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孤注一擲
被腳步聲吵醒時, 蘇仁正靠在牆上打盹。
這二日來,他都幾乎未曾合眼。能做的,都在之前安排的妥妥當當,然而他仍是無法完全放心。
變數還是太多了。
來人是禦前侍衛統領鄭則,他鐵青着臉隔着牢門望向蘇仁道:“外頭變天了。”
蘇仁挑眉,“皇上駕崩了?”
鄭則眉頭幾乎皺成了個川字,回他道:“還沒有,但也差不多了,皇上昨日突發急病昏迷不醒, 太醫道他同苗皇貴妃乃是同一種病症,恐怕是沾染了屍毒而至,雖不致死但之後也醒不過來了。太後出來主持大局, 說此事乃是大公主同太子所為,如今二人畏罪潛逃, 需立刻緝拿。而國不可一日無君,要讓十皇子擇日登基, 而她垂簾聽政從旁輔佐。”
蘇仁眼中滿是譏諷:“明顯就是謀權篡位,文武百官就不管管嗎?上書沒用還可罷朝,再沒用大可以死谏,死一個不夠就可以十個百個,到時候看苗太後一人對着個空朝堂如何掌控天下。”
鄭則道:“死谏也得有人看才行, 如今宮門被太後的人控制住了,乾清宮同慈寧宮都不許外人入內。我自己還進得去外門,然而帶不了人手也是無用。”
蘇仁點了點頭道:“她倒是聰明, 群情激憤時不論說什麽都是越抹越黑,等他們的一腔熱血涼了,時間久了自然能轉圜回來拜新主子了——所以你來找我是要做什麽?”
“當然是趁着熱血未涼,找出太子的下落,匡扶正統。這事蘇廠督若是出了力,将功折罪,想必新帝也不會非殺你不可了。”
慕容铎賜蘇仁死罪,用的不是謀害太子的名頭,所以鄭則也只道他是權勢過大,被主上忌憚,才會落得如此地步。
蘇仁仍是不動,只道:“太子的下落,本督當真不知,但要對付苗太後,卻不是個難題。”
鄭則斂目沉思,片刻後點頭道,:“好罷,事不宜遲,若是到明日早朝诏書一頒布出去,怕是就要難以回轉了。”
說罷,便親自将牢門上的鎖打開。
蘇仁這才起身,緩緩走了出來,行至中途,只見那早幾個時辰前還膽敢奚落自己的獄卒正自在角落裏瑟瑟發抖。
蘇仁往他方向走去,同時道:“你且說說,是誰沒有幾個時辰好活了,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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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獄卒抖如篩糠,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想要去抱蘇仁大腿,又因從前也聽說過他有潔癖,最讨厭被不相幹的人碰到,便又不敢,停在了一個滑稽的姿勢,口中不斷求饒。
蘇仁根本不理睬他,轉身瞥了一眼一個跟在鄭則身後,身材瘦削的侍衛道: “不打算為他求個情麽?” a_c_t_d_d_j_z_l
那侍衛原本一直低着頭,這時揚起臉來,露出一雙黑白分明的明亮眸子來,一開口卻是個嬌俏的女聲: “他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挑釁廠督大人,就算因此受了什麽罰,也是咎由自取,若我每日就給這樣的人求情,豈不是要累死。”
那日她自暗道出了廠督府之後,那頭早有人來接應,那人車夫打扮,正是負責每半月一次來城內采買必須之物的光明寺雜役。
佛寺本不該需要這些世俗之物,奈何光明寺內留宿的達官貴人太多,其中也包括許多女眷,所以總不能過于寒酸了。
抵達之後,陳青鸾問了那人蘇錦娘所在何處,那車夫态度十分恭敬,卻道:“督主之前特意吩咐過,不許讓夫人同姑奶奶見面。”
陳青鸾繡眉一挑,又問道:“那他說沒說,倘若他這回死在牢裏了,接下來該如何做?”
那人未料她會說的這般直白,楞了一下,随即道:“夫人,督主早就打點好了,這種情況應該不會發生的。”
陳青鸾卻不饒他,“所以他并沒有準備後路?”
車夫只好老老實實地回答道:“督公吩咐過,若他當真遇到了不測,便即刻送夫人出海……”
他偷眼看着陳青鸾的神色,只聽她道:“既然如此,我也不為難你,帶我去住的地方罷。”這才松了口氣,自去為陳青鸾安排住處不提。
這人雖然看着畢恭畢敬的,然而細節一應沒有講,雖然有些話本就不必說。
若真到了不得不逃的時候,只怕意味着計劃敗落,滿盤皆輸。到那日她與蘇錦娘定然是要分頭逃走的,人數越多,危險就越大。他不叫自己見蘇錦娘,恐怕就是為了防止自己心一軟,便直接将她也一道帶上了。
既然如此,她也不好辜負了蘇仁的一番苦心,于是便在光明寺中住下了,深居簡出,十分謹慎。
然而就在第三日晌午,來給她送飯的僧人發現,屋內空空如也,竟是沒人知道她是怎麽偷偷溜出去的。
混進了京城之後,陳青鸾先去找了徐椒椒,成功的偷偷聯絡上了鄭則,如今這些事端,起因全都在宮裏頭,他身為禦前侍衛統領,縱然沒直接參與進去,也一定知道的比旁人多些。
于是,便在鄭則察覺到宮內刑事已非尋常手段可以控制得住的時候,同他一道去了昭獄。
“我現下立刻就要進宮,你也要跟着一同去?難不成你以為自己能幫上什麽忙不成?”
