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她的疤痕她的傷痛
[1]
“你到底是誰?!”
寂靜嚴肅的課堂突然之間暴發出一陣溫怒的響聲,我随着聲源望過去。安霖離開凳子,舉着還沾着墨水的毛筆,一臉緊張地看着滿臉不解的楚藍。
什……什麽情況?
難不成是楚藍得罪了她這個大小姐不成?
這是什麽奇葩問法,全班人紛紛轉頭看好戲。
不對。
安霖看楚藍的眼神不正常。
那種疑惑并帶有穿透力的眼神瞬間凝固起來,我咽了一口氣,看着我身邊沒有表情的楚藍。
幸好,什麽也沒發生,安霖只是很神經質地看着楚藍,不同于以往的尊貴,現在倒是像個不明事理,不講道理的潑婦。
楚藍也望着安霖,就這麽看着,故作冷靜。
我看到她拳頭不住的捏緊。
我嘴角抽搐,這是她們漂亮女生的交流方式嗎?沒有言語只是看着對方示威嗎?
整個氣憤慢慢變得凝聚起來,很多學生私下裏說着什麽我已無從旁聽。我想知道的,是接下去的事情。不過這時,老師耐不住了。
就算是鼎鼎大名的校長她也有尊嚴吶!好不容易可以展現一下自己的能力,這倒好,在董事會突擊檢查的時候,以往最不會搗亂的安霖,卻站起來絲毫不管她和學校的名譽,不帶任何尴尬和後果,站起身來亂吼。最讓人倒吸一口氣的是,對方還是新同學。
這叫她一個堂堂大學校長,顏面何存,何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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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她也在大庭廣衆之下,像個鄉下大媽一樣,重重拍響桌子,我當時還真擔心她的手被不被痛死。校長看着安霖,手指指着她,提高分貝:“安霖!你幹什麽?這是上課!”
那一刻,所有人都冷靜下來,看着校長肚子裏的怒火一直從腳跟竄到臉部。
安霖停頓了一下,扭過頭看着一臉憤怒的校長,又看了看聳肩的楚藍,自甘堕落:“對不起,老師,我不知道。”
這下,不僅是我,全班,甚至是校長,都瞪大眼睛,看着一臉無所畏懼卻又緊緊發澀的安霖。
真的,這些天,所有在我身邊的人,都不太正常了。
所以校長也跟着抽風,氣得真想立馬拉起安霖的領子,拖到教室門口罰站。可她始終還是沒有這麽做,她或許也知道,這是在損害一個大學生最起碼的尊嚴。
等教室平靜下來的時候,底下聽課的教師們,交頭接耳起來。不聽也知道,肯定是不好的答複。
他們一定以為校長處理學生作風有問題,打算個個去告董事會呢。他們這些當年沒有機會當上深海大學的小羅羅,巴不得讓校長落敗,然後争先恐後地說好話。他們一定恨透了這個在人選中唯一的女性代表,那種高傲不可一世的姿态馬上就迷醉了董事會的心。就算他們的學歷再高,能力再優越,也還是敗在一個初入茅廬,只是小小的區級特級美術老師手裏。
他們當然不甘心!所以趁着一個學生的混亂反抗,他們連忙拿出手機記下筆錄。這下子,校長真的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還好,我們的學生還算有些良知,直接讓他們拿到證據的滾蛋,一個個叫嚷,把他們轟出去。頓時間,我看見在一片喧嚷下,安霖和楚藍的眼睛裏,放射出一道不可磨滅的光。
就像是在拷問對方,用自己獨特的方式去迎戰。周圍是同學們拉凳子拖人的場景,她們卻靜靜地站在原地,隔離所有。如果不是因為現在情況有些失态,我還真會以為是兩個神經又發病了。
我看看教室裏不同人物的不同反應,在片刻中,二話不說就抄起楚藍的手臂,把她拽出教室。
我當時以為楚藍會反抗,對我大喊:“你有病啊!”
那我一定會理直氣壯地狠狠回過去:“是啊我有病!你他媽的更有病!”
一切的一切,只不過是遐想。很遺憾,我們被冷靜的校長攔了下來,她看着我,又看了看一臉祈求的楚藍,搖搖頭,叫上站在原地發呆的安霖,帶回辦公桌。
「2」
以前總覺得進校長辦公室應該是件很光榮的事情。學校的頭等獎勵,都由校長秘密給你。
現在,我一個大學生,在過去的學生生涯中沒有一次得罪過校長,此時此刻卻淪落到被處分的階段。我只想告訴對我一臉嚴肅的校長,我也有尊嚴哪!我是無辜的呀!您大人有大量!放了我吧!放了我,我就可以為向彙報我其實真的沒有罪呀!
校長很客氣地讓我們三個不同反應的女生坐在沙發上。楚藍望了我一眼,挑眉,和我擠在一個小小的一人沙發上。我想問她幹什麽,卻開不了口。
安霖望着我們,嘴角上揚,輕蔑地坐在我和楚藍的對面。
校長清清嗓子,保持沉默後淡淡地說:“你們知道這件事情的嚴重性嗎?叫我怎麽說你們好,哪個時候不鬧,偏偏到最關鍵的時候出岔子,到底怎麽回事!”
