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他和她
「1」
八月的深海灣籠罩在熱潮之下,浪花翻滾在海灘邊。
勺熱的天陽底下,貝殼沙灘。
我脫掉鞋子,撿幾顆形狀各異的貝殼,眺望遠處湛藍的天空,身邊了無人煙,輕松休閑。
正值八月,深海灣很多漁民都會去很遠的地方打魚,一般的人家都在家裏吹吹空調,看看電視。深海灣這個地方,是典型的海洋生活,沒有桐城裏的重工業,這裏只有海,一生以海為伴。
剛來這兒的時候,總感覺不太适應,坐船頭暈嘔吐,身為一個旱鴨子對這個四面環海的地方深惡痛感。在這裏待了一年,慢慢熟悉了這裏的每一草每一木,雖然與桐城的環境颠倒,但至少,有桐樹。在異國他鄉,找到這麽一棵濃綠的樹,是多麽不容易的事。
完成了畫,校長批準我可以好好休息。不準退學,這是她給我定的唯一規則。
我告別校園,進入死寂的四合院生活。沒有了林阿姨的身影,總感受缺了些什麽。
已經好幾天沒有和媽媽說話,她這些天神情總有些恍惚。在見到那個女人之後,整日過的提心吊膽,食不下咽。我也勸她不要去想。也許是她那個時代的風花雪月,她和那個紅衣女人的事,我無法參與,也不需多問,那就順其自然。
在某一瞬間,看着媽媽書上握着的照片,我知道了些事情。
小時候,很小的時候,還在桐城上小學的那段時間,一次開家長會,當時全年級學生的家長都是一起聚集在同一間寬敞的階梯教室裏的。沒有多少學生,自然而然的,家長也不是很多。當時,學生和家長都要一起去的,校長以及班主任講話都是公開的。那時候,我成績雖不是最好,但也遙遙領先,是班級的文娛文員。等到一學期優秀學生評比的時候,我上臺領獎。和我一塊兒的,還有江離然。就我們兩個人。不止是我,我媽都感到稀奇。
學生領完獎,臺下家長們都是一副“看見沒,好好學學他們”的樣子,唯獨我媽,一臉的慌措。我當時就使勁笑她,我說:“媽,你女兒頭一次領個獎,有必要這麽緊張嗎?”可我媽似乎沒聽到我的話,她的眼神,死死盯緊江離然身旁的那個美麗女人。女人是江離然的媽媽。長得年輕漂亮,穿的是很普通的衣服,卻透露出高貴的氣息。我看看媽的樣子,笑她:“媽,你就甭嫉妒了,你也很好看啦……”
“你住嘴!”
我媽當時就這麽不分青紅皂白地當着全年級的家長學生吼我。我吓了一跳,不敢作聲。江離然恐懼地望着我媽,他身邊的女人也轉過頭來看我媽,四雙眼睛盯着對方,我感到渾身發澀。然後,我就在一片寂靜下,倒吸了一口氣。因為我看到兩個女人相同的神色,都是驚異,不是一般的驚異,就好像是活人見到死人變活人一樣的恐怖。
在場面凝結幾秒鐘之後,我媽牽着我離開教室。臨走前,她的眼神還是不忘瞪着那個女人。
我那時太小,什麽都不懂,不知道她們兩個到底是怎麽回事。現在長了好幾歲,還是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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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到底在年輕的時候經歷了什麽?還有我爸那張看似滿帶笑容卻隐藏玄機的照片到底有什麽秘密?
思緒一瞬間扭曲在一起,我搖搖頭,無需再去想這些沒用的東西。我靜靜地坐在軟酥的沙子上,看着遠方的海浪。
打開被水籠罩的汽水,喝下兩口,滿身的清涼。
我想我忘不了我與顏約的那些事,他讓我喝我最不喜歡喝的可樂,滿臉笑容。于是在于他分開一個月後,我慢慢開始嘗試可樂。那種苦澀的味道,回憶剛剛好。
擡起頭來的時候,我在遠處那棵茂密的桐樹底下,看到了一個身影,也許是錯覺嗎?
