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溪蘭燼想起來,為什麽明明被殺死的是自己,對謝拾檀滿懷愧疚的也是自己了。
是他逼迫謝拾檀殺了他。
久遠的回憶如穿堂而過的冷風,倏然灌滿了心口,仿佛也将臨死前的劇痛攜帶歸來。
恍恍惚惚睜眼時,溪蘭燼對上了一雙發紅的眼睛,和記憶裏的那雙極為相似。
溪蘭燼怔了一下,這才發現,謝拾檀不知何時現了身,死死攥着他的手腕,望着他的眼神又深又冷,臉色差得可怕。
溪蘭燼愣了一下,還沒有從舊夢裏徹底抽出神來,嗓音含糊:“謝卿卿?”
手腕上的力道陡然加重。
謝拾檀的臉色更差了。
溪蘭燼被捏得有點疼,但是沒吱聲,也沒生氣,眨了兩下眼,還是沒反應過來:“怎麽了嘛?”
謝拾檀死死盯着他不說話,眼底像是染着一團冰冷的焰火。
溪蘭燼遲鈍地察覺到,謝拾檀在生氣。
他頓時有點慌,謝拾檀看起來冷漠,但在他面前其實脾氣可好了,哪怕變回原形被他紮小揪揪都不會生氣,這是怎麽了?
他沒敢縮回自己的手,倒是謝拾檀先察覺到他的力道太大,閉了下眼,稍微松了松,終于出了聲,聲音很輕很低:“……第二次了。”
涵養太好的人,哪怕是發怒都不會大吼大叫。
但就是這麽輕輕的聲音,落入耳中,卻驚雷似的,轟隆隆劈在溪蘭燼心頭上。
溪蘭燼心慌不已,又迷惑不解,看起來很無辜,落到謝拾檀眼底,卻只讓他胸口的怒火越來越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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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為了誅殺魔祖,溪蘭燼以引魂之術,将魔祖拽入識海,以同歸于盡的方式解決了禍患。
這次他又故技重施,冒險把玄水尊者的殘魂引入識海困住。
只要一眼沒看住,溪蘭燼就會做出這些事來。
就像當年給他下咒一樣。
一瞬間,謝拾檀腦中掠過了無數可怕的想法。
溪蘭燼總能輕而易舉地将他的理智摧毀。
倆人僵持了片刻,邊上忽然傳來解明沉的怒吼:“他娘的謝賊,你放開我家少主的手!”
溪蘭燼這才想起場合有點不太對。
他與玄水尊者的對峙,其實只過了一小會兒的功夫,因神魂複歸恢複記憶更是瞬息之間的事。
解明沉還在跟那四個魔君打着呢。
溪蘭燼轉頭一看,就這麽一會兒的功夫,整片天空已經風雲變幻,一半是燎燒的火海,一半是黑沉沉的陰雲,倒映在他眼底,此消彼長,糾纏不休。
解明沉在幾人之間修為最高,其餘幾人默契地圍攻解明沉,意圖先把最大的威脅之一解決,鬥得底下的山岳都仿佛在震顫。
但是卓異慢呢?
溪蘭燼其實是沒太把卓異慢放在心上的,但發覺到他的氣息完全消失之後,立刻感到了不對。
卓異慢失去了玄水尊者和渡水劍的助力,狐假虎威的合體期威壓消失,如此一來,他變成了在場修為最低的人,在謝拾檀眼皮子底下,卓異慢不可能脫逃。
他心思掠過絲陰影,幾乎是條件反射,陡然反手一拽謝拾檀,将他拉離了方才的位置。
一柄魔氣化成的小刀憑空出現在方才謝拾檀待的地方,抱怨的聲音随即響起:“哎呀,哥哥的直覺還是那麽敏銳。”
與此同時,謝拾檀意識到了危險,略吸了口氣,壓下怒火,準備回頭再跟溪蘭燼算賬,随即拔出照夜劍,望向了方才的地方。
出現在那裏的是之前突然消失的卓異慢。
雖然是同樣一張陰柔的臉,但溪蘭燼和謝拾檀都知道,此刻控制着這具身體的人,絕不是卓異慢。
這邊的異變突起,另一邊時刻關注着這邊的幾人也慢一步發現了卓異慢的異常,五人的動作同時停了下來,驚疑不定地望向這邊。
“那是妄生仙尊謝拾檀?謝拾檀為何會在此處?!”
