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謝拾檀心口的那道傷痕很深,溪蘭燼幾乎可以想象出,那根枯朽的鳳凰木被以多大的力道深深地刺進去,又因為愈合得太快,而不停重複。
什麽就是損耗些許修為!
怪不得仇認琅顧左右言他,怪不得謝拾檀不讓他在旁邊看着。
溪蘭燼不止手指在發抖,他渾身都在輕微發抖,窒悶得幾乎喘不過來氣。
一半是因為感同身受的心疼與擔憂,另一半則是氣的。
之前在血海中被阻擋的火氣加上現在的火氣,溪蘭燼火大得簡直想立刻把謝拾檀抓回魔宮關起來。
“瞞着我用心頭血養鳳凰木,自己一個人偷偷受傷不告訴我。”溪蘭燼咬牙切齒,“謝拾檀,你真是……越發學得好了。”
謝拾檀原本有三分心虛,聽到這句話,眉心一蹙,嗓音微沉:“難道你沒做過嗎。”
溪蘭燼從來沒對謝拾檀這麽火大過,以為他在說之前他冒險把玄水尊者放進識海的事:“我們在說的是你的事,又不是我的,況且這兩件事又不能相提并論。”
“怎麽就不能?”謝拾檀攏起衣袍,冷冷道,“我流的血是血,你流的就不是了?”
“你還敢說這個!”溪蘭燼一想到謝拾檀心口處那道觸目驚心的傷痕,心口就不斷緊縮,“誰教你的這樣!”
謝拾檀倏地瞪向他,眼底浮現出幾縷紅血絲,吐出一個字:“你。”
少時他們接師門任務出去斬妖除魔,遇到遠超任務卷軸的獸王,溪蘭燼的第一反應就是偷偷将唯一一張傳送符貼到他身上,将他傳送走,獨自面對那只獸王。
後來誅殺魔祖,溪蘭燼又用了同樣的一招。
活下來未必比死去要好受。
渡水劍刺進溪蘭燼的心口那一瞬間,他的世界也變成了那片蒼莽的雪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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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之相反的是,雪原因溪蘭燼的隕落而複現生機,他心頭的那簇火卻消寂了。
五百年。
每一日,每一日,他的眼前都會浮現溪蘭燼染血的面孔,他總是一副溫柔體貼的面孔,但無論對自己、對敵人還是對友人,都無比的殘忍。
而今溪蘭燼竟然還敢在他面前又再次做那樣的事。
溪蘭燼愣了一下,他做事坦坦蕩蕩,從來無懼無畏,唯一問心有愧的,便是當初暗中給謝拾檀下咒,控制他了卻自己一事。
他對謝拾檀始終心懷愧疚,迎着那道薄雪般冰冷又易碎的眼神,忽然就磕巴了下:“你、你怎麽還翻舊賬,那些事……”
倆人正争執着,下方浣辛城的魔衆見魔祖似乎真的被消滅了,撤掉大陣,興奮地呼喊起來:“溪少主又一次誅殺了魔祖!”
“今日還選什麽魔尊,溪少主便是魔尊,有誰不服?”
“魔尊大人必能引領魔門重複榮光!”
随着最開始的呼聲,擁護溪蘭燼為魔尊的聲音越來越大,一浪大過一浪,溪蘭燼跟謝拾檀的吵架被迫中斷,生着悶氣不看謝拾檀,只能提了一口氣,先壓下那股惡氣,偏過臉不看謝拾檀,先把下面吵得他頭疼的事解決了。
謝拾檀也閉上了嘴,悶聲不吭地跟在他身邊,臉色冷若冰霜,看上去不高興極了。
溪蘭燼憋着悶氣,一點也不想哄人了。
他自己都還惱火着,謝拾檀還好意思跟他吵!
溪蘭燼迎着滿成魔修狂熱的呼喊着,落到解明沉身邊,剛想開口讓解明沉把這些人的熱情壓一壓,解明沉就砰地一聲,單膝跪在了溪蘭燼面前。
解明沉深深地拜伏下去,聲音比在場所有人都要大:“恭迎魔尊歸來!”
