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歸宿
「1」
有那麽一瞬間，我想殺了自己，或者讓別人殺了我。總之，死掉最好。
我看着顏約瞳孔裏透出來的東西，感覺自己好像沉入了海洋，四周都是莫名的泡沫，在某個空間，我逃不出來。
我一直以為，我不會經歷勾心鬥角，我便也相信着，我這一生是活在玻璃罩裏的，沒人對我打小算盤，沒人可以傷害我。可我現在卻被兩人男人耍的團團轉。
現場一直都沒安靜過，我現在終于明白了，這場看似夢幻的婚禮，沒人願意真正融入其中，這一切都只是逢場作戲罷了。
我看着表情溫怒的樸載彬，一時間有些後悔。他或許，真的真的，還不知道這些事情。
司儀茫然地看着我們，挪挪老花鏡，嘴角抽搐。現場幾乎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氣，他們不會知道，居然有人搶婚！搶婚啊！
老天，這些只有在偶像劇才能發生的東西，為什麽偏偏砸在我頭上！
暈眩。無地自容。我原本想象中的逃婚到了現在卻是那麽的艱難。婚紗還沒穿上，戒指還沒戴上，祝福還沒送上，鮮花還沒抛上。
是不是太快了？我這麽問自己——總的給我一個形式吧，這樣不明不白被新郎一句否認算什麽玩意兒？！
“喂，還結不結啊！”
臺下有幾個身份尊貴的大牌明星嚷嚷着，他們手中舉起的相機始終沒有拍照的聲音——他們是在看戲嗎？
“快點啊，好不容易這麽精彩，快搶婚啊，還要上頭條呢！”
大牌記者就是這麽照顧自己。
我站在臺上，仰視着臺下衆人，幾乎所有人都開始忙着自己的事情——我想，原來明星結婚就是這麽枯燥無味嗎？
顏約站在燈光下站太久了，把腳随意抖了一下，伸出手，側臉微笑着看着我。我第一次覺得，他的笑容是毒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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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那麽的愛他，可他似乎真的太隐藏着什麽，不打算告訴我。樸載彬在這時将我拉回去，把我擁入他懷裏。我愣着，像只無動于衷的玩偶。
他發出聲音，用嗓子沙啞地說：對不起各位，讓你們失望，我們調整一下，讓她說些話……他把話筒從司儀那邊拿過來，對準我的嘴巴。
我支吾着拿起話筒。手在顫抖。
實在說不下去，怕打擾這一切還算恰到好處的惡作劇。那種恨是長久的，像根刺，黏在身上，潮濕又痛苦。我邁開腿，跑下臺，應該慶幸不是厚長的婚紗讓我行動不便而不能奔跑。我跑向大門，那個布滿鮮花的出口。我不是想跟顏約走，而是想給自己留條活路，這樣才不至于活的太慘烈。
跑的過程中，周圍喧嚣一片。
他們在說。
“看吧看吧，早就知道沒什麽好結果，還是要走的，不配就是不配，裝什麽賢惠！”
“還不如李丹妮呢，這樣也有看頭，像她這種沒姿色還逃婚的女人，真是不知廉恥！”
“真沒意思，還浪費我時間，剛剛的笑容太假了，太假了，都收回去，走吧走吧，還要工作呢！”
「2」
我真的很想哭，想讓自己發洩一下。
我直徑跑到顏約身邊的時候，才知道他的笑容是那麽的虛假，那種笑，是陽光下早已腐爛的惡臭，是故作輕松時的虛僞。我還一直天真的以為他是真的愛我的，才會把我搶回來。我相信愛情，可愛情卻這麽一如既往的背叛我。
蘇茉。顏約看着我，叫我名字。他微笑，把手伸過來，讓我牽上去。有那麽一瞬間我真想把我的手交給他讓他帶我走離開這個烏煙瘴氣的地方，可看到他的笑容時才知道一切都是虛假的。到底是為什麽讓樸載彬知道搶婚，到底是為什麽在最尴尬的時刻裝好人來牽我的手，到底是為什麽說話不算話對我蒙騙？
我應該慶幸自己穿的不是婚紗讓我舉步難行而更加惱火，我應該慶幸自己醒悟過來打掉他的手罵句髒話然後匆匆跑開。
這或許是史上最讓人大跌眼鏡的逃婚。
身後漸漸傳來混亂的聲音。有那麽一刻我想把自己埋入土壤裏自生自滅，最好再也不要見人。
我的婚姻，到頭來，是個笑話。
「3」
“蘇茉，你知道我為什麽愛上你嗎？一是因為你漂亮，二是因為你單純。”
“蘇茉，你知道我為什麽放讓你走嗎？因為我不忍心看你為他哭。”
“蘇茉，你知道我為什麽讓顏約看到這一幕嗎？因為我恨他。”
“蘇茉，原諒我，因為我太愛你。”
樸載彬說這些話的時候我還在夢裏沉迷，半夢半醒間含糊着話語。他坐在我身邊，在白色床單上擦淚。他不常哭，現在卻止不住淚水。
