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暧昧
「1」
葉落葉的手術被安排在2007年的最後一天。
因為高出的價格再加上醫院也比較同情年紀輕輕就患癌症的葉落葉，所以推掉了許多重要的手術。主治醫生姓劉，是全國著名的癌症醫生，因為他的出現，葉落葉在病床上的臉色也慢慢得到了平和。她此刻躺在柔軟舒适的私人病房裏，想想都有些受寵若驚。
她蒼白的臉上泛起一層慘白的雲霧，說：“教練，沒必要這麽擔心我吧，只是開個刀而已……這房間肯定很貴吧。”
說着說着她的眼神便不由自主地盯上了崔正源潔白修長的手——感覺臉部有些微微的勺熱感，下意識裏卻不能把目光停留到別處。看着只和自己相差不到五歲的年輕教練，想着稀奇古怪的事。
崔正源削好蘋果之後擡頭看着呆滞的葉落葉，笑出了聲，怎麽，叫你住你還不樂意了？我也沒花多少錢，都是隊裏給的。說完話便把蘋果遞給她。
葉落葉癡癡地想，或許真的是這樣吧，看來是自己想的太多了。手觸摸到濕潤的蘋果，張大嘴咬了一口，臉上浮現出柔和的笑容：“真沒想到崔教練也會做這些瑣事啊。
崔正源不好意思地笑笑：“哪有啊，我要是不做這些事情，以後怎麽照顧老婆？”
雖然毫無感情的一句話，卻讓葉落葉的心仿佛墜落到了極點。
是啊，原本還想在手術結束後表達一下心意的，即使被拒絕也心甘情願了。可是現在他都把話說明白了，心裏好像除了憂傷什麽都沒有了，只剩下尴尬的情緒。想到這裏又連咬了幾口蘋果。
崔正源似乎感覺到自己說的話有些過了，便把頭遙望着遠方，刺目的陽光照進來。
“你別誤會，我沒結婚，只是沒找到心目中的姑娘……”
提到“姑娘”的時候，崔正源便把頭側過去，深深地看着葉落葉，卻失聲笑了起來——這孩子，都快手術了，還打呼嚕呢！可心裏卻是滿滿的溫暖。
看着葉落葉垂下去的手，崔正源牢牢握住。他小心翼翼地透過葉落葉熟睡的可愛模樣看着她。崔正源在葉落葉的病床上慢慢熟睡過去。病床上間，兩人露出同樣的笑容。
真希望這是一個美好的夢，夢醒時分，一切都還安好。
病房外，牽着豐盛午餐的蘇懿的手漸漸冰冷下去。他咬着牙盡量不讓自己看見崔正源握住葉落葉的手——他或許應該為自己的莽撞感到悲哀——當什麽好人，到頭來還是只為連累自己。自己的錢全都給了她，現在就連生活費都困難，為了一個病人犧牲自己值得嗎？或許這是一個沒有答案的結果。他的目光又再次蓋上了濃濃的白霧，轉頭消失在了無盡的走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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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偌大房間裏，午後的陽光暖暖得照在身上，我索性拉攏窗簾，把厚厚的光遮住。
後面的人一直站在，一動不動，用恭敬的姿勢半低着頭，表情嚴肅。
——蘇小姐，午飯好了，請用餐。
她說出不知道已經有多少遍的話語，在整個房間裏迅速升溫。我低着頭深思，但奈何不了的時候，想想這樣跟她耗時間有些太對不起人家。再說，肚子也真的餓了。
轉身，對昏暗空間裏微笑着的穿奢侈圍裙裝的年輕女人微微笑着。我沒問過她，或許她的年紀比我還小一些。在這棟別墅裏有很多像她這樣的女孩，文化不高卻能安分地維持這個家所有的雜事。她們每日有繁瑣的事務，為這個家盡心盡責我來這裏有些日子了，很多忙裏忙外的女人也算不上不認識幾個。自然的，也不用認識，因為很快我就會成為這棟別墅的新女主人。
舊主人因為要辦理我的婚事，這幾日在和商業界忙着談論婚禮現場的布置而搬了出去。她也很情願留給我和她兒子一些私人空間。一個貌似還很年輕的中年女人，真的是為了兒子的幸福不惜犧牲我的全部。
女人悄悄地把房門打開，露出些許疑惑的目光。她打量着我全身，不經意間搖了下頭。很輕微的動作，卻有些被羞辱的感覺。在這個面積可以算得上是一座城堡的豪華私人別墅裏，在這裏工作的女人都是有頭有面精心挑選過的，對于我這個突如其來不懂得基本禮儀的女人，厭惡和鄙棄也是應該的。我沒有經受過特殊家庭嚴格的禮儀教育，在一些行為舉止上卻是不近人情，但她們卻是遇見我時相視而笑，然後怯怯縮縮地在我背後議論着什麽。