溪蘭燼猝不及防的,錯愕不已:“你……”
解明沉吼得更大聲了:“解明沉願為魔尊馬前卒!”
溪蘭燼拳頭硬了:“……”
就在魔門其餘五宗來到浣辛城前,溪蘭燼跟解明沉明确說過,他對魔尊的位置沒什麽興趣,等解決了卓異慢帶來的麻煩,他就準備離開了,不會在浣辛城多待,至于以後還回不回來,過後再說。
哪知道五百年過去,不僅謝拾檀,連解明沉都有心眼子了,表面上答應得他好好的,現在給他來這出!
卓異慢一死,解明沉又成為了剩餘五位魔君中實力最強的那個。
溪蘭燼曾是魔門第一人,如今才剛回歸,又解決了魔祖帶來的危機,坐上魔尊這個位置當之無愧。
現在解明沉都主動跪下認魔尊了,整個浣辛城的魔修也都在呼喊溪蘭燼的名字,其餘四個魔君當年也算是溪蘭燼的下屬,面面相觑了一陣後,開始有人站出來,随着解明沉跪下:“恭迎魔尊。”
其他魔君也在掙紮之後,陸陸續續跪下:“恭迎魔尊。”
後面無數的魔修跪拜,齊齊高呼:“恭迎溪魔尊!”
除了溪蘭燼和謝拾檀外,浣辛城所有魔修都跪拜了下來。
大勢所趨,溪蘭燼不得不忍住當衆踹解明沉兩腳的沖動,按了下眉心,暫且應下來:“……都起來吧。”
解明沉嘿嘿傻笑着站起身,他倒不是故意耍心眼,而是發自內心的覺得,除了溪蘭燼外,全天下的人都是傻子,自然也就只有溪蘭燼配坐上這個位置。
包括他自己也不配。
所以就自然而然地推舉溪蘭燼了。
溪蘭燼看解明沉那副傻笑的樣子就更想揍人了,深吸了口氣:“行了,剩下的殘局你自己收拾,把魔宮裏的醫修叫到我寝殿來。”
話畢,便不準備再在這裏多待,剛走了兩步,察覺到身後的人沒跟過來,不爽地回過頭:“還不跟過來?”
謝拾檀收回掃視四周的視線,面無表情地跟了過去。
周圍沒一個人敢喘氣,包括了其他幾個魔君。
那可是妄生仙尊,世上僅有的大乘期修士……溪少主,啊不,溪魔尊不僅敢跟人家吵架,現在居然還當衆對妄生仙尊呼來喝去,而謝拾檀一聲也沒敢吭!
天哪,選溪蘭燼為魔尊果然是正确的,連謝拾檀在魔尊面前也得低頭!
而且方才他們沒看錯的話,溪魔尊是在扯謝仙尊的衣服對吧?
不僅扯了衣服,還摸人家胸口,謝仙尊也不反抗。
不正常啊,不正常。
難不成謝仙尊其實是被溪魔尊以什麽方法擄過來的?
衆人屏息靜氣,腦子裏閃過無數個奇異的想法,景仰地望着溪蘭燼帶着謝拾檀離開此處,往魔宮的方向而去。
溪蘭燼腳步很快,步步帶風,對于身後的魔衆都在想些什麽完全不在意,經過被推選為魔尊這一打岔,他胸口的火氣非但沒消多少,反倒是越來越憋悶了。
謝拾檀的火氣也不小。
溪蘭燼自個兒就是最喜歡一個人攬下所有事與後果的,他倒好,還反過來怪上他了。
倆人之間的氣氛詭異至極,安安靜靜的,沒有一個人吭聲。
辛恺守在魔宮之內,見溪蘭燼和謝拾檀回來了,想要上前彙報一下将水越擒拿下的事,一瞅倆人的臉色,無端打了個寒顫,猶豫了下,沒敢擡步上前。
這是咋了?
