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溪蘭燼被迫和謝拾檀一起,閉關修行了好幾日,有時是人形,有時是原形。
這讓他恍恍惚惚有種錯覺,仿佛他是謝拾檀觊觎已久的獵物,如今叼回了自己的地盤,再也沒有外人觊觎,就要肆無忌憚地品嘗個夠。
在謝拾檀的努力之下,溪蘭燼的修為進度十分之快,沒過多久,就感覺到體內的靈力逐漸豐盈,已經在突破的臨界點徘徊了,靜待突破的時機便好。
溪蘭燼終于成功叫停了修煉,艱難地爬出了那間屋子。
這還是他來到照夜寒山後,第一次踏出那間屋。
随着溪蘭燼走出屋門的,還有幾只棉花團子似的小白狼——是謝拾檀在按着溪蘭燼的小腹,磨着溪蘭燼羞得臉頰通紅地重複那句“只會張着腿生孩子”的話時,惡趣味放出來的。
謝拾檀面色淡然地跟在他後面,因為身高的緣故,一低眸就能看到溪蘭燼露出來的肌膚上,某些顯眼的印記。
他突然擡起手指,在他頸上的壓印上摩挲了下,微涼的指尖磨得溪蘭燼渾身一抖,苦兮兮地道:“給我留一口氣吧。”
修煉好累。
大狼狼和小狼狼一點也不可愛了。
謝拾檀眼底掠過絲笑意:“留了。”
溪蘭燼悻悻地坐到安魂樹下,抱起一只小白狼揣在懷裏蹭,不想理他。
其他小白狼蹲在溪蘭燼身邊,對被他抱在懷裏的那只散發出敵意和妒意,虎視眈眈地盯着它。
溪蘭燼注意到這回事,只好挨個摸摸小腦袋,才安撫住其他小家夥。
進入煉虛期,方才是初窺大道之時。
大多将要突破的修士都會如臨大敵,謹慎點的還會留下點遺言,以免自己渡不過那關,溪蘭燼倒是半點都不憂心自己的心魔境和雷劫,反倒更好奇謝拾檀在照夜寒山上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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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擡手接過安魂樹紛紛揚揚落下的夢幻的樹葉,眨了下眼。
據說觸碰安魂樹的樹葉之後,可以做美夢,謝拾檀在那些時日中做過美夢嗎?關于什麽的美夢?
修長的指尖輕輕一碾,安魂樹落下的葉子便無聲無息地消失在手心中,化為點點熒光。
溪蘭燼偏頭問:“這些年你在照夜寒山上,除了修煉之外,就沒做其他的了嗎?”
看他來之前那兩間寒酸的小破屋,實在想不出謝拾檀還能做些什麽。
謝拾檀垂眸思索了會兒,回道:“有做其他的。”
“什麽?”
“想你。”
無比簡單又赤誠的回答。
溪蘭燼的心□□像被撞了一下,忍不住咬了口小白狼的耳尖尖,小小聲哦了下,強作鎮定。
謝拾檀不說話的時候,跟個悶葫蘆似的,怎麽都沒法強迫他開口,一旦坦誠起來,又什麽話都能說得出來。
他時常感覺招架不住。
溪蘭燼不吭聲,謝拾檀卻不想結束話題,擡眸望着他:“回來之前,過得如何?”
說到那些,溪蘭燼感覺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神魂的完整讓他想起了更多的事,包括了幾次的輪回。
溪蘭燼往謝拾檀那邊蹭了蹭,靠在他身上,邊回想邊道:“這幾百年,我輪回了十五次。”
謝拾檀的眸色沉了沉。
五百年輪回了十二次,也就代表了,溪蘭燼每一世都很短壽。
溪蘭燼掰着手指開始數:“第一世我出生在一個富貴人家,可惜是個病秧子,從小見不得風,不到十歲就折了。”
那是因為那時溪蘭燼的神魂太虛弱了,即使謝拾檀拼盡全力修補拼湊,那捧神魂依舊虛弱到風一吹就會散。
因為湊齊溪蘭燼飄蕩世間的殘魂是逆天之舉,謝拾檀除了将他送入輪回,再無他法,否則溪蘭燼的神魂下一刻就會被天道碾滅。
謝拾檀低頭在他眉心吻了一下:“第二世呢?”
“第二世我是個被父母抛棄的小乞兒,”溪蘭燼回憶着道,“身體也不大好,十歲時,因為人間的戰亂餓死了。”
謝拾檀的唇在他眉心又落下一吻。
“第三世就活得要久一些了,我變成個書生,寒窗苦讀十載,還沒去參加科舉,就因為身體不好咳血死了……”溪蘭燼講到這裏,忽然停頓了下,“第四世能跳過嗎?”
