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見解明沉頗有嬷嬷風範,要教訓謝拾檀這個“新來的媳婦兒”,溪蘭燼又好笑又頭疼:“我真是多謝你的好意了,不過你還是再去冷靜冷靜吧。”
謝拾檀聞言也不惱,帷帽下傳來清冷平和的嗓音:“自然,他喜歡我。”
解明沉原本就看不慣謝拾檀,這幾百年又因為誤會,對謝拾檀更是痛恨不已,雖然得知了真相,一時情緒還是很難扭轉回來,今天在冰窟裏默念了一整日的“算了,少主喜歡”,好不容易給自己洗腦成功,冷靜下來了,一聽謝拾檀這話,火氣又騰地冒了上來:“你……”
溪蘭燼頭大:“閉嘴。”
解明沉一秒熄火,蔫蔫地閉嘴。
謝拾檀嘴角勾了勾,剛想再開口說句話,溪蘭燼又一記眼刀丢過來:“你也閉嘴。”
帷帽下剛揚起的嘴角默默放平。
看謝拾檀也被訓了,剛還惱火又委屈的解明沉立刻就樂了。
管你是不是妄生仙尊,是不是天下唯一的大乘期修士,到了少主面前,不還是乖乖被訓的夫管嚴?
因為這點幸災樂禍,解明沉看謝拾檀反倒順眼了那麽一點點。
心情些微好了點後,解明沉才說起正事:“少主,卓異慢的屍首在今日下午已經尋到了,被魔祖侵占身軀之後,他的身體沾染了魔氣,即使沒有神魂,也會自主行動,煞氣甚濃,我已經讓人處理了。”
溪蘭燼勾了下謝拾檀的小指,作為謝拾檀被訓斥後的安慰,動作悄悄麽麽的,臉色正經:“嗯,被魔祖的魔氣污染的東西得盡快處理,否則還會污染到其他生靈。”
“點星宮除了被關在玄水牢裏的那些弟子外,其他人被幾個長老帶着逃竄到南島去了,要不要追?”
“追。”溪蘭燼毫不遲疑,“玄水尊者在卓異慢身體裏修養了幾百年,魔祖的複活八成也是玄水尊者先主導的,那些人應當也知道一些內幕,別讓人把他們滅了活口。”
“其餘四宗願意歸順魔宮,拜入少主麾下,那四人很想見見少主,少主要不要……”
溪蘭燼懶洋洋地擺擺手:“這些事你來處理就好,不必和我彙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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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溪蘭燼作為魔門之首,不僅要處理魔門一堆大大小小的破事,還要與那些心懷鬼胎的各方魔頭周旋,實在是累得慌,沒有過過幾天舒心的日子。
雖然現在已經不像從前那樣危機四伏、傷神傷腦了,不過溪蘭燼還是不太想管事。
他都死過一回了,就不能讓他過得舒坦點嗎。
解明沉只好把話咽回去,轉而道:“剛才千裏順風行送來個東西,說是他們的主人給少主準備的賀禮,我查驗了一下,是幻海靈乳,少主要看看嗎?”
提到這個,溪蘭燼這才一掃滿臉的懶散:“已經到了?拿來給我。”
解明沉納悶:“少主要這個做什麽?”
幻海靈乳雖然相當少見且珍惜,但入不了藥,也無法輔助修煉,是個珍惜的廢物,實在沒太大用處。
溪蘭燼收了這個禮,可就算欠下千裏順風行的人情了。
要知道,溪蘭燼的人情,價值可比這東西重得多了。
解明沉憂心忡忡的,感覺溪蘭燼應當是有什麽特殊的、很重要的事,才需要這東西,否則以溪蘭燼的性子,也不喜歡欠別人人情。
下一瞬,解明沉就聽到溪蘭燼十分自然地道:“給小謝補衣服。”
解明沉:“……”
解明沉:“…………”
解明沉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妖妃!妖妃啊!
果然他還是很讨厭謝拾檀!!!
千裏順風行送來的幻海靈乳品質甚好,溪蘭燼檢查了一番後,就連着被擱在儲物玉佩裏許久的天蛛絲一起,送到了煉器師那兒。
收到靈乳和天蛛絲,年輕的煉器師當即保證:“尊上放心,我一定盡心盡力,修補好法衣!”