自然沒人給辛恺答疑解惑。
溪蘭燼帶着謝拾檀回到寝殿的時候,已經有魔宮的大夫在那兒等着了,看到謝拾檀,下意識地有些畏懼,畢竟上次謝拾檀殺氣騰騰地來到魔宮要人時,姿态着實有點恐怖。
然後他就眼睜睜看着溪蘭燼伸手把謝拾檀一拽,拉到榻上坐着,抱着手面無表情道:“給他檢查一下。”
大夫瞅瞅溪蘭燼,又瞅瞅謝拾檀,硬着頭皮揖了揖手:“謝仙尊,得罪了。”
說着探出手,只是還沒碰到謝拾檀的手,便看到謝拾檀縮了下手。
然後頭頂就傳來聲涼飕飕的:“別亂動。”
大夫吓得心裏一梗,手立刻僵在原地,小心翼翼地擡了下頭,才發現溪蘭燼這聲喝令不是對他說的,而是對妄生仙尊。
……真不愧是少主!
大夫咽了咽唾沫,兩指搭到謝拾檀的手腕上,開始檢查。
謝拾檀很不喜外人觸碰,皺了下眉,勉強忍着。
溪蘭燼抱着雙臂,指尖一下一下輕點着手臂,垂眸冷冷盯着謝拾檀。
要不是謝拾檀的傷口沒有愈合,又不知道魔祖動了什麽手腳,他哪會兒這麽耐心,直接給謝拾檀一點顏色看看。
溪蘭燼不開口,謝拾檀就更不可能說話,整個寝殿裏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溪蘭燼笑的時候相當親切,不笑的時候壓迫力極強,簡直是兩個極端,加上謝拾檀,雙倍的壓力讓大夫感覺十分窒息,額頭上都開始滲出汗來。
他五百年前也在魔宮當大夫,那時候的溪少主很平易近人的。
怎麽今天就這麽可怕?
大夫努力探查了半天,斟酌着開口:“謝仙尊的身子似是有點虛弱?”
溪蘭燼點了下頭,語氣很平靜:“嗯,直說吧。”
大夫偷偷觑了眼謝拾檀的臉色,眼一閉,直說了:“謝仙尊最近應當是受過重創,氣血甚虧,若是再重一點,恐怕就折損根基了,最好少動用損耗靈力的法術,服用修養的丹藥,盡快閉關恢複……”
說着說着,大夫有點納悶起來。
不對啊,他們是魔門的人對吧。
謝仙尊是正道的人對吧。
魔門想要重現榮光,必然是會與正道有所對立的,那謝仙尊是他們的敵人啊。
按照正常情況,他不是應該給謝仙尊下毒麽,怎麽還變成給謝仙尊檢查身體,告訴他如何修養了?
大夫只能在心裏安慰自己,醫者無陣營。
想畢,大夫繼續一樁樁地數謝拾檀的身體情況:“靈氣損耗巨大,舊傷未愈……”
溪蘭燼的手指已經不動了,越聽下去,他的臉色越難看,大夫的聲音随着他的臉色也越來越小聲,到最後,還是謝拾檀開了口:“出去。”
大夫第一次覺得正道的人說話這麽好聽,趕緊想離開這個可怕的地方。
只是他腳步還沒跨起來,又被溪蘭燼叫住了:“等等。”
大夫苦着臉回過身:“少……魔尊還有何吩咐?”
溪蘭燼深蹙着眉:“沒有其他的了?”
大夫茫然搖頭。
大夫檢查出來的,都是謝拾檀本身的一身毛病,例如心口的重創,或者違逆天道被天雷轟下的暗傷。
那魔祖臨走之前射出的那道血箭造成的傷在哪裏?