謝拾檀繼續親他:“不能。”
“好吧,”溪蘭燼只得道,“第四世我不是人,可能是輪回時走錯道了,變成了只貓,因為身體還是不好被貓媽媽遺棄了,一只貓流浪。”
溪蘭燼得意道:“不過我是只很漂亮的小貓,誰見了都會給我喂吃的。”
謝拾檀想象了下溪蘭燼變成貓的樣子,嘴角勾了勾:“嗯,肯定很漂亮。”
“……最後我差點被人逮去絕育,你知道絕育嗎?差不多就是骟了的意思。”溪蘭燼悻悻道,“還好我跑得快,不過跑掉之後,我就在那個冬天凍死了。”
謝拾檀笑了笑,又親了他一下。
溪蘭燼回憶着那些短暫的人生以及貓生,每一世他的身體都不好,直到上一世,身體才健康起來,也意味着他的神魂恢複得差不多了。
謝拾檀把玩着溪蘭燼的手指,忽然問:“這麽多世裏,沒有成婚生子過嗎?”
溪蘭燼霎時警覺,很有求生欲:“那自然沒有,我幾乎每一世都病歪歪的,怎麽會成婚呢,而且吧……”
他每一世都有個一致到驚人的喜好,就是格外喜歡性格清清冷冷的美人兒,還一定要是銀白色的頭發。
除了謝拾檀,也沒有其他符合他心中預期的人了。
溪蘭燼說了十五世,謝拾檀就親了他十五次,惹得蹲在邊上的幾只小白狼嗷嗚嗚叫得不滿,也想親親溪蘭燼。
溪蘭燼盯着這些性格各異的小白狼,忽然狐疑:“謝卿卿,這些小家夥到底是你用毛化出來的,還是是你的分身?”
謝拾檀望着他不說話。
溪蘭燼感覺自己得到了真相。
頓時他驚奇不已,望着這些小白狼,如果是謝拾檀的分身,那性格各異的問題就好解釋了,只是怎麽他都沒太察覺,他家謝仙尊怎麽還有這麽多重性格的?
看溪蘭燼一副準備把小白狼挨個檢查一番,研究研究的樣子,謝拾檀抿了下唇,很想阻止,但還是沒出手,默默地由着他去了。
從放出這些代表了他的小白狼時,他就沒準備向溪蘭燼隐瞞了。
他并非溪蘭燼想象中的高潔,相反,他心底亦有無數肮髒的念頭,皆因溪蘭燼而生。
溪蘭燼驚奇地這個摸摸,那個蹭蹭,因為都是謝拾檀,他哪個都喜歡,不過到最後還是最喜歡面前這一個完整的謝拾檀。
只是溪蘭燼有點奇怪。
溪蘭燼很富有實驗精神,嘗試着親了口其中一只小白狼,其他小白狼頓時嗷嗷叫起來,看上去很想撲過去打那只小白狼一頓。
他伸手指了指其他躁動的小白狼,納悶地問:“既然如此,不都是你嗎,怎麽還會這樣?”
謝拾檀抿了抿唇,對那只被溪蘭燼親的小白狼也有絲不滿,靜默片刻後,回答道:“因為嫉妒。”
哪怕是自己,也會嫉妒自己。
溪蘭燼趕緊又穩住了其他小家夥,以免謝拾檀的分身自相殘殺。
也不知道為什麽,溪蘭燼腦子裏突然竄出個念頭。
幸好這些小白狼不會化成人形,不然突然多出好幾個謝拾檀,他都不知道該怎麽應付了……
都、都是謝拾檀啊,那麽多謝拾檀,他晚上跟誰睡啊?
“想什麽?”
溪蘭燼一個激靈回過神,生怕謝拾檀看出他方才的念頭,真搞出那麽一出來,嚴肅道:“沒什麽,我在思考突破的事。”
謝拾檀微揚了下眉,和善地與他對視片晌後,沒有追問到底。
氣氛又寧和安靜下來,溪蘭燼的思維總是很活躍,消停不了,靠在謝拾檀身上想了半天,又止不住地好奇起自己的歸墟境來。
溪蘭燼想來想去,覺得不行。
他要是一直琢磨這個,說不定心魔境就會出現這個,萬一他心魔境出現一堆墳地就離譜了。
謝拾檀看他跟針紮似的,動來動去的不老實,神情還詭異莫辨的,伸手蹭了下溪蘭燼的臉頰:“怎麽了?”