他握着我的手，低着頭，眼淚掉在被子上。
我直到醒了之後才明白，離我的婚禮，已經過去了三天。
“蘇茉，你逃走的時候，我在後面跟着，顏約也是，可我們沒想到你會突然倒下……蘇茉，你是因為太傷心了嗎？”
“蘇茉……”
我的手松動了，他驚醒過來，平淡的臉上，沒有任何喜出望外的神色。
「4」
那天夜裏當我和他并排坐着的時候，我們看到了流星。很幸運的，我們坐在屋檐上，看漫天飛舞着的繁星。
“蘇茉，他突然側過頭看着我的側臉，我們聊小時候吧。”
我一驚，轉向他。
他笑着，劉海底下呈現出來的臉漸漸低沉下去：蘇茉，我沒告訴過你，我從小就認識你吧。
“蘇茉，對不起，一直沒告訴你，我就是江離然……”
他咬唇，一字一句地說：“你應該早就猜到的吧。他朝我微笑，我呆着，什麽也說不出來。”
他把手貼向我，溫柔的掌心捧着我的臉：“蘇茉，你和小時候變了好多……是啊，女大十八變呢。”
他笑出聲，我卻茫然地看着他，感覺自己的鼻涕快要流下來。
我縮緊脖子，看着他，一直默然。他又側過身，盤腿坐着。
他說：“蘇茉，你小時候那會兒是有痣的，因為那顆痣，你變得很自卑。你明明很好看，卻不懂得打扮自己。”
他說：“蘇茉，那時候我還沒注意你，總覺得你是個太過普通又有些內斂的女孩兒，別的女孩穿時尚昂貴的衣服，你卻穿的像個農村裏來的……哈哈……
他說：“還記得嗎，我們去鈴灣，那個小鎮，我還騎車帶過你呢。你唱歌，五音不全，但很美好……你坐在我身後放大膽子唱，我那時覺得你膽子怎麽這麽大，怎麽會有這麽滑稽的女生……哈哈，現在想起來，覺得你好傻，好呆，一點也不關心自己在我心中的形象……可是，你竟然不會游泳還來救我……我那時在房間外偷聽，心裏挺過意不去的，畢竟是你橫沖直撞把我抱起來的……我去你家的時候才知道你家的家境是一點也不好的，反而很凄涼……怪不得你不穿好看的衣服，怪不得你眼神總是那麽呆滞……後來，對不起，我又提及了……你向我表白，初三的時候吧我記得……對不起啊蘇茉，那時我并不喜歡你，還跟你說我讨厭你，挺抱歉的……那時你一定很傷心吧被我這麽拒絕……”
“蘇茉，蘇茉？”
我一直低着頭看漆黑的地面，不敢擡起來。
我心想：我是早就想到了的不是嗎？早就應該知道大明星就是小時候喜歡的人啊，還做什麽癡想以為自己真的有吸引力，能铐住大明星？
我終于開口：“那，你現在跟我在一起，跟因為我救過你嗎？”
“啊？你怎麽會這麽想……當然不是啊，你救我我當然感激，但這跟我愛不愛你沒什麽關系……在初中的時候，我真的以為你配不上我，我也看不起你，但這幾年經歷了這麽多事，雖然你性格不是我想要的，你所有的一切并不是都完美無缺的，但我還是愛上你了……我不知道是為什麽……我有時在問我自己到底愛你什麽……你明明不好看，明明沒氣質，明明很小心的活着，明明很虛榮，明明脾氣不好還很刻薄，可我在累的時候總能想起你的臉……我覺得我真的要瘋了。”
他苦笑着看着我，迷人的嘴唇下有淺淺的笑。
他笑自己：“蘇茉，我知道你愛的不是我，我很痛苦，但這是事實……我小時候不知道挽留你才讓你屬于別人，所以我只能采取結婚才能把你留在我身邊……我是不是很自私……那都沒關系了，我看見別人罵你的時候真的很想站出來為你反駁回去……你告訴我，這些理由，值得你愛上我嗎？”
這時，樓下有動靜，我們這才發現，有些許的攝像機。
他站起來，慌亂地拉上我的手，帶我跑回房間——他實在很擔心，剛剛說的秘密是不是被錄了下來……
回到房間的時候，我喘着氣，低頭叉着腰看着他。
他穿着深褐色的條紋襯衫，襯着他筆直修長的腿。他站在我面前，然後慢慢靠近，直到把我靠在牆角邊。
我喘息着，不敢輕舉妄動。
他靠近我，打量着我沒有化妝時的臉，突然之間笑了。
他的笑，是熱帶森林裏深不可測的危險，是腐爛陽光下清新散發的迷人藥草。我從沒讀懂他的笑。
在逐漸潮熱的房間裏，他最終吻了我。
……
時間最終定格在這一秒。
……
經歷了這麽多，顏約最終帶着他一直夢寐以求的金錢消失天際；我最終沒了退路，憑着一張結婚證，安定了下來。
這些年，我們失去了太多。幸福始終充滿着缺陷。
那幾年，我們遇見，我們相愛，我們流淚，我們分開。
以前認為可以實現的種種，最終深埋心底，被我們遺忘。
……
我的世界是寂靜無聲的，容納不下別人。
……
我們的愛情，全劇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