所以從不問你。但是我真的覺得你的生活太過冷靜和克制。林肖。。。”Joyce握住林肖的手,“你還這麽年輕,放輕松一點不好麽?”
“我。。。我怕。。。”林肖一時感到內心深處的觸動。
“你怕随時會有意外來臨,所以便築起高牆,好讓你別無牽挂?”Joyce替他把話說完。
兩人陷入沉默。
“你有沒有想過。。。”Joyce沉聲道:“天國裏,你見到林叔叔,你會怎麽說?說我這幾十年,學問做到一絲不茍,工作做到無可挑剔,與君子相交皆淡如水,孑然一身了無牽挂?你覺得林叔叔聽到這些會為你開心嗎?他把手術的機會讓給你,就是讓你這樣度過自己的人生嗎?”
“別說了,學姐!”林肖忍不住打斷她。
“對不起,我話說得重了。”Joyce深知已戳到林肖痛處,她拿起水杯慢慢喝了幾口,還是忍不住說道:“可誰的時間又多呢?不過都是活在當下罷了。”
Joyce的話像一把鑰匙,輕輕轉動,打開了多年來深藏在林肖匣內的小心翼翼,和努力維持的心如止水。
“我。。。我總是會傷害到。。。”林肖沒辦法再說下去了,他自覺會另關愛他的人蒙受不幸。
“林肖,你是我們最最可愛的學弟,是上天送給我們每個人的禮物。”Joyce真誠的說道:
“給予也是一種幸福,你無權剝奪身邊人享受這種幸福的權利。”
“呵。。。”林肖笑了。
“可是,可是我。。。”
“再說說陳衛吧?”Joyce打斷他。
“也許。。。真的是距離才能夠産生美。我回來這段時間,發現除了以前認為的那些優點以外,其他時候他總顯得很庸懦,單看他回來這許多年,仍然要被我大伯和幾個主任牽着鼻子走,就能發現他這方面的不足。”
“學姐,你不用這麽說。。。”
“哈,我可不是刻意說給你聽,但剛才的話你千萬不要告訴他。”
Joyce靠在沙發上,說道:“他仍然算是很好的人。”
“嗯。”林肖應道。
“那麽。。。”Joyce目光一轉,“Marvin呢?”
“嗯?”林肖忽然回過神。
“我對Marvin不太了解,但看着他性格很好的樣子。”
“他。。。”
“別有壓力,我只希望他能使你輕松一些。”
“我恐怕沒有太多時間顧及這些。。。”林肖垂下頭。
“我們都是為希望而活着的,學姐只是希望你過的開心。”
“呵。。。”林肖笑着擡起頭。想到Marvin,心裏的确變得輕松。
Joyce敏銳的捕捉到林肖細微的表情變化,很是替他高興,她再度拍拍林肖的手,忽然發現林肖指尖異樣的顏色,表情瞬間變為嚴肅。
“什麽時候開始的?”
林肖不答,把手收回到桌子底下。
“還有其他症狀嗎?”
林肖搖搖頭,“睡一覺就會退掉的。”
“那也。。。不是什麽大問題,你自己要多注意。”Joyce面上不動聲色,但心裏感到一陣難過。
“嗯。”林肖也不欲就此再多說。
今年的雨水豐沛。
春雨連綿不絕的下了起來,一連三天,總是下一陣子,歇口氣,再接着下,十分慷慨。
林肖在辦公區域活動,絲毫不覺潮濕,待到下班時候走到大樓門口,看見來往路過的人手裏都拿着雨傘,傘尖滴滴答答落下水珠,才後知後覺的發現時節早已是春天了。
林肖靜靜的立在臺階上,感覺有些冷,便把襯衣的扣子都扣起來。一輛黑色轎車駛來,靠近門前時減下速度,駛過大樓門口後又加速離去了。有那麽一瞬間,林肖感覺那車子停了下來,車門打開,探出兩條長腿,Marvin一手遮在頭上,邊跑邊大聲的說:
“林!我來接你下班!”