溪蘭燼磨磨蹭蹭道:“那什麽,其實,我一直好奇我的歸墟境是什麽樣的……”
會是凄風慘霧的絕境,還是其他什麽樣的?
尤其這還是只有謝拾檀見過的歸墟境。
在謝拾檀的眼中,他呈現出來的到底是什麽模樣?
原來是想知道這個。
謝拾檀沒有露出其他神色,點點頭:“我帶你去看。”
溪蘭燼歪歪腦袋:“江門主說你把我的歸墟境藏起來了。”
謝拾檀翻手,手心裏出現豌豆大的一粒珍珠般的東西:“在這裏。”
當年他帶走溪蘭燼的歸墟境,其他人只以為是他痛恨溪蘭燼,連他的歸墟境也不想留下。
但其實只是執念刻骨,接近瘋魔罷了。
溪蘭燼愣了一下,他見過随身帶着愛侶骨灰的,但還是第一次見到謝拾檀這樣……帶着他的墓地的。
他的歸墟境,居然一直被謝拾檀随身攜帶着。
謝拾檀握着溪蘭燼的手,放到那粒芥子空間上。
頃刻之間,神識被吸了進去,溪蘭燼總算見到了自己的歸墟境全貌。
和他猜想過的不一樣。
那是片晴照萬裏的廣闊天地,絢爛的紅楓好似跳躍燃燒的火焰,落入眼中,火紅而充滿生機。
世人對溪蘭燼的歸墟境的猜測,都是如玄水尊者的那般,以為是惡劣的絕境,但沒人能想到,溪蘭燼的歸墟境是澄澈而熱烈的。
溪蘭燼晃神了許久,眼底升起一絲疑惑:“我是這樣的嗎?”
謝拾檀注視着溪蘭燼:“你是。”
溪蘭燼看了許久,最後露出個笑容,評價道:“還不賴嘛。”
說完,他心有所感,拉了拉謝拾檀的袖子:“小謝,回去吧,我的劫雷來了。”
神識從芥子之中抽回之時,天空中已經陰雲密布,電光隐現,附近有靈性的妖獸已經舉家奔逃,生怕被劫雷波及。
溪蘭燼輕快地笑道:“我去旁邊的山頭渡劫吧,否則把你這房子給劈了,今晚咱們又沒住處了。”
謝拾檀收起了幾只嗷嗷叫的小天狼:“我随你去。”
他的意思不止是跟過去護法,還要以身替溪蘭燼擋劫雷。
溪蘭燼看出他的想法,搖頭道:“謝卿卿,我若是連劫雷都扛不過去,還怎麽站在你身邊?你在附近護護法,防止出現意外,唔,還有,別讓我的劫雷傷及無辜就好。”
謝拾檀抿了下唇。
從古至今,在劫雷中灰飛煙滅的修士大把大把的,縱然知道溪蘭燼早就經歷過,也信任溪蘭燼,但他還是會擔心。
況且再怎麽樣,受雷劫也是會疼的。
溪蘭燼那麽怕疼。
糾結了片晌之後,唇上忽然撞上來個柔軟的東西。
溪蘭燼很快地親了下謝拾檀,彎眼道:“別想了,我去渡劫了,等我一會兒。”
話罷,他抽出渡水劍,離開了這道山峰。
謝拾檀注視着他迎着狂風獵獵而動的一身紅衣,最後還是沒有強行跟上去。
溪蘭燼有自己的驕傲,他再擔憂,也不能不顧溪蘭燼的意願。
煉虛期的劫雷有七七四十九道,其中蘊含的威能無比恐怖,一道便能讓化神以下的修士化為飛灰。
随着溪蘭燼離開,天空中的陰雲也跟随着移到了他的頭頂,蓄勢待發。
溪蘭燼倒提着渡水劍,周圍沉悶的轟隆隆聲不斷,他注視着黑雲:“該來咯。”
話音剛落,第一道劫雷應聲而下,霎時之間,恐怖的白光近乎撕裂了空間,轟在了溪蘭燼身上。
待劫雷散去,溪蘭燼的背脊依舊筆直。
謝拾檀遠遠望着。
溪蘭燼除了一把渡水劍外,什麽防禦劫雷的法寶都沒有帶。
劫雷雖然恐怖,但能淬體,修為底子好的人,一般都會很自信,選擇用身體硬抗劫雷,這樣是很痛苦,不過渡劫之後,無論是修為還是身體,都會比同階段修士更高上幾截。
溪蘭燼便是如此。
劫雷越到後面,威力越強,這只是第一道而已。
一道道劫雷帶着毀天滅地的威勢,劈在了溪蘭燼身上。
溪蘭燼巍然不動,生生受下,咬牙忍着疼,沒有為一道劫雷彎過腰。
到最後三道劫雷時,劫雷的威勢忽然變得愈發強了,隐隐超出了煉虛期所能承受的界限。
謝拾檀瞬間嗅到風中不一樣的氣息。
只是他還沒動作,溪蘭燼就預料到了似的,遠遠沖他比了個手勢,示意他別過來。
謝拾檀咬了咬牙,暫停了腳步,死死盯着雷光中那道單薄的身影。
倘若溪蘭燼有一絲力有不逮的樣子,無論溪蘭燼是否同意,他都要過去了。
溪蘭燼阻止了謝拾檀後,眯起眼擡起頭,喃喃道:“你是想碾滅我嗎?”
