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談判
第二天，霍華德穿戴整齊來到了督檢司頂樓最大的辦公室門口，他知道，現在督檢司長正在裏面等他。
卡特琳娜成為督檢司長已經有20年了，因為共和國三長官采用的是終生制，所以在她自己宣布辭職或是年齡到了退休之前，她在督檢司的地位簡直可以用“穩如泰山”來形容。
如今58歲的她依然徐娘半老，風韻猶存，除了家中4個法定丈夫以外，生性風流的她依然在外面擁有數之不盡的情人。雖然再過2年，卡特琳娜就到了法定退休的年齡，可以名正言順地拿着大筆的退休金光榮隐退，但是至今為止，她都還沒有放權的跡象。
誰會成為共和國下一個督檢司長呢？
這個問題到現在還是一個謎。
霍華德在辦公司門口稍等了一會就被卡特琳娜的秘書安娜請了進去，頭上梳着整齊的盤髻，一身清淺的開司米套裝的卡特琳娜悠閑地坐在辦公桌前，看見霍華德那颀長而挺拔的身材出現在辦公室門口的時候，卡特琳娜微翹的嘴角漸漸顯露出一個含義不明的微笑。
“高級特工霍華德前來報告！” 霍華德在卡特琳娜的面前立定，行了一個标準的軍禮。
“霍華德，你真是一年比一年更加英俊了。我現在還記得你16前你剛剛加入督檢司那副乳臭未幹的樣子。這麽多年過去了，眼看我一天比一天蒼老，而你卻依然如此風華正茂，老天真是厚待你呀！”
卡特琳娜漫不經心地用手撐着下颌，閑閑地說道，說話的語氣好像霍華德并不是她的屬下，而是她的情人一般。
“督檢司長您過獎了，霍華德自認相貌平平，不敢承受您的誇獎。” 霍華德連忙低頭謙遜道，這個時候，不知道謙遜的才是傻瓜呢。
“哈哈，你如果還是相貌平平的話，那麽整個共和國就找不出美男了。可惜呀，你志不在閨帷之中，否則的話，就算是傾其所有，我也一定要将你娶進家門。” 卡特琳娜的表情，介于半開玩笑與半認真之間，當中的微妙之處，絕對可堪回味。
如果現在換了另外一個人，大半會因為摸不透卡特琳娜的心思而不知所措，将自己原先想好的臺詞忘得一幹二淨。不過，霍華德與卡特琳娜相識已經有16年了，對于她日常所玩的伎倆，還是非常熟悉的。只要卡特琳娜談及無關公事的閑話的時候，霍華德一律采取無視的态度。
“督檢司長您說笑了，屬下擔當不起。” 霍華德擺出恭敬的态度，微微欠了欠身子。
看見霍華德一副不亢不卑，不溫不火的樣子，卡特琳娜不由地在心裏暗叫一聲：沒勁，這個霍華德雖然如今越發美豔，但是态度一天比一天老油條，實在沒有小時候那麽好玩了，于是她收斂起笑容，露出公式化的表情，開始進入正題。
“對于這次維多利亞的案子，你怎麽看？”
“維多利亞這次只不過是被人煽動，受人利用而已，真正的幕後黑手現在還在逍遙法外中。”
Advertisement
卡特琳娜挑了一挑眉毛：“你真這麽看？”
“是的，而且我認為督檢司長的看法和我一樣。”
“哦？你就這麽有把握能夠猜到我的想法？”
“您的想法一向都是按照事實而來，而現在的事實就是如我剛才所說。”
“既然你如此自信，這次的案子就全權交給你負責了。既然這次維多利亞被人脫下水，看來我需要再為你找一個合格的‘上司’，我這裏有幾個候選名單，不知道你覺得誰比較合适……”
“對不起，督檢司長，請先容我說一句。” 霍華德打斷了卡特琳娜的發言。
“怎麽了，你？”
“我已經厭倦了讓一個有名無實的高級督察壓在我頭上的日子了，如果督檢司長依然執意如此的話，請允許我交上這個。” 霍華德從懷裏拿出一個白色信封，放在了桌上，卡特琳娜用眼角的餘光掃了一眼，那是一封辭職信。
卡特琳娜用她的手指輕輕摸着白色信封光滑的紙面，不動聲色地說道：“霍華德，你以為現在的你有什麽資格和我讨讨價還價嗎？”
