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對聞人舟心生殺意之人,自然不少。
被畢蘅召集過來的,都是藥谷的中堅力量,不乏曾經燕葭的追随者和朋友,還有老藥王的其他弟子,每個人與燕葭和老藥王的牽扯都很深。
驟然得知他們身隕的真相,哪怕往日與聞人舟關系再好,如何不震怒,如何不心生殺意。
被摻雜在符灰中的藥粉激化放大了內心的殺意,又被聞人舟的聲音魅惑命令,拔劍而出時,衆人自己都沒有反應過來。
包括了畢蘅。
血順着劍尖滴滴答答淌落在地,聞人舟的脖子被捏斷後歪出一個詭異的角度,臉色煞白地望着燕葭,低微地喃喃道:“我一直害怕你回來,又在等着你回來……師兄。”
最開始意識到燕葭并未徹底消失,而是化為了厲鬼,會來尋仇時,他無比心虛恐懼。
溪蘭燼一句“你怎麽變成了這樣”,謝拾檀一聲“為何”,還有記憶之中,師父失望的眼神中那句“徒兒,這就是你想要的嗎”,句句如針紮在心。
等看到燕葭之時,他反倒從惶恐中冷靜了下來,生出一種等候已久的解脫感。
修士的飛劍與凡鐵不同,除了傷及肉身,還會碎裂神魂。
聞人舟眼底的光芒迅速消失,燕葭卻沒覺得痛快。
他休養生息,蟄伏了幾百年,好不容易回到了藥谷,殺了聞人舟,卻沒有想象中報仇雪恨後的快意。
滿屋的死寂中,溪蘭燼陡然察覺到不對。
身死之後,神魂也會破碎,但在聞人舟的神魂破碎飛散出時,他察覺到了一股熟悉的氣息。
謝拾檀也察覺到了。
溪蘭燼脫口而出:“小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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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拾檀“嗯”了一聲,無需溪蘭燼多言,便探手一抓,将聞人舟即将散逸的神魂抓回來聚攏,在衆人的視線之下,那團散發着微弱金光的殘魂裏,纏繞着一股黑色的魔氣。
正道修士的神魂本該是純白的或是散發着金光的。
溪蘭燼的猜測得到證實,盯着那道黑氣低聲道:“果真是魔祖的魔氣……他的神魂被魔祖侵染了。”
被魔祖污染了神魂的人,輕則放大心底惡念,重則發狂弑殺——或許這二者的輕重也能颠倒一番,一個神志不清的人和一個神志清醒的壞人,二者孰輕孰重,很好分辨。
也不知道聞人舟是何時接觸到了魔祖的魔氣,做那些事時,是出于本心,還是因魔氣侵擾控制不住自己,又或者是他順應着魔氣的影響,去做了那些事,讓自己無所負擔。
溪蘭燼并未收着聲,原本還因為聞人舟之死呆住的一屋子人聽到他的聲音,惶惶不已地望過來:“魔祖?”
“魔祖不是早已被誅滅了嗎,谷主難道是被魔祖蠱惑才會如此?”
“江門主,你身邊這幾位是誰,你們怎麽會在此處?”
“谷主……谷主隕了。”
謝拾檀一言不發,彈彈指将魔氣從聞人舟的神魂中剝離出來,手指冷酷地一握,魔氣便被瞬間碾消,那股令人不安的氣息變消散了。
糾纏的魔氣一散,聞人舟殘破的神魂也似得到解脫,将要消逝之前,燕葭陡然出手,将殘魂聚攏抓住,冷冷道:“難道你以為,死了就可以結束了嗎?”
其他還在因魔祖二字恐慌的人見狀,被扯回了注意力,看着落到燕葭指尖的那團神魂,心驚膽戰,生怕他直接捏碎,讓聞人舟徹徹底底的湮滅,小心翼翼道:“燕師兄,谷主既然已經以死謝罪,可否将他的殘魂留給藥谷?”
燕葭的眼底倏然露出幾分嘲意:“你們在為他求情?”
說話的幾人頓時陷入沉默。
在他們面前,聞人舟總是溫柔謙和的,和他相處的感覺甚好,哪怕知道聞人舟私底下做過的事,還是很難割舍。
畢蘅終于僵硬地收回了劍,手指發着抖,腦子裏嗡嗡的,很難恢複從容鎮定,眼神在溪蘭燼幾人和燕葭之間徘徊了幾遍後,最後落定在燕葭身上:“燕師兄……”
燕葭臉色漠漠的,沒有理會他的聲音,而是落到了怔怔的司清漣身上。
視線停頓了良久後,他轉頭朝溪蘭燼略微颔了下首,便不打算再停留此處,帶着聞人舟的殘魂準備離開。
看到燕葭行走時雙腿的怪異之處,藥谷衆修士的喉嚨跟被什麽堵住了似的,想為聞人舟說的話全部吐不出來,提着劍卻又不敢阻攔燕葭,正面面相觑之時,司清漣忽然跟了上去:“燕師伯!”