是顏約嗎?
「2」
很多次,我都會覺得自己的猜測能力是很準的,但事實證明,我在遇到顏約之後,運氣大幅度下降。就像現在,我還是義無反顧的認為他是顏約,縱使我是多麽的讨厭他。
我敲敲他的肩膀,滿懷激動地等着顏約的笑容。
他轉過身來,我卻似乎跌入了深淵。
“樸載彬!”我喊出了聲,用食指暴躁地點着他。
他倒是一臉無所謂,帶着些許的歉意,擋下我的手指,笑笑,說,好巧呢。
——巧?巧你個頭!
我想這麽喊出去,可我還是必須尊重一個大明星對我這個人素質的看法。我無言地苦笑,看着他的裝扮,再往遠處望望有沒有跟拍的狗仔——跟這種人在一起,無論什麽事,只要不是跟性命有關的,都要防範加防範。
他看着我慌裏慌張的動作,微微一笑:“蘇茉,今天沒有人,我溜出來的。”
哦。一秒都不到的答應。
然後,我們沒有了話題。跟這種人,有什麽話題可聊呢?聊最近的娛樂嗎?那麽對不起,我不感興趣。
所以,我們對視以後極不自然的把頭扭到一邊。我幹脆坐下來,像個大媽似的問他:“喂,你怎麽會到這裏來?”我想,我要不是現在看在我跟他還有些認識的份上,我會這麽大膽地提問?我這不是明擺着找死嗎!
還好,他回答了,用似笑非笑的語氣,看着我的坐下來背影:“哦,我過些日子要回去了,順道留念一下。”
我知道,他說的回去,是永遠的離開,我們兩個,或許再也不可能見面了。
“是嗎?所以你是來看桐樹的喽……我以前有個朋友,他也很喜歡看桐樹。”我把“朋友”加重,故意試探着他。
在我說完以後,他停頓了幾秒,笑笑,笑的如此的尴尬。笑完又是一陣寂靜。
我不敢去想,真的好混亂,我鼓起勇氣,問出一直憋在心底的話:“我總覺得你很像我的那個朋友,也許你不是啊……但我真的好開心,因為在和他分開的這幾年裏,我真的很想他,很想很想。”
我知道,是時候把這些東西說出來了,不管眼前的那個他是不是我苦苦尋找的那個他,但這些已經不重要了。
我沒有繼續說,他蹲下身體,似乎有了些興趣,他對我笑:“他是你男朋友嗎?為什麽你對他念念不忘?”
他似乎放松了警惕。
我知道他會刨根問底,我的故事,也許不合适他聽。
我打量着他,因為過度的注視,周圍的氣氛顯得有些尴尬。我清了清嗓子,對他說,好像在講故事,又好像是在說情感。
“知道嗎,我們不是很要好的朋友,更提不上是男女朋友了。我從初一開始就暗戀他,暗戀了三年。當時情窦初開,總覺得顯得有些逞強,所以沒有過分地追求。我們之間維持感情的是我弟弟。我弟弟是他最要好的哥們。那時候,我悄悄給他寫情書,注視着他,只想讓他注意我。但很遺憾,他這麽一個煥發光彩的人怎麽瞧得起我這個長得不好看又沒有氣質的女生。所以我就努力啊,我都不知道那時候每天夜裏是幾點睡了,我本身就不是怎麽愛學習的孩子,可是為了他,我願意努力讀好書。等我讀好了,他就消失了,你知道嗎?我當時有多恐懼,因為我還沒把自己心裏的話告訴他……”
說着說着我就說不下去了。我真的沒有詞了,我對江離然真真實實的感情只有我自己一個人懂。那時的慌亂和無措,任何人都感受不到吧。
他聽得很仔細,遞給我不知道從哪裏來的水,我二話不說地接過喝下。他想了很久,笑容卻一直在:“喂,你對他這麽好,他這麽就不領情呢?”