“如果我沒有的話，您就不會在我面前多費唇舌了。您之所以問出這個問題，恰恰就是因為您知道我現在有這個資格。也許在2年之前，我就應該向您提出，給予我所應該得到的一切。”
面對卡特琳娜有些威脅的語氣，霍華德不為所動。
“現在提出也不晚嘛，我不但可以給你所應該得到的一切，還可以把利息都算給你。這樣你總該滿意了吧？”
這時，霍華德眼神才出現了一絲波動，因為他知道，卡特琳娜絕不會如此輕易地就範。
她，到底在心裏打着什麽主意？
看着霍華德眼中的警惕之意，卡特琳娜露出淡淡的笑意：“怎麽了，你不相信我說的話嗎？你所要的我都知道，無非是權、錢二字。我就先說錢吧，你的母親逝世以後，為你留下了大筆遺産。但是共和國的憲法規定，單身的男性居民是無權擁有大筆財産的，所以這筆遺産暫時就由督檢司托管着。其實按照憲法，只要你成為某個女性公民的丈夫，這筆財産就可以成為你的嫁妝，為你們夫妻所共有。可是你至今都沒有成婚，只想一心埋頭工作，這筆財産當然是繼續由督檢司托管着。你現在想要這筆財産，也非常簡單，只要拿出你的結婚證書，我當天就可以讓銀行放款。”
無視霍華德已經變得有些淩厲的臉色，卡特琳娜繼續說下去：“接下去就是權利了。霍華德，你應該知道，魏帝瑪共和國自古以來就對男性從事社會職業有諸多的限制，現在你說你沒有受到公平的待遇，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你身為男性而在督檢司身居要職，我作為督檢司長本身就要承擔極大的風險。我看中你，不僅是因為你出色的行動能力，也是因為你有常人所沒有的韌性。但是，今天你的表現，令我很失望。”
“既然如此，屬下也沒有什麽好說的，很抱歉我這麽讓您失望。這麽多年來承蒙您的照顧，真是非常感激，霍華德就此向您別過。”
霍華德微一鞠躬，轉身就準備離開督檢司長的辦公室。
也不能說卡特琳娜說的沒有道理，畢竟這個國家從建國以來就是這樣運轉的，但是霍華德已經不想為了這些理由繼續委屈自己，既然怎麽努力，也不可能在這裏出人頭地，他又何必勉強。
當霍華德的一只腳已經跨出辦公室的大門的時候，他被卡特琳娜叫住了。
卡特琳娜用手揉了揉額頭，一臉煩惱的樣子：我不過說些大道理吓唬吓唬你，你怎麽可以真的擡腳就走。畢竟你掌管情報署已經有很多年了，現在一走了之，丢下一堆爛攤子叫我怎麽辦？我再過幾年就要退休了，不能為了你一個人的辭職而晚節不保，讓別人抓住把柄說我連自家的後院都看不住。也罷，也罷，你不就是這點要求嗎，計劃A你如果覺得無法接受，我還有計劃B嘛。
霍華德轉了回來，恭謹地說：“督檢司長，請問您還有什麽要吩咐的？屬下已經準備下去收拾東西了。”
卡特琳娜笑意盈盈，突然顯得非常親切：“霍華德，其實你提出來的要求也不是沒有解決的辦法，我倒有一個折中的方法，就是不知你意下如何。”
“有勞長官操心了，霍華德洗耳恭聽。”
“你說你已經厭倦了讓一個有名無實的高級督察壓在你頭上的日子，那非常簡單，我可以派給你一個真正的上司，一個你心甘情願為之效忠的人。而且，我可以給你選擇權，你可以在督檢司任意挑一個高級督察，我就把你所管轄的情報署歸到她的麾下，這樣你覺得滿意嗎？”
陷阱，果然是陷阱。
如果把我歸給一個真正掌握實權的高級督察，那麽她上任以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削減我所有的權柄，叫我再無立錐之地。到時候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我還有什麽資格像現在這樣和督檢司長讨價還價呢？
于是，霍華德非常謹慎地說：“在督檢司中，我所效忠的只有您一個人而已。所以我心中并沒有特別人選。”
