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

第3章

每年的春拍和秋拍，都是行業內頂尖的大事。博林拍賣行內的男男女女此刻都抛卻了性別标簽，全情投入到工作中去。聯絡寄賣方、買方、媒體、場地、宣傳等，大家各司其職，忙碌而有序。

Marvin從辦公區中間穿過，對此情此景感到滿意。

周二下午，方經理回到辦公室報到，秦助理代替Marvin傳達命令，主管以上級別召開緊急會議。

4點鐘，大家齊聚在會議室等候，而隔壁Marvin的辦公室裏，公司的得力幹将方經理、劉經理、陸經理，還在商談着。

“富茂果然打着一手好牌。”

Marvin彙總了各方消息，終于揪出了這只幕後黑手。

富茂拍賣行，在博林重新崛起之前，已在拍賣行業內坐大多年。富茂的老板張富茂可能在行業外知名度不高，但他唯一的兒子張志立卻是桃色周刊上的常客。有這樣不争氣的二世祖，加上張富茂逐漸年老力衰，富茂拍賣行正在失去活力及影響力。但樹大根深，能想出這樣一石二鳥之計，确實也符合張富茂老辣的風格。

時間緊張，Marvin和幾人簡短商議後，一行來到會議室，宣布新的決定。

“除了此次最大的寄賣方，還有哪些寄賣方是和富茂有過合作的？”Marvin發問。

衆經理根據手中的報表紛紛向Marvin彙報。

“雖然數量上僅占到三成，但拍品的熱度全集中在此次最大的寄賣方上面。”方經理提醒道。

Marvin偏頭看一看他，毫不在乎的說：“全部停止合作。合同還沒簽，不算違約。”

“可宣傳資料已經發給各大媒體，下周就會全部推送出去。”宣發部門的主管說道。

“全部撤回！重新制作，以英國林董的拍品為重點，重新出一份宣發計劃，周四前交上來。”

大家聞言心裏紛紛泛起嘀咕，但表面上還是要執行老板的命令。

會議結束，Marvin和三位經理又回到自己的辦公室。

“老板，我們現在的推測可以說是建立在那幅松崖別業圖的鑒定基礎上，這位新的專家，可靠嗎？”

Marvin聽了，把目光投在秦助理身上。

秦助理點點頭，“可靠。”

方經理說道：“這裏面涉及的人物和背景太過複雜。”

“我知道。”Marvin說道。

“現在先按新的計劃執行，其他方面的，我會重新做考量。”

“老板，這樣操作，等于是明刀明槍的開戰了。”

“怎麽，我們打不起嗎？”Marvin臉上充滿笑意。

“我們在懷疑，對方也會懷疑，在這個過程中，就看誰先露出馬腳了。還有時間，不急。”

Marvin氣定神閑的吐出這句話。

做生意有時候也要靠直覺，敏銳的直覺極有可能是制勝的關鍵。

周五，觀致博物館的修複中心內，林肖也在開會。

手下的這支隊伍有一部分還是年輕的學生，林肖同幾位年深的同事經過再三商議，确定了幾個修複方向，把人員分為三組。

“心細、手穩、沉得住氣。”林肖說道：“古董不會說話，但每一件都承載着歷史，希望靠我們的能力把它們完完整整的傳下去。”

他從口袋裏掏出一支小型手提電話放在桌面上，“從下周一開始我會24小時待命，到時有問題的話大家可以随時聯系我。”

老氣橫秋的工作室裏，因為這十幾個年輕人的忙碌，氣氛開始變得富有活力。

林肖在長絨棉襯衫外面套了一個厚牛津布馬甲，看得出來馬甲歷盡洗滌，邊角已磨得發白。與樸素而随意的穿着不同的是，馬甲的主人此時全神貫注，十分認真。

林肖一邊操作着，一邊和身旁兩名組員說着什麽。

他面前的臺面上，鋪着剛從畫軸上分離出來的畫心。

家中收藏舊字畫的基本都有過重新裝裱的經歷，如果裝裱得當，整幅拿起來應該厚薄均勻，晃動無聲，卷起收藏時畫心應該卷曲自如，看不出痕跡。這對林肖來說是非常基礎的工作了，他現在還有一些稍複雜的問題要處理。