“謝拾檀為何會和溪少主站在一起?”
“那是卓異慢?不對,那不是桌椅,這股氣息是……”
解明沉猝然握緊了手中的大刀,臉色陰沉無比,吐出兩個字:“魔祖。”
方才還與他兵戎相見的四人在聽到這倆字後,同時打了個寒顫。
他們都是經歷過那場大戰的人。
當年玄水尊者連屠數座凡人城池,以數十萬人為祭品,喚醒了穢氣惡念化身的魔祖。
沒人料到這股恐怖的力量是完全不可控的。
在魔祖的眼中,世上的凡人和修士并無差別,都是渺小的螞蟻,它時而搗毀螞蟻的巢穴,随意碾死一群螞蟻,看螞蟻慌亂的逃竄或者無力的抵抗,都會讓他覺得有趣。
面對凡人的時候,魔祖甚至不需要動手。
凡人的神魂無比脆弱,見到魔祖便會斃命,就連修士也抵抗不住它的污染,除了溪蘭燼和謝拾檀外,沒有人能與魔祖交手。
它初生之時攪起的血雨腥風,導致蒼鷺洲一角十幾萬人埋身無妄海,在它眼裏,也不過是一場游戲罷了。
溪蘭燼花費了那麽大的代價,好不容易将它抹除了,又有人貪心不足,将它重新複活喚醒。
四個魔君眼底彌漫出恐懼之色,謹慎地開始後退。
作為漩渦中心的魔祖絲毫不以為意,笑嘻嘻地望向溪蘭燼,仿佛很誠摯一般,帶着絲惋惜:“看來哥哥還是想起來了。”
和上次在牽絲門所見,魔祖似乎又恢複了不少。
溪蘭燼握緊了渡水,側身擋住謝拾檀,沒什麽表情道:“誰是你哥,別亂攀親戚。”
魔祖的惡沒有道理,它天性便是如此,充滿了侵略的惡意,暴虐、嗜血而又殘忍,只是不知為何,在溪蘭燼面前,它很喜歡僞裝出一副天真的面孔,仿佛溪蘭燼幼時所見的那樣一般。
但它喜歡這樣做,不代表溪蘭燼也跟幼時一般容易被迷惑。
聽到溪蘭燼的回應,魔祖頓時不高興了,像個小孩兒一般癟起嘴,視線落到謝拾檀身上,眼底是濃濃的厭惡:“又是你。”
它不高興極了,大聲控訴:“只要你在哥哥身邊,他就一直看着你,不陪我玩了,還想殺我。”
溪蘭燼感覺魔祖真是莫名其妙的喜歡發瘋。
這都什麽跟什麽,哪怕謝拾檀不在他身邊,他也想殺了它好吧。
謝拾檀上前一步,反将溪蘭燼擋到身後,望着魔祖的淡色的瞳孔中金芒隐現,透出驚人的殺意。
但哪怕謝拾檀渾身殺氣,依舊雪衣如雲,幹淨得不染塵埃,與世俗的一切格格不入。
與天生充滿污穢的魔祖全然是兩個極端。
魔祖歪歪腦袋,忽然明白了什麽似的,嫌惡地皺眉道:“哥哥一定是因為你這樣子才喜歡你吧。”
溪蘭燼猝不及防被這句“喜歡”燙了一下,眼睫抖了抖,不敢看謝拾檀的臉,握劍的手更堅定了:“小謝,它還沒完全恢複,趁現在宰了它這道分身也能削弱它,我們上。”
等解決了眼前的危機再跟謝拾檀說那些事。
得對謝拾檀道歉。
還得好好哄哄他。
看到溪蘭燼的态度,魔祖更生氣了。
以它的思維,它完全不能理解溪蘭燼為什麽要排斥自己,親近其他人,語氣憤憤的,宣告道:“我生氣了,我要殺了你們。”
話音落下,衆人陡然發現,天空變紅了。
或者說不是天空變紅了,而是魔祖用卓異慢的身體,使出了卓異慢最拿手的點星宮秘法“血漫彌天”。
霎時之間,天上地下席卷而來一片魔氣滔滔的血海,天空中靠近了不少想要觀察情況的魔修,見狀來不及逃走,甚至慘叫聲都沒有叫出來,便被卷入其中,瞬間化為虛無,成為血海中的一片。
在吞噬掉周遭沒能跑掉的修士之後,血海擴張得越來越快。
溪蘭燼神色一凜。
雖然他的确不太看得上卓異慢,但卓異慢到底是化身巅峰的修士,在當今世上也是數得出的強者,但在被魔祖上身的瞬間,他的神魂顯然就被污染了,否則魔祖不會輕易就能使出點星宮的秘典。
卓異慢尚且如此,浣辛城附近的萬千修士就更難逃了。
“解明沉!”溪蘭燼毫不猶豫傳音,“把所有人聚到浣辛城,開啓大陣!”