察覺到他不該存在于世了?
天道自然不會回應,回應溪蘭燼的,是下一道比之前所有加起來還可怕的劫雷。
劈到身上的瞬間,劇烈的疼痛漫入四肢百骸,溪蘭燼死死撐住,唇瓣被咬得蒼白,幾乎咬出血來,但他依舊沒有晃動一下,反倒露出絲嘲意:“就這點程度嗎?”
天空中的滾雷似乎都靜默了一瞬。
總是高高在上,無形存在于天地之間,支配着一切法則的天道似乎是被溪蘭燼的态度激怒了,下一刻,又一道威勢更強的劫雷咆哮着轟然落下。
溪蘭燼疼得不禁悶哼了聲,唇角溢出了絲絲縷縷的血。
無形中的存在似乎對他這副模樣很滿意,沒有接着劈出下一道雷,似乎在等着溪蘭燼求饒告弱。
溪蘭燼的神魂已經被拼湊完整,又有了身體,事已至此,天道不能強行抹消掉他的存在,只能寄希望于劫雷把溪蘭燼劈得魂飛魄散。
看現在這樣子,大概是發怒了。
還剩最後一道劫雷。
溪蘭燼感覺還挺有意思,擡指抹掉唇角的血跡,懶洋洋地問:“哦?鐵面無私的天道,也會和人産生私人恩怨發脾氣嗎?”
此話一出,天地間仿佛倏然一靜。
無形的天道似乎被溪蘭燼問住了。
良久之後,最後一道劈下,威勢卻和之前那兩道明顯有異的不一樣了,恢複了正常的劫雷強度。
經過之前那兩道劫雷,這道劈下來時,對溪蘭燼來說不癢不痛,跟撓癢癢似的。
承受這道劫雷的同時,心魔境也襲來了。
正常情況下,到這個時候的修士已經因為應付劫雷而精疲力竭了,所以對心魔境的出現也會措手不及,很容易發生功虧一篑的情況,敗在最後一步上。
溪蘭燼冥冥之中感覺到了一道冰冷的注視。
似乎天道并未離去,而是依舊守在附近,看着溪蘭燼,想等着他陷入心魔境,希望他陷入癫狂,被最後一道劫雷劈得身死道消。
溪蘭燼早有預料,和曾經不一樣,這一次他會有心魔境。
他閉着眼,忍受身體承雷劫的疼痛,再一睜眼時,眼前的畫面已經變了。
是在萬魔淵的懸崖邊,魔祖用着他的面孔,提着一把鮮血淋漓的劍,見他望過來,歪頭一笑:“哥哥醒啦,我幫你和我報仇了哦。”
溪蘭燼茫然地擡起頭,瞳眸猛然一縮。
在魔祖的腳下,倒着一道雪白的身影。
那身衣服他無比熟悉,如今纖塵不染的法衣,已經被血染紅了。
他腦中嗡地一白,搖搖欲墜地想沖過去,卻被人拽住了,曲流霖和江浸月拉着他:“別過去!”
