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向晚其實也是個嘴硬心軟的人，她雖然不待見她舅舅舅媽，但對她那個表弟倒有些感情，表弟比她小兩歲，從小跟在她屁股後面混，是她罩着長大的。再加上她媽在一旁說，再為難的事她也得應承下來。
學校已經開始放暑假了，周一上午，向晚坐車來到江氏大樓前。
新蓋的大樓磅礴有氣勢，她已經很多年沒來過這裏了，最近的一次，大概也是十年前了吧。
那時候，他爸剛和她媽離婚沒多久，有一次，她爸出差，那個月生活費沒有按時給她打過去，當時也是暑假，她二話不說找到她爸單位來，索要生活費。
一見面，當着她爸同事的面就問：“你怎麽說話不算話，說好1號給生活費，今天都3號了。”
當時她爸臉色特難看，不過還是把她拉到辦公室裏，語氣誠懇地跟她解釋：“爸爸出差了，昨晚才回來。”說完掏出錢包，塞了一把鈔票給她。
向晚數了數，往兜裏一揣，轉身就要走。
她爸又給她叫住，拿出一個袋子遞給她，“這是爸爸給你買的禮物，你看看喜不喜歡。”
向晚接過去，沒看，也沒說什麽，只跟她爸說了聲：“我走了。”
然後轉身離去。
對她爸，她從不說謝謝。
她爸和她媽離婚那天，她媽說：“小晚，以後你就是我一個人的了，除了這房子，我們什麽也不要他的。”
向晚說：“不，我要。”
然後看着她爸，說：“生活費按你說的給，一分也不能少，每個月月初給我，不能拖欠，如果你拖欠，我就上你家去要。”又說，“溫華平，這是你欠我的。”
溫華平當時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過了好久才點着頭說：“你放心吧，爸爸不會拖欠你的錢。”
事實上，溫華平幾乎沒有拖欠過她的錢，就算他有事也會提前給她送到學校去，也就那一次走得急了些。
有了這次的前車之鑒，溫華平事後聯系向維珍，給向晚辦了張網銀，每月的生活費都打她卡上了。
從那以後，向晚就很少見溫華平。
向晚當時心想，一定是她去公司找他要生活費那事傳到那女人耳朵裏去了，這麽一想，她忽然覺得溫華平其實也蠻可憐的。
他在那個家裏一定沒地位。
雖然覺得他可憐，但她并不同情他，這都是他自找的。
高中畢業以後，向晚就沒要過溫華平生活費了，溫華平偶爾還是會去學校看她，給她買一大堆東西，走時還給她留點錢。
向晚也不拒絕，有人想花錢買安心，她為什麽不成全？何況這麽多年過去，多少恨也磨平了。
如今故地重游，她心裏多少有些情緒。
待會見到溫華平，她該怎麽說，雖然她知道，只要她開口，溫華平一定不會拒絕，但她還是覺得糾結。
在外面站了一會兒，她擡步走進去。
這幾年江氏發展很快，硬件設施先進了不少，向晚走到入口處的時候，被一排刷卡機攔住去路。
還真是夠先進啊。
向晚有點為難了。
不是內部人員，肯定是進不去，溫華平以前給過她一個手機號碼，她從來就沒打過，也沒記過，幾個月前換手機，號碼就徹底沒有了。
她在刷卡機前猶豫了一會兒，旁邊安保亭裏走出來一個年輕保安，詢問：“小姐，請問你是找人嗎？”
向晚點點頭，還來不及答話，大門處幾個人簇擁着一個高個子男人走了進來，為首那人身穿白襯衫，西裝褲，自從眼神和她對上後，就沒有移開過。
他嘴角含笑，步伐堅定，說話間到了她跟前。
保安看到這個情形，叫了來人一句，立刻退開。
“來找人？”他問。
向晚點點頭。
“找我的？”他又問。
向晚沒回答，看着他。
他挑眉，“不是？”
她還是不出聲。
他輕笑一聲，“既然不是，那我可走了。”說完立刻轉頭。
向晚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有些似曾相似的感覺浮上心頭，她張了張嘴，“江……”
才喊出一個字，那人的臉已經回過來了，滿臉笑意看着她，聲音低低地說：“我就知道，你這人是口是心非。”
“不是的，我有正事。”
江漁舟轉頭朝不遠處的随從打了個手勢，随行的幾個人點點頭先行上去了。
江漁舟這才回過頭，對她說：“去我辦公室說吧。”