他這話說的還算客氣了,然而語氣和眼神都将內在的意思表達的很明白:你若是去了,也只會是個拖累。
蘇仁靜靜地看着她,等着全盤接受她的反擊,自己方才的表現,不可謂不傷人,但是若這樣便能打消她冒險的念頭,惹她生氣也是值得的。
雖然現下一時一刻都無比寶貴,但他并沒有一走了之,萬一自己這一趟再也沒法回來,那麽總不好讓她這無處發洩的怒火,留到來日黃泉之下相見之時。
那樣也太煞風景了。
陳青鸾不回答他的話,只是道:“到明日上午,正好三整日。”
察覺到了蘇仁眼中一閃而過的疑惑,她接着道:“我說過,只等你三日的。到明日晌午,倘若你還沒回來找我,我就進宮去為你收屍。”
她擡手,亮出一枚可以用來出入宮禁的腰牌,也不知是從哪弄來的。
蘇仁望着她清亮的雙眸,心內幾乎要被某種激昂的情緒沖破了禁锢,腦子裏瞬間充斥了一個念頭:我不進宮了,這天下究竟歸誰我也不管了,咱們現在就去亡命天涯,能走一日算一日,能走到哪裏算哪裏。
片刻之間,在腦海中已經将這一生走完,在那條他絕不會選擇的路上。
四目相望,他突然無聲的笑了,豔若桃李。
“等我回來。”
百官都被阻隔在了外頭,如今唯一可以出入的,只有侍衛們常用的一個側門。
守門的見了蘇仁,正自猶豫着是否要放行,只聽鄭則道:“蘇廠督要面見太後才肯說出太子的下落,若是延誤時機,你們擔當得起嗎?”
如今宮內情勢詭異,下頭伺候的人都如沒頭蒼蠅一般,也不知最後掌權的究竟該是誰,聽鄭則說的斬釘截鐵,雖是半信半疑,還是放了他二人進去。
二人在宮內走了一段,行至無人之處,蘇仁突然低聲問道:“太後如今還帶着十皇子在慈寧宮內嗎?”
鄭則道:“沒錯,十皇子年紀尚幼,太後如今一刻也不敢撒手,生怕他也出什麽意外。”
“那章昭儀呢?”
鄭則只知這異族女子乃是皇帝的新寵,這回的事情,全程都沒聽說過有關于她的事,便道:“問她做什麽?想來還是躲在自己宮內罷,現今這些女人哪個還敢出來走動?”
蘇仁挑眉,“去看看就知道了。”
玉藻宮內一片死寂,二人一路如入無人之境。
章昭儀自然是不在其中的,轉去查看了一下宮人的住所,只見她們都整整齊齊地和衣睡着,連有人進到屋內來也沒一人發覺。
鄭則忍不住靠近去探查,回首對蘇仁道:“你早就知道她有問題?”
“何止是我,大公主、太後、皇貴妃恐怕都是知道的。”
皇上本也該早就知道,只是這幾人,他誰也不信,誰也不肯聽罷了。
鄭則也不是蠢笨之人,蘇仁沒有明說,他卻已經猜出了大概,皇帝雖然身子骨已經不大好了,然而這突發的急病,怕是同章昭儀脫不了幹系,她與苗太後也不知是誰在控制誰,總之都是要借年幼的十皇子來将手伸到朝堂上去。
至于蘇仁為何對此袖手旁觀,他眼下也顧不上再追問,面帶憂色地道:“那眼下該怎麽辦?我能調動的人馬有限,但恐怕壓制不住苗家的人。”
苗家是百年望族,縱然近些年來低調行事,然而在京中勢力不小,禁軍十二衛中有至少有半數在其手中,縱然蘇仁直接出面調動錦衣衛,也是沒有勝算的。
只聽得蘇仁道:“派人去找平王,如果皇上的血脈斷絕,那由他繼承大統,名正言順。”
若當真如此,這般憑白為人做嫁衣,他也是有些不甘心的。然而此時此刻,也只好當平王當真如她所說,還保有着所謂赤子之心,在上位之後不至于下令誅自己九族罷。
作者有話要說:完結倒計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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