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二十分鐘過後,Marvin終于駛到林肖所住的社區。依着秦助理給的門牌號碼,找到了林肖居住的這幢小小洋房。夜色已深,周圍很安靜,洋房前的車位還空着,顯然林肖還沒有回來。Marvin沉不住氣,又給秦助理打電話确認了地址。想了想,撥通了仁愛醫院心髒中心的電話,得知并沒有林肖前去就診的信息,稍微放下心。
又過了十分鐘,遠處有燈光逐漸靠近,一輛小車緩緩停在林肖家門前的車位上。
Marvin看到林肖從車中下來,手裏提着一個小小的塑膠袋,鎖好車,準備開門。
“你怎麽才回來!”Marvin從陰影處突然出現,林肖不由得被吓了一跳。
“你怎麽… …”
“我問你怎麽才回來!”Marvin口氣有些兇。
“… …去了趟藥店。”林肖晃了晃手裏的塑膠袋。
“身體不舒服嗎?”Marvin有些後悔,不這麽應該出現的這麽突然。
“有些胃痛,去買了胃藥。”
“沒怎麽吃東西,又喝了酒,當然會胃痛了。”Marvin幹脆長驅直入。
“呵… …”林肖笑笑不置可否。
“請我進去喝杯茶。”Marvin見林肖不為所動,有些氣急敗壞。
“我家裏沒有茶。”
“那就喝水,我口渴得很。”Marvin不依不饒。
“很晚了… …”林肖沒來由的抵觸。
Marvin站着沒動。
兩人對峙了五秒鐘,林肖只好取出鑰匙,打開大門。
“請吧。”
林肖居住的二層小洋房也有些年頭了,裏面陳設倒很簡單,并沒有放置古玩類的東西,顯得十分清爽。
林肖打開燈,Marvin四下打量了一番。
“你把工作和生活分的很清楚啊。”Marvin說道。
“都收在二樓的書房裏。”林肖自然明白Marvin指的是什麽。
“在哪裏燒水?”Marvin忽然說道。
“你喝可樂吧?”林肖走向雪櫃。
“你不是要吃藥嗎?”Marvin反問。
“哦… …對… …”林肖嘴上說着,仍然是打開雪櫃,為Marvin取出一罐可樂。才轉身去廚房燒水。
林肖沒有打開廚房的燈,Marvin注視着林肖的背影,有些昏暗。他三口兩口把一罐可樂喝光,林肖燒的水才剛剛發出滋滋聲響。
Marvin沒來由的嘆了口氣,打開林肖帶回來的塑膠袋,把裏面的片劑、沖劑一一取出,說明書也詳細讀了一番,林肖的熱水終于燒好了。
Marvin看着林肖從昏暗中慢慢走到自己面前,放下兩杯水。
“你喝這杯吧。”
Marvin不予理會,把兩杯水都拿到自己面前,其中一杯用來溶解沖劑,另外一杯被他倒在可樂罐裏一半,剩下一半拿到面前,輕輕的吹起來。
Marvin的舉動讓林肖有些不明所以。
“這麽晚找我,有什麽事嗎?”
Marvin擡眼看看林肖,從口袋中取出那支手提電話,扔在沙發上。
“哦,又要感謝你了。”林肖淡淡的再次致謝。
“你應該不是個粗心的人,今天怎麽了?”
Marvin覺得水溫差不多了,把杯子和藥推到林肖面前。
林肖沒有坐下,雙手插在口袋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Marvin眯起眼睛,站起身向林肖走過去,忽然玩味的說道:“你喜歡世媛?喜歡自己的學生?”
“世媛不是我的學生。”
“哦?”