“呵。。。”林肖自嘲的笑了笑,獨自走向自己的車子。
已經晚上八點,時間不早不晚。林肖先到社區附近的超市采買食材,才駕車返家,不疾不徐的駛入停車位。林肖居住的社區很清靜,此刻還算不得晚,街上已經看不見行人和來往的車輛,整個街區靜悄悄的,一如林肖多年來的生活。
林肖提着塑膠袋下車,看見不遠處路燈投下的橘黃色光影裏站着一個人。關門鎖車發出的聲響,也并未驚動對方,那人好似雕塑般一動不動。
林肖覺得胸腔裏的心髒咚咚跳着。四下裏太安靜了,安靜到可以聽見心跳的聲音。
林肖慢慢走過去。
那人不知站了多久,方才下過的一陣小雨打濕了他的頭發。短短的頭發沾了水,糾結成一小股一小股那麽立着,看起來有些狼狽。
林肖不覺得那人狼狽,他只覺心髒猛地跳過一陣子。他想說:
站在這裏多久了?怎麽不打傘?
說出口的卻是:“六哥沒跟你一起來?”
那雕塑聽見林肖的聲音,仿佛被魔法啓動,終于幻化成人。他笑了一下,說道:
“只是過來看看你。”
“你。。。”
“你。。。”
兩人同時開口。
林肖笑了一下。
“六哥好嗎?”他說。
“很好,瘦了一些。”
“有人陪它,活動量大點是好的。”
“你好嗎?”
“很好。”
兩人陷入沉默。
“你。。。沒開車來麽?其實你有事,可以給我打電話。”林肖說。
說完才想起,Marvin是有打給過他,不過他沒有接。
Marvin也借此自嘲,道:
“沒開,怕你發現我車子停在這裏,反而躲着不回家。”
“怎會。”林肖笑了笑。
“我們是朋友。我沒有刻意要躲避,只是最近太忙。”
“我知道,我知道。”Marvin連連點頭。
“你有想要做的事情,有你的時間安排,我理解。只是一周沒見你了,過來看你好不好。你。。。再忙也要注意身體。”
“謝謝,我會的。”
。。。。。。
“你要不要。。。”
“那我就先走。。。”
兩人再度同時出聲。
然後,林肖點頭。
他說:“好。”
Marvin便拔動長腿,林肖忽然又攔住他。
“開我的車子走吧。天氣不好。”
他拎出車鑰匙。
Marvin伸出手,握住林肖拿着鑰匙的那只手,停了那麽一秒鐘,然後輕輕地把林肖的手推回去。
他向林肖露出笑容。
“不用,你早點休息。”
說完便繼續向前走。
“秀年!”林肖忽然從背後叫住他。
“林!”Marvin轉過身,濕漉漉的面龐,在路燈的映襯下顯得異常柔和。
“路上小心。我。。。有時間就去看六哥。”林肖說。
“好!好!”Marvin點點頭。
“快進去吧!”他向林肖囑咐,說着邊退了兩步,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
有人說雨夜裏特別好睡。
這夜不知別人如何,林肖自覺睡得非常安穩。第二天準時醒來,收拾妥當,便要出門上班。
走到街上,林肖發現各家鄰居的車子俱都停在車位上,愣了一下,才想起今天是休息日,是不用上班的。
“我真是。。。”林肖笑自己。
然而已經走出家門,林肖想了想,索性就出門吧。
他發動車子,緩緩開了出去,繞着居住的社區,慢悠悠轉了一圈,兩圈,三圈。
在這個社區居住許多年,還未曾以這種方式浏覽過這片街道。
如果有朋友想要擇地定居,林肖想他是會極力推薦這裏的。
這裏幹淨整潔,生活便利,有時開車經過,可以聽見鄰居家小孩練琴的聲音,除此之外十分安靜。
白天,小朋友可以在小馬路上騎童車。
傍晚,老人可以在小院門口迎接下班歸來的子女。
林肖邊慢吞吞開着車,邊不着邊際的想着。繞到第四圈,終于把車子開了出去。再這麽繞下去恐怕會被人攔下盤問。
林肖從敦化南路開到林森北路。
今天不是工作日,路上不見了摩托大軍,亦不擁堵。林肖刻意開到極遠的地方去吃早餐。等他喂飽了肚子,看看手表,也才上午十點鐘。
看來打發時間也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林肖坐在車裏對自己哭笑不得。
接下來只好回家。
林肖再次發動車子,忽然間心念轉動。
或許可以去看看六哥。
他想道。
今天陽光難得的好,可以帶六哥出去走走。
林肖駛入Marvin家別墅所在的區域,門口的保全曬着太陽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讓林肖得以輕松進入。
叮咚!
