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

第16章

好不容易挨到周末，林肖難得的沒有安排工作，Marvin瞅準機會向林肖抱怨道：我們去泡湯吧，再不去天都熱起來了。

“不好意思，我還有別的事。”林肖毫不猶豫的拒絕了Marvin。

“今天不是不用去館裏嗎？”

“是不用去館裏，我要去一下書城。”

“要買書嗎？”

“是，托他們訂了一批書，我去取回來。請把車子奉還。”

Marvin捧着電話思考了一會兒，到底是取書是真還是索要車子是真。

“你給書城打電話吧，讓他們把書送過來。”他這樣說道。

“我還有東西要買呢。”

“那我叫上司機現在過去。”

“你在家照顧六哥吧。”

“六哥曬太陽呢。”

“。。。”林肖沉默住。

“一起去嘛。有多少書，我幫你搬。”Marvin對着空氣眨眨眼。

“。。。那好吧。”說不動Marvin，林肖只得同意。

周末司機不開工，Marvin自己的車子被送去做保養了，無奈他只能駕駛林肖的車子出門，“今日真是不順。”Marvin邊開車邊咒罵。

順利接到林肖後，便由林肖做向導，兩人一起來到仁愛路的誠品書店。

這裏人流如織，卻不在Marvin的活動地圖裏，他實在是第一次來。

跟随林肖的指引，Marvin把車子駛入地下車庫，兩人搭乘電梯來到四樓。穿過數間店面，林肖熟門熟路的來到一間裝潢簡單的單位，一個笑容甜美的娃娃臉女孩接待了他們。

“林老師，我正要給你打電話。”

顯然和林肖十分熟稔。

Marvin站在林肖背後，看見女孩胸牌寫着琳琳二字。不甚明顯的翻了一個白眼，臉上一團頗值得玩味的表情。

“這位是？”Marvin身高顯著，琳琳無法忽視。

“朋友，Marvin。”林肖簡單介紹道。

“你好，我是琳琳！”琳琳大方報以微笑。

“很少見你帶朋友來，不過這次你訂的多，的确很重，等我一下哦。”琳琳轉身進入櫃臺後面的貨架裏。

Marvin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裏，上身傾斜靠近林肖耳邊，小聲說：

“怎麽不叫我秀年？”

林肖明明聽的清楚，卻不予理會。

“嗯？”Marvin還打算繼續質問，忽然聽見貨架那邊傳來書本散落的聲音，跟着是琳琳的小聲疾呼。

“琳琳，你還好嗎？”林肖關切的問道。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琳琳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傳來，接着又是嘩啦一聲，顯然自救不成功。

“那我進來了。”林肖做出判斷，便繞過櫃臺走進去，Marvin連忙跟上。

最深處的兩排貨架中間，琳琳和一堆書本一起攤在地上，她一手揉着左邊肩膀，面對着二人臉上堆滿了歉意。

“不好意思，我真是笨。。。”

“傷到哪裏嗎？”林肖蹲下來關懷道。

“我來看看！”

Marvin搶在林肖前面，拿開琳琳捂着左肩的手臂，問道：

“可以嗎？”

“真的沒事。”琳琳為了讓兩人放心，故意活動一下關節，結果痛的忍不住發出咝的一聲。

Marvin便直接動手把琳琳T恤的袖子慢慢卷上去，看見左邊肩膀整個關節輕微發腫，左右有散落的深紅色淤血，像是肌肉挫傷，倒不見其他位置有外傷。應該就是這個原因，導致左手使不上力，才會造成剛才的事故。

這不像是新傷。

Marvin看的明白，無聲的和林肖交換一下眼神，慢慢幫琳琳把袖子放下來。

“先起來再說。”林肖說道。然後和Marvin一左一右的架住琳琳，正要起身，三人背後忽然聽見有人拍了兩下巴掌。

回頭一看，是一個穿着塗鴉牛仔夾克的青年在鼓掌，面上帶着奇怪的笑。

琳琳一見到他，臉色瞬間一變。

她推開林肖和Marvin，自己掙紮着站起來。

“幹嘛，繼續啊！”青年張口說話，是一把超過實際年齡的煙嗓。

“不好意思，林老師，你們要不過半小時再來，我這裏。。。我這裏需要整理一下。”琳琳滿含歉意的說道。

林肖本不欲參與別人私事，便點點頭，推了一下Marvin表示要先離開。不想Marvin卻沒有動。

“琳琳，你認識他嗎？”Marvin不理會青年，只問琳琳。

琳琳點點頭，小聲說：“沒事的，你們等下再來好嗎？”

