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心懷鬼胎
第48章 心懷鬼胎
懷王府。
正院書房裏燈火通明,祝鶴鳴陰沉着臉坐在榻上,聽祝雁停将事情快速說了一遍,冷聲問他:“你說,蕭莨他想要戍北軍?”
祝雁停一怔,沒想到他兄長先在意的事情會是這個:“卻是如此,應當是承國公的意思,蕭莨蕭榮兄弟倆都想過去,蕭莨準備去與皇帝請命。”
若是換做別人,一個四品文臣想要去統帥戍北軍,無異異想天開,可蕭莨他是蕭讓禮的兒子、蕭蒙的兄弟,皇帝對蕭家人雖有忌憚,但如今這個世道,戍北軍卻又是他最為重要的一道保命符。蕭蒙突然戰死,蕭讓禮又病重不起,只怕皇帝的焦慮和惶恐半分不下蕭家衆人,若是蕭莨這個時候出來說他願意去擔此重任,在朝中良将稀缺的當下,未必不是一個好的選擇,至少,蕭讓禮的那些部下會願意聽他的調令,不至鬧出将帥失和之事,在這節骨眼上,戍北軍是再經不起半點風浪了。
祝鶴鳴神色一黯:“自戍北軍的奏報呈上朝廷,內閣和兵部這幾日一直在拟選新任戍北軍統帥人選,劉崇陽本意是安排個我們自己人過去,即便一開始艱難些,過個一年半載,總能慢慢将之收攏,沒想到蕭莨這小子會突然起了心思。”
如此一來,劉崇陽的算計恐怕要全盤落空了,還白死了一個蕭蒙,祝鶴鳴心中郁憤,當着祝雁停的面卻不好說這些。
祝雁停輕抿唇角,道:“他其實一直有想上戰場的想法,只是之前有他父兄在,輪不到他罷了。”
“我知道,我見過他書房裏的沙盤,”祝鶴鳴冷嗤,用力握住拳,“是我小看他了。”
“兄長,現下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劉崇陽做的那些事情可屬實?……你之前知不知曉?”
祝雁停的眉宇間滿是擔憂和疑慮,祝鶴鳴睨他一眼,淡道:“我自然不知道,若非你方才與我說,我也沒想到劉崇陽有這般膽大,他果真不是個好拿捏的,什麽事情都敢做,只怕壓根沒将我們放在眼中。”
祝雁停低下聲音:“兄長,如今你打算如何?”
“你夫君倒是好算計,”祝鶴鳴的眼眸中遍布陰郁,“無論他有沒有确實證據證明劉崇陽當真做過那些事,如今他将我和那虞道子一塊拉下水,哪怕只是在奏疏中提一句我們與劉崇陽有私交,皇帝都會起疑心,皇帝雖忌憚蕭家,但某些方面來說又格外信任他們承國公府的人,必會對此心存疑慮,如此境況下虞道子也再不能幫劉崇陽他說話,劉崇陽這回怕是少不得得脫層皮。”
劉崇陽原本或許以為以定國公拿到的那些證據還不夠給他定罪,只要蕭家人沒空對付他,他便能高枕無憂,可如今蕭莨非但不肯放棄,還被他知道了劉崇陽身後的是他們懷王府還有那虞道人,要将他們的關系一并捅給皇帝,如此一來他們在皇帝面前便沒法再相互幫腔打掩護,免不得要遭皇帝猜疑。
祝鶴鳴念及此心神一轉,疑惑問祝雁停:“蕭莨到底是如何知道的,劉崇陽與我們懷王府間的關系?”
“……我也不清楚。”祝雁停低聲回道,雖那日是他主動說起,但蕭莨聽到時完全不驚訝,他應當先前就已經知曉他們與劉崇陽有瓜葛。
Advertisement
“罷了,追究這些也無意義,”祝鶴鳴嘆道,“你既說他只是在奏疏裏提到,見過我們懷王府與劉崇陽私下有往來,這也算不得數,皇帝就算疑心,也不能将我們如何。”
“可若是皇帝叫人詳查呢?難免不會将劉崇陽這些年為兄長你做過的事情牽扯出來,沒有那虞道子在皇帝面前周旋,事情只怕不好辦……”祝雁停神色憂慮,想了想,問祝鶴鳴,“兄長,你覺得虞道子那人可能真正為你所用?”
祝鶴鳴哂道:“至少比劉崇陽那個老匹夫好些。”
“那便好辦,”祝雁停咬牙沉聲道,“和劉崇陽這樣的人與虎謀皮沒有意義,如今出了事,我們只能将之先推出去撇清關系,只要那虞道子先蕭莨一步在皇帝面前揭發劉崇陽,随便說些什麽神鬼之事吓唬吓唬皇帝,皇帝一準顧不得許多就要将人發落,待到劉崇陽下了獄,便不要再給他任何狡辯攀咬我們的機會,想辦法讓之‘畏罪自戕’,把罪名都背了。”
祝鶴鳴猶疑道:“可沒了劉崇陽,日後朝中之事我們要如何圖謀?”