一聲巨吼,我們其餘三人的目光紛紛盯緊校長。我吓得出不了口。
安霖看了看我和楚藍沒反應,首先道歉,笑盈盈地說:“對不起啊校長,我不是故意的,楚藍把墨汁撒我身上,我才站起來的……”說着說着語速有些潛意識裏的心虛了。
“你少血口噴人了!我連墨汁都沒上,怎麽灑到你的?”我身邊的楚藍好像受了什麽刺激,脫口亂吼。
我安撫楚藍上來的火氣,讓她停一停,卻被一把打掉手。我只好尴尬地對她笑笑,再也沒有什麽動作,什麽話語了。只是安靜地盯着地板看。
校長笑笑,看着安霖接下來的反應,我們的目光都期待着安霖怎麽把這個謊圓下去。
安霖一直頓在原地,嘴巴有些微微地顫動,臉色由紅變白。
校長讓安霖先坐下,然後嘆氣:“我知道我上課氛圍不好,再加上後面也有老師突擊檢查,你們作為學生有一定的壓力也很正常,但你們知不知道,他們是董事會的……安霖,你這麽一失态,他們應該都恨不得把我告去……”
“就那麽怕嗎?”我聽到安霖在沙發上小聲說話。
校長似乎也聽到了,挺高嗓音,不服氣,冷哼:“你說什麽?!”
“啊?沒,沒啊……”
安霖呵呵笑笑,可她略顯慌亂的表情還是暴露在臉上。
“媽,別再查了,這件事怪我好了。”
突然的話語讓全場人都瞪大眼睛,我都不相信聽到了什麽。
媽?!
我的媽呀!
要是是哪個人喊得都沒關系,最只要的是,這個人,竟然是楚藍啊!是這樣沒錯了,楚藍叫校長媽啊。
那一刻,不僅是我和安霖,就連處事冷靜果斷的校長,臉色也閃過不可思議。碰碰她的手臂:“喂,你別瞎說啊,校長不是還沒結婚嗎?”
校長雖然是資深的老師,但年齡絕對不會超過40歲,再怎麽說,哪裏來的年齡生下20出頭的大三學生?
——真的假的啊?!我當時就捏自己一下,手臂的疼痛讓我驚醒過來,沒聽錯啊!
校長輕輕咳了一下,看着楚藍保持純真的眼神,有些厭惡地皺起眉來:“算了算了,随你吧。”
說完突然靠在桌子上伏頭。看樣子是頭疼的厲害。
“謝謝媽!”楚藍發出一聲歡愉的笑聲。我坐在她旁邊,一動不動。
……
也許我要睡一覺,然後忘掉所有。
出校長室的那一瞬間,我一直在心裏碎碎念着,校長是楚藍的媽,楚藍是校長的女兒。一直不斷重複,好來告訴自己,這都不是真的。
我先早早告別楚藍和安霖回教室休息一下,頭真的好痛。我扶着冰冷牆壁,步履艱難。
「3」
校長室門口的拐道處。
安霖可疑地看着正在整理發型的楚藍,她揚手時那到細長的疤痕暴露在安霖的瞳孔裏。安霖沒說什麽,一個箭步就沖上去,握着楚藍細長的手臂,溫怒地看着她:“你告訴我,這裏的疤,哪裏來的?!”
楚藍掙脫開安霖緊握住的手,吃痛地看着她:“你幹什麽什麽疤不疤的,有病吧你!”安霖被徹底激怒,她不再是那個乖乖的,說話都輕輕巧巧的女生,她太慌措了,立馬握住楚藍的手,指着上面的疤痕,對楚藍吼:“你別給我裝蒜!我說這個,你怎麽來的?”
安霖依稀記得這條疤,作為她朋友的那個人也曾擁有。她知道,這條可怕的疤,是那個人永痕的醜陋,那個人天生愛美的種子永遠被埋藏了下去。所以為了尊重那個人,安霖一直保密,這條細長而猙獰的紅疤,是她們的秘密。可是,就在她清晰地看到楚藍手臂上同樣的疤痕時,她慌措,她緊張,更多的,則是恐懼。
那些年,她叫她做什麽,她就做什麽,她叫她為她殺人,她就真的那麽做了。其實安霖知道,那個人只不過是為了報答她的救命之恩,但那場兇猛火災中留下來的疤,是永遠無法忘卻的。
楚藍看着驚慌的安霖,笑笑,像是毒藥,慢慢參透安霖的全身,她的聲音若有若無,像是在警告安霖:“哦?這個啊…你是不是記起了某個人呢?”安霖擡頭看看給她暗示的楚藍,立馬甩掉楚藍的手臂,像是一個被敵人打中心髒的木偶:“你到底是誰,你認識她嗎?”楚藍眉頭一皺,聳聳肩:“你說的“她”我不認識,不過我是為了一個人來找你的。那個人說一定要讓我好好“招待款待你”,因為是你害她痛不欲生的呢!”
“你活該呢!”
楚藍嘴角上揚地看着表情扭曲的安霖,頭也不回地大笑離開。楚藍一度以為安霖會吓得咽氣,像是得到成功似的,歡愉地走下臺階。
寂靜的樓道裏只剩下安霖獨自留在原地,她的額頭,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濕了一大片,她的拳頭不知什麽時候握的如此的緊。
她終于知道,一切背後的故事就要浮出水面了。
——你還是來了嗎?你還是不肯原諒我嗎?你還是要來找我算賬嗎?
安霖看着樓梯口楚藍消瘦的背影,手臂落下欄杆,身子沒了重量,跌在了樓梯中央。
安靜的樓道裏,傳來幾聲痛苦的抽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