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仁至義盡
眼見陳青鸾毫不掩飾自己的怒氣, 蘇仁悠悠嘆道:“三日?你還真是看得起本督,我也不用你替我守多久,三個月總還等得罷?”
陳青鸾冷哼一聲道:“我性子急,等不得那麽久,督公若是怕我水性楊花去勾搭別人,那就動作快些。”說罷,毫無留戀地轉身便走。
目送陳青鸾的背影遠去之後,蘇仁心道:興許便是此生最後一次對話,鬧得這樣不愉快, 又何必呢?
但轉念又一想,這可比淚眼婆娑依依惜別強上太多了。
并沒有時間給他感慨,影衛便來禀告說官兵已經到了門外。蘇仁聽罷, 又不自覺地往花園方向瞟了一眼,随即便邁開大步往正門方向迎了過去。
京兆尹原本來辦這個差事時, 內心還頗有些不安。在蘇仁的淫威之下多年,他總覺着對方絕不會束手待斃, 若不是人去樓空,怕就是有一場硬仗要打。
而這還不是最可怕的,若是今日強行抓了人,日後卻被他脫了罪東山再起,那自己這官帽恐怕就保不住了。
正自忐忑不安中, 對方卻直接敞開了大門迎他進來,他面對着蘇仁那睥睨的眼神,無論如何都端不起架子來, 強行繃着臉道:“蘇廠督,聖上有命,即刻抓捕你去聽候審訊,這罪名嘛……下官也不知情,還請蘇廠督行個方便,随下官走一趟罷。”
蘇仁微微颔首,全無反抗的意思,甚至都看不出有半分怨怼來。
被下了昭獄之後,獄卒們也是存了同京兆尹一樣的心思,生怕這人沒過幾日就又風風光光地出去了,便也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并不敢向對其他人犯一樣克扣壓榨。
無人來審,苗太後手上證據确鑿,他承不承認都是一樣的結果,倒是若他臨時之前不管不顧到處攀咬,直接将一些見不得光的東西都一股腦擺到明面上來,又會引來不小的麻煩。
謀殺前太子是兩人合謀,但知曉了事情真相的慕容铎雖然恨溫月如入骨,卻終究沒打算遷怒到子女身上。且不說他們年紀尚幼,定然不知情。就算是知道,也根本無力阻止。況且若是再廢一個太子,他恐怕真是要後繼無人了。
然而就在第二日,秋後問斬的判決還未公布之時,溫皇後所生的一對兒女卻憑空消失了。
這事情湊巧的令人不能不生疑。
當蘇仁在大牢內枯坐了一天之後,終于迎來了第一場審訊。還是當今聖上親自來審的。
蘇仁态度不卑不亢,他只淡淡地道:“微臣怕疼的很,所以也不用上刑,皇上想知道什麽,微臣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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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铎冷笑:“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微臣早就說過,這位子不管換了誰來做,都未必能比如今更好。”
慕容铎冷笑着道:“不必巧言令色,朕只問你,太子哪裏去了?”
蘇仁失笑:“微臣這幾日一直都被關在牢裏,一個外人也沒見過,怎麽,這一回又是輪到太子出事了?”
他語氣仍是很平靜,然而話中的嘲諷實在太過明顯。慕容铎氣急,也等不及叫人,回身拽下旁邊挂着的鞭子,揮手就往蘇仁身上抽過去。
第一下,蘇仁沒躲,他身上一絲褶皺也無的暗紅色官袍撕裂開來,胸前白皙的過分的皮膚上留下了一道鮮紅的鞭痕。細小的血珠争先恐後地滲出來,彙聚在一處,無聲地滴下,盡數落在他原本一塵不染的裏衣上。
慕容铎反手又是第二鞭,力道更加中了。蘇仁看也沒看鞭子襲來的方向,只一擡手,将其抓在了手裏,卻只卸了這一下的力道便立即松了手。同時道:“臣是将死之人,這輩子已經不能完完整整地去了,就想求個幹淨整潔,皇上可以給臣這個恩典麽?”
多年前,蘇仁還在鳴鳳殿侍候先皇後時,有一日宮內走水,皇後讓下人先将小太子抱了出去,自己卻被困在了寝殿內。正是蘇仁不顧危險強行沖進去将她背了出來。
而太監向來珍而重之的保管着,要在百年之後同屍身一起下葬的那件東西,正是在這場大火之中徹底遺失了。雖然蘇仁本人對此并不太在乎,他一直都認為,若真有轉世輪回,那自己也定然是要永遠被關押在十八層地獄的那一個。
正是這一件功勞,讓慕容铎知道了蘇仁這個名字,十年來的榮寵,每一步都披荊斬棘,卻都比不過最初那一日的兇險。
慕容铎這才丢下鞭子,又道:“你既然還想要這點體面,就別浪費朕的時間,快些将太子交出來。”
蘇仁道:“臣做過的事,絕不推卸,可這莫須有的罪名,實在受不起。如果太子出事,最能得到好處的豈不是苗氏一族?微臣奉勸皇上,這事還是從慈寧宮入手調查,才不至于延誤了時機。”
“你都沒幾日好活了,還在挑撥離間?”