祝雁停不以為然:“我們自己手中如今也有些可用之人,劉崇陽倒了,他沒有浮出水面的那些勢力我們盡可收為己用,再者說,只要虞道子能穩住他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他比一百個劉崇陽都好用。”
更何況,當年皇太弟祝玖淵能扯着蕭家的大旗在外收買人心,他們為何不能做?蕭莨要當真去了西北,京中的事情便鞭長莫及,他們只是借用一下蕭家的名號而已,又有何不可?
想到這些,祝雁停心中黯然一瞬,很快又打起精神來,拿定了主意。
“……你說的對。”祝鶴鳴當下被勸動了,眼前他們也只能這麽做,犧牲一個劉崇陽,保全他們懷王府,有那虞道子在,一切尚可徐徐圖之。
“雁停。”見祝雁停有些心不在焉,祝鶴鳴忽地喊他。
祝雁停怔然回神:“兄長……”
祝鶴鳴眸色一頓,盯着他的眼睛,祝雁停下意識地移開視線,避開了他的目光。
“雁停,蕭莨想去西北,若皇帝當真準了他,你如何想?你也去?”
祝雁停漸攥緊手心,幾乎能感覺到指尖掐進肉中的痛感,叫他這會兒分外清醒,沉默半晌,他啞聲道:“我不去,兄長大業未成,我怎能就此離開,我在這裏,至少還能借着蕭家的名義,幫兄長籠絡些助力。”
祝鶴鳴嘆道:“如此一來,你豈不是要與他分開,那珩兒怎麽辦?”
“……珩兒,他應當會帶去西北。”祝雁停心中一陣刺痛,他亦舍不得珩兒,可蕭莨絲毫不肯退讓,一定要逼他,他也不甘心就此放棄。珩兒跟着蕭莨,遠好過跟着他,即便到了今時今刻,他依舊不得不承認,蕭家人的正直與坦蕩,是他從來渴望卻不曾有過的,他希望他的孩子也能活成那個模樣。
或許,待有一日大事成,他們還能有再相見的時候。
祝鶴鳴輕眯起眼:“雁停,要你這般抛家棄子,我亦于心不忍,我只怕有一日你會後悔。”
祝雁停的臉上勉強扯出笑:“後悔什麽?……若他日兄長登上大位,我的珩兒日後也能做親王,有何不好?更何況,是蕭莨他先不留情面,他要我跟他走,卻不肯放過我們懷王府,我如何能不管不顧地就這麽跟他離開?”
沉默一陣,祝鶴鳴不再多說:“很晚了,你回屋去歇下吧,我說過的,懷王府永遠都是你的家。”
祝雁停點點頭,告退離開。
從祝鶴鳴書房出來,正值夜色最漆黑之時,連月亮都無,唯有身後下人手中提的燈籠,映出的一點微弱光亮。
萬籁俱寂。
祝雁停在庭院中呆站片刻,阿清小聲提醒他:“郎君,轎子就在門口,您要坐轎子回去吧?”
“不必了,”祝雁停輕出一口氣,“走走吧。”
從王府正院走去翠竹院足足需要兩刻鐘,地上還有積雪,祝雁停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雪地裏,恍若未覺。
阿清分外擔憂,一路勸他:“郎君您還是坐轎子吧,天這麽寒,您這樣一路走回去得凍壞了……”
“沒關系。”
祝雁停喃喃,這樣便好,他願意這樣,只有身體上的痛,才能掩蓋他心頭鋪天蓋地的壓抑和難受,才能叫他心安好過一些。
國公府。
落下最後一筆,蕭莨怔愣許久,将重新拟好的奏疏合上,目光轉向窗外,已能見到些微的熹光。
他疲憊地閉了閉雙眼,喚了人進來,還未開口說什麽,便聽到外頭隐約傳來的嬰孩啼哭聲。
蕭莨一怔,問:“什麽時辰了?”
“卯時四刻了。”
“是珩兒在哭嗎?”
“小郎君應當是剛醒。”
蕭莨恍然回神:“……為何突然哭得這麽厲害?”
下人深低下腦袋,不知該如何作答。
蕭莨進屋時,珩兒正哭鬧得厲害,被乳嬷嬷抱在懷中不斷哄着,怎麽都停不下來。
蕭莨伸手将人接過,皺眉問道:“為何今日他一直哭鬧不停?喂過奶了嗎?”
嬷嬷無奈解釋:“小郎君一醒便給喂過了,他認人早,原本每日這個時辰醒了都要被抱去郎君那裏,今日沒見到郎君才會如此。”
蕭莨愣了愣,抱着懷中軟軟小小的孩子,輕拍着他的背,又低頭用鼻尖碰了碰他滿是淚痕的面頰。
小娃娃在他懷裏逐漸安靜,蕭莨親手給他喂了些水,抱着兒子回去他與祝雁停的屋子裏。
祝雁停昨夜什麽都沒收拾便走了,屋中似還留有他的氣息在,蕭莨抱着兒子靠進軟榻裏,小娃娃不再鬧騰,乖乖窩在他懷中,拉着他一根手指不放。
蕭莨撫了撫他的臉,一聲嘆息,疲憊地阖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