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向晚回到家,剛推開門,向維珍已經迎了上來,向晚看着她媽眼神裏的期待,心裏明白,她坦白從寬的時刻到了。
向晚去廚房倒了兩杯水,一人一杯放在茶幾跟前,然後她開始交代問題。
故事有點長,期間向維珍幾次想插嘴被向晚制止了,她的吃驚程度向晚都看在眼裏,一旦被打斷,向晚就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繼續說下去的勇氣了。
向維珍都快憋壞了,每次被向晚用手勢打斷的時候她急得幹瞪眼,等到向晚終于說完最後一個字,對她說:“你想問什麽現在可以問了。”
向維珍幾乎立刻站了起來,指着向晚的腦門說:“你讓我說你什麽好?啊?江家都是些什麽人你不是不知道,居然還主動去招惹他,你腦子發昏了啊?”
向維珍說着,一指頭戳在她太陽穴位置上,向晚的腦袋來回晃了晃,解釋說:“是他來惹我的。”
向維珍有點恨鐵不成鋼,嘴裏嘶了一聲,結果無可奈何,半天說不出話來。
向晚擡起頭,認真地問:“媽,你現在還愛爸爸嗎?”
向維珍沒想到她突然這麽問,不由愣了愣,然後坐了回去,回答說:“好好的問這個幹什麽?”
“肯定是愛的。”向晚垂下眼睛,看着透明的玻璃茶幾表面,“這麽多年你都是一個人,因為沒有遇到比他更好的人。”
向維珍是個粗線條的人,她還真沒有去考慮過這個問題,她看了向晚一眼,說:“當然不是這樣。”她先否定女兒的看法,然後想了想說,“經過你爸爸的事,我對男人已經死心了,何況,這世上因為母親改嫁給女兒帶來傷害的例子太多了,既然你跟了我,我就要杜絕一切可能對你産生危害的行為。”
“媽。”向晚靠過去,抱住她媽。
向維珍撇撇嘴,“你都多大了,怎麽還撒嬌。”
向晚:“我現在長大了,有足夠的能力保護自己保護你,如果你想追求自己幸福那就去吧,我一定會支持你的。”
向維珍啼笑皆非,“我最大的幸福就是看到你早日找到自己的歸宿。”接着問,“這件事你打算怎麽辦?”
向晚放開她媽,定定地看了兩秒,“你怎麽還記着這事?”
“那當然,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剛剛轉移注意力。”
姜還是老的辣。
向維珍不理會向晚在那裏哼哼唧唧,表明了自己的觀點:“雖然我不太贊成你和江家人扯上什麽關系,不過你要是真的喜歡他,我也不會反對。”
作為母親她怎麽能看不出來,女兒對那個男人有多喜歡。向晚從來不穿裙子,但是中秋節那晚她穿了,一定是去見他吧。雖然她沒和自己說,但是向維珍看得出她整個人都是有神采的,那是陷入愛情的女兒最直接的表現,不光如此,她還經常在晚上出去,甚至有兩個晚上夜不歸宿,所以向維珍早就肯定了女兒在熱戀,之所以沒和自己說,大概是因為時機未到。
而過了中秋那晚之後,向晚又變得蕭條,整個人無精打采,做什麽都提不起精神,她本能就料到,一定是兩人之間出問題了,她正想找個機會問問女兒,這麽巧就碰上了。
第二天,向晚去上班後,向維珍來到女兒的房間,像往常一樣整理了一下床鋪和桌面,然後打開書桌最下面的抽屜,從一本筆記本裏找出一張照片。
她把筆記本放回去,拿着照片走出來,放進随身的包裏,然後換了鞋子出門去。
最近的江漁舟脾氣不太好,經常無緣無故發脾氣,就好像一座随時能噴發的活火山,逮誰噴誰。
早上開晨會的時候他又發了火,起因是項目部的經理彙報工作的時候用了也許這個詞,結果被劈頭蓋臉罵了一頓,最後項目經理被罵得灰頭土臉,坐在那裏不敢吭聲,其他人紛紛低頭大氣也不敢出了。
江漁舟把手上的文件夾甩出去,另一只手一拍桌面騰起,伸手指了指底下的人,“一個個成天都不知道在幹什麽,半個月了你們就給我看這麽模棱兩可的玩意,你們對得起誰?平時工作不上心,吃喝玩樂玩車玩女人倒是一個個在行,我告訴你們,我不是江心安,由着你們上班混日子,誰要是真不想幹辭職信交上來,我立刻成全你們。簡直不知所謂!”
