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一切都是那麽荒唐
「1」
清晨,萬籁俱寂。
這裏是寂靜的高級別墅小區,我一覺醒來的時候有些不太适應沒有鞭炮聲的元旦清晨。
不知不覺便适應了這張可以躺下四個人的床,每天睡到自然醒,睡眼朦胧時可以不用聽到大媽們成群結對買完菜嚷嚷的嘈雜聲音。早餐定點,菜肴豐富,小提琴伴奏,身邊傭人無數,什麽事情都不用自己動手做。整日好吃懶做,悠然自得,沒有功課沒有工作,像個小公主一樣被養在蜜罐中。
要是個人都會把這當做是福氣看吧。以前總覺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小康日子只是夢幻般的,沒想到,竟真有那麽一天,可以活在裏面,有滋有味地體驗這一切的不真實。
昨晚回房間的時候,樸載彬深邃的眼神裏透出一句話,他說,早點休息,明天記得試婚紗。
我站在原地,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好。
要是他不提,我還真忘了我們的事情。我想,我們會結婚,然後我會為他生幾個孩子,我們的孩子會繼承家業,然後我會與他白發老去。似乎這一切都是可以預定好的結局。那麽,我們會愛嗎?
至少我不愛他。即使和他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也只能自私地念着另一個男人。
至于他愛不愛我,那都無所謂了。狗仔隊和媒體自然會回答我們所有的疑惑,這只是時間的問題。我還年輕,還消耗的起,只要他們願意等。
穿白婚紗的那一天,早在我的夢裏出現過無數次。小時候是江離然,大學時是顏約,現在,不知道是不是樸載彬。總之,以後走在我身邊牽着我的手為我戴上戒指親吻我時的那個他,無論是誰,我都會深愛着他,一生一世。
而我發誓要跟他離開深海灣的那一刻起,心裏不是小鹿亂撞般的喜悅,更多的是離別的傷痛。
這一切,都要怪顏約。是我死心塌地愛上他,所以在他抛棄我後,我以為整個世界都抛棄我了。
我以為自己不會再有時間去消耗剩餘的感情。是的,樸載彬比他優秀,比他英俊,他明理,他暖心,他高傲。也比他更喜歡我。
情有可原,我應該比顏約更喜歡他,他至少不會因為一絲私欲離我而去,他至少疼我。我都是知道的,他喜歡我。或者說是愛我。是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真真切切的愛。
他與我同歲,其餘通過網絡或多或少知道些,感情經歷我也沒必要關心。從某種意義上說,他是我未婚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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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便是我和他所有的關系,從陌路人,到運命終結時的夫妻。殘忍點來說,我的命運從一開始就和這個人聯系在了一起。從江離然到樸載彬,很孤獨的,湊成了一個圈。
原來,回首過來,我的初戀到婚姻,都和他有關。
這些天樸載彬飛往韓國來來去去很多趟。在他助理随身攜帶的活動表格中,我偷瞄到了三個字。
我心裏發酸一笑,原來在闊別這個名字幾個月後,我還能準确無誤地認準這個人。我愧對她,或許說是我害了她。
助理看着我伸長脖子很不文雅的樣子,用她三百度近視的眼睛偷斜瞟着我,淡淡地說:“哦,聽說李丹妮最近不願意參加任何娛樂活動。”
意味深長。她只留給我一個飄渺的背影。
我也終于知道這個名牌助理為什麽能從二十歲就開始跟在樸載彬身邊,為他效力任何事情的原因。她是我見過最獨特的女性,即使她有一張不怎麽完美的臉。
這也便是另一個李丹妮。我生命中唯一讓我咬牙切齒又深感同情的女人。
在人群中,或許很多人都可以一眼認出這個趾高氣揚的女人。而我,在人海中是辨識不出來的。因為我太普通了,普通的有些壓抑。
樸載彬之後告訴我:“蘇茉,你知道我為什麽喜歡你嗎?不是因為你好看,而是因為你有那些女人沒有的純粹的東西。當然,這點很吸引我。”
他一個閱人無數的情場高手,只是因為喜歡我的單純,選擇跟我在一起。
這樣的理由,李丹妮或許怎麽也想不到吧。
「2」
某天夜裏,我從夢中驚醒的時候,身邊坐着一個人。
淡弱的月光灑進來的時候,我坐起身,順手把藥塞進嘴裏。水是涼的,藥是苦的,心是無的。
樸載彬轉過頭,看着我,不說一句話。他總是這樣,沒有理由的安靜。什麽時候回來的。我問他,語氣沒有一絲波動。
他嘴角動了動,又停了下去。他站起身,西裝發出嘶嘶的嗦動聲。他把燈發開的時候,好看的臉上只有悲傷的痕跡。
我有些心疼。
他看着我,然後把他的西裝脫下來,不緊不慢,沒有什麽動機。
我有些慌了神。
我大叫,卻又不敢胡思亂想。他走上來,把我的被子扯過去一點,整個人擁上來。
我開始胡思亂想了,幹……幹什麽?一回來人就不正常了?