蘇仁的表情終于變了變,他頗為無奈地道:“皇上自己都說了,微臣已經沒幾日好活,那有何必多此一舉。另外,微臣還有一物要獻給皇上。”說罷,他自袖中掏出一個白玉小籠,其中兩只潔白的肥蠶正安靜地一動不動。
“這是臣自南疆得來的奇物,若靠近蠱毒,便會躁動不安,如今宮內不太平,還請皇上珍重。”
慕容铎猶豫片刻,還是伸手接過。
在慕容铎離開後,蘇仁對那來送他回牢房的獄卒道:“現在是什麽時辰?”
那獄卒方才在門外也聽得了一言半語,知道蘇仁如今真是不能再翻身了,便陰陽怪氣地道:“什麽時辰也不幹你事,趕緊滾回去,別浪費老子的工夫。”
能将曾經高高在上的人踩在腳下,使他産生了莫名的快意。
蘇仁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安靜地走了回去。
獄中無日月,這場審訊結束時,天色已晚。慕容铎心內煩悶異常,只覺着最近這種種事情,太後委實也受了不少委屈,先是苗傾顏橫死,險些被栽贓了謀害前太子,如今這時候應該已是喝了安神的湯藥預備安寝了。就算要再找她打探關于兩個孩子的事,也至少要等到明日。
然而這樣一來,他心內的煩悶無可排解,又莫名想去玉藻宮了。
章昭儀見他突然駕臨,似乎并不意外,笑着問他可還需要用晚膳,他正要開口說不必麻煩,反正自己坐一會兒便走,并沒有留下過夜的打算,卻感受到了一絲輕微的顫動。
于是,他只冷淡地道:“朕今日沒有胃口,況且還有許多公務等着處理,你去給朕沏壺茶來罷。”
章昭儀應了,起身離去。慕容铎這才将手伸向腰間,那白玉小籠被裏頭的活物拱的不住顫動,若非是被裝在了荷包裏,怕是都要直接滾動起來。
腦中偶爾閃過卻一直沒能捕捉得到的詭異感覺突然被串聯完整,慕容铎呼吸一滞,也虧着他心智□□,并沒有立時奪門而逃,只是朗聲道:“朕還有要事要去找太後商議,雖原本等到明日的,可細想還是盡早解決為好,你就早些歇息罷,不必伺候了。”說罷,大步走了出去。
這等情勢下,他自然不會當真去慈寧宮,而是往乾清宮去,打算連夜召集禦前侍衛,總之先将玉藻宮牢牢封鎖起來再議其他。
他從前便也有過疑惑,明明章玉心這種女子,他素來是最為不喜的,然而卻總是不自禁地想往她身邊去,之前還以為是因着她柔順安靜,又沒有背景,所以縱然有些争寵的心思,也使不出什麽危及朝堂的手段來,能叫人放心且安心。
而如今看來,安靜是安靜的,柔順卻未必。她在你身邊時,若是不說話,便沒了聲息,想來是在自己身上用了什麽邪門的蠱術,沒準連那美貌也是由此而來。而且如今已是萬物複蘇的季節,而玉藻宮內卻是寂靜的一聲蟲鳴都聽不見,顯然是因為生靈趨利避害的本能,所以都遠離了那地方。
唯一慶幸的是,她許是怕被人看出端疑,所以并未往自己身上中蠱毒。想到這一點,他不由得又想起蘇仁來,這一回自己能察覺到章玉心的險惡嘴臉,倒是多虧了他,只是他既知此事,為何當初不言明?
眼見着前面的拐角處便有夜間巡邏的侍衛正往這邊而來,他剛要開口叫人,卻被一只冰涼的手自身後掐住了脖子。
“皇上,這條路可不是往慈寧宮去的。”
那聲音婉轉妩媚,卻是冰冷冷的,正是章玉心的嗓調。慕容铎也是身負武藝的,感覺頸項上那只手并未用力道,便驟然發力掙脫,回身卻是一愣。
身後那女子仍是一身宮裝,眼神他是認得的,而容貌卻與章玉心完全不同,皮膚一絲血色也無,只有紅唇嬌豔欲滴,雖然是嬌豔美麗的人間絕色,卻透着十足的詭異。
他想喚人來,卻是一絲聲音也發不出,當機立斷轉身狂奔,随即小腿一陣劇痛,他低頭只見地上不知何時圍聚了十來只烏黑油亮的蠍子,阻斷了他的生路。
那女子笑道:“皇上別怕,嫔妾是怕您走丢了,特意來引路的。”
作者有話要說:極力控制自己不要把故事發展成靈異走向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