趁着畫心的濕度剛好，他手執一柄薄薄的竹片，仔細清理附着在宣紙上的碎屑。每一次手落下的動作仿佛都經過的精準的測算，能夠無誤的落在目标上，而不傷到旁邊的纖維分毫。林肖是那樣的專注，仿佛在進行一臺精密的手術。

“濕度不夠了。”他向身邊的人說道。

便有人拿了排刷，沾上清水，均勻的灑在臺面上。

“覆背紙軟化的怎麽樣？”

“再軟化兩次，應該可以。”

“我這邊再半小時，你掌握好時間。”

淺淺交談，林肖與兩位同事合作無間。

工作室的門被推開一條縫，一個富有青春氣息的俏麗面孔探進來張望着，看到林肖的身影，目光不由得停住了。

來人是黎世媛，她替林肖接了個電話，本來也可以直接轉給林肖，但她擅自做了決定，于是親自跑來工作室找他。這會兒看着林肖專注的樣子，黎世媛有點不想驚擾他，就這麽持續的看了下去。

已經過了下班時間，處理好封存工作，大家紛紛離開修複中心，林肖還在做今天的收尾工作。

黎世媛見只剩下林肖一人，輕巧的跳上前，向林肖報告道：

“林老師，剛才有您電話，打到我們辦公室了。”

“謝謝，是誰打來？可有留信？”林肖一見世媛，臉上表情放松，微笑道。

“是… …呀！您買了一部手提電話啦，那以後就方便多啦！”世媛思維一貫跳躍。

林肖笑笑，提醒道：“剛才誰找我？”

“Marvin呀！”

是他？林肖心中小小訝異，“他有說什麽事嗎？”

“Marvin想約您吃晚飯！”

“今天麽？今天我可能沒有時間，我還… …”

“去嘛去嘛，Marvin說的那家餐廳我想去很久啦，非常難訂！”

Marvin想必極富說服力，顯然已經說動了世媛。

“你？”林肖忽然想到那天Marvin對世媛特別流連的目光。

“對呀，Marvin也有邀請我！”

林肖這才注意到世媛已經不再做學生妹打扮，而是換了一件嫩黃色的小洋裝，手裏拎着一件米白色的大衣，腳上也換上了高跟鞋，顯得十分俏麗。

“對不起，世媛，我今天真的沒有時間。”

“林老師如果不去，那我只好也不去了。”世媛顯得有些掃興了。

林肖看着她小臉上的光彩變得失色，心裏便不忍，他只好說道：“Marvin約的幾點？”

“七點鐘！還有半小時，完全足夠！”世媛看林肖态度松動，忍不住蹦蹦跳跳起來。

林肖實在不忍拂了世媛的好心情，只好應下來，“好吧。”

一輛小型的深灰色馬自達跑車，從修複中心的停車場緩緩駛出，載着林肖和黎世媛，向Marvin預定的那家餐廳駛去。

“林，你好！”

餐廳內，Marvin先到，正在翻看菜單，看到林肖和黎世媛進來，便放下手中的菜單向他們打着招呼。

“世媛今天好漂亮！”Marvin的目光毫不掩飾的在黎世媛身上流連。

“謝謝！”黎世媛開開心心由Marvin服侍入座。

“是第一次來這家餐廳嗎？”

世媛連忙點頭，四下打量着餐廳的布置，贊道：“Marvin你真有眼光！”

林肖沒有作聲，似乎不是特別有興致。

“那麽菜品就由我來安排了。”Marvin示意侍者，把菜單安排下去。

“哇… …你剛才那動作好帥哦！”世媛對餐廳內的一切都很滿意，歡欣溢于言表。

“音樂我也很喜歡呢。林老師，你覺得呢？”