“因為一個女人。”
我剛要開口,突然意識到什麽,別開話題,問他:“你和李丹妮是怎麽認識的?”我問問,很謹慎的問。因為這個問題,我真的很疑惑。既然李丹妮還在,那為什麽她小時候的青梅竹馬,江離然卻不見了呢?
樸載彬的神色明顯黯淡了下去,緊張着,繃緊着神經,他看看我,又看看手上的礦泉水,笑笑:“啊?她啊,也沒什麽,我們是大學同學。”
我笑笑,心想,很遺憾呢樸載彬,你還是撒謊了,這麽大的一個謊,你還是要繼續編下去了。樸載彬,也許你不知道,在幾年前,江離然的信離,真真确确的寫着,李丹妮哪兒也沒去,就留在靠桐城很近的地方,你說的大學?是韓國嗎?
真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樸載彬把頭低得很低,棱角分明的輪廓有些無意的緊張。
我知道也沒什麽可問了,這麽拷問他遲早會讓自己心神俱裂。幹脆離開吧。
“嗯……不說了,我先回去了,你也多保重,再見。”
我站起來,朝他揮揮手。
他還愣在原地,似乎沒看見我對他說再見,也許一個大明星,就如同他這麽驕傲吧。
我離開,沒有穿上鞋,望了望遠處的樸載彬和湛藍的天空,突然感覺心情真好。
「3」
九月當頭,暑假結束了。接下來的時間将開始我的大三生涯。一年的時間,說快真的快,我遇見了很多人。可最後剩下的,卻只有我一個人。
我背上書包,随意叼了幾片面包,和坐在位子上發呆的媽媽道別。
深海大學。美術加強班。一切如舊。
我推開教師門,很自然地看見安霖和她姐妹們的笑容。安霖別過頭看了看我,驕傲地仰起頭微笑。我理都沒理,回到座位上拿工具。
禾老師來的很遲,以至于他推開門的那刻,濃烈的鼻音聲把我們吓了一跳。
幾個愛管閑事的女生哈哈笑着:“禾老師,你是遇見什麽野獸了嗎?”然後全教室爆發出驚天的哄笑聲。
可是接下來,就沒有了聲音。
因為,我們全部人的眼睛都集中在了禾老師身後的那個身影上——我好想從來就沒有見過這麽好看的女生。
小麥色的皮膚,沒有披劉海的額頭特別的小巧玲珑,她的臉更是出奇的精美。沒有化妝,很自然的形象,卻讓在場的所有人為之動容。即使是蓬松的校服,沒有特意打扮的面容,都不足以襯托她的美。她的美,可以是任何人。美人,古時候就用這個詞貼切的形容她。
一瞬間,空氣中凝結的是全班男生筆直的眼神和其餘女生羨慕嫉妒的表情。
我看着她,她卻對我微笑。
她慢慢走進教室,甩了甩她細長的馬尾辮,簡單地自我介紹,四個字。
“我叫楚藍。”
楚藍,楚楚動人,如天空般清澈透藍。
讀起來中性的名字,卻再适合她不過了。
精美的五官和滿是笑容的臉蛋,讓我不禁感到溫暖。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身邊空着的座位,跟禾老師說她要坐。
禾老師頻頻點頭,惹起下面抗議的聲音。
她站到我身邊,放下書包,沖我微笑。
“你好,楚藍。”
我笑着,同樣回答她。
“你好,蘇茉。”
然後深深的沖對方微笑。
她的臉,在陽光下,顯得那麽燦爛。
也許,我可以跟她做朋友。
然而,另一邊,在所有人都看着這個美麗新同學的時候,安霖卻不自然地望着楚藍的手臂。
那條沒有掩蓋住的細長疤痕,讓她不禁渾身發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