溪蘭燼鼓勵地拍拍他的肩膀:“那就交給你了。”
也是沒想到,他當初送給謝拾檀的鳳凰木,用到了自己身上,謝拾檀送給他的天蛛絲,最後也用到了謝拾檀身上。
回寝宮的時候,倆人路過了那叢幽昙花。
似乎是感應到了溪蘭燼的氣息,原本在原地生長得好好的幽昙花忽然像是被風吹彎了腰似的,朝着溪蘭燼這邊傾。
溪蘭燼腳步一轉,就停在了花叢前,伸手摸了摸近在咫尺的花瓣,忍不住笑:“當心把自己彎折了。”
幽昙花在原地安靜地等待了主人五百多年,其他人靠近的時候就張牙舞爪,只有溪蘭燼伸手時才會乖順柔軟地貼上來,懷着無盡的思念與喜愛。
嗅着幽昙花襲來的清幽香氣,溪蘭燼心尖忽然一動,忍不住看了謝拾檀兩眼。
這些年裏,謝拾檀豈不是也如這些幽昙花,在原地一直等着他。
謝拾檀一直注視着溪蘭燼,很輕易就捕捉到他的視線,輕輕“嗯”了聲,語調上揚,又瞥了眼滿院子因為溪蘭燼的到來而格外燦爛的花,抿了下唇:“這是什麽花?”
這話一出,溪蘭燼忽然笑了起來,眉眼因為笑意熠熠生輝的,指尖撫過柔軟的半透明花瓣,慢悠悠道:“不告訴你。”
這是他種下的滿院子心意,當初艱難地養活了,如今開得旺盛,他十分自得。
才不告訴謝拾檀。
謝拾檀眯了眯眼。
原本只是一絲好奇,現在看溪蘭燼這笑容,必然有異。
不過謝拾檀沒有直接詢問,狀似不怎麽在意地點點頭,看溪蘭燼撥弄了會兒花後,跟他回到了寝殿裏。
謝拾檀在外面戴了一天的帷帽,看不到他的臉,溪蘭燼還怪不适應的,一進寝殿就擡手把謝拾檀的帷帽摘掉了。
剛看清謝拾檀臉上妖異的魔紋,他就被抵按在了門板上。
謝拾檀的眸色是深稠如血的紅,微涼的呼吸噴灑在頸間,話音聽起來很平淡,落入耳中卻讓溪蘭燼骨頭都在發麻:“給我吸一口。”
溪蘭燼以為謝拾檀是想吸血了,閉上眼等他咬自己。
等了許久,才發現謝拾檀說的“吸”是字面意義上的、跟吸貓似的吸一口。
他埋頭在他發間,嗅着他的味道,忍耐壓抑的對于血液的渴望催生着另一種欲望,被種下血魔的詛咒之後,謝拾檀體內不理智的獸性似乎總會沖擊理智的人性。
他喉間發出模糊的聲音,等溪蘭燼察覺不對時,已經被雪白的大狼撲倒了。
漂亮的大狼的眼睛與眉心的紋印也都變成了血紅色的,少了幾分天狼高貴優雅的聖潔感。
溪蘭燼愣了一下,看出大白狼眼底明顯的幾分狂躁感,也沒逃避掙紮,反而順從地躺在地上,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都讓你別忍了,可以喝我的血的。”
剛說完,他的脖子就被大狼溫暖微糙的舌頭舔了一下。
謝拾檀道:“不喝。”
随即溪蘭燼眼前一花,被謝拾檀叼着抓到了床上,溪蘭燼不确定謝拾檀現在的狀态,也沒敢反抗,乖乖地由着他把自己叼回去。
看到溪蘭燼這麽乖順的模樣,雪白的大狼身周的狂躁氣息略微收斂了一點,血紅的獸瞳死死盯着他,像是在考慮怎麽享受自己心愛的獵物。
神獸的血脈比人類的血脈強大了太多,稍不注意,就會被血脈控制,從小到大,謝拾檀都一直在壓抑體內的獸性。
越壓抑,情緒就越淡漠,與周遭的一切越格格不入。
但是因為魔祖的毒血侵入,那些被壓抑的獸性越來越壓不住了,仿佛能聽到體內屬于天狼的血液流動的聲音。
溪蘭燼和那雙血紅的獸瞳對視片刻,禁不住咽了咽唾沫,試探着叫:“謝卿卿?”