曲流霖滿目憐憫,嘆息着道:“溪魔尊,這就是謝仙尊的劫啊,如同你躲不掉死去的命運一般,縱然你幫你擋過,這劫終會落到他身上,認命吧。”
溪蘭燼眼睛都紅了:“放開我!我要去救他,我要救他……”
江浸月不忍道:“師弟已經魂飛魄散,沒有聲息了,別去了,你現在滿身是傷,鬥不過魔祖的。”
“放開我。”
溪蘭燼喘着粗氣,渾身發着抖,撕心裂肺般的劇烈痛意從身體鑽入心口,他不知道是因為身上的傷這麽疼的,還是因為心口太疼了,蔓延到了身上。
他的眼前已經模糊了:“我要救他。”
他最終還是掙脫了曲流霖和江浸月的束縛,想要奔向謝拾檀時,才發現自己似乎真的傷重至極,走了兩步,便重重倒到地上。
溪蘭燼沒有反應,視線裏只有那道被血染紅的身影,一點一點,爬了過去。
血跡順着他的身體,在他爬過的地上留下拖長的血痕。
他終于爬到了謝拾檀身邊,用力擦了擦滿手的血與污泥,指尖發抖地拽了拽謝拾檀的袖子,小聲叫:“謝卿卿。”
他只要叫謝拾檀,謝拾檀永遠會在第一時間望向他。
那道看任何人都冷冷淡淡的視線,只有落在他身上才會有熱度。
但眼前的人沒有反應,沒有回頭。
溪蘭燼心口如絞,眨了下眼,感覺有什麽溫熱的東西從眼中滑落下去,小心翼翼地捧起謝拾檀的臉,又叫了一聲:“謝卿卿,你看看我。”
謝拾檀最喜歡注視着他了,能那樣看他一整日一動不動。
熟悉的俊美面容落入眼簾,臉上卻染着血,漂亮的眸子也緊緊閉着,沒有聲息。
溪蘭燼的呼吸很重,他知道謝拾檀的嗅覺敏感,很不喜歡血腥味,又有些潔癖,便伸手擦去他臉上的血跡。
那麽讨厭血的氣味,不得不舉劍殺人的時候,謝拾檀應該也很不适。
他不像世人說的那樣殺伐果斷,冷酷無情。
他也是讨厭血腥的。
魔祖就站在他們面前,笑容似乎很純真:“哥哥怎麽哭了?”
溪蘭燼沒有理它,他仔細地擦淨謝拾檀臉上的血跡後,發抖的手指終于還是落到了謝拾檀的鼻間。
冷的,沒有起伏,沒有溫熱的氣息。
他喜歡的那股馥郁的冷香,也被揮之不去的血腥氣覆蓋了。
周遭的一切失了色,世界嗡鳴不止,溪蘭燼怔怔的,喉間像是吞了一塊鐵:“謝卿卿……我讓你起來。”
眼中的淚水越來越多,他的眼眶也越來越紅,身上的氣息愈發狂躁。
“我會發瘋的。”溪蘭燼低聲道,“我真的會的。”
你不是正道仙首嗎,起來阻止我。
魔祖對溪蘭燼模樣十分滿意,嘻嘻笑道:“哥哥這樣才像個魔頭嘛,之前都被他教壞了。”
它的話音才落,脖子倏地被扼住了。
方才還因為重傷不能動彈的溪蘭燼眨眼之間出現在他面前,染血的手掐住他的脖子,通紅的眼底帶着颠亂之意:“把他還給我。”
魔祖無所謂地聳聳肩:“謝拾檀已經死了。”
謝拾檀……死了。
在即将徹底入魔的前一瞬,溪蘭燼昏昏沉沉地想,不,謝拾檀不會死。
他為什麽不會死?
因為……我給他種下了同生共死咒。
這個念頭出現的瞬間,溪蘭燼瘋癫的腦海陡然一靜,湧上來幾分清醒。
不對,他眼前的這些都是假的。
他不應該在萬魔淵,他現在正在照夜寒山外渡劫,謝拾檀就待在遠處,給他護着法。
謝拾檀沒有死。
這個念頭無比清晰起來,溪蘭燼閉了閉眼,再睜開時,除了眼眶還紅着外,眼底那些瘋狂之色已經盡數消除。
“你殺不了他。”
溪蘭燼望着心魔境中的魔祖,輕嘲地勾了下嘴角:“他可是我罩着的人。”
話音方落,心魔境轟然碎裂。
在心魔境中仿佛過了許久,但其實只過了一瞬。
最後一道劫雷随着天空中的烏雲一齊消散,溪蘭燼還沒有動作,便被人一把摁進了懷中,死死抱着。
鮮活熱烈的懷抱中,幽幽的冷香撲鼻而來,沖散了還萦繞在鼻尖的血腥氣。
溪蘭燼疲倦又開心地回抱住謝拾檀,黏黏糊糊開口:“謝卿卿。”
和心魔境中不同,抱着他的人立刻注視着他,溫和應了聲:“嗯?”
溪蘭燼的笑意愈發濃郁:“我忽然發現,原來我真的好喜歡好喜歡你啊。”
摟在他腰上的手緩緩收緊。
明明什麽都做過了,還幹過那麽多過分的事,可是聽到溪蘭燼這麽說,謝拾檀的耳尖竟然紅了。
很快,溪蘭燼就得到了謝拾檀的回應:“嗯,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