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請願往戰
第49章 請願往戰
甘霖宮,皇帝寝殿。
皇帝又一次在噩夢中驚醒,身體抖得有如篩糠一般,滿頭都是冷汗。
虞道子被人請進大殿來,原本縮在龍床上的皇帝跌跌撞撞地撲過去,扯住他衣袖,面色猙獰、目露驚恐:“朕夢到許多人要殺朕!那些夷人和匪賊都打進皇宮裏來了,他們将朕趕下龍椅,要砍朕的腦袋!國師救朕快救救朕!”
虞道子淡定安撫他:“陛下不過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罷了,當不得真的。”
“不!朕夢到那個場景是真的!這是老天給朕的預警,一定是這般!一定是這般!”皇帝瞠目欲裂,死死攥着虞道子,“國師給朕想辦法,朕知道你一定有辦法!你知道要如何破解的是不是?!是不是?!”
虞道子将藥遞給他:“陛下且先把丹藥服了,容臣為您算一卦吧。”
皇帝趕忙稱好,狼吞虎咽地吞下藥,迫不及待地催促他動作快些。
他們一道去了天門臺,虞道子焚香設案,後自懷中取出一副龜甲,置入三枚銅錢,右手握龜甲于手心,左手豎起至胸前,并起兩指,嘴中念念有詞。
皇帝死死盯着他,渾濁的雙眼在燭光映襯下流露出近似詭異的亢奮,便見虞道子猛地舉高右手龜甲,用力晃動數下後,将甲中銅錢抛灑出去,三聲清脆聲響過後,自甲殼中落下的三枚銅錢在面前案上排出一爻陰陽卦象。
虞道子望了一眼,将之拾起,繼續算第二爻,如此反複六次,最終演成一卦。
待到第六爻算出,虞道子黯下眸色,微蹙着眉盯着案上最終顯現出來的卦象,陷入深思之中。
皇帝見之愈發焦慮,追問他:“如何?卦象可是有不好?”
虞道子寬慰他道:“陛下且放心,從卦象上看,陛下所擔憂之事雖有波折,但最終雲消霧散、天下歸一,是個好卦,就只是……”
“只是什麽?”
須臾,虞道子幽幽一嘆:“就只是依卦中所言,此中波折實乃禍起蕭牆,非外因所致,是有亂臣賊子禍亂朝綱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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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一怔:“朕早已将皇太弟處置了,怎還會如此?”
虞道子微微搖頭:“邪星遮擋帝星光芒,但終究邪不壓正,自會自食惡果,如今卻是有奸佞小人偷借帝星之芒漲其私焰,壞的乃是紫微星運勢,若不除之,必有大患。”
聞言,皇帝的牙齒咬得咯咯響:“……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朕就知道朕怎會這般倒黴,就要做那亡國之君,分明是有人害朕!奸佞小人将朕害得好苦!朕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何人敢如此膽大妄為!”
似終于找到根結所在,皇帝越發亢奮,臉漲得通紅不停來回走動,嘴裏嚷嚷着定要将人處置了,虞道子斂眸,不再言語。
三日後,蕭蒙的衣冠冢在京中下葬,出殡當日祝雁停始終未有出現,蕭莨也未叫人去懷王府問,只神色中的陰郁似又多了一層。
倒是蕭榮還找機會問了他一次,蕭莨沒有多說,只道:“他身子不舒服,回去王府休養了。”
蕭榮欲言又止,到底沒再多嘴。
翌日,蕭莨進宮,皇帝在天門臺單獨召見了他。
蕭莨将花費數個深夜拟成的奏疏親手呈上,皇帝叫他來,原本只是就蕭蒙之事給予安撫,沒曾想他會突然來這麽一手,意外之下當即吩咐身側太監下去将奏疏取來。
蕭莨沉聲禀道:“首輔劉崇陽為一己私欲,指使其黨羽勾結外敵、裏通賊寇,從中攥取不義之財,敗壞朝綱法紀,實乃我大衍罪人、禍國賊臣,詳盡之事,臣已盡數在奏疏中禀明,還望陛下明察!”
皇帝面色一凜:“你要彈劾劉崇陽?”
“臣請陛下明察!”蕭莨再次重複。
皇帝的眉宇狠狠糾結到一塊,展開他呈上的奏疏,快速浏覽一遍,越看神色越冷:“你奏疏中所言,……可都屬實?”
“臣所言句句屬實,必不敢欺瞞陛下!”
“你是如何知道這些的?”
蕭莨鎮定回話:“此事是定國公發現後寫信告之了臣父親,原本臣父親想要多收集些詳盡的證據,再一并呈予陛下,只是如今臣父親病重、兄長身死,戍北軍軍心不穩,唯恐再生出事端來,臣才不得不急着将事情與陛下禀明,請陛下聖裁。”
皇帝聞言有些懷疑:“可你奏疏中所提,并無确鑿證據……”
“陛下,是否确有其事,您盡可派人去查,茲事體大,還望陛下萬莫要被賊臣蒙蔽。”
皇帝的手指輕敲着那本奏疏,眸色晦暗,沉默一陣,斜眼睨向端坐一旁的虞道子:“依奏疏中所言,國師與首輔亦有私交?”