“想走啊？怕什麽！”青年伸開兩手搭在左右貨架上，虛擋住去路。

琳琳走到兩人身前，對着青年懇求道：“我在工作，有事回家再說好嗎？”

“你以為我會信你！”青年突然出手重重推了琳琳一把，琳琳不防，立時便向後跌去，好在被林肖眼疾手快的接住才沒有摔倒。

“你這個賤女人！到處勾三搭四，讓你在家裏好好待着你偏不肯，非要出來上班，好勾引男人是麽！”

“我不上班難道坐在家裏等着餓死麽！”琳琳臉漲的通紅，眼圈也紅紅的，卻始終不肯掉下眼淚。

“我沒有給你飯吃？不是我把你帶到臺北來，你會有今天？”青年嗆聲道。

“随你怎麽說。。。反正不是餓死也會被你打死。。。”琳琳壓制着聲音，右手下意識的護住左肩。

這個動作激怒了青年，他吼一聲“你演給誰看！”接着向前竄出一步擡手就要甩琳琳一個耳光。手落下一半的時候忽然被人緊緊鉗住，青年掙了兩下竟沒掙動。

是林肖，他已經擋在琳琳身前。接着他大力一推，青年一下子被倒搡幾米遠，連忙抓着櫃臺邊緣才勉強停下。

“你。。。！”青年本來有意防着人高馬大的Marvin，倒沒想到看起來斯斯文文的林肖會先出手。

“好啊，找到靠山了是吧？”

“不關你們的事，你們快走。。。”琳琳不欲事情鬧大，連忙要趕着林肖二人離開。

“別怕。”林肖略安撫下琳琳，繼續對青年說道。

“你最好趕快離開，否則你會有大麻煩。”

這青年看着就不像良善之輩，林肖的威吓雖不算重，但旁邊還有個看着更厲害的Marvin，青年掂量過輕重以後，惡狠狠留下一句“你等着！”然後迅速逃走了。

好在事情發生的很快，周圍的人還來不及圍觀。琳琳這會兒才忍不住哭泣起來。

Marvin嘆一口氣，輕輕摟住琳琳，安慰的拍着她的後背。

“他是你什麽人？”林肖蹲下來，撿起一本書，問道。

“經常打你嗎？”

“他。。。他帶我來臺北，說是這裏生意好做，讓我跟着過好日子。。。我來了才知道，哪有什麽正經生意。。。”琳琳抹抹臉，強迫自己止住眼淚。

“我不出來做事，就只能饑一頓飽一頓。這幾年，拿回去的錢少了他就打，晚回家一會兒他也要打，喝了酒也打，外面受氣，回來就撒在我身上。。。不好意思。”琳琳勉強笑了一下，“給你們添麻煩了。”

“想過離開他嗎？”林肖問。

“我手裏一毛錢也沒有，也不敢跟其他人說，怕他過後去找人家麻煩。”

“以後打算怎麽辦？”

琳琳搖搖頭。

她說：“好在我是一個人，還撐得住。”

“想不想換一份工作？”

“啊？”琳琳擡起頭，随即又搖了搖，“那也沒用，過段時間他還是會找來的。”

“怎麽沒用？重新開始不好麽？”Marvin忽然說道。

他看向林肖，“你打算給她介紹什麽工作？”

“補習班的生活老師，就是工作環境比較封閉一些。”林肖邊說邊掏出手提電話。

“封閉點好。”Marvin替琳琳做起主來。

“其他的事我來搞定，你就調整一下心情，準備重新開始吧。”