血海潑灑下來,一下将溪蘭燼謝拾檀和其他人擋開了,解明沉正在設法破開血海沖過來,聞聲猶豫起來:“可是……”
溪蘭燼一橫劍,警惕着消失在血海中的魔祖,冷冷打斷:“少廢話。”
解明沉狠狠咬了咬牙。
五百年前是這樣,五百年後也是這樣。
陪在少主身邊與他并肩作戰的總是謝拾檀,而不是他。
可是他只能聽令。
解明沉強行咽下那股不甘心,避開潑灑的血海,黑旋風似的飛向浣辛城,途中還把還在附近觀察情況的一個魔君逮住,厲聲大喝:“等血海蔓延下來,所有人都得死,趕緊來幫忙撐開大陣!”
浣辛城的大陣是溪蘭燼和幾位陣法大師一起布下的,啓動陣法之後,支撐大陣的人越多、修為越高,大陣的防禦殺傷力就越強。
今日魔門六宗彙聚在浣辛城,各個魔君都懷揣着小心思,帶來了手下最精銳的一隊修士,倘若這片飛速漫開的血海将浣辛城吞噬,魔門就相當于精銳盡失,五百年來好不容易喘上了一口氣,又得被打斷,再次一蹶不振。
縱使魔門六宗平時松散得似盤沙子,恨不得其他五支早點滅絕,自己好一統魔門,在魔祖面前,也知道此刻不是內讧的時候。
剛還顫抖在一起試圖殺死了解明沉的其他四個魔君閃身出現在浣辛城,望着天幕上潑灑而下的血海,深知其中的恐怖,勃然色變:“解明沉,你搞快點,老子的徒孫都在這兒呢!”
解明沉沒搭理他,結印啓動護城大陣,之前還分散在外的人能逃的全部逃進了浣辛城,劫後餘生的同時茫然極了。
“魔祖……複活了?”
“魔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溪少主身邊那是妄生仙尊嗎?他們二人為何會在一起?”
“都什麽時候了還問這個,自然是因為魔祖重現世間,溪少主回來與妄生仙尊重新合力誅殺魔祖了!”