虞道子垂眸淡道:“臣與劉首輔确實私下見過幾回,是劉首輔主動來找的臣,意欲拉攏臣,臣并不待見他,陛下,禍起蕭牆之卦,您知,臣亦知。”
皇帝的手掌一顫,連着多日的噩夢顯然還叫他心有餘悸,想起這一茬,頓時咬牙切齒:“朕自然知道國師是個好的,更不會懷疑國師,……原來是這樣!竟是這樣!好他個劉崇陽!枉朕這麽信賴他,他便是這樣回報朕的!”
不是他這個皇帝昏庸沒本事守不住祖宗基業,分明是有人通敵叛國幫着那些賊人禍亂他的江山!仿佛一瞬間找到了借口,皇帝恨得牙兒癢的同時又似松了一口氣,面色變了幾變,漲紅了臉,也不知是氣怒還是激動的。
蕭莨未多言語,虞道子的反應并不在他意料之外,自那日祝雁停回去懷王府,他就猜到結果會是如此,為了自保,懷王與虞道子聯手将劉崇陽撇開,如此其實正中他下懷,不必他再去費心收集證據,皇帝必不會輕饒了劉崇陽。
“到頭來,也只有你們蕭家與賀家才是朕真正的忠良之臣,”半晌,皇帝平複下滿腔憤怒,望着蕭莨幽幽一嘆,也不知這話裏帶着幾分真意,“就是可惜了蕭蒙……”
蕭莨跪下地,垂首抱拳鄭重道:“陛下,臣兄長已逝,父親病重不能起,戍北軍群龍無首,臣知陛下一直在憂心戍北軍統兵人選,臣願往西北,承接父兄之重擔,為陛下朝廷效犬馬之勞,死而後已,還望陛下成全!”
皇帝一愣:“你想去西北?!”
“臣有此志,還望陛下成全!”
虞道子淡淡看他一眼,斂了眸光。
皇帝詫異過後輕眯起眼,深深打量着垂首恭敬跪于座下的蕭莨,蕭莨方才的一番話其實正戳到了他心口上,倒不是覺着蕭莨有多忠心,只是自從知道蕭家父子出事,他便日日輾轉難眠、不得安睡,才會一再夢到自己被人從龍椅上趕下來身首異處的場景,确實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蕭莨顯然并不如蕭讓禮和蕭蒙那麽能叫他安心,他甚至只是一個從未上過戰場的文臣,可他姓蕭,他是蕭讓禮的兒子,他骨子裏流着蕭家人的血,只這一點,便比其他人不知強了多少。
蕭莨再度提醒皇帝:“陛下,臣知這幾日內閣和兵部一直在推舉人選,可經過劉崇陽之手的那些人,都不可信,還望陛下三思。”
皇帝顯然也已想到一這層,別說是那幾個人,他仿佛覺得如今滿朝文武都沒幾個真正可信的,倒是面前的蕭莨,反而讓他放心一些:“……你當真想去?”
“臣願往,望陛下準許!”蕭莨聲音沙啞,眼中翻湧着揮之不去的晦澀,“臣上戰場,亦為報兄長身死之仇,若不能驅除鞑虜,臣死亦不能瞑目!”
皇帝聞之嘆道:“你既如此說,朕倒是不能不答應了,你父親依舊是主帥,你去做個副統領,有你父親坐鎮倒亦無不可,就只是,你的家眷……”
“臣請陛下恩許臣帶他們一同前往西北。”蕭莨再次請願。
皇帝的眸光一滞:“你要将他們都帶去?如此長途跋涉一路辛苦,何必将他們都帶上?去了那邊你還要分出心神操心他們,何苦如此?”
“陛下,臣的兄長葬在西北,臣母親、大嫂和兄長的兩個孩子,都十分想去看一看他,更何況,臣父親只怕也撐不了太久,臣只怕母親若是不去,與父親便再無相見的機會,還有臣弟阿榮,他從小不喜念書,只愛舞刀弄槍,他也與臣說,願意參軍為朝廷效力,只請陛下準許。”
蕭莨說得萬分情真意切,像似皇帝非要他将家人留下來便是強人所難一般,皇帝心思轉了轉,又問他:“那你的妻子與孩子呢?”
蕭莨的喉嚨滾了滾,艱聲回道:“若将來有一日臣與兄長一樣戰死沙場,只求妻兒在身側,有幸能見他們最後一面。”
“你當真是這麽想的?”
“請陛下成全!”
良久,皇帝一聲長嘆:“好似朕不答應你,便太過不近人情了……”
他當然不想答應将蕭家人都放去西北,但如今這狀況,蕭蒙剛死,他還要扣下他家中老小,怕不得被人戳着脊梁骨罵,他這個皇帝也是要臉的。
“臣謝陛下隆恩!”不再給皇帝反悔的機會,蕭莨立即謝恩。
皇帝擺了擺手:“罷了,倒也不必說這些虛的,你去了那邊,若是與你父兄一樣有本事,朕自會器重你,你且要記得,朕是念着你們蕭家人的好的。”
蕭莨沉聲堅定道:“臣知,臣必不敢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