他整個人在謝拾檀眼裏都是香甜的,哪怕是呼吸都與旁人不同,漂亮的大狼又開始躁動不安起來,瞳色愈深,喉間發出模糊的低吼,是一個求歡的姿态。
至此此時,溪蘭燼才意識到身上的大白狼想對自己做什麽,臉色瞬變:“不行!謝卿卿,不可以!”
雖然他現在是化神期修為,身體比尋常人強大了不知道多少,但溪蘭燼感覺要是真讓謝拾檀做那種事,他會死的。
肯定會很疼。
察覺到謝拾檀危險的想法,溪蘭燼翻身就想跑,結果就如從前的每一次一般,還沒跑下床,就被叼着後頸衣領抓了回來。
在謝拾檀的壓制之下,溪蘭燼壓根就逃不掉。
從前他是和謝拾檀勢均力敵,但現在他修為還沒恢複,足足三個大境界的差距,足以讓謝拾檀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變回原形後嗅覺更敏銳,溪蘭燼身上香甜氣息越發沖腦,大白狼按住了意圖逃離的獵物,興奮地低下頭。
寝殿裏好像又變得很熱了。
溪蘭燼像是回到了之前做過的那個夢裏,但現在的情況和夢裏完全不一樣,夢裏只是被舔一舔,現在卻是……
他整個人十分緊繃,眼眶都紅了,又羞恥又害怕:“你別這麽欺負我……”
聽到溪蘭燼帶着點點哭腔的聲音,謝拾檀的眼神微有變化。
他很想推诿到毒血或是天狼的獸性上去,但平心而論,似乎又推诿不了。
明明平日裏他不想讓溪蘭燼哭的。
可是他現在又很想讓溪蘭燼哭。
溪蘭燼哭起來很好聽,還很好看。
看出溪蘭燼的确恐懼,謝拾檀最後還是恢複了人身,抱着他低聲安慰:“別怕。”
溪蘭燼對謝拾檀的原形和人形總是一碗水端不平,一會兒更喜歡這個,一會兒更喜歡那個,但此刻他對謝拾檀的人形喜愛程度倍超原形,拼命往他懷裏擠,吸着鼻子,說話都帶着鼻音,要他:“那、那你以後別用原形對我那樣了。”
謝拾檀沉默了一下,沒有正面回答,撫着他的後腦勺:“嗯,現在不做。”
溪蘭燼警惕的一句“那以後呢”還沒出口,就被摁着後腦勺,吞下了餘下的話音。
好不容易唇瓣才分開,溪蘭燼迷糊地望着謝拾檀臉上的魔紋,再次感覺他真的是魅魔而不是血魔。
他腦子裏還剩一絲清醒,堅強不屈地還想要謝拾檀的保證,可惜被謝拾檀察覺了,再次打斷他的話。
溪蘭燼回抱着謝拾檀,手無意識一勾,又把謝拾檀的發帶扯了下來,他抓着那根發帶,無聲打了個激靈,連忙把它收了起來,生怕謝拾檀再用這東西。
謝拾檀注意到他的動作,假裝沒看到,注視着他問:“方才那是什麽花?”
溪蘭燼還是不肯回答。
但很快他就被逼得不得不回答了。
直到現在,溪蘭燼才發覺自己有多不嚴謹。
他能讓謝拾檀不用發帶,但他還要額帶和腰帶。
總不能連腰帶都不用了吧?
溪蘭燼被逼着回答了謝拾檀的問題:“叫……幽昙花。”
謝拾檀眸色深深地望着他:“為什麽種這個花?”