“不不不。。。”琳琳連忙推辭。

Marvin也掏出手提電話，問道：“知道他大哥是誰嗎？”

“好像叫什麽勇的。。。在西門町那一帶。。。”

“嗯。”Marvin點點頭，走到外面打電話去了。

林肖這邊也和電話那頭講定了，要琳琳下周一就過去上班。

“另外。”林肖取出錢包，将現鈔全部放到琳琳手裏。

“你家裏應該也沒有什麽要緊的東西吧？今天就不要回去住了。實在要回去，就先打給我。”

“不行不行！”琳琳又要推脫。

林肖按住琳琳雙手，想了想，說道：“現在只剩下一個問題需要解決。”

“什麽？”琳琳愈加迷糊。

“你要跟書店請辭。有問題嗎？”

“沒，沒問題。。。琳琳忍耐了許久的眼淚重新又湧了出來。”

“謝謝你，林老師。。。”

“都會好起來的。”林肖抱住琳琳，讓她把頭靠在胸前。

Marvin一轉身正好看見這一幕，連忙三句兩句收了線，重新擠回貨架中間。

“搞定了？”林肖松開琳琳，問道。

“嗯！”Marvin點頭。

“那我們先把這裏收拾起來吧。”

林肖現鈔全給了琳琳，好在還可以使用信用卡，讓他得以順利付款。

點清書目，三十多本書被大小分類捆做兩捆，Marvin搶先拎起來，兩人正待和琳琳告別，這時候那青年搬的救兵到了。

來人一共有七八個，一上來便把林肖三人在櫃臺處團團圍住。

“賤女人！”剛才那青年又猖狂起來，上來便要發難。

“沒事。”Marvin放下書，和林肖一起把琳琳護在身後。

Marvin撥通手提電話，擡眼在人群中辨了辨，把電話交到為首的另一個青年手中。這一舉動讓其他人有點摸不着頭腦，氣勢一下僵住。那青年接過電話，喂了一聲，臉上立馬換了一副表情，眼神複雜的看了看Marvin，講着電話一步步退到旁邊。

聽見他連連說着，“是，是是，沒有沒有，不敢。。。知道了。”

講完電話，青年恭敬的遞還到Marvin手中。然後給牛仔外套青年遞了一個眼色。牛仔青年知道事情不好，也有點慌，想要跳腳，被對方一把扯住，小聲罵了幾句，立馬垂下腦袋，老實了。

最後那青年說道：“都是誤會，以後不會了，告辭。”

說完便領着這一群還在雲裏霧裏搞不清楚狀況的人消失了。

周圍穿行過的人群，紛紛對Marvin側目。

Marvin看看林肖，心裏感覺到幾分得意。

“走啦！”他拎起兩捆書，搶在林肖前一步，大搖大擺的凱旋。

車子平穩駛出。

車上兩人先是都默不作聲，過了一陣子，林肖先忍不住撲哧一下，接着兩人一起大笑起來。

再沒有別的話，兩人很快返家。

林肖先下車，取出鑰匙預備開門。Marvin拎出兩捆書跟在他身後，接着兩人跟前閃出一個人影。

是許久不見的譚嘉琳。

又一個琳琳。

Marvin想起了一些事，所以主動向譚嘉琳打招呼。

譚嘉琳說：“實在是抱歉，找到這裏來了。”

“林老師，你好。”

“你好。你們先聊。”林肖從Marvin手中接過書，轉身去開門。

“你。。。找我有事？”Marvin有些預感。

“是。我懷孕了。”譚嘉琳微笑一下，淡淡的說道。

Marvin眉毛一皺，緊接着就去看林肖。見林肖已經開了門，正走到玄關處。距離并不遠，他一定也聽見了。

譚嘉琳顯然十分清楚Marvin的顧慮，她等林肖完全走進房間，才接着說：

“實在不好意思，別的地方都見不到你。。。”

“等一下。”Marvin打斷她，“懷孕？你确定？”