燕葭頓了頓,沒有回頭,但停下了動作,聲音冷幽幽的:“怎麽,連你也要為他求情?”
司清漣腦子裏很亂,也不知道自己叫住燕葭是為何。
他自小在藥谷長大,自然聽說過燕葭,也曾無數次向往過,直至今日,一個接着一個沖擊他的真相揭露。
周圍所有人的面目都變得模糊而陌生,司清漣縮在袖中的手指都在發顫。
腦中混亂而無序,他像是猝不及防落水的人,在湍急的水流中茫然無措,燕葭成為了最近的一根救命稻草。
司清漣哀求地望着燕葭的背影:“燕師伯,我能不能和你一起走?”
畢蘅張了張嘴,沒有阻止,只默默彎下腰,将聞人舟托抱了起來。
燕葭卻沒有答應,冷淡地吐出一句:“跟我一起做什麽,好好待在藥谷。”
便再也沒有停下腳步,頭也不回地走了。
司清漣咬咬牙,不顧他的拒絕,飛快地跟了上去。
溪蘭燼沒有多摻和藥谷這筆爛賬的興趣,之前聞人舟遺言似的那幾句話已經給了他信息了,比起聞人舟的身死,他現在更在意的是謝拾檀那場未知的劫難。
眼見着燕葭離開了,江浸月啪地展開扇子搖了搖,朝畢蘅道:“諸位方才也看見了,聞人谷主的神魂中帶有魔祖的魔氣,我們便是追尋魔祖的魔氣而來,并非有惡意,還望見諒。”
畢蘅将聞人舟抱到床上放下,沉沉地嘆出一口氣,苦笑道:“江門主放心,我們不會怪罪幾位,今日之事,讓你們見笑了。”
溪蘭燼最後看了一眼靜靜躺在床上,阖着眼仿佛只是睡着了的聞人舟,無聲吐出口氣,收回視線:“我們走吧。”
有了畢蘅說話,藥谷諸人也沒有阻攔他們,也沒有心思阻攔。
離開了小樓,溪蘭燼便看到曲流霖的小貓趴在桌上搖着尾巴等他們,見他們出來了,輕輕咪了一聲,跳到了曲流霖懷裏,打了兩個滾,曲流霖的衣服上就沾上了貓毛。
曲流霖有點小潔癖,又不得不忍,想起溪蘭燼說的話,情不自禁地望向據說從不掉毛的謝拾檀:“謝仙尊,能傳授下你不掉毛的秘訣嗎?”
謝拾檀:“……”
溪蘭燼忍了忍笑:“好了,閉嘴吧,再說小謝就要動手了。”
藥谷的防護大陣暫時還未撤下,大概畢蘅想等解決好了聞人舟的身後事再撤下大陣,不過他做事妥帖,神思混亂間,還記得派人跟過來,給溪蘭燼幾人行了個方便,讓他們順利離開了藥谷。
雖然表現很輕松,但是聞人舟的死還是讓溪蘭燼心情很複雜,幾人暫時先回到了之前下榻的酒樓,整理了下思緒。
溪蘭燼先将聞人舟傳音說的話告訴了衆人。
“聞人舟說他不知魔祖複活的事?”曲流霖摸着趴在懷裏的小貓,揚了揚眉,“你覺得可信嗎?”
溪蘭燼停頓片刻,還是道:“我覺得可信。”
聞人舟沒必要在那時候還要撒謊。
他也相信,當年他因魔祖而死時,聞人舟也曾為他感到難過和痛惜,對魔祖厭惡恨極。
聞人舟參與暗殺謝拾檀的事,除了那時扭曲的心态之外,大概就是被哄騙的,并不知道那些人想殺謝拾檀,究其根本除了畏懼、看不慣謝拾檀外,就是擔心謝拾檀會察覺他們的計劃。
就像解明沉,一開始也因為對謝拾檀的誤會被當槍使,傻傻地以為那些人針對謝拾檀,只是正道間的狗咬狗。
在魔宮時,溪蘭燼還特地問過解明沉此事,解明沉那時才反應過來自己被設計成了暗殺謝拾檀、助魔祖複活的其中一環,氣得不輕。
可惜的是以澹月宗部分人為首的那群人跟陰溝裏的老鼠似的,一直以來行事都極為小心,用衣袍和法術遮掩了面容,不使用自己的佩劍,也不使出能看出來歷的劍法功法。
解明沉後知後覺自己被利用,生了堆悶氣,可惜到最後也想不出來到底會是誰。
溪蘭燼覺得可信,謝拾檀也沒意見,曲流霖便點點頭:“你們在牽絲門時,得知了是澹月宗的人搞的鬼,給魔祖準備了具傀儡身體,現在聞人舟也說是澹月宗的人,謝仙尊,你有什麽看法?”