真沒勁，竟然不上當，這個霍華德為人真是越來越老成了。不過，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有我的辦法。
卡特琳娜突然從一堆檔案裏面抽出一張照片來：“那麽這個人呢，你也不滿意嗎？”
霍華德微翹的鳳眼一下子就眯了起來，因為他看到了林風翼的照片。
“恕屬下不明白長官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說，我有意提升林風翼為高級督察，讓她做你的頂頭上司。你意下如何？”
霍華德一時吃驚不小，他非常明白在沒有足夠實績的情況下提升過快在督檢司意味着什麽——所有明裏暗裏的矛頭都會指向林風翼，直到把她拖跨為止。
“長官，恕屬下直言，林督檢官的确十分出色，但是她畢竟年紀還輕，實績不足服衆。如果督檢司長真的有意栽培她的話，可以再給她幾年時間好好歷練。”
捧殺，捧殺，歷來都是先捧後殺，霍華德實在不忍心林風翼落到這樣危險的境地，她雖然天分極高，畢竟還是太年輕了。
表面上霍華德像是在阻止林風翼的晉升，其實他卻是真心想要保護她，關切之情，溢于言表，卡特琳娜如何聽不出來，這反而更堅定了她的決心：“這有什麽辦法？我要給你能服衆的長官你又不要，只要退而求其次了。”
“長官您怎麽知道屬下就願意在林風翼的麾下效勞呢？”
卡特琳娜的眼光別有深意地落在霍華德的肩部：“你都願意為她付出性命了，更诓論其它呢？”
看見霍華德一時無語，卡特琳娜心裏甚是得意：怎麽樣，吃憋了嗎？敢做就要敢承認，既然你 當衆宣布林風翼就是你的軟肋，就不要怪別人善加利用。
“當然你剛才說的也對，林風翼畢竟太年輕，不能馬上升為高級督察。我可以考察她一段時間，給她一個代理高級督察的職位，看看她的表現如何。而她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肯定會重用你的，這樣一舉兩得，豈不美哉？”
“既然您這樣決定了，屬下也無話可說。”
霍華德看卡特琳娜心意已決，已經沒有什麽轉圜的餘地，也就不再多言。雖然這件事對于林風翼來說有些風險，但是也不能不說是一個巨大的挑戰，況且還有自己可以在旁邊扶持她。一想到以後要和林風翼在一起共事，霍華德也不免産生幾許期待。
“既然這件事解決了，那我們再來談下一件事情。就是有關你母親遺産的問題。如果我說由我來保媒，提議讓林風翼娶你為正夫，這樣你就可以将你銀行裏面的財産取出帶入林家做嫁妝，你覺得如何？當然這個婚姻是不是做做表面功夫，就由你們兩人自己決定，我不會橫加幹涉。”
卡特琳娜檀口一張，又是一個爆炸性的決定。
這時，霍華德已經完全顧不上他現在凍結在銀行裏的大筆財産，他的腦海正在進行着激烈的思想鬥争。
他的理性在分析：這怎麽可以，以林風翼這種公私分明，外柔內剛的個性，碰到這種“霸王硬上弓”的事情，一定會竭力反對的。弄得不好，自己和她連上下級的關系都不能保持了。
但是這個“不”字在霍華德的腦子裏逗逗轉轉好幾圈，卻怎麽也說不出口，每當他想要發聲，卻總是能在最後一刻卡在嗓子眼裏。他的心裏非常明白，其實在內心深處，他是願意的，甚至是在期盼着卡特琳娜的這個決定，感性已經沖破理性的枷鎖，迫使他承認這一點。
卡特琳娜看出了霍華德的心思，笑得非常狡黠：“怎麽樣，願意還是不願意，你倒是給個說法？反正我是覺得你沒有任何拒絕的理由，不是嗎？”
突然間，霍華德美麗的鳳眸陰霾盡散，一片清明。
我就讓林風翼做這個選擇吧。如果她不答應，我絕不怪她。如果她答應了，我發誓，我霍華德一定傾我所能讓她成為下一任的督檢司長。
“既然長官有此美意，那屬下的婚事就聽憑長官作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