脫去西裝的他,結實的肌肉裸露在裏面。一件藏紅色毛衣,上面有他特殊的香水味道。他很喜歡紅色,喜歡喜慶,厭惡單調。
他慢慢靠近我,靠近我的臉,我從他潮熱的眼眸中看見了自己的影子。
“喂。”他朝我輕聲喊了一句,“壓着我很疼。”
我這才意識到的指甲已經深深陷進了他的皮膚裏,因為莫名其妙的恐懼。我松開手,和他保持一段距離。周圍很冷,可身體卻在不斷升溫。他背對着我,把他那件毛衣脫了下來。我原本以為自己會看到一些不該看到的東西而大吼大叫,可映照在我眼前的,是斑駁的血漬。
他捂住我的嘴巴,讓我更加明顯地看到他的後背。
那是幾條很長很狠的傷疤,上面還沾着鮮血。劃痕很深。我奇怪的是,他竟然沒有進行處理。
他轉身,握住我溫暖的手:“幫我。”
我沒有理由拒絕,可我心裏泛起一陣波瀾。他的手,冰凍似雪。
這是我第一次為一個男人處理傷口。他沒有出聲,只是強忍着,我知道那很疼。我們只是坐在床上,沒有言語。我小心翼翼地擦拭,他背對着我,眼睛蒙上一層霧。
“蘇茉。”
他突然開口。
“是你的朋友。楚藍。”
我停下手中所有的動作。聽他講完所有的話。
他說,似乎是在試探我:“楚藍犯了罪,被抓進公安局。我回來的時候遇見她,她對我笑,是那種陰謀得逞後的笑。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麽,我只想知道,你是怎麽和她成為朋友的?”
他停頓了一下,說,“你知道嗎?”
“楚藍。她殺了人。是顏約的母親……”
很平靜的語氣。話語一完。我茫然失措。
在那一瞬間,我真想笑自己。
是啊楚藍,我輸了,你看到了嗎,我真真實實輸給你了。
「3」
到警察局的時候,我看見了她。很久不見,她瘦了。她坐在窗口邊,警察問她話,她不支一句。她總是那麽倔強。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落寞的背影。突然陷入無盡的悲傷中。
她曾經對我說:蘇茉,總有一天我會離你而去的,你不要追,就讓我去吧。蘇茉,不管發生什麽,我都不會傷害你。
可是楚藍,你為什麽到現在才告訴我,你殺人了,你犯罪了,這還有什麽意義?
我不恨你,也不罵你,我只是悲傷,悲傷我會失去一個一直把我蒙在鼓裏的好朋友。
我們都大了,瞞着有什麽用。我曾經把你當作最好的朋友。你知善,你體面,你兩肋插刀,可你又是那麽的膽小。
樸載彬坐在我旁邊,看着手表,擡頭:“我不知道這是否對你有傷害。當我聽說這件事的時候,也如同這時的茫然,楚藍心機很重,我應該早些告訴你的,這樣你就不用受到傷害。”
我心裏笑笑,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他不知道,他不會知道,楚藍心中的黑暗,是我們這些人抵都抵抗不了的恐懼。
她太可怕了。一個未知的轉校生,背負着太多的仇恨。
我們對持着,誰也不說話。警察局很安靜,似乎這裏所有人都在處理楚藍的殺人案件。整個休息室,安靜的可怕。
一個細膩的女聲從隔壁的試問室傳出來,然後門被打開,我和門裏的兩個人對視着。
“顏約!”
樸載彬站起身來,語氣透出一絲驚異。
我看着此時的顏約,已經脫去幼稚皮囊的顏約,算起來已有三個多月沒見的顏約。
他看見我時,整個人呆滞在原地,站着不動。他看着我,眼睛裏沒有一絲熱情。很悲傷的,只有恐懼。
那是因為我最好的朋友親手殺了他的母親。多麽殘忍。
我看着他,似笑非笑禮貌性地點了個頭,卻說不出一句話。
安霖看着我,像是看見了什麽可怕的東。,她顫抖着躲到顏約背後,留出一只死死地盯着我的眼睛。
我皺眉,深呼吸,埋下頭從顏約身邊繞過去。我感覺眼睛有些濕潤了。
樸載彬跟在我身後,步子很小。我們四個人,面面俱是,但是誰也不說話。
顏約的鼻息越來越濃烈,他張開手掐住我的手臂,不是一般的疼。
我擺動手臂,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他沒有轉頭,只是盯着地板看。我知道,他在等我說話。
可我又能說什麽呢?又不是我殺了他媽媽。
于是,我想了很多,在這個不怎麽和諧的環境下,我談吐困難。
煽情版:顏約,你拉着我幹嘛,真的不管我的事,我只是認個人,沒什麽的,願你不要記恨我,我們還是愛人。
豪爽版:你大爺的顏約!我們都分手了你有什麽好怪我的!人不是我殺的聽清楚了嗎!神經病吧你!