說着,還瞄了眼江浸月。
在場四人,除了謝拾檀,江浸月也曾是澹月宗的人,還差點繼承了宗主之位。
謝拾檀沒什麽看法。
五百多年前,他清算正道這邊挑起正魔之戰,以及那些被魔祖污染的人時,就殺了不少澹月宗的長老,若非宗主力排衆議支持謝拾檀,穩住了底下人,澹月宗那邊,恐怕早已與他反目成仇,趁他走火入魔之際就對他下手了。
最後也真的對他下手了。
謝拾檀道:“我會去一趟澹月洲。”
溪蘭燼立刻接上:“我跟你一起。”
幾人說話的時候,江浸月只是扯着扇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沒吭聲。
曲流霖瞥他一眼,握着月牙的爪子,輕輕撓了一下江浸月的手:“想什麽呢?”
被小貓爪子撓了下,江浸月回過神,笑了笑:“沒什麽,只是想起了一些舊事。”
藥谷這趟,對于溪蘭燼而言,最大的收獲除了确定澹月宗那批人就是複活魔祖、暗害謝拾檀的主謀外,就是見證了燕葭與聞人舟師兄弟的恩怨後,曲流霖察覺到的命劫難改。
溪蘭燼無法想象,若是謝拾檀出了什麽事,他會怎麽樣。
他沒有謝拾檀理智,說不定會發狂。
他必須做點什麽。
讨論結束後,溪蘭燼想一個人靜一靜,好好考慮下該怎麽解決這件事,催着謝拾檀先回屋休息,自個兒在院子裏打轉。
轉了幾圈後,就看到了同樣有些心煩意亂,出來透透氣的江浸月。
溪蘭燼跟他打了個招呼,一個坐在亭子邊欄杆上,一個坐在亭子裏,一起望着池中的魚發呆。
過了半晌,江浸月扭過腦袋:“溪魔尊,你在想什麽?”
溪蘭燼往後一仰,橫身靠在身後的柱子上,修長的小腿垂下來,一晃一晃的:“我在想你要是再這麽喊我,我就把你丢下去。”
江浸月悻悻:“這不是尊稱一句嗎。”
溪蘭燼多看了他兩眼:“我猜你方才在想澹月宗的事,其實我很好奇,你為何會脫離澹月宗自立門派?”
江浸月顯然不太想回答這個問題,合起扇子,抵着下颌笑:“都是往事了,就不多說了,那你又在想什麽?”
溪蘭燼也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倒也并非不信任江浸月,而是謝拾檀的命劫一事,是曲流霖窺探天機所得,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連暗示也不可以。
包括謝拾檀,最好也別知道,否則曲流霖恐怕會被天道懲罰。
曾經謝拾檀為了複活他,逆天而行,被天道懲罰,身受重傷,幾百年也未痊愈,這還是因為他體內流淌着神獸天狼的血脈,體魄比尋常修士強大,又是合體期的修為。
換作曲流霖,還真不一定能扛下來。
當年溪蘭燼沒有多想,只是聽說宴星洲占星樓的曲樓主,算命算得很準,就直接跑來,請曲流霖為他和謝拾檀蔔卦。
他那時隐約嗅到了一絲不安,想知道與魔祖一戰的結果。
曲流霖與他一見如故,互為知己,應得雲淡風輕的,但其實是冒了巨大的風險。
謝拾檀是他的道侶,是世上最重要的人,曲流霖是他的朋友,同樣也很重要。
曲流霖雖然否認了,但看他黑發中摻着的白發,還有進度緩滞的修為,溪蘭燼就明白,當年為他和謝拾檀蔔卦,對曲流霖的影響很大。
他不願讓曲流霖再承擔這種風險了。
溪蘭燼和江浸月面面相觑,誰都不想說自己在想的事,便默契地互不打擾,又發了會兒呆。
水底的魚兒親熱地湊在一起,仿佛在親吻,溪蘭燼瞅着瞅着,靈光一現,心跳陡然加快,冒出個有些瘋狂的念頭。
雖然萬一被謝拾檀發現,謝拾檀可能會前所未有的生氣,他很可能會被狠狠地算賬……但他也只有這個法子了。
這個想法生根後,溪蘭燼很快就在心裏制定好了大概的計劃,飄忽不定的心落了地,也就有閑心說話了:“對了,江門主,有件事我一直想問。”
江浸月随意投着魚食:“嗯?”