驚惶的修士們看着解明沉撐開金光大陣,下一瞬,血海潑灑下來,滋滋侵蝕着大陣的靈光。
之前所有人都看到了,哪怕是元嬰期修士,被這片血海沾到一絲,也會在頃刻之間化為虛無,變成血海中的養料,周圍已經遍布血海,除了浣辛城外,他們無處可逃。
只要大陣被腐蝕了,他們不可能獨善其身,都會葬身于此。
屆時別說他們,恐怕整個浣辛城都會消失在世上。
恐懼之下,沒有人再冷眼旁觀,所有浣辛城的修士都為大陣注入了靈力,祈禱大陣能多撐一會兒,祈禱天空中那倆位還能如當年一般,力挽狂瀾誅殺魔祖。
底下一片混亂的時候,溪蘭燼和謝拾檀也被血海徹底包裹了,眼前盡是血紅的顏色。
魔祖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嘻嘻笑着:“哥哥,我們好久沒有玩捉迷藏了,你來找我呀。”
它說的是很久之前,那時溪蘭燼還不知道黑霧中的存在有多危險,把它當做自己在淵底的朋友。
魔祖給他帶來淵底難見的東西後,就會要求溪蘭燼和它玩游戲。
比如捉迷藏,它躲在黑霧之中,匿去身形,讓溪蘭燼在茫茫的黑霧之中尋找它,很無聊的小游戲,但魔祖樂此不疲。
直到溪蘭燼親眼看到它吞噬了斷脈老魔的身體,污染了他的神魂。
待自己那麽好的人倒在血泊中,溪蘭燼憤怒又傷心,質問魔祖為何要傷害他的親人。
黑霧中的存在只是歪了歪頭,有些疑惑似的:“我只是想玩一玩而已啊。”
天真又殘忍。
溪蘭燼偏頭低聲道:“若是魔祖藏在裏面不出來就麻煩了,我進去把它引出來。”
謝拾檀立刻否決:“不行,我進去。”
溪蘭燼猶豫了一下:“要不我們一起吧?”
謝拾檀的傷不是還沒好嗎?
他跟卓異慢交過手,了解點星宮的血海邪法,但被魔祖施展出來的血漫彌天顯然超出了所有人的認知,要更可怕得多。
謝拾檀堅持道:“我來。”
話畢,也不等溪蘭燼同意,直接就鑽進了血海之中。
溪蘭燼頓時又氣又急,但謝拾檀已經進去了,他只能壓下心緒,強迫自己待在原地等謝拾檀。
不過五百年,謝拾檀怎麽還學壞了?明明從前都是跟他有商有量的。
難不成是跟他學壞的?
血海中并非外面看起來那樣只有滔滔不盡的血水,裏面充斥着無數的陰魂,有的是早已存在的,有的是方才被吞入,還在茫然之中的。
從謝拾檀進入血海的瞬間,陰魂便試圖纏上來,将謝拾檀拽入無間地獄,将他吞沒,只是還沒靠近謝拾檀,就被他身上的天狼氣息吓退。
魔祖不悅地“啧”了聲,聲音飄飄忽忽的:“真沒用,連一只小天狼都害怕。”
溪蘭燼能夠聽到魔祖的聲音,當即扭頭望向某一處:“謝卿卿!”
進入血海中後,魔祖的氣息就比之前要清晰多了,謝拾檀比溪蘭燼捕捉的速度更快,照夜劍随心而動,眨眼便出現在那邊。
魔祖沒想到謝拾檀進入了自己的領域,竟然還幾乎不受影響,措手不及地被當胸刺了一劍,惱怒不已:“我在和哥哥玩捉迷藏,不是和你!”
謝拾檀不言不語,認真聽聲辯位,這回不僅是照夜劍,渡水劍也一同沒入血海,一同攻向暴露方向的魔祖。
兩柄劍并非尋常的凡劍,被照夜和渡水刺傷之後,傷的不僅是身體,還有裏面寄存的神魂,尋常修士吃一劍都會受不住,更何況一連受了這麽多劍。
看到渡水劍,魔祖簡直惱羞成怒,聲音又大了一分:“憑什麽!明明是他殺了你!”
魔祖越生氣,叫得越大聲,這個“捉迷藏”就越簡單,溪蘭燼沒有分毫動容,兩指一并,渡水劍再次與照夜劍飛向魔祖。
魔祖似乎也意識到了,他不斷開口說話,只會暴露自己的具體方向,怒不可遏地閉上嘴,随意抹了把嘴唇上的血,陰沉沉地望向謝拾檀。
即使身處污穢之中,謝拾檀依舊與周遭格格不入,永遠是天上的明月,山尖的新雪,高潔而無暇。
溪蘭燼就是喜歡他這樣吧。
魔祖盯着謝拾檀,忽然發現了什麽,改變了主意。
他決定玩一個新的游戲。
方才不斷飛速擴張出去的血海仿若有生命一般,以更快的速度收縮起來。
凝聚起來的血海比分開時又要可怖得多,溪蘭燼意識到不妙:“小謝,快回來!”