叮咚叮咚!
林肖按下門鈴,許久不見人前來應門。有些尴尬的想或許應該先打電話知會Marvin。
正要轉身離開,忽然聽見門內傳來哼哼唧唧的聲音。
“六哥?”林肖聽着覺得像是六哥的動靜。
“六哥?”他喊了一聲。
“嗚嗚嗚~”門內果然是六哥在回應他。接着聽見一陣爪子抓撓的聲音。
“Who’s there?”拖拖拉拉的腳步聲走近,終于有人前來應門。
門被打開。
開門的人似乎還未徹底清醒,全身只着一條寬松的睡褲。陽光刺入屋內,使他無法完全睜開眼睛。
“呃。。。”林肖見驚動了尚在休息的主人,一下尴尬起來。
“是我,林肖。”
“啊?”Marvin用力眨眼,擠出兩行眼淚。
六哥反應最快,一下子撲到林肖身上,尾巴止不住的搖晃起來。
林肖被六哥攔腰抱住,只好捧住六哥的腦袋不住安撫。
“林?”Marvin終于能睜開眼睛,看清來人,簡直大喜過望。
他把大門徹底打開,接下來就呆呆的站在那兒,反反複複說着:
“林?你怎麽。。。你怎麽。。。”
“不好意思,也沒事先通知就過來,打擾你休息了。”
林肖看着赤膊的Marvin,感覺十分抱歉。
“怎麽會!你也太。。。也太。。。”Marvin想讓林肖不必那麽客氣,可是說着說着,他高大的身軀忽然晃了兩晃,連忙伸手扒住一邊門框,仍是沒能止住晃動,就這麽晃悠悠的向後坐倒下去。
“秀年!”林肖見狀連忙丢下六哥,伸手去拉住Marvin。
Marvin是個可算健壯的成年男性,饒是林肖眼疾手快,最終也沒能避免他後腦勺咚的一聲撞在地板上。
嗚~
水燒開的聲音,有人走過去咔噠一聲關掉開關。接着是倒水的聲音。嘶啦啦塑膠袋摩擦的聲音。茶匙攪在杯子裏,當啷~當啷~,過了一會兒,在杯沿上叮叮敲了兩下。最後是鞋底在地板上的摩擦聲。
Marvin聽得清清楚楚,可人就是不清醒。他陷在沙發裏,身上蓋着毯子,腦門上墊着濕熱的毛巾,全身暖洋洋、軟綿綿的。他還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因為鼻子不大通氣,呼吸聲很大。
Marvin感覺有人托起他半邊身子,水杯邊緣碰到他的嘴唇,他反射性的皺了皺眉頭。那杯子被拿開,接着聽見有人在輕輕的吹氣。再放到他嘴邊,他便喝了一小口,稍覺有些涼了。他咂咂嘴,又喝了一大口,再喝一口,杯子被拿走了。
Marvin左腿驅起又伸直。覺得嘴裏發甜,他翻個身,忽然又覺得嘴裏發苦。他平躺回去,發現自己所有感官都不甚靈敏。全身都能動,但動起來仿佛身體又不是自己的,嘴巴裏像塞了棉絮,他咬了咬下唇,連痛感都不明顯。
這是怎麽了?他昏昏沉沉的想着,昏昏沉沉的睡過去了。
林肖看着熟睡的Marvin,嘆了口氣。看看時間,已經十二點半。
“六哥。”林肖小聲喚道。
“開飯?”