“她還是個小姑娘。”
“她當然是個小姑娘。”Marvin雙手交叉抱在胸前。
“我只把她當妹妹。”
“呵… …是麽… …”林肖有些不自然的眨了眨眼,看向別處。
Marvin不肯放過林肖臉上的每一絲表情,他覺得林肖是一定不會對黎世媛有別的意思的,但不知道為什麽,又覺得也不能完全确定。畢竟林肖的工作和生活,看起來都十分的簡單,和黎世媛,也并非沒有可能。
我到底在想什麽?Marvin對自己也開始産生疑惑。
“我可以信任你嗎?”他沒頭沒腦的向林肖抛出這樣一句話。
林肖微微嘆了口氣,似乎有些累了。
“你這是什麽意思?”他繞過Marvin,走到沙發背面,雙手搭在靠背上,微微弓起身子。
“你認不認識張富茂?”
“富茂拍賣行的張富茂嗎?”林肖背對着Marvin答道。
“看來是認識的。”
“是的… …見過幾次。”
“你知不知道,你鑒定的那幅別業圖,在之前有兩位業內的老專家,都認定是真跡。”
“是麽?”林肖停頓了兩秒,像是在思考。
“他們給出這樣的意見也無可厚非,仿者的年代與原作者的年代相距并不遠,如果不是我比對過仿者後來的作品,恐怕也不會這樣肯定,而且… …我見過真跡… …”
“在哪裏見的?”
“抱歉… …無可奉告… …”
“你知道今年的春拍是博林第一次作為主要主辦方嗎?”
“我對這些不感興趣… …”
“你… …你知不知道在今晚之前我一直都很信任你!”Marvin聲音中開始帶着怒氣。
“你自會有你的判斷… …我也會… …對自己給出的鑒定意見負責。”
Marvin被林肖氣的一時語塞。
林肖繼續說道:“我很累,請你回去吧… … ”
“… … 好!記住你說的話!”Marvin負氣,摔門而去。
“呼… …”林肖呼出一口氣,忍不住用手按在胃部。
忽然又傳來敲門聲。
“那個… … 我的電話!”門外還是Marvin。
林肖看到沙發上躺着兩支手提電話,只好過去撿起Marvin那支,來到門口。
“給你。”
Marvin在門外接過電話,映着月光,看到林肖臉色有些蒼白,才想起來他深夜到訪的初衷。
“你… …”Marvin一時語塞,忽然想起當時林肖躺在擔架上,兩人的手握在一起,仿佛心裏的某個部分又被一只手輕輕握住,于是便不生氣了,直接掠過林肖,重新坐回到沙發上。
“先來吃藥。”他像主人在招呼客人一樣。
林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發現Marvin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而胃部的疼痛一陣強似一陣,只好關了門,坐到Marvin對面去。
“水都涼了。”
“不要緊。”林肖吞下藥丸,把沖劑也喝下去大半。
“嗯… …好點了嗎?”
“哪有那麽快… …”
“不好意思… …”
林肖越是冷冷的抗拒,Marvin越是生出耐心。
“我的做法可能不妥,但世媛年紀還小,又很單純… …”林肖說。
“哈… …來是你不信任我。”Marvin打趣道。
“有麽… …”林肖低下頭,把手放在胃部,溫暖的感覺能夠緩解一些疼痛。
Marvin看在眼中,心裏湧出奇怪的感覺,兩手搓了搓,不知道該放在哪裏。
“呃… …你知道林誠賢嗎?曾經的立*法*院之光。”Marvin打開新的話題,想要幫助林肖轉移注意力。
“聽說過… …”
林肖說着,低下頭去。
“他怎麽了… …”
“他說你現在應該去醫院!”Marvin看林肖挨的越來越辛苦,幹脆這樣說道。
“哈哈… …我沒事的… …”林肖旋即明白,笑了起來。
“你又不是醫生。”
“我也念完了醫科。”
“你是不是買到了假藥。”
“這才幾分鐘… …”林肖笑着搖搖頭,“過一會兒就會好的。”
“這裏痛嗎?”