向晚猶豫了一下，說：“就在這兒說吧，不會耽誤你很久的。”
江漁舟好像拿她沒辦法一樣，嘆了口氣，說：“你這人啊，算了，說吧。”
“我表弟這次應聘了你們公司，我聽說競争還挺激烈的，所以我想問你能不能幫個忙……我表弟做事很認真，性格也很好。”
求人辦事這種話，對向晚來講真是挺難的，何況對象是江漁舟，她更覺得難以啓齒，而且還有點可恥了。而且這話說出口，她就做好了被他奚落的準備，這麽好的機會，他怎麽會放過呢？
江漁舟似乎也感到了意外，盯着她的臉半天才問：“你表弟叫什麽？”
“向俊。”
江漁舟點點頭，“行，我知道了。”他擡手看一眼腕表，“我一會兒還有個會，你先回去。”
他說完就朝裏走了，向晚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才離開。
出了大樓擡頭一看，外面太陽火熱，照得人睜不開眼。
她有些恍惚，上了公交車，冷氣一吹，整個人清醒過來了，回憶起剛剛自己幹了什麽，心裏又開始懊悔。
她居然情不自禁跟江漁舟開了口，真是腦子發昏了。這樣的自己，向晚真是又讨厭又無奈。
回到家，向維珍問起她和溫華平談得如何，她只能硬着頭皮說挺好的，還說他答應了會幫忙。
其實，她心裏并不确定，江漁舟那天到底是不是在敷衍她，或許會幫忙，但，絕不會那麽好說話。她覺得後面肯定有事。
幾天後，她表弟向俊去面試了，回來時說，感覺不錯，考官對他挺和顏悅色的。
向晚沒敢多說什麽，只想看最終結果。
又過了幾天，她表弟來電話，說收到錄用通知了，下個星期就要去報道，還說要請向晚和溫華平去吃飯。
向晚想也沒想就回絕了，說溫華平現在的身份不方便再來他們家吃飯。表弟想了想就說要請向晚吃飯。
“還是等你領了工資再請我吧。”向晚說。
向俊笑嘻嘻的，說：“請你吃飯那點錢我還是有的，姐，去吧去吧，就我倆，沒別人。”
向晚想了想，說：“那好吧，到時候吃窮你可別後悔。”
挂了電話，向晚忽然後知後覺地想，她是不是也該給江漁舟去個電話了。想到這兒，立刻付諸行動。
電話響了兩聲，接通了，那頭喂了一聲。
“江總，你好，我是向晚。”
“嗯，收到通知了是麽？”他開門見山。
“是，收到了，謝謝你，江總。”
那頭停了停，說：“這次又是一句謝謝就完了麽？”
向晚趕緊說：“我想請您吃頓飯，不知您什麽時候有空。”
江漁舟笑了一聲，“這還差不多，吃飯嘛……當然要吃的，時間地點我來定，你有沒有問題？”
“沒，我沒問題。”
“好，那就這麽定了，等我電話。”說完他就挂了。
江漁舟這人挺奇怪的，見面的時候是一個人，打電話的時候又像另一個人，幹脆利落，不調笑，也絕不說一句廢話。
向晚懷疑他是不是有那什麽性格分裂啥的。
隔天，向晚約了向俊去鏡河邊的大排檔吃龍蝦，每年的夏季，鏡河邊的餐廳到了晚上就支起大棚，擺上幾張小桌，接待那些晚上吃夜宵的食客。
向晚和向俊去得比較早，天剛黑就去了，彼時，大排檔裏人并不多，他們占了個靠河的位置，要了兩盤龍蝦，一紮啤酒，邊吃邊聊。
“姐，等下回我領了工資，我請你吃大餐。”
向晚笑，“好啊，到時候我肯定不跟你客氣。”
向俊剝了只蝦遞給向晚。
“你自己吃，我剝着呢。”向晚說，向俊執意給她吃，她只好張嘴吃了，“別喂來喂去的，你以後也是大人了，別做這麽小兒科的事情，讓人看了笑話。”
“笑話什麽，你是我姐，我對你好是應該的。”
“少拍馬屁。”向晚說了句，然後又想起什麽，囑咐他說，“上班後要和同事搞好關系，不要讓人知道你和溫華平的關系，更不要讓人知道你是通過他關照才進去的。”
“放心好了，我知道的，同事面前我就叫他溫經理，私底下我還是叫他姑父。”
向晚皺了皺眉，“不，你也別叫他姑父，他和我們早就沒關系了。”
向俊見她神色變了，點點頭說：“好，我不叫，你別生氣啊。”
向晚笑笑，“沒生氣，和你說說而已。”
有人從他們桌前經過，并停住了腳步。
向晚擡頭，看到來人，慢慢站了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