溪蘭燼那散漫的性子,很不适合種花花草草,他自己也懶得搞這些。
溪蘭燼扭開頭,又不肯回答了。
最終還是又被逼着開了口,委屈都要命:“因為它很像你嘛。”
離開澹月仙山後,他總是很思念謝拾檀。
那些幽昙花,是他無意識種下的滿院思念,只是彼時他不清楚自己的心意,只覺得有意思。
這晚上的修煉依舊漫長而難磨。
翌日,溪蘭燼醒來時,發現修為又增長了不少。
本來他修為恢複的速度就很快,最後一片殘魂歸位後又增速不少,現在還和謝拾檀一起修煉,速度簡直是恐怖。
再過些時日,應當就能突破到煉虛期了。
溪蘭燼總覺得,再這麽修煉下去,要不了多久,他恢複到合體期也不是不可能。
查探了會兒體內的情況後,溪蘭燼睜開眼,才發現在他睡着後,謝拾檀恢複成了原形。
謝拾檀不喜歡變成原形,也不喜歡溪蘭燼喜歡他的原形大過喜歡人形。
溪蘭燼盯着大白狼,非常懷疑謝拾檀是為了讓他習慣的。
不可能。
溪蘭燼想想就害怕,雖說天狼是神獸,與普通的狼模樣也完全不一樣,但某些方面估計還是很相似的。
比如成結……
想到這裏,溪蘭燼的視線忍不住往下瞟了眼。
突然就覺得毛茸茸的大白狼沒那麽可愛了。
被溪蘭燼詭異的眼神盯了會兒,謝拾檀也裝睡不下去了——本來他就不需要睡眠,除了在溪蘭燼身邊外,從來不睡覺的。
以往溪蘭燼看到他恢複原形,少不得都會摸摸蹭蹭的,把他的長毛捋起來紮成一簇簇,要麽就掏梳子給他梳毛。
突然這麽老實,謝拾檀還有點不習慣。
溪蘭燼老實,自然是因為他不敢挑戰自己身體的極限,所以不敢招惹謝拾檀的原形。
要是謝拾檀現在是人形,他早就撲過來調戲人了。
見謝拾檀睜眼了,溪蘭燼才笑眯眯道:“法衣修補應當還需要幾日,昨日說好了,我們去趟萬魔淵吧。”
提到這個,謝拾檀也不逗他了,颔首恢複了人身。
因為發帶被溪蘭燼收繳了,他滿頭漂亮柔軟的銀發還披散着,看了溪蘭燼一眼:“發帶呢?”
昨晚溪蘭燼已經充分意識到了,把發帶收繳起來不僅沒用,還會幫謝拾檀開發其他的東西,悻悻地掏出那條發帶,便給謝拾檀梳頭發,便嘀嘀咕咕:“太壞了,小謝太壞了。”
離開魔宮前,溪蘭燼去跟解明沉知會了聲,以免解明沉以為他跟謝拾檀跑了。
因為是要去萬魔淵,考慮了一下後,溪蘭燼又從解明沉那兒把玄水尊者的殘魂化成的小球要回來帶上,又去藏酒的酒窖精心挑選了幾壇子好酒,才跟着謝拾檀離開了浣辛城。
萬魔淵距離浣辛城不算太遠,以謝拾檀禦劍的速度,半天就能到了。
溪蘭燼雖然拿回渡水劍了,但習慣了謝拾檀帶着他,懶得自己禦劍,坦坦蕩蕩地靠在謝拾檀懷裏偷懶。
半天之後,倆人抵達了萬魔淵。
萬魔淵的大名,天下無人不知,尤其是在魔祖出世之後。
不過這是謝拾檀第一次親臨萬魔淵。
這片地方比他想象中的還要死寂,方圓數十裏寥無人煙,天空中的飛鳥都似有靈性,會繞開邊界,仰頭看時,天空灰蒙蒙的,陰雲密布,地上見不到盛開的草木,所有的一切都是枯朽的,仿佛一片死域。
而萬魔淵就像是一只漆黑狹長的眼睛,鑲嵌在這片幹涸的大地上。
溪蘭燼和謝拾檀各拎着幾壇子好酒往懸崖上走,故地重游,溪蘭燼的步伐倒還是很輕快,走到懸崖上時,風已經很大了,若是凡人到這裏,恐怕會被直接刮進萬魔淵中。
往下看去,萬魔淵深不見底,薄薄的黑霧籠罩在上空,仿佛能聽到下方空空的嗚嗚風聲。
