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湧

第18章

孟清邊打着呵欠邊走進教室，剛一坐下，張美涵就一臉八卦地轉過頭來找他聊天，“孟清，你爸真帥！而且好年輕！”

孟清從書包裏把書和鉛筆盒拿出來，“我爸聽到你誇他年輕會很高興的，我替他謝謝你啦。”

張美涵忽然盯着孟清的臉看了一會兒，“孟清，我怎麽覺得你長的和你爸爸不太像啊，不是說你不帥啊，就是和叔叔不是一個帥法。”

孟清微微嘆了口氣，“是不像。”

林楠難得插句嘴，“男孩兒像媽媽，孟清可能像媽媽多一點吧。”

孟清點頭，“是，我更像我媽媽。”

“孟清的媽媽肯定也是個大美人，不然怎麽把叔叔拿下。”

孟清臉上很不自然，沒有接話。

周凱也加入進來，“昨兒叔叔往那兒一站，俊男配豪車，跟電影海報似的，方圓十裏已婚未婚的女性，眼睛都直了。別說女的了，我一直男都快彎了。孟清，你可得讓阿姨把叔叔看好了，別讓外邊的狐貍精勾跑了。”

張美涵瞪了他一眼，這二貨真是不會說話。

孟清尴尬地咳了一聲，林楠看出他的不自在，解圍道：“別說話了，上自習了。”

孟清就這樣開始了校園生活，扮演着乖學生，好兒子，成為了陸建瓴期待的樣子，有時候看着鏡子裏穿着校服的自己，幾乎想不起來自己以前的模樣。

轉眼兩個月過去了，到了學期中，馬上要期中考了。

考前兩個禮拜，孟清像上了發條，吃早餐的時候都在背單詞，周末陸建瓴帶他出去玩他都不去。

陸建瓴聽他班主任說，孟清的成績進步飛快，最近小測都排在班裏中等，陸建瓴已經很滿意了，可是孟清不滿足于此，非得要考進前十名。

陸建瓴怕他晚上學到太晚，每天到了九點半親自監督他上床睡覺。

孟清有辦法，等他走了之後又偷偷溜回去繼續看書。

陸建瓴連着幾天發現他早上起來困的睜不開眼，覺得不對勁，晚上等他睡下以後，過了一會兒又返回來，果然卧室是空的，隔壁書房的門緊閉着，門縫裏透出光來。

陸建瓴敲了敲門，裏面沒反應，把門打開，發現孟清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胳膊底下壓着打開的練習冊。

這孩子。陸建瓴心疼又無奈，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把他從寫字臺上抱起來。

孟清似乎是太困了，睡得很沉，都沒有醒。

陸建瓴發現他好像重了一點，身高也長了一點。身體抽條了，臉上的嬰兒肥退去，輪廓就現出來了，多了幾分硬朗和英氣。

以後他會長成一個什麽樣的男子漢呢？

陸建瓴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可是又矛盾地希望他不要長大，永遠這麽單純天真，無憂無慮。

孟清第二天一早醒過來，想起昨天在書房睡着了，現在卻到了床上，肯定是被陸建瓴發現了。

這時，陸建瓴出現在房間門口，敲了敲門，“我可以進來嗎？”

孟清摳了摳眼屎，“哦，進來吧。”

陸建瓴走到床邊坐下，把他腦袋上翹起的一縷頭發壓下去，“昨晚……”

孟清搶着坦白從寬，“我錯了，以後不犯了。”

陸建瓴笑，“我不是要批評你，就是心疼你太辛苦了。如果你是女孩，我肯定不同意你這樣拼命吃苦，但你是男孩，我只能支持你。從今天晚上開始，爸爸忙完自己的事，就陪你一起複習，你學到幾點我就陪你到幾點，你覺得怎麽樣？”

“這……”

孟清考慮了一下，他當然希望陸建瓴陪着他，但是陸建瓴一整天下來也很辛苦，還是算了吧。

“不用了。”