林肖聞聲轉頭看向世媛，這才面帶微笑的點點頭。

“林，今天我做東，下回再你請。如何？”Marvin坐在兩人對面，和黎世媛一樣興致頗高的樣子。

林肖又笑了一下，沒做回應。他開始後悔答應世媛來赴飯局，Marvin的目的很明确了，這樣讓他覺得非常不好。

菜品上來，果然賣相頗佳，非常符合黎世媛的胃口。

Marvin注意到黎世媛雖然很興奮，但是用餐禮儀仍然十分得體，知道她應該家世良好。

“世媛，你的父母是老師吧？”

“你怎麽知道哦？林老師告訴你嗎？”世媛兩只大眼睛亮晶晶望着林肖。

林肖輕輕撥着面前的刀叉，沉着臉，沒有接話。

“我猜的。”Marvin看看林肖，又看看世媛，臉上仍然蕩漾着笑意。

“不算完全猜對哦，我媽媽是音樂老師，我爸爸是教導主任。”世媛完全沒有顧慮，有什麽說什麽。

“好神奇，你是怎麽猜到的？”

Marvin的發問成功吸引了黎世媛的注意力，正中Marvin下懷，他說道：“我們喝一杯，我再告訴你答案。”

“嗯，那你一定要告訴我哦。”

林肖還來不及阻止，黎世媛已經開口答應。

Marvin看到林肖目光中閃爍，心裏沒來由的竟有一絲絲得意之感。他喚來侍者，點了三打雞尾酒。

“三打彩虹，其中一打做無酒精處理。”

“你最近那麽忙，還是保持清醒比較好。”Marvin對林肖說着，面上毫無波瀾，似乎一切都順理成章。

“謝謝。”林肖見他這樣說，也只好順從的點點頭。

侍者奉酒上來，世媛繼續發出驚呼：“好漂亮哦，真的像彩虹一樣！”

說着竟自顧自的喝了一杯下去。

“甜甜的，一點酒味都沒有呢。林老師，你的呢？”

林肖似乎在出神，Marvin捕捉到林肖的情緒，随即舉起自己的酒杯：“林，世媛，cheers！”

三人将酒杯碰在一起。

“幹杯！”世媛爽快的一口喝下。

“喝慢一點。”林肖小聲囑咐道。

“哦… …”得林肖的囑咐，世媛便乖巧的放下酒杯，此時臉頰已經開始泛紅。

林肖當然知道，是果汁和糖分掩蓋了酒的味道，這樣一打喝下去，怎麽也有半瓶威士忌的量了。

Marvin似乎很樂于看到林肖心事重重的表情，他決定繼續逗着世媛說話。

在燈光和酒精的作用下，世媛愉悅的心情被持續放大，整個人泛着粉色的光澤，顯得比往日更加動人。

“今天太開心啦，我好想去彈琴哦，可不可以？”

“那真是這家店的榮幸。”Marvin十分捧場。

“我去交代一下。”Marvin起身去向服務員說了些什麽，再折回來陪着世媛走到鋼琴處。不一會兒，整個餐廳裏便響起歡快的琴聲。

林肖側身看着彈琴的世媛，和守衛在她旁邊，頗具紳士風度的Marvin，輕輕嘆了口氣。

世媛一連彈了兩首，獲得了Marvin帶頭邀來的陣陣掌聲，心滿意足的回到自己的座位。

“彈得不好啦，好久沒有練習，手都生澀了呢。”世媛謙虛道。

“林老師，你怎麽不吃東西呀？”

林肖舉起酒杯喝了一口，說道：“在等你們。”

“敬你，希望我們以後還能合作。”Marvin也舉起酒杯。

“還有我還有我！”

三支酒杯碰在一起。

在世媛和Marvin愉快的交談中，時間過得很快。

用完最後一道甜品，林肖主動說道：“好了，世媛，我該送你回去了。”

說着看看手表，已經快要9點鐘。

“我把最後一支喝完。”黎世媛想要伸手去拿架子上最後一支紫色的雞尾酒。

“下回吧。”林肖阻止她。然後作勢起身，同時對Marvin道謝。

“今天謝謝你的款待。”

Marvin不露聲色的注視着林肖和世媛，得體的笑道：“不客氣。”

“那我們先告辭了。”