溪蘭燼的衣袍被風吹得獵獵而動,似一團燃燒的火焰,走到一個地方,才聽下來,扭頭朝謝拾檀笑了一下:“沒記錯的話,當年應該是從這裏掉下去的。”
即使知道溪蘭燼不會掉下去,謝拾檀還是忍不住伸手,把溪蘭燼往身邊拉了拉。
過來的路上,溪蘭燼懶散地倒在謝拾檀懷裏,碎碎念地給他說了許多往事,包括在萬魔淵底下度過的時光,以及自己是如何離開萬魔淵的。
幼時的記憶其實是痛苦的,師門被屠,父母雙亡,跌下萬魔淵後的粉身碎骨,重塑筋骨時恐怖的劇痛,還有一日複一日,忍着疼痛與鑽進骨子裏的癢意,恢複行走和奔跑能力。
但因為有了幾個愛護他的老魔頭,那段記憶又變得美好了一點,想起來時也不至于太過痛苦。
關于自己的從前,溪蘭燼也只能找到這裏了。
他幼時所在的那個小宗門在的山頭,早在魔修無休止的争端中被夷為平地,鬥轉星移,物是人非,在來來往往中,又成了其他門派的地盤,住上了不少凡人,成了其他人的庇護所。
他去過幾次,發現那裏與記憶裏半點也對不上了。
故人也早已消逝在天地之間,一絲痕跡也尋不到了。
這種感覺是有點悲哀的,溪蘭燼曾經總覺得自己是天地間一葉浮萍,除了萬魔淵外,尋不到其他的過去。
哪怕他彼時住在魔宮中,被無數魔修景仰膜拜着。
還好現在有謝拾檀。
溪蘭燼心想着,沒有把這些感受說給謝拾檀聽,拍開酒壇子的泥封,道:“青羽爺爺喜歡口味香醇些的酒,斷脈爺爺喜歡的是烈一些的……”
像是在告訴謝拾檀,又像是隔着這片深淵,在對淵底的不知還是否存在的人說話。
溪蘭燼說着說着,想起一些趣事,扭頭跟謝拾檀道:“他們幾個為了能喝上酒,還真在淵底釀出來過。”
只是因為材料實在跟不上,幾個老魔頭忙活了許久,釀出來的酒沒有什麽酒味香味。
溪蘭燼那時候還小,以為那是水,老魔頭們一個不注意,他就噸噸噸喝了一碗,把那些老魔頭吓得不輕,畢竟他們釀出來的玩意兒,溪蘭燼一個小不點喝了還真不一定會沒事。
不過溪蘭燼還真沒事,只是醉了。
溪蘭燼喝醉之後,就會撒酒瘋,只記得自己蹦到青羽老魔面前,拍着小胸脯說:“來打一架!”
具體的過程溪蘭燼喝醉後斷片記不清了,他只記得,自己酒醒過來時,幾個老魔頭居然還真橫七豎八躺在了地上,假裝被他打倒了,十分寵他。
并在此之後,不再釀酒,生怕他們一錯眼,又被溪蘭燼偷喝了,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豆丁找他們來打架就算了,要是跑出去惹到淵底某些存在,他們就不一定能趕得上撈回人了。
謝拾檀安靜地聽着,唇角彎了彎。
溪蘭燼喝醉後的樣子,他也見識過,那些老魔頭的擔心不無道理。
但是溪蘭燼喝醉後在他懷裏很乖。
倆人邊說着話,邊把給老魔頭們帶來的酒灑下淵底,做完這一切,溪蘭燼臉上溫情的笑容就消失了,從玉佩裏掏出困縛玄水尊者的珠子,彈了一下,喚醒了被困在裏面沉睡的殘魂。
玄水尊者醒過來,立馬一通怒罵:“溪蘭燼,你這卑鄙無恥的小人,你……”
溪蘭燼掏掏耳朵,有點無聊:“怎麽這麽多年了,你罵人還是這套?要不要先看看這是哪裏?”
玄水尊者這才注意到周圍的環境。
他對這裏自然很熟悉,他來過萬魔淵很多次,在這裏萌發了喚醒淵底存在的想法,也藏在卓異慢的身體裏,在這裏試圖複活魔祖,真正控制住它。
溪蘭燼笑吟吟地望着他:“看來你認出來了,那是不是可以告訴我,怎麽才能抹消掉魔祖了存在了?”