溪蘭燼有些不安。
魔祖當時說的是“把他變成最低賤的血魔”。
血魔這種東西,在魔門幾乎無人不知——這是一種低賤的飼魔,有非人之物,也有修士自甘堕落而成,堕成血魔後,時而渴望鮮血,每到發作的時候,血魔的姿态就會變得極為醜陋難看,如沒有理智的野獸。
養血魔的飼主只要定期給血魔一點血,便能完全控制住血魔,血魔也會因為得到主人的血,而全身心地臣服于飼主,全然沒有自主的意識。
當年溪蘭燼剛到魔宮時,跟卓異慢不對付,卓異慢就放言過要把溪蘭燼制成他的血魔。
後果是被溪蘭燼毫不留情地按着痛打了一頓。
魔祖下的手,連他們都難以找到端倪,溪蘭燼深吸一口氣,也不難為這個可憐的大夫,擺擺手讓他走了,才重新看向謝拾檀。
一想到大夫說的謝拾檀滿身的傷病,他就感覺更喘不過來了。
翻舊賬是吧,他也會翻。
溪蘭燼背在身後的手取出了捆仙繩,磨着牙道:“謝仙尊,真厲害啊,扛着滿身毛病還那麽威風。”
謝拾檀眸色幽深,看不清眼底的情緒:“溪魔尊教得好。”
還跟他對嗆!
溪蘭燼氣得原地打轉,悶得完全喘不過氣,急需找到一個發洩口,讓心底壓着的火噴薄出來。
但是找不到出口。
把謝拾檀抓起來後怎麽做?
怎麽才能謝拾檀以後不再做這種事了?
解明沉他還可以罵一頓再打一頓,可是他對謝拾檀下不了手。
他那滿身的病痛都是因他而生的。
想到這裏,溪蘭燼心口一酸,這才恍然發現,他不是在對謝拾檀生氣,更多的是對自己的惱火,以及對謝拾檀的心疼。
他很想問謝拾檀,為什麽要為他付出那麽多。
在謝拾檀眼中,他們不是……只是朋友嗎?
他會為了朋友做到這個地步嗎?
把謝拾檀綁起來,雙方冷靜冷靜不吵架,好好說一說吧。
溪蘭燼心想着,準備把手裏的捆仙繩亮出來,哪知道捆仙繩還沒飛出去,他的身體就先僵住了,被迫定在原地動彈不得。
他蒙了一瞬,才後知後覺,謝拾檀把他定住了。
謝拾檀現在修為比他高,都不用捆仙繩就能束縛住他了。
溪蘭燼完全沒料到謝拾檀會這麽做,傻兮兮地望着謝拾檀,卻看到他低着頭,呼吸有點低促紊亂,眉心的天狼金印隐隐約約變成了血紅色。
是魔祖擊中謝拾檀的那道血箭生效了?!
溪蘭燼心底一驚,想去查看謝拾檀的情況,卻被定着動不了,又急又慌:“放開我,謝拾檀,讓我看看你!”
謝拾檀平時很少動怒,哪怕是情緒有點波瀾,腕上的雪凝珠都會發出刺骨的冰寒提醒他。
今日被溪蘭燼切切實實地氣到了,情緒起伏急大,腕上的雪凝珠卻沒有動靜。
一股難言的渴望從心底攀升出來,謝拾檀有些昏沉地擡起手,想看看雪凝珠的情況,哪知擡腕的一瞬,伴随了他五百多年的雪白珠串陡然一散,嘩啦啦濺落了一地,滴溜溜四處滾去,随即失去了靈光。
雪凝珠串散了。
這代表着束縛謝拾檀理智的一道屏障消失了。
原本禁锢住溪蘭燼是想做點其他的事,但此刻謝拾檀自己都難以确定自己的危險程度,垂眸盯了四散的雪凝珠幾息之後,他毫不猶豫地伸出手,想把溪蘭燼推出屋去。
他一探手,摸到的卻不是溪蘭燼的手,而是一截……繩子。
修真界無人不識捆仙繩。
溪蘭燼拿着一截捆仙繩做什麽?