我推辭女人的手讓她不必太過謹慎，畢竟我不是養在蜜罐裏的小公主。走向餐廳的時候，我一直看着房間外各種的裝飾品，那些油畫我看過，作為美術生看到名人的畫作是多麽自豪的事情。然後，噼裏啪啦的敲擊瓷盤的聲音回響在整個樓層裏。
“蘇小姐，樸先生等候多時了，去用餐吧。”
身邊的女人突然退了回去。我向前走，仿佛看見了未來美好的現實——雍容華貴的富家生活。
樸載彬看到我的身影時才把頭整個擡起來，他捂着肚子似乎已經等我很久了。我紅着臉走過去，有些不好意思地對着坐在我十米開外的他笑笑。他沒說什麽只是用眼神讓我坐下。我遲鈍地搬開椅子，看着面前的食物，咽了幾口唾沫。
一個活活絕食兩天的吃貨，在看到廉價的食物時，會發生什麽？當然是拼命吃啦。沒錯，我就是這樣的，在這種和諧的場面下我居然極不文雅地直接把東西塞進嘴裏，嘴裏明明還有還不忘繼續用筷子夾另外的！
周圍突然安靜下來，我似乎可以感覺到周圍每個人已經抽掉的嘴角，他們的表情像是含着大片生姜一樣的痛苦。微微擡起頭，卻發現對面的樸載彬依舊綻開笑容地看着我，他娴熟地拿起叉子夾起帶有孜然粉的牛排，細細嚼碎。
那一瞬間，我覺得自己想死的心都有了……
「3」
夜幕降臨，我疲憊地回到房間，關燈。就在我關上門的那一刻，有雙手把它死死按住，然後露出來的是樸載彬那張毫無瑕疵的臉。他看着我，喝了一口氣，說，“到我房間來。”
……啊？
這話好有歧義。我冷不丁地看着他，心想，大哥，我沒聽錯吧，我們還沒到這地步吧。可是他卻不顧我腦海裏稀奇古怪的想法，直接拽着我離開房間。
我一直跟着他後面，碎碎步走動，拖鞋擦過地板的聲音有些恐怖。我們都沒發聲，只有均勻的呼吸聲回響在樓層裏。不知道走了多久，還是這個屋子實在是太大了，他只是停留在一個巨大的房門前，打開玄門走了進去。我向裏頭望了一望，漆黑一片。
進來吧。他在房間裏幽幽地對我說，然後把燈拉開，整個世界突然之間變得炫目起來。夜晚的空氣變得稀薄，我沒有再猶豫，便踩進了門檻。
然後我在這個偌大的雪白色的房間裏看到了一張體積巨大的畫像。看到以後，感覺心被震蕩了一下，下意識裏捂住嘴巴。
原來，這幅畫，是用無數張照片拼接而成的我的頭像。應該是太過真實的緣故，我竟然哭了出來。樸載彬在燈光下滿足地笑笑，蒼白的嘴唇動了一下：“原本還要精致的，只是沒時間了……還滿意嗎？”
我微微點了一下頭，然後轉頭注視着這個總能帶給我驚喜的男人。
他微笑着，似乎達到了什麽目的一樣欣慰地微笑，他走到我身邊，抱住我，把頭靠在我的肩上。随即，我的眼前一片漆黑。他把手覆蓋在我的臉上，讓我看不見任何東西。然後，他的呼吸變得勻速，我似乎可以感受到他的心跳聲。他輕輕地說：“數十下。”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在那一瞬間竟然有些沉迷了，我滿心歡喜地在心底裏數下十個數後，劇烈的煙火聲回響在頭頂。他慢慢松開手掌，把我整個人擁入他的懷裏，見我沒有掙紮，眼裏透出溫柔的東西。
我已經感動地無法再去點頭了。可當我擡頭看着絢爛的煙火時，他的頭漸漸低了下來，嘴唇突然之間有了冰涼的感受。
我微笑着，沉醉其中。
——蘇茉，新年快樂。
這是他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3」
北京。昏暗的病房裏。
蘇懿坐在葉落葉身邊，滿臉溫柔。她已經睡去，睡姿像個無知的孩童般可愛。遠處不知什麽時候響起清脆的煙花聲。蘇懿轉過頭看着無比燦爛的煙火。他的手不知不覺已經覆蓋住了葉落葉的手，有那麽一瞬間的遲疑，但還是緊緊握住。他手心的溫度傳達給葉落葉的時候，葉落葉的臉上，透出天真的笑意。
——葉落葉，新年快樂。
蘇懿看着她的臉，輕輕地仰下身，在她的額頭上落下一個溫熱的吻。然後，便伏在潔白的病床上，靜靜睡去。
就讓我自私一下下吧，這一刻，只屬于我們兩個。
2007年的12月31日。祝大家都能有個完美的夢。
「4」
夢醒時分，等待我們的，是舊一年的結局，新一年的末日。
來吧，這令人恐懼的現實，用灼熱的火焰盡情燃燒我們吧。
我們等待着，你用你的血盆大嘴，将我們吞進，散落天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