逗趣版:小約約,乖,聽話,把手放了,我讓小藍藍給你認罪還不是嗎,小茉茉沒罪,你別拉着我啦,我好疼喲。
直接版:顏約,楚藍把你媽怎麽樣了我真不知道,你不要怪我什麽,我是無辜的。
翻來覆去,思來想去,最後只能統統趕走。
我站着不動。顏約的手勁越來越緊,我疼的直咬牙。
安霖站在顏約背後,什麽反應也沒有。只是咬着牙,冷不丁地看着我,弘揚她的高冷氣勢。
我看着她,又擡頭看着顏約面無表情的臉。我知道他們過的不太好。他那發皺的衣領就可以告訴我一切。
樸載彬的眼神裏有一團火在燃燒:“顏約,你放開她!”
顏約一驚,竟真的放了下來。我甩甩手臂,手掌心卻被樸載彬緊緊握住。
顏約自嘲一般地笑笑,嘴角上揚,看着我:“這麽久不見,和他混得不錯啊。”
我咬唇,內心在滴血。我心裏笑着,顏約啊顏約,沒想到,才幾個月不見,嘴就這麽壞,你還記得我們之前的感情嗎?
樸載彬一把把我擁進懷裏,鼻息越發濃烈,曈昽瞪着顏約,說:“把嘴巴放幹淨點!”
他似乎對自己的敵人從來不心軟,即使他們一點也不熟悉。
顏約看着我,眼神黯淡下去。安霖擡頭看着他,滿滿都是心疼,她走過來,看着樸載彬的眼睛,冷哼:“樸大明星,蘇茉應該不久就要跟你結婚了吧,你這麽不顧形象朝我們這些人發什麽火,也不知道那些狗仔會不會給你拉黑形象呢?還有……”
她突然把眼睛慢慢轉向我,嘴角上揚:“哦,蘇茉,忘記告訴你了,我和顏約,也要訂婚了。”
……
幾秒鐘的停歇。我幾乎癱在地上,腿腳發麻,眼前浮現着顏約冷峻的眼神和安霖漸漸上揚的嘴角。
結婚,呵,結婚了……
天打五裂轟,我似乎可以感受到痛苦了。
為什麽,為什麽我總是上演最悲情的角色……成全了你和他,那麽我呢?誰想過我。
我聲嘶底裏,卻沒有人朝我伸出援助的手。原來從一開始都是計劃好的,我扮演的老好人,最終還是要成為最落寞的傻瓜。
我怎麽那麽傻……
場面開始混亂。樸載彬一拳打在顏約臉上,顏約卧倒在地,嘴角流血。安霖推開所有人,慌張地張嘴大叫。
突然,很重的一下子,隔壁的門被打開,一個身形完美的女人走出來,跌撞着。
……
我擡起頭看着她,捂住臉,眼淚還是掉了下來。
「4」
楚藍看着我們,只是苦澀一笑,她手臂間有手铐,不能随意亂動。她就這麽站着,看着紛擾混亂的一切。
突然之間,時間好像被定格了,所有人都停了下來,所有人的眼睛都投向了一個地方。
我望着她,眼裏親不自禁地泛起了苦澀。
我好想告訴她,楚藍,你別走。
可她還是走了,什麽話也沒留下。我看着她慢慢低下來的背影,有些手足無措。
那是我從未見過的,滄桑,而悲怆的背影。
嗓子被什麽東西活活掐住,發不出任何東西。我多麽想挽留啊,可我卻無動于衷。
楚藍回過頭看我的時候,我覺得一切都完了。她張開嘴唇,強忍的淚還是流了下來。
她說,蘇茉,不要哭,沒什麽的,我不會有事的。
她說,蘇茉,謝謝你這些日子的陪伴。我說過的,我們還是最好的朋友。
她說,蘇茉,你可真傻,我就是尹霜啊,尹霜殺了人,楚藍是要去頂替的。
她說,蘇茉,在你心裏,我就是楚藍,不管你傷不傷心,我都是楚藍,一輩子的楚藍。
她說,蘇茉,你願意等我嗎,等我出來了,我會來見你的。
她最後說,蘇茉,對不起。
她說,對不起。到最後,她還是說對不起。
不管我多麽心灰意冷,她還是對我說抱歉。
可你知不知道,楚藍,不管你是不是尹霜,我都已經原諒你了。
你曾今對我說,蘇茉,你知道那種藥打在臉上的痛嗎?
我想我知道了。就在你的身影消失在我眼前的時候,我明白了,什麽是掏心掏肺的痛。
可是,楚藍,當我真正明白的時候,你卻永永遠遠消失在了我的世界裏,不留下只言片語,我張開嗓子尖叫,可你再也不肯回頭看我一眼。
你曾紅着眼這樣對我說,當醫生把你擡進手術室的時候,你沒有用麻醉劑,因為你變得學會堅強。
楚藍,你有想過後悔嗎?
楚藍,你怎麽這麽狠啊!
當樸載彬把我擁入懷裏的時候,我終于在淚眼朦胧中,沉睡過去。
天,就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