回到辦公室,江漁舟往皮椅裏一靠,仰面看着天花板。
昨晚失眠了,沒睡好,早起來頭有點疼。他想真是年紀大了,以前在部隊那會兒,沒日沒夜搞訓練演習,都沒有感到任何不适,回家後又是過敏又是失眠的,還進了兩次醫院,果然是越養越嬌貴了麽。
他閉上眼睛想休息一會,桌上的電話就響了,前臺內線。
“江總,有位姓向的女士要見您……”
江漁舟半響沉默。
那頭的前臺秘書後背已經冒汗,照例說她是不會打這個電話的,但凡沒有預約的一律當在門外,不過這位大嬸卻是從貴賓通道上來的,既然樓下保安如此重視,可見不是一般人,她只好打電話去詢問。
“您要是沒空我讓她下次再來好了。”見那頭半天沒動靜,秘書只能硬着頭皮如是說。
這時,江漁舟開口了:“不,你讓她進來。”
“好的。”
放下電話,江漁舟坐正身體,腳下一蹬,皮椅轉過去,對着後面的玻璃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後他聽到敲門聲。
“進來。”他說了聲,人沒動,背對着門口坐着。
背後的門開了,有人走了進來,根據腳步聲,他判斷出人大概站在辦公桌的左前方位置,他不說話,也不動,倒想看看她想怎麽樣。
“江總。”一道十分老成的嗓音從後面傳來。
江漁舟猛地擡起頭,因為太過震驚導致他轉過身看清站在那裏的人之後,他差點沒回過神來。
顯然,站在自己面前的并不是自己心裏想的那位向女士,他搞錯了對象,不過他是什麽人?應付突發狀況的心理素質還是有的,所以他轉過去後表情并不顯得唐突,除了內心的那點小驚訝。
“請坐。”江漁舟站起身朝對方做了個手勢,然後按了內線電話,吩咐外面的秘書,“倒杯水來。”
“不用了,我說幾句就走。”向維珍說。
江漁舟不多說,請她去門邊的沙發那裏坐下,秘書敲門進來放下一杯水,然後帶上門出去了。
辦公室裏的氣氛變得有些尴尬起來,首先,在稱呼上,江漁舟就不知道該怎麽開口,這個女人是他喜歡的女人的母親,如果單單只是這層關系那會簡單很多,可她偏偏又是溫華平的前妻,而關于溫華平的一切,他并不想主動觸及,當然,向晚是個例外。
其次,從對方一臉嚴肅的表情來看,她肯定不是來主動示好的,那麽就只有一種可能,她是來為女兒找他算賬的?
雖然他并不覺得自己有什麽過錯,但當對方的眼睛看過來的時候,他還是不免正襟危坐起來,這一點,他自己都沒有覺察。
“我來是想和你說說向晚的事情。”向維珍主動開口說。
江漁舟點頭,“請說。”
“你們的事,向晚都和我說了,我這人是直腸子,也不跟你玩那些虛情假意的把戲,有什麽話我就直說了。”向維珍說,“首先,我有一個問題要問你,你知不知道向晚的手機裏對你的稱呼是什麽嗎?”
江漁舟不知道,自然搖頭。
“是江叔叔。”
江漁舟驚訝不小,這時候,向維珍已經再次開口,“既然不知道那麽我第二個問題也沒有必要問了,我給你看個東西吧。”
向維珍從包裏拿出那張照片,遞給了他。
江漁舟接過去,視線垂落,眼睛逐漸眯了起來。過了會,他從照片裏擡頭,“你怎麽會有我的照片?”
聽到他這句話,向維珍已經完全肯定一件事,他沒認出向晚來。
其實也不能怪他眼神差,小學時候的向晚又瘦又黑,還剪着短頭發,跟個男孩子似的,不過成績還不錯,加上性格活躍,又正義感十足,所以還是很受老師和同學的喜愛,不然那一年也不會被老師選中去給解放軍叔叔鮮花。
“你不認識照片裏的小女孩了嗎?”
江漁舟再次低下頭,這一回,他的視線落在緊挨着自己的女孩子身上,照片曾經被撕開過,又用透明膠粘起來,導致拼接的地方更是模糊不清。
“她是向晚啊。”向維珍嘆了口氣,忍不住提醒他。
江漁舟猛地擡起頭,眼裏有猝不及防的驚訝,他定定地看了對方半秒,接着又低下頭去,這回他終于看出點蛛絲馬跡了。表情松了下來,但是那顆心卻撲通撲通跳起來,某些場景電光火石一樣在他腦子裏迸發,他想肯定些什麽,可又不敢輕易下結論。
“那天她回來的時候特別高興,說她認識了一位偉大的解放軍叔叔,那時候她就确定了自己的理想,長大後要做解放軍,然後去找她的偶像。從那以後她更加刻苦地練功,學習也更加努力,她說,解放軍叔叔和她說了,如果要成為一個和他一樣的人,必須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向維珍說着,話鋒一轉,問江漁舟:“你是不是跟她說過這句話?”
江漁舟的心已經完全亂了,十多年軍旅生涯,參加過無數次救援,救過無數人,受過大大小小的表彰不計其數,一個在表彰大會上只和他有過一面之緣的小姑娘,他真的未必記得,他甚至連自己什麽時候照過這樣一張照片都已經沒有印象了。
可是,出現意外情況了,當向維珍說完這些話的時候,他腦海中有些零散的記憶慢慢追溯到一個點上。
因為這個又黑又瘦,不太起眼的小姑娘,在後來的某一天裏,再次出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