“确定，就是那一次。你要不要看看報告。”譚嘉琳從包包裏取出一疊紙，Marvin并沒有接。

他反複打量着譚嘉琳，感到自己确實是疏忽了，沒有想到譚嘉琳的胃口很大。

“我記得你事後還吃了藥。”Marvin雙手抱胸，神色複雜起來。

“我也以為萬無一失了，可是。。。我也不想這樣。”

譚嘉琳表現的十分淡定，瞧不出任何破綻。

“你可以把他生下來，我會出撫養費。”Marvin有意詐她。

譚嘉琳想了想說：“如果他健康的話，我會的。”

Marvin一時勘不破譚嘉琳的招數，更不想和她在這裏糾纏，便直接說道：

“譚嘉琳小姐，你究竟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

“得到翻身的機會。”譚嘉琳倒是直言不諱。

“你似乎過得并不壞，多個小孩不是拖累了你嗎？”

“只是表面風光而已，其實我。。。”譚嘉琳打算進一步坦誠，Marvin卻沒有興趣聽下去。

“明天到我辦公室見我。”

“。。。好。”譚嘉琳也不糾纏，說完便收起報告，打算離開。

Marvin注視着她的背影，忽然冷冷的說了句，“以後不許你再到這裏來。”

只見譚嘉琳的腳步頓了一下，才有些僵硬的繼續向前走去。

Marvin進入林肖家中，關好門。客廳裏沒有林肖，他站在當中搓了一陣子手，決定先去煮飯。

兩人口味相近，都偏好西式。Marvin在林肖的冰箱裏捕獲了通心粉、培根、花椰菜及數枚雞蛋，正巧都是他能夠掌控的食材，于是便安心煮起晚飯來。

大約花去半個多小時，兩份通心粉成功上桌。林肖依然不見蹤影。

Marvin本想上樓去找，登上兩級臺階，忽然心裏發虛不敢再上前，沉默片刻，他叫了一聲：“林，可以吃飯了！”

接着退回到餐桌前，心情複雜的等待着。

林肖很快下來，他看見Marvin倒是顯得有些驚訝，說道：“你沒走嗎？”

“呵。。。”Marvin幹笑了兩聲，可惜并沒能緩解氣氛。

“剛才。。。”Marvin思考着如何解釋，最終他也只能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林肖嘴唇動了動，垂下眼簾，看見桌上擺盤十分用心的兩盤通心粉。

“先吃飯吧。”他說道。

Marvin本來預備接受林肖的質問，沒想到能這樣輕松逃過，有些驚喜的說：

“好，好。”

兩人相顧無言的把晚餐吃光。

Marvin主動要做清理工作，林肖攔下他。

“不早了，你回去吧。”

“我們很久沒有聊天了，我有很多話和你說。”Marvin有些小心翼翼的說道。

“可是我很累，改天好麽？”林肖語氣淡淡的，倒讓Marvin愈加緊張。

“是不是不舒服？”

林肖擋住Marvin伸過來的手，忽然笑了。

“我們是朋友，你不用這麽拘束。”

“林，我簡直。。。”Marvin忍不住伸展一下身體，“我簡直怕你。。。”

“很辛苦吧？”林肖說。

“并不是。”Marvin說道：“是認真，很久沒有這麽認真。”

“還有很多事情值得你認真。”林肖錯開Marvin，走到沙發那邊去。

Marvin跟過來，靜了片刻，說道：

“你明白我心意嗎？我擔心你把它看得太簡單了。這對我來說是很難得的事。”

“。。。我，明白。”林肖坐下去，臉部隐藏在陰暗裏。

“那你還應該明白，我一旦認定就不會放手。”

“你從我這裏，什麽都得不到。”

“我已經得到了。”

“什麽？”

“一份心安。我夢寐以求的東西。”

“我沒有那樣的東西。”

“你是沒有，因為你的那份在我這裏。”

“你，你應該。。。”林肖忽然聲音發澀，“你的生活應該是。。。”

“我的生活裏最應該有的是你。”

說到這裏，Marvin繼續去收拾桌上的碗盤。一切妥當之後，他回到客廳，對林肖說：

“你今天也累了，好好休息。”

“嗯。”

“剛才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你放心。”

林肖不答。

Marvin也不再說什麽，默默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