“我最近不是很忙，晚上反正也沒事做，你有不會的題，我還可以輔導你。”

孟清又動搖了，“那你不覺得無聊嘛？”

“不無聊啊，和我兒子在一起怎麽會無聊呢。”

孟清抵不過誘惑，“那好吧。”

“等你考完試，我跟你班主任請兩天假，連着周末一共四天，帶你去香港玩一玩，放松一下。”

孟清歡呼雀躍，“太好了！”

“你起床吧，我去公司了。”

小任老師最近忙着寫畢業論文，只有周末才過來，晚上孟清直接抱着書包去了陸建瓴的書房，坐到寫字臺一頭，把課本和練習冊都拿出來。

陸建瓴走過來翻了翻他的筆記本，發現裏面密密麻麻地寫滿了筆記，還用不同顏色的筆劃了重點，真是用心了。

“你忙你的吧，我有不會的再問你。”

“嗯，有問題随時問。”

孟清把不會的題都圈出來，等着陸建瓴忙完了，就過去問他。

陸建瓴基本讀一遍題，答案就算出來了，給孟清講解的清晰易懂，孟清望着他的眼神充滿了崇拜。

聽張叔說，陸建瓴小學初中連跳好幾級，拿獎無數，高二憑借全國奧賽數學和物理一等獎，保送進了T大，十六歲就上大學了，本科開始創業，一畢業就開了自己的公司，三十歲就成了業界大佬，簡直是開挂的人生。

孟清覺得自己這輩子是沒機會追上他了，不能成為他的驕傲，只能盡量不要成為他人生的污點。

孟清最後剛好考了班裏第十，達成了目标，回到家拿着成績單給陸建瓴看，陸建瓴倍感驕傲，“寶貝真棒！想要什麽獎勵？”

“不用啦，你不是帶我去香港嗎，就算是獎勵了。”

“這是兩碼事，該有的獎勵不能少，你想一想吧，想好了告訴我，只要我能辦到的，一定給你兌現。”

孟清腦子裏閃過一個大膽而卑鄙的想法，“什麽都可以？”

“對。”

“那我好好想一想。對了，這周五是家長會，你可以去參加嗎？沒時間就算了。”

陸建瓴記得這一周的日程表上是滿滿當當的，不過天大的事也比不是兒子的家長會重要，便一口答應了，“沒問題，我會準時出席的。”

孟清高興地跳起來，“太好了。”

周五早上，陸建瓴載着孟清去學校參加家長會。

出門前，陸建瓴按照孟清的囑咐盡量低調打扮，純色襯衣，黑西褲，黑皮鞋，款式全部都是最簡單的，自認樸素的不能再樸素，孟清還是嫌他太紮眼，從衣櫃裏挑了件顏色最黯淡的灰色襯衣讓他換了。

可是并沒有任何改善，于是孟清就明白了一個道理，好看的人披個麻袋也是會發光的，就放棄了掙紮。

十點鐘家長會才正式開始，時間還早，學生們就領着各自的家長在學校裏到處轉悠，今天天氣很好，學校裏花開的正豔，花香撲鼻，讓人心情為之愉悅。

孟清看有的同學會挽着父母的手，便也渾水摸魚地牽起了陸建瓴的手。

陸建瓴低頭看了一眼兩人握在一起的手，稍微有些不自在，不過也沒多拒絕，就随他了。

他的手比孟清大了一圈，輕輕包着孟清的手，掌心溫暖而幹燥。

不知道是天氣熱還是什麽緣故，孟清的手心都出汗了。

果然不出所料，陸建瓴成了行走的焦點，走到哪都吸引了一片目光，孟清真想把他藏起來，誰也不給他們看到。

碰到了張美涵和她爸媽，孟清拉着陸建瓴主動上去打了個招呼。

張美涵見孟清只有爸爸沒有媽媽跟來，好奇地問了一句：“孟清，你媽媽呢？”