五百年前,他和謝拾檀就嘗試過用各種方法誅殺魔祖,但哪怕是将魔祖碾滅成灰,那些塵埃也會重新聚到一起,無法殺死。
到最後,還是溪蘭燼拼着同歸于盡的做法,才讓魔祖消失了。
但也不是真正的消失。
如果不是玄水尊者和正道某些人對魔祖的力量那般觊觎,不過五百年就偷偷摸摸複活了魔祖,或許溪蘭燼犧牲自己換來的安定能持續幾千上萬年,但事已至此,也只能想想其他辦法了。
溪蘭燼很清楚,就算他和謝拾檀現在找到了魔祖的藏身地,也只能削弱它,而不能真正的誅殺它。
倘若找不到辦法抹消魔祖的存在,一切的走向恐怕又會如同當年。
溪蘭燼稍微想想當年的情景,就頭疼不已。
耗費心思拼死才換來的安生日子,偏偏就有人活得不耐煩了,想拉着其他人一起死。
玄水尊者恨溪蘭燼恨到了骨子裏,溪蘭燼煩惱他才開心,陰陽怪氣開口:“你不是很行嗎,不是心懷大義,心系天下嗎,那就再拉着魔祖同歸于盡一次呗。”
謝拾檀倏然垂下眸光,眼神冰冷地盯着玄水尊者的殘魂,感受到這道目光,玄水尊者無端打了個寒顫,反應過來後感覺甚至丢份,閉嘴不吭聲了。
溪蘭燼冷笑一下,拎着他探出手:“不說是吧?你想不想試試被困在萬魔淵底下的滋味?”
萬魔淵之所以令世人那麽恐懼,自然是因為不論什麽掉進去,都再也出不來了,包括神魂。
玄水尊者的殘魂頓時有了波動。
被困在暗無天日的萬魔淵底下,再也出不來,是比直接被碾碎灰飛煙滅還可怕得多的事。
溪蘭燼帶着笑容,眼神卻是冷的:“怎麽樣,考慮得如何了?”
玄水尊者權衡了一下之後,立刻道:“我可以告訴你怎麽殺死魔祖,但你也要發血誓承諾放了我。”
所謂血誓,便是修士咬破手指,用自己的精血向天道發誓。
發誓之後,是不能違背的,甚至連念頭都不能有,否則會被天道懲罰。
這是修真界最高級別的誓言,敢發血誓的修士寥寥無幾。
溪蘭燼眯了眯眼,盯了玄水尊者片刻,即使知道玄水尊者是很不可信的,還是忍不住問出口:“你不說出來,我怎麽知道你是不是真有誅殺魔祖的方法?”
他不想再走上五百年前的老路了,放過玄水尊者也不是不行,反正他放過了,也不代表其他人會放過,實在不能動殺念,還能囚禁起來。
左右這老魔也逃不掉。
玄水尊者是只狡猾的老狐貍,一聽溪蘭燼這句話,就明白了他的弱點,一副勝券在握的姿态:“除了我,世間沒有更了解魔祖的人了,你若是不信我,那我也沒辦法。”
溪蘭燼盯着他看了半天,緩緩擡起手,準備咬破手指。
謝拾檀忽然按住他的手:“我來。”
溪蘭燼愣了下,想也不想就拒絕了:“不行,我來。”
玄水尊者看着面前這倆人争着發血誓,簡直瞠目結舌。
這世上怎麽還有人争着發這種誓的?
他從未與謝拾檀正面交戰過,只聽說過謝拾檀的名頭,謝拾檀現在臉上又多了魔紋,瞳色也變了,玄水尊者正眼看了謝拾檀一眼,嘲笑道:“你不是厭惡魔門馴養血魔的做法嗎,怎麽自己也養了血魔,哼,真是虛僞。”
溪蘭燼懶得搭理他,剛想飛快地咬手指,不跟謝拾檀争了,忽然感到身周的風聲變得愈發急速,隐隐約約的,像是有什麽聲音缭繞在耳邊
溪蘭燼動作一頓,仔細去聽那道聲音。
然後他就聽到了一道熟悉的嗓音,拼命在他耳邊叫喚。
“小家夥,別信他。”
那道聲音很着急,生怕溪蘭燼真發了血誓:“任何人都無法殺死魔祖。”
溪蘭燼怔在原地良久,連玄水尊者都顧不上了,立刻左顧右盼,不可置信,開口時聲音都哽了一下:“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