林肖身邊的沙發陷下去一大塊,Marvin不知什麽時候坐了過來,把腦袋靠在林肖胸前聽了聽。
“說了是胃痛。”林肖輕輕的推開Marvin。
“怎樣的痛?這樣有沒有好一些?”Marvin不理會林肖,把自己的雙手搓熱,輕輕放在林肖的身上。
Marvin的手很溫暖,手掌很大,動作也很輕柔,和剛才劍拔弩張的他完全不同。
林肖不自然的側了側身,Marvin卻并沒有放手的意思。
過了一會兒,Marvin說道:“其實我一直都很相信你,從第一次看見你。今年的春拍,對我對公司來說都很重要。”
“是麽… …”
藥力開始發揮作用,Marvin溫熱的手掌,都讓林肖感覺舒适不少,他漸漸放松身體,向沙發上靠去。
“Marvin。”
“嗯?”
“我鑒定的那幅圖,主人就是林誠賢吧。”
Marvin聽了輕輕一笑,“你還知道多少?”
林肖搖搖頭,猜的。
“目前我所知道的,有大部分也是猜測。”
Marvin邊說着,手掌邊輕輕的揉動起來。
“林誠賢出身貧苦,靠社會捐助才勉強讀完大學。不過他成績很優異。這樣的寒門學子,本來就有一定的關注度。當年他競選議*員的時候,也是以此打着回饋社會的旗號,贏得了不少選票。清廉,勤勉,一直是他的招牌。他的風格似乎也很強硬,對他晉升造成了許多阻力,一直到六十歲才坐上立法院院長的位子,只幹了一屆就下*野了。林誠賢的後代也很争氣,大兒子才四十歲,已經快要接近他老爸奮鬥一生的才到達的終點。據說他今年會參選立法院院長。”
“今時不同往日,林誠賢當年那一套,今時今日已經行不通了。”
“林誠賢已經移居加拿大五年了,人走茶涼,也是沒什麽人再買他的帳了。”
“所以現在已經安全了?”
“哈哈,看來你很不相信我們這位清廉的立*法*院長。”
“哈哈… …”林肖笑了一陣,似乎有些深意在裏面。
“相不相信… … 他也不會知道了… …”
“嗯?”Marvin的手不由得停住。
他細細的端詳着林肖的臉龐。
“你這是什麽意思?”
“林誠賢已經死了,去年秋天,死在加拿大。”林肖面無表情,緩緩地吐出這句話。
“外界沒有任何消息… …你是怎麽知道的?”Marvin疑窦叢生。
林肖平靜的注視着Marvin,一字一句的說道:“去年秋天,在我告訴他他畢生珍藏絕大部分都是贗品之後,心髒病發作,回天乏力。”
Marvin騰地一下站起來,來回踱了兩步,走到林肖對面的沙發上坐了下去。
“不是我要質疑你,而是外界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消息。”
“你剛才也說了,人走茶涼。如果不是林家長子要競選立法院院長,林誠賢的陳年舊事,又有誰會去關注?”
“林家長子… …你的用詞很特別… …”Marvin翹起二郎腿,手有些不自然的摸着自己的下巴。
“你也姓林。”Marvin頓了一下,忽然說道。
“可是林誠賢的太太已經去世很多年了,也并不姓肖。”
“林肖,你到底是什麽人?”
“看來做生意的人,始終是比做技術的人想的多。”林肖沒有正面回答Marvin的問題。
“林,告訴我你的故事。”Marvin換了一副誠懇無比的面孔。
“我有什麽故事?”
“為什麽不讀完醫科?你的身體情況?還有,林誠賢為什麽會向你坦露私隐… …而你為什麽會告訴我。”
“Marvin。”林肖沉吟片刻後徐徐說道:“我很感謝你,那天幫我叫救護車,陪我去到醫院。我并沒有什麽故事。但是作為朋友,我個人是覺得,做生意不急于一時。未來還會有很多的機會。”
“機會?”Marvin冷笑一聲,“你知道我費了多大的功夫才一點點得到張富茂的市場?博林做到今天,缺的就是這樣一個機會。不管這攤渾水有多髒,我一定要趟過去,幫博林做到最高的位置!”
林肖對Marvin這番話不予置評,輕輕地搖了搖頭。
“你把我當朋友嗎?”Marvin站起身,“希望你不會是我的敵人。”
說完這句話,沒有等林肖做出任何回應,Marvin就離開了林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