六哥跑到一半,又折回去跑到客廳一角,叼出自己的食盆。哐啷一聲放到林肖腳下。
林肖連忙按住食盆,對六哥比了個噓的手勢。
“還有呢?”林肖指了指空空的食盆,小聲說。
六哥擡起前爪,偏着腦袋像在思考,聰明如六哥,很快就得出結果。它拱拱林肖的手,然後跑到櫥櫃一邊坐下來,等着林肖過來。
林肖打開櫥櫃的門,果然裏面是六哥的糧庫。還有一罐罐的牛肉粒、餅幹、鈣片、磨牙棒。。。
“你日子過得不錯!”林肖笑着摸摸六哥的腦袋。
趁着六哥吃飯的時間,林肖檢查了櫥櫃其他的格子,還有Marvin的雪櫃。
食材不缺,除了速凍的披薩、意面、牛扒以外,還有很多手工水餃。想必是幫廚的阿姨預備下的。
林肖撿出一只鍋子,鍋子還很新,看來Marvin在家吃飯的次數并不多。
他取出一杯米,用水泡上。
給自己煮了意面,算作午餐。
在廚房打掃完,見六哥還精神,就帶着出去溜了一圈。
回來看Marvin還在睡,就在客廳裏閑逛一番,來到之前放置林舟畫作的地方,那面牆就那樣空着,林肖看看時間,已經下午四時。
這會兒時間過得倒快了。
Marvin翻了個身,撐着半坐起來。
“林?”他叫道,帶些鼻音。
林肖收起思緒,快步走到沙發旁,取出一支體溫計遞給Marvin。
Marvin有些木呆呆的接過來放進嘴裏。
含糊不清的說:“我發燒了?”
林肖笑了笑,說:“先別說話。”
過幾分鐘取出一看,顯示37.5℃。
“在退了。”林肖說。
“有沒有胃口,喝點粥?”
“嗯。”Marvin點點頭。
皮蛋粥熬得綿軟,入口十分滑溜。
Marvin當真一聲不吭,乖乖喝個精光。
林肖接過碗,裏面已空空如也,他看看碗又看看Marvin,忍不住笑了。
“怎麽?”Marvin恢複了一些精神,他打趣道:
“以為我會鬧情緒?我又不是小孩子。”
“小孩子也知道下雨天不要在外面亂跑。”林肖聲音裏有些責怪的意味。
“知道,以後不會啦!”Marvin拖着長腔回應道。
說完便又想躺回去。
“先等等。”林肖攔住他。
“把藥吃了。”
Marvin把兩粒藥丸扔進嘴裏,就着林肖的手灌了一大口水,仰頭咽下。
林肖見他吃過藥,便站起身。
“林。”Marvin拉住他。
“別忙着,陪我坐一會兒。”
“好。”林肖真就放下水杯,坐在Marvin一旁。
兩人隔着一臂的距離,Marvin也不刻意要求林肖再靠近些。
六哥竄上沙發,橫在兩人中間,填補了這個空缺。
“你還說它瘦了,我覺得比之前更重。”林肖說道。
“是瘦一些,我夜跑都會帶着六哥。”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客廳裏氣氛松弛而舒适。
六哥腦袋搭在林肖腿上,爪子被Marvin握住,難得過上這種左右逢源的生活。
天色暗下來,一天就這樣過去了。
林肖不急着離開,如果時間是以這種方式流逝,他也覺得十分舒适。
Marvin打了個長長的哈欠。
“林,你給我吃的什麽藥,怎麽總想睡覺。”
“頭暈麽?”林肖皺起眉毛。
“一點點吧。”
林肖放下六哥,伸手固定住Marvin頭部,另一只手在他腦後按了按。
“痛麽?”林肖問。
沒感覺。Marvin已經忘記暈倒在門口那一幕。
林肖放下心來。
“那應該是藥物作用,想睡就睡吧。”
Marvin躺下去,想着和林肖聊點什麽,還沒想出頭緒,就又睡着。
十一點鐘了。
六哥又被遛過一圈,回來後被林肖伺候着洗了個溫水浴,一身舒爽的睡覺去了。
空曠的客廳裏,林肖也未開燈,獨自坐在角落,他面前是一臺小型電視,沒有打開聲音,就這麽默默地看着節目,電視屏幕的光忽明忽暗的映在林肖臉上,好讓他顯得不那麽孤獨。
“林!林!”Marvin忽然醒來,叫道。
“你還在嗎?”