溪蘭燼舔了下唇角,左右看了看,确認謝拾檀沒在附近看着,才放低聲音,好奇地問:“你見過我的歸墟境嗎?”
江浸月當即嗆了一下。
這句話和普通人問“你見過我的棺材”或者“你見過我的墓地”有什麽區別嗎?
哪個腦子正常的人問得出這種話啊?
撞上溪蘭燼真誠的眼神,江浸月無言片刻,搖頭道:“愛莫能助,你的歸墟境我沒見過。”
說完這句,又補充道:“不僅是我,其他人也沒見過。”
溪蘭燼:“啊?”
難不成他是個假的合體期修士?
江浸月看他滿臉納悶,搖搖扇子,拖長聲音解答道:“因為當年你身隕之後,化出的歸墟境被謝拾檀收走了,所以沒有人見過,你的歸墟境長什麽樣子。”
溪蘭燼愣了愣。
謝拾檀把他身隕的歸墟境,收走了?
“天底下只有謝拾檀見過你的歸墟境是什麽樣子。”江浸月悠哉哉的,“你要是好奇,就讓謝拾檀帶你去看看呗。”
溪蘭燼哪兒敢啊。
當年他強迫謝拾檀殺了他,本來就很心虛,現在又要幹另一件事,心裏就更虛了。
左右從江浸月這兒也得不出什麽消息了,溪蘭燼起身告辭,溜達回屋,進屋的時候,才發現他之前讓謝拾檀好好待在屋裏等着他,謝拾檀就真乖乖坐在屋裏等着,一動也未動,将他回來了,才睜開眼:“去做什麽了?”
溪蘭燼的心霎時軟得一塌糊塗,湊過去張開手抱他,黏黏糊糊地叫:“謝卿卿。”
謝拾檀摟住他的腰:“嗯。”
溪蘭燼蹭他:“我想和你睡會兒覺。”
是單純的睡覺。
謝拾檀嗯了一聲,将他攏進懷裏,輕松抱起來,走到床上,相擁着閉上眼。
溪蘭燼拿腦袋往他頸窩間鑽,嘆氣道:“今天有點不開心。”
他因為什麽不開心,謝拾檀很清楚,溪蘭燼看起來總是沒心沒肺的,外人看他總覺得邪乎,但他的心思其實很細膩,總能照顧到一些微小處。
謝拾檀的指尖拂過他的頭發:“需要怎麽安慰?”
溪蘭燼想了想,仰起臉,眼睛亮晶晶的:“親一下額頭吧。”
謝拾檀如言親了下他的頭,唇瓣順着他的眉宇,滑過挺秀的鼻尖,又落到他的唇上,多贈予了一份安慰。
纏綿的吻持續了很久,溪蘭燼感覺自己都快呼吸不過來了,但那些壞心情的确像被謝拾檀的吻融化了般,沒那麽悶了。
溪蘭燼心滿意足地抱着謝拾檀,閉上眼陷入沉眠。
這一覺從深夜睡到了第二日的下午,醒來時溪蘭燼的骨頭都是軟的,懶洋洋地睜開眼,捕捉到謝拾檀的視線,笑他:“又偷看我?”
謝拾檀不贊同,語氣嚴肅:“很光明正大。”
從前他的确經常偷看溪蘭燼,但現在他看得坦坦蕩蕩。
溪蘭燼好笑:“是是是,我人都是謝仙尊的啦,想怎麽看就怎麽看。沒睡嗎?”
謝拾檀搖頭:“睡了會兒。”
不過睡眠于他而言可有可無,很快又醒了,又不想打擾溪蘭燼睡覺,便幹脆看他看到了現在。
溪蘭燼彎彎眼,嗅着他身上好聞的味道,腦袋往下靠了靠,貼到他的心口處。
隔着溫熱的皮肉,他聽到清晰有力的跳動聲。
溪蘭燼沉默了下,忽然一把扯開了謝拾檀的衣領。
他做事常常随心所欲的,謝拾檀怔了一下,也沒阻止,縱容他的行為。
領子敞開後,謝拾檀心口處的那道傷痕又進入了溪蘭燼的視線,有些刺眼。
這是因他而出現的。
謝拾檀總在為他受傷。
昨日的想法進一步堅定下來,溪蘭燼徹底下定了決心,湊上去親吻那道傷痕,凹凸不平的傷痕與光潔的肌膚觸感不同,也更敏感一些,随着他的啄吻,謝拾檀心口也有些發癢:“蘭燼。”
溪蘭燼含糊地嗯了聲,又用舌尖舔了舔那道傷。
謝拾檀的呼吸陡然促亂,終于忍耐不住,擡起他的下颌,紅眸變得幽暗,臉側的魔紋極為妖異,仿若潛行于暗夜中的魅魔:“做什麽?”