孟清黯然，“我媽去世很多年了。”

張美涵吃了一驚，“對不起啊孟清……”

“沒關系。”

陸建瓴看着孟清那憂傷的表情，下意識地攥了攥他的手，無聲的安慰。

一會兒又碰到了林楠，她旁邊只有一位女性，孟清看到林楠叫她媽媽。

林楠的媽媽是個大美人，氣質和林楠截然不同，非常的風情豔麗，穿着一條花裙子，臉上雖然有些歲月的痕跡，但是風韻猶存，在人群裏非常惹眼。

孟清跟林楠打了個招呼，她媽媽看到陸建瓴的時候明顯眼神一亮，主動攀談了起來，“陸先生，你一個人過來的？”

陸建瓴不想又提一遍孟清的傷心事，就态度冷淡地嗯了一聲，不願多談地拉着孟清走了。

剩下這位美麗的女士非常尴尬，林楠更覺得臉上無光，冷冷說了一句，“媽，今天是家長會，不是聯誼會。”

林媽媽氣道：“你這死丫頭說什麽呢？我還不是為了你……”

“別白費力氣了，你看出不來嗎，他不近女色。”

林楠為了避免一會兒自己母親再自不量力，委婉地提醒了她。

“我還不信了，世上還有不近女色的男人。”

林楠進一步暗示，“世上的男人不是只有一種。”

林女士一時間沒搞明白，林楠也沒有再點破了。

到時間了，所有的家長進了教室，坐在自己孩子的位置，學生則在外面自由活動。

陸建瓴理所當然的和林楠媽媽一桌，林楠媽媽漸漸明白了女兒的提示，只客氣地沖他笑了一下，沒再主動說話，不過忍不住偷偷打量了幾眼他，這藝術品般的側臉線條啊，太可惜了。

班主任開始在上面講話，先是歡迎致辭，然後總結了一下這半個學期的教學成果，因為學校提倡素質教育，所以沒有過多的提成績的事，總之你好我好大家好。

接着放了一段視頻，是孩子們的一些日常，有在上課的，有各種活動的，陸建瓴看到了幾個孟清的鏡頭，他上課的時候表情那麽認真，玩游戲的時候又那麽調皮，笑的那麽開心，陸建瓴看着他，也不覺地跟着笑起來。

下一個環節，班主任給每一位家長都發了三封信。

第一封信裏面是各科老師對孩子的評語，陸建瓴認真地看完了，孟清在老師眼中是一個很聰明也很刻苦的孩子，遵守紀律，活潑開朗，很招人喜歡。

第二封信是孩子給家長寫的。

陸建瓴打開信封，看到熟悉的字體。

陸建瓴：

謝謝你找到我，謝謝你給了我一個家。

謝謝你無微不至的照顧我，包容我的不懂事和壞脾氣。

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很幸福很開心，每天看到你我的心情就特別晴朗。

因為你，我想成為更好的人，雖然可能達不到你的高度，但我會盡可能地跟上你的腳步，等你老了，走不動了，我會在你身旁照顧你，守護你，就像你現在對我一樣。

陸建瓴，我們永遠在一起吧！

——愛你的孟孟。

陸建瓴從來不是一個感情細膩的人，此刻卻情不自禁地紅了眼眶，幾欲落淚。

第三封信是空白的，要家長給孩子寫一封回信。

陸建瓴從孟清的鉛筆盒裏拿出一只鋼筆，斟酌了半天，才慎重地落筆。

親愛的孟孟：

感謝你降臨在這個世界上，讓我不再舉目無親，孑然一身。

感謝你教我學會了如何愛人，讓我成為一個完整的人。

你十八歲之前的人生我沒有對你盡到責任，以後的人生我會盡我所能地疼愛你呵護你，給你我最好的一切。

我不求你多麽優秀，只願你平安健康，快樂無憂。

我答應你，會一直在你身邊，直到你不再需要我。

——愛你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