溪蘭燼:“……”
謝拾檀:“……”
捆仙繩一半在溪蘭燼手裏,一半在謝拾檀手裏。
倆人盯着精致的捆仙繩,同時陷入了沉默。
溪蘭燼有點尴尬:“那個……”
能不能先把他的定身術解除了,等他捆住謝拾檀了再解釋?
他話還沒說出來,眼前驟然一花,再清晰起來的時候,已經被謝拾檀送出了寝殿,身體也慢慢恢複了過來。
溪蘭燼也就愕然了瞬息,反應過來,沖到寝殿外,卻發現整個寝殿已經被謝拾檀的結界框住了,以他現在的修為突破不了,頓時暴怒:“謝拾檀,你幹什麽,放我進去!”
他這次是真的生氣了!
謝拾檀沒有吱聲,靠在緊閉的大門上,撐着額頭,喘息沉重。
他拉開裏衣,看到的依舊只有自己生生剜出來的傷口。
昏昏沉沉中,他隐約明白過來。
大乘期的道體非尋常物可傷,魔祖的那道血箭,本來應當是對他造不成影響的。
但魔祖恐怕發現了他心口上的傷,射出的血箭順着傷處流入了他體內,如此這般,就算是謝拾檀也抵禦不住。
血魔這種東西,謝拾檀是親眼見過的。
正魔大戰時,不少魔修帶着自己飼養的血魔上戰場,那些長相醜陋的魔物陰暗而扭曲,喜歡趴在地上的屍體旁,拼命而貪婪地舔舐流淌的血跡,倘若見到陽光,就會畏懼不已。
謝拾檀奉命去搗毀一個魔修的據點時,在一個栅欄中看到滿屋肮髒的血魔,因為飼主死去,又太久沒有吸食血液,那些血魔渾身變得皺巴巴的,像是血紅色的紙揉搓成的紙團。
過往的修士看到都避之不及,捂着鼻子繞開走。
謝拾檀知道自己不至于變成那個模樣,但他現在的确産生了一股強烈的嗜血沖動。
他不想讓溪蘭燼看到他這個樣子,更不想給溪蘭燼帶去危險。
外面的砸門聲哐哐震響,溪蘭燼甚至掏出劍來劈門了,但無奈寝殿的建造材質特殊,還有法陣加強,現在甚至還加上謝拾檀的結界,就算是渡水劍也破不開門。
溪蘭燼焦急不已,腦袋抵在門上喘着氣,咬牙切齒道:“謝拾檀,你最好別讓我進得了門。”
嗜血的沖動不斷沖撞着理智,謝拾檀忍耐着,閉了閉眼,嗓音喑啞:“我閉關将毒血逼出便好,你……離這裏遠一些。”
天狼的嗅覺太好,隔着一扇門,他都可以嗅到溪蘭燼的氣息。
或許是因為他的身體融入了灌注他心頭血的鳳凰木,溪蘭燼的氣息裏還萦繞了幾分他自己的味道。
“我不!”溪蘭燼拿腦袋磕了下門,嗓音裏帶了絲懇求,“你怎麽樣了,讓我看看好不好?我可以幫你的。”
謝拾檀不說話了。
門後一片靜寂,仿佛一門之隔內壓根就沒有人。
但溪蘭燼能感應到謝拾檀的呼吸,他隐約能察覺到謝拾檀的呼吸越來越亂了。
魔祖的毒血,就連他們巅峰時都不能小觑,更何況謝拾檀滿身暗傷,還有心魔,倘若他現在走火入魔,他被關在外面,連幫謝拾檀梳理一下靈氣都沒辦法!
溪蘭燼的眼睛都有些紅了,想方設法,想要破開這該死的門,可就是破不開。
他有些喪氣,腦袋又磕了下門,喃喃道:“你為什麽不想讓我幫你?是不想看到我嗎?為什麽要為我做那麽多……你不是有喜歡的人嗎,難不成要我去給你找來那個人,你才肯開門嗎?”