溪蘭燼磨蹭了下:“我們不是要去澹月宗了嘛……”
謝拾檀嗓音發啞地“嗯”了聲。
“我有種預感。”溪蘭燼擡起手指,指尖順着他臉上魔紋的眼神方向滑動,“你身上的血魔咒還是早點去掉為好。”
他的手指溫熱,在臉上滑過,調情似的,癢得人受不住。
謝拾檀忍不住偏頭咬住他作亂的指尖,密密的睫毛低垂下來,與他視線相交,像在問他,所以呢?
指尖被咬過的感覺很奇異,溪蘭燼縮了縮手指,耳根有點發熱,很努力讓自己表現得風輕雲淡、鎮定一點,但話說出口時,還是有點緊張:“爺爺說,用、用原形能快一些,也……不是不行。”
聽到溪蘭燼這句話,謝拾檀的瞳色身後變得愈發幽暗。
魔祖給謝拾檀下了血咒,便是想讓他在溪蘭燼面前失去理智,變成一頭渴血的野獸,讓溪蘭燼“不再喜歡他”。
魔祖是這麽覺得的,他認為溪蘭燼會維護謝拾檀、喜歡謝拾檀,只是因為他看起來很高潔。
那當謝拾檀不再那麽幹淨理智的時候,溪蘭燼就不會喜歡他了——其實謝拾檀什麽樣子溪蘭燼都喜歡。
那些在他體內作亂的毒血,除了讓謝拾檀渴血外,也加倍膨脹了他血脈中的獸性。
天狼血脈本來就霸道,占據了他身體的主導,只是這麽多年來謝拾檀一直在壓制罷了。
他不願意經常以天狼的模樣出現在人前,但原形才是讓他最舒服的姿态。
包括與溪蘭燼修行時也是。
謝拾檀松開他的手指,去親他的唇,沙啞道:“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溪蘭燼很緊張,只有謝拾檀的吻才能讓他覺得安定一點,順從地接受他的親吻,聞言眨眨眼,還以為謝拾檀沒聽清:“我說,你用你的原形和我雙修吧……”
唇瓣陡然被咬了一下。
謝拾檀竭力抑制着被溪蘭燼的話引出來的惡劣獸性,呼吸停頓了一下,輕聲道:“別縱容我。”
溪蘭燼被他親得很舒服,兇狠地追過去,繼續那個吻,也不知道是誰先咬破了對方的舌尖,淡淡的血腥味讓這個吻變得愈發纏綿,到最後溪蘭燼都有些暈乎了,好不容易分開了,摟着謝拾檀的脖子,蹭了蹭他的小腿,含笑道:“當然要縱容你呀,你是謝卿卿呀,我不縱容你縱容誰?”
溪蘭燼沒想到,之前謝拾檀想磨他答應用原形修煉,他磨磨蹭蹭地不想答應,現在他答應了,磨磨蹭蹭的人反倒成了謝拾檀。
像是得到顆來之不易的喜歡的糖,小心翼翼地含在口裏,舍不得嚼碎,只敢慢慢地舔,品嘗那股甜滋滋的味道。
溪蘭燼感覺自己就是那顆糖,快要融化在謝拾檀的嘴裏了。
但他還沒忘記自己想做什麽。
與謝拾檀修煉時,倆人神魂交融,這個時機再适合不過了。
化為原形後,謝拾檀于咒術方面的敏感度也會稍微降低一點。
很久之前,溪蘭燼偶然得到了下面人送上來的一本古籍,上面記載了許多上古秘術,大多都有移山倒海之效,能學會的人很少。
別人都觊觎那些強大的秘術,溪蘭燼最感興趣的卻是裏面最不起眼的一道無名秘法。
施術人與被施術人需要先交換鮮血,再在神魂交融時留下咒印,便能無聲無息成術。
術成之後,同生共死。
溪蘭燼那時候發自內心的覺得,只有傻子才會用這種術法。
但現在他不得不當一回傻子。
他下的術是單向的,這樣的話,若謝拾檀應劫,那就他來受。
哪怕謝拾檀知道後會生氣……
可謝拾檀為他受了天道的懲罰,那他為謝拾檀受劫,很公平公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