林肖聞聲,關了電視,快步走過去,打開沙發旁的落地燈。
客廳裏稍亮了一些,林肖清晰的身影落入Marvin眼簾中,Marvin舒了口氣。
“怎麽,做惡夢了?”林肖笑着坐下來。
“還是。。。怕黑啊?”
“呵。。。”Marvin兩手撐在身後,幹笑了一聲。
“又不是小孩子。。。”
林肖沒繼續和他說下去,而是拿起體溫計。
于是Marvin也被暫時剝奪了說話的權利。
十分鐘後,林肖宣判:
“37℃。已經正常了。”
“啊?不燒了?”Marvin感覺還有點意猶未盡的樣子。
“不燒了,再睡一覺,明天應該會好。”
“這個時間還睡覺,感覺有點浪費。”
林肖不接話。
Marvin只好自找話題。
“對了”,他說:“今天怎麽想起來看我?”
林肖被問的生出了幾分心虛,他端起水杯,擋住半張臉。
“今天周末。。。我是來看看六哥。。。”
“哦。。。已經周末了啊。”Marvin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你家裏怎麽沒人?”林肖喝了口水,說道。
“周末就都是我自己。”Marvin答道。
“周末?”Marvin忽然皺起眉,好像想起什麽。
“今天幾號啊?”
林肖想了想,“好像是18號吧。”
“18號。。。現在幾點?”
林肖看看手表,“11點半。”
Marvin倏地從沙發上跳起來。
“快快,快起來!”Marvin在沙發上撲騰一陣,胡亂抓了一件衣服就往身上套。
他越急,林肖就越是坐着不動。林肖端着水杯認真思考Marvin怎麽會忽然抽起風來。
“我們現在出去!”Marvin急匆匆說道。
“大半夜,去哪裏啊?”
“去。。。去。。。”Marvin光着腳在地上亂轉。
“去陽明山,看夜景!”
林肖默默翻了個白眼,确認Marvin這是日常抽風,和發燒無關。
“不去!”林肖拒絕的幹脆利落。
“要去要去!我們一起去!”Marvin不依不饒。
“三更半夜跑到山上去做什麽?”
“去看夜景啊!別坐着了,林,馬上12點了。”
“12點怎麽了?”
“過了12點就到19號了。”
“那又如何?”
“特別啊!”
“有什麽特別?”
“19號是我們相識一百天紀念日啊!”
“咳!咳咳!”林肖一口水嗆在喉嚨裏。空氣中一片安靜,只有林肖的咳嗽聲。
最開始是真的被嗆住,後面林肖實在想不出該說什麽,只好一路咳下去。
Marvin好像也被自己說出口的話驚住了,手裏捏着一只襪子,尴尬的站在地上。
幾秒鐘,幾分鐘,林肖實在咳不下去了。他放下杯子,站起來。
“太晚了。。。”林肖打破沉默。
“你還是。。。早點休息。”
“好。。。好。。。”Marvin覺得雙頰發麻,喉嚨發澀。
“那個。。。我。。。我就不送你了。。。明天。。。”
“明天我要到館裏加班。”林肖不假思索的撒了個謊。
“嗯。。。明天我也要開會。”Marvin也撒謊撒的毫不猶豫。
“那就。。。晚安。。。”
“好。。。路上小心。。。”
林肖便從客廳逃了出去。
第二天是周日,哪裏有會開?哪裏要加班?
實際情況是,林肖死守在書房一整日,Marvin和六哥對坐到天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