說話時溪蘭燼心口酸澀極了,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
他才不想找其他人來幫謝拾檀。
後面倏地響起愈發沙啞的嗓音:“沒有,別多想。”
溪蘭燼愣了一下,不依不饒地撓門:“沒有你就把門打開。”
謝拾檀又不吭聲了。
溪蘭燼平時很喜歡謝拾檀安安靜靜的性子,現在只恨不得撬開他的嘴,讓他吱一聲。
在嘗試過所有辦法都無效後,溪蘭燼盯着自己的手,忽然福至心靈。
“謝卿卿,”溪蘭燼靠在門邊,拔出渡水劍,低聲道,“既然你不開門,就別怪我了。”
聽到拔劍出鞘的聲音,久遠的陰影籠罩心頭,謝拾檀昏沉地睜開眼,金燦燦的眼睛已經變成了血紅色。
下一刻,謝拾檀就敏銳地嗅到了一股血腥氣。
血腥氣本該是令人厭惡的,但由于血魔的詛咒,那股氣息變成了香甜的,誘人的,致瘾又令人發狂的。
謝拾檀的喉結難以自抑地滾動了一下。
随即才恍然驚醒,怒道:“你在做什麽?”
溪蘭燼面不改色地舉着渡水劍,又在手臂上割開了一道,鮮血順着傷口淌下來,啪嗒啪嗒滾到地上,空氣中的血腥氣又濃了一分。
“再不開門,下一劍我就割脖子了。”
大門猛地被拉開了。
溪蘭燼一擡頭,就對上了雙血紅色的眼。
只有血魔的眼睛是紅色的。
溪蘭燼心口一緊,和他對視了一會兒,莫名有點發虛,擡起自己的鮮血淋漓的手臂,低聲道:“我知道你不想飲血,但血魔不飲血,是會虛弱致死的,你先喝一點我的緩解一下……”
失去大門的阻隔後,血液中富含的那股香甜氣就越發肆無忌憚地沖進腦中,但謝拾檀沒有看溪蘭燼手臂上誘人的血跡,他聽着溪蘭燼的話,情緒已經不是怒火中燒來形容的了。
見他不動,溪蘭燼着急地又擡了擡手:“你不想喝我的血嗎?若是不願意,那、那你就告訴我那個人在哪兒,我去把他抓過來放點血給你。”
手腕忽然被抓住了,溪蘭燼心底一松,以為謝拾檀想通,準備喝他的血了,順從地沒有抵抗,結果被那股力道拽着,直接拉進了屋裏,身後的大門也砰地一聲被關上。
他被強硬地按在冰涼的門板上,看着像是瀕臨失控的謝拾檀,突然有點慌:“謝卿卿?”
“溪蘭燼。”
謝拾檀盯着溪蘭燼顫動的睫毛,嗓音啞得厲害,冷冷沉沉的:“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那個人是誰嗎?”
溪蘭燼停頓了下,偏開頭,抿了下唇,自己都沒發現自己的語氣酸酸的:“不想。”
謝拾檀的手指緩緩在他的脖子間摩挲,嬌嫩的肌膚被摩挲得發紅,溪蘭燼還以為謝拾檀想咬自己的脖子,猶豫了下,沒有反抗,只小聲道:“你輕點咬,我怕疼。”
恍惚中,溪蘭燼像是聽到謝拾檀嘆了口氣,像是被他氣到已經沒脾氣了,無奈到了極點。
“你是笨蛋嗎?”
溪蘭燼感覺自己很無辜:“你罵我幹什麽?”
“若非喜歡,我為何會做到那個地步?”
“喜歡”兩個字清晰地落下來,溪蘭燼猛然扭回頭:“你說什麽?”
“我說,那個人是你。”
溪蘭燼被這句話砸得更蒙,來不及有所反應,下颌被掰轉了一個角度,随即眼前覆下來一道陰影。
被血魔的詛咒折磨得瀕臨失控的謝拾檀沒有去吮吸他手上的血。
慌亂之中,他只覺得唇上一疼一熱。
溪蘭燼還是被弄疼了。
但疼的不是他做好準備的脖子,而是毫無防備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