接着，林肖幫助黎世媛穿好大衣，并肩向餐廳外走去。

“Bye！”

Marvin坐着沒動，目送她二人離開餐廳。

“嗯。”他伸了個懶腰，玩味的笑着，回想剛才用餐時林肖的種種舉動。

黎世媛這只小嫩羊，味道還是不足。

侍者走近前，開始收拾餐具。

“先生，這是剛才那位先生留下的吧？”

侍者從林肖坐過的沙發上撿起一支小小的手提電話。

“我來轉交他。”

Marvin接過電話，在手中把玩着。

“這支酒留下。”他拿起世媛剩下的最後一支雞尾酒，他還遠遠沒有喝夠。

Marvin在林肖的手提電話上輸入自己的號碼，口袋裏的手提電話震動起來，他滿意的笑了笑，将手中的酒一飲而盡，然後發覺和自己剛才喝的完全不一樣。

“怎麽回事？”Marvin心中疑道。

再将自己剛才喝過的酒杯嗅了嗅，果味退去，酒精的味道非常明顯。

“等一下！”Marvin攔住侍者。

“這是剛才那位先生用過的酒杯嗎？”

“是的。”

Marvin從侍者手中接過來，仔細聞了聞，馬上明白，一定是陪世媛去彈琴的時候，被林肖把酒換掉了。

“該死！”Marvin罵了一聲，掏出自己的手提電話，發現并沒有黎世媛的私人號碼，而林肖的手提電話現在也在他的手中。他馬上打給秦助理，要他即刻查明黎世媛和林肖的住所，留下幾張大鈔，風風火火的向餐廳外追去。

秦助理還沒有回電話，Marvin只好開着自己的銀灰色賓士跑車在大街上亂竄，心情越來越急躁。

等到秦助理在浴缸裏滿手泡沫哆哆嗦嗦的給Marvin回電話時，已經過去了半個小時。

Marvin拿到地址，飛速向黎世媛家駛去。

此時黎世媛已經洗好澡，正在租住的小公寓裏和室友兼閨蜜譚嘉琳講的眉飛色舞，忽然聽到一陣急促的敲門聲，譚嘉琳皺眉道：“門鈴都不會按嗎？”

黎世媛裹緊身上的浴巾，一頭霧水的說道：“這麽晚了會是誰哦？”

“你別動了，我去看看。”譚嘉琳剛回來不久，還沒有換衣服，赤着腳丫走到門前問道：“哪位？”

“請問黎世媛小姐住這裏嗎？”

譚嘉琳好奇的将門打開一條縫，旋即又關上，對着黎世媛小聲驚呼：“世媛，門外有個大帥哥找你耶！”

“是嗎？”黎世媛趿拉着拖鞋走過去。

“Marvin！怎麽是你！”她把門打開。

Marvin先頗有風度的說了聲打擾了，然後注意到黎世媛身後還站着另一名高挑的美女，而黎世媛明顯已經洗漱完畢。

“林肖什麽時候走的？”Marvin無視一大一小兩位美女，有些急切的問道。

“林老師把我送到樓下就回去啦。”

“他… …他有什麽… …他有說什麽嗎？”Marvin一下不知道該怎麽向世媛開口。

“林老師叫我好好休息啦，其實我完全沒有喝醉哦！”黎世媛不明所以。

“你找林老師有什麽事嗎？可以打他的手提電話。”

“正是這件事… …”Marvin終于找到借口，“他的手提電話落在餐廳了。”

“給我吧！明天我給他送去！”黎世媛伸手要去接。

Marvin并沒有理會，而是說：“你早點休息吧，我現在就給他送過去。”

說完便告辭，轉身而去。

譚嘉琳看着Marvin的背影消失後，才關上門，對世媛說道：“他就是你說的Marvin？”

“對呀！”世媛解開包裹着長發的毛巾。

“就是博林拍賣行的老板？”

“是呀。”世媛老老實實的答道。

“ 哦！”譚嘉琳點點頭，眼睛忍不住轉了轉。

“可是Marvin怎麽知道林老師家的地址呀，搞不懂。”黎世媛擦着頭發，仍然充滿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