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他不是他
「1」
年少的畫面頓時支離破碎。五年前深藏的記憶，漸漸淡卻。
我終于明白，那時候，所有的悲傷都只是我一個人的灰燼。遺忘一個人很長，我做到了最快的療傷。
這幾個星期我因為抨擊大明星樸載彬的事情，上了口條。家門口記者狗仔隊擁擠成海，他們不放過半點線索。我自然也不好受，千方百計擺脫，但沒有多大效果。上學放學都要小心翼翼，像個小偷一樣生活。
娛樂圈就是這樣，明明一句不起眼的話語，非要弄得雞飛狗跳，雞犬不寧。
很多年前，少女心思，我也夢想自己能進電視，上頭條。可是沒想到，多年後竟是帶着這麽一種意外的諷刺進入娛樂圈的榜上大榜。
我在電視上看到很多癡迷樸載彬的女性粉絲，一個勁損罵我，有多少污穢的詞就拼命往我身上扔。我已無力反擊，困乏地倒在顏約懷裏。
顏約對于這幾個星期狂風暴雨的事件，感到異常疲倦，他被牽連進去——他既要安慰我，還要和媒體說清楚他女朋友不是有意的，只是不小心把小時候的一個朋友認成樸先生而已，媒體的追問使他感到很尴尬，他每天假意地綻開笑容，面對沒有窮盡的問題，渾身煩悶。
可我沒想到，三個星期後流言突然消失。後來我才知道是樸載彬，他向媒體解釋說我不是有意抨擊他，然後誤會解除，二十幾天的風暴停止，重歸寧靜。
「2」
樸載彬選擇繼續留在學校裏練習聲樂。深海大學一波未定，一波又起。尖叫聲不斷，我逃離混亂的人群，躲避片面的流言蜚語，安靜地學習。
我整日在讀書館或者僻靜的教室裏，躲避一切和他有關的事情，我可能是全校最冷淡的女粉絲。成群結隊的女生都瘋跑着去報告廳看美男，一邊花癡一邊幻想自己是偶像身邊的那個李丹妮。
李丹妮脫去少年時清秀的面容，變得更加成熟起來——棱角分明的側臉，削肩細腰，高挑身材，鴨蛋臉，笑容可以迷倒萬衆男性。報告廳裏人滿為患。一半男生一半女生，不都只是為報告而來，全是一副眼睛筆直的模樣——這些春心泛濫的大學生們腦子裏不知道都在胡亂想些什麽。
我此時坐在教室裏繪畫，随意為自己放松放松心情。教室裏空空蕩蕩，窗外的風飄過來，有些冷清。我故意把燈全部關掉，将自己扔進黑暗。整棟藝術樓也沒幾個像我這樣安然自若做自己的事的人，大概早就沒影犯花癡去了。
我拿着畫筆，細細勾勒出模糊的淡影。是江離然，是他小時候的模樣。雖然記憶裏已經忘卻，但有些面貌仍能存在。雖然他現在的模樣和小時候完全不一致，但我懷念小時候的他，幹淨，爽朗，聰慧，溫柔。
我細膩地用水粉筆塗畫出他的面部輪廓，少年的他模糊不清，比起現在的他，太過遜色。他現在臉上哪個部位都是完美的，可我不喜歡現在的他，雖然我還不确定他是不是江離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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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呼，還好逃出來了，不然真的要被吓到……”
寂靜的走廊上突然出現一個急促的聲音。我坐在位子上，手忙腳亂，我想着是不是要找個什麽地方躲避校方的追查。
還沒等我腦袋運轉，兩個人影就停頓在教室窗前。燈光幽暗，我緊張地無法呼吸。
我緩緩地側過來，表情比看到校主任還要驚異——因為我看到了同樣驚異的樸載彬。
最安全的地方終究還是最危險的地方，我千躲萬躲，終究還是防不過他的視線。
我選擇妥協，看着他皺起的眉毛，微微沖他苦笑，心裏卻不停罵他——“姓樸的，你快點消失啊，你害我害的還不夠嗎，快走快走，你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馬好不好啊，我不要再上頭條了……”
我可憐兮兮地望着他，給他使眼色。他的視線從我的臉上跳躍到畫上，我下示意地捂住畫紙。
安靜，很安靜。他的臉色漸漸尴尬。身後的一個人影，注視着我和他的一切。
其實李丹妮一點也沒變，還是一樣的美麗，一樣的高傲尊貴。她是有錢人家的女兒，是個成功女士。她驕傲，她放縱，卻從未放棄對江離然的愛。
那年，她十五歲，不懂男歡女愛，只是單純地為了讓江離然接受自己的感情。那年的她，無堅不摧，蛇蠍心腸，只是為了保全自己的愛情，和江離然出國。她這幾年來一直陪伴在江離然身邊，不離不棄。而我，久別重逢，确是如此得磕磕絆絆。
我在不經意間想到了和她很像的一個人，是的，安霖，也許她對顏約的愛，是我這個做女朋友的永遠比不來的。但她從未有過顏約的愛。那李丹妮呢，她有過江離然對她的愛嗎？
我不再胡思亂想，死死盯着李丹妮那張沒有表情的臉。化妝粉塗在她原本消瘦的臉上，顯得如此別扭。
李丹妮還是如同小時候那般無情冷淡。她是一個可以讓自己幸福的人，她有江離然，有無數的金錢，有名望，有有錢的老爹。而我，什麽都比不上她。
兩個女人間的較量，是他江離然一個男人感受不到的，劍鋒上的血，已經清晰地湧動出來。
樸載彬看着我死死捂住的畫，看着我表情淡然而堅定的臉蛋，嘴角上揚，微微一笑。
他把目光鎖定在畫板上，畫着的是淡淡，有微微輪廓的，小時候的江離然。我看見他沒有瑕疵的面容上浮起的淡淡笑容，一下子慌了神。
時間靜止在這一秒，沒有尖叫，沒有喧鬧，只有讓人窒息的平靜。我寧願沉默在這樣的世界裏，安靜地看着分離五年之久的他。
幾分鐘後，天空中一聲驚豔地鳥叫聲打斷了我們三個人繃緊的神經。
我反應過來，無措地看着還在看着我的樸載彬。我苦笑，站起身，用标準的中文看着他有些恍惚的眼角，對他微笑：“你好樸先生，我剛剛看你在看我的畫，是喜歡嗎？……送給你好了。”
如果他是江離然，他就一定聽得懂我說的話。如果他是江離然，他一定會收下我的畫。
可他沒有。他只是怔在原地什麽都沒做而已。我可以清晰地看到他身後的李丹妮臉色浮起的冷笑。
我咬緊牙，羞恥感直沖腦袋，下一秒死機。我将沉重的畫板扔到地上，跑出教師門——怎麽可以這樣，縱使他不是江離然，那也要給我一個面子收下它。可當我看到他疑惑的眼睛時，瞬間崩潰——或許真的是我太自作多情了，他不會是江離然，永遠，不是……
樸載彬看着我遠去的背影，突然意識到什麽，慌張地想去追趕。突然之間，手臂上的疼痛讓他停止沖動——他看見李丹妮的臉色浮起一絲從未有過的緊張。她對他搖搖頭。
李丹妮看着樸載彬緊張的神情，咬咬牙，面色恐怖。
她想，也許當初來深海大學，就是一個錯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