就在他開口的瞬間,無數的血水也扭曲成各種形狀,拉扯着謝拾檀,阻止他脫離血海。
下一瞬,謝拾檀周遭的血水化為無數尖刺,猛然刺向謝拾檀,只是還沒沾到他身上,就被盡數彈開,血海無窮無盡,依舊瘋狂攻擊着謝拾檀。
溪蘭燼見勢不對,想一頭紮進去,哪知道還沒靠近,謝拾檀便察覺到了,偏頭看了他一眼,彈指一揮。
溪蘭燼便被一股無形的力道擋住的去路,任憑他怎麽突破,都無法突破過去,那力道柔柔的,像一道輕柔的風,卻也因為柔軟,而難以破開。
溪蘭燼往哪個方向都無法破開這道屏障,簡直氣急敗壞:“謝拾檀,放我進去!”
謝拾檀眼皮也沒擡一下:“不放。”
溪蘭燼氣得夠嗆。
這一瞬間,他忽然有些理解當年謝拾檀的心情了。
眼睜睜看着對方涉險,自己卻無法伸手。
魔祖雖然看不懂倆人互相保護的動作,但莫名其妙的就是更生氣了。
無盡的血海陡然再次收縮。
蔓延出去的血海已經将浣辛城的護城大陣侵蝕得坑坑窪窪了,見到血海陡然縮了回去,天空在瞬息之間又恢複了正常的顏色,還在努力維持大陣的魔修們疑惑地仰起頭。
“怎麽了?”
“是不是溪少主和妄生仙尊将魔祖解決了?”
“不對,血海好像只是縮回去了……”
紛紛亂亂的讨論聲不斷,解明沉就算再憂心上面的情況,也不能離開大陣的中心,焦慮不已。
若是這次謝拾檀讓少主又出事了,他真的會殺了謝拾檀的。
方才擴散出去十幾裏的血海在眨眼之間變成了一把紅色的長槍,蘊含着恐怖的力量,侵占着卓異慢身體的魔祖顯出身形,溪蘭燼頓時松了口氣,身邊的屏障也消失了,趕緊奔去謝拾檀身邊。
但還沒靠近謝拾檀,便見殘影一閃,魔祖握着那把以血海凝聚的長槍,攻向了謝拾檀。
沒有了血海的束縛,謝拾檀的動作快了幾倍不止,幾息之間便與魔祖過了數百招。
溪蘭燼立刻召回渡水,加入混戰,和謝拾檀一起對戰魔祖。
魔祖還未徹底複蘇,卓異慢的身體又被刺了數劍,動作慢了許多,即使如此,大部分魔修還是看不清他們的動作,緊張不已屏息靜氣地望着。
下一刻,衆人忽然聽到“噗”地輕輕一聲肉體被破開的聲音。
交纏的幾道殘影再次出現在他們眼前,溪蘭燼和謝拾檀穩穩地握着劍,一前一後,一同刺入了魔祖的心口。
被渡水和照夜同時擊傷要害處,魔祖的這縷意識很快就會破碎。
下方的浣辛城中陡然爆發出歡呼聲:“溪少主!”
“妄生仙尊!”
溪蘭燼卻沒被下方的歡呼聲感染到。
因為魔祖朝着他笑了。
一絲不安感陡然竄上心頭。
“哥哥不是喜歡他那副模樣嗎,”魔祖笑得十分爛漫,這樣的表情出現在總是陰沉沉的卓異慢臉上極為怪異,“那我就把他變得低賤肮髒,讓你像不喜歡我一樣,也不喜歡他。”
他開口的同時,那些因為被照夜劍捅入後心,順着劍身滴滴答答淌出去的血液走向忽然變了,猝然化為利刃,攻向他身後近在咫尺的謝拾檀。
這麽近的距離,謝拾檀無處可避,護體靈氣與無華法衣只略微阻隔了一下,便被那道血箭破開了。
“那就把他變成最低賤的血魔吧。”
魔祖的算計得逞,笑吟吟地道:“哥哥,我們下次再見啦。”
卓異慢的身體已經傷痕累累,在魔祖的這縷意識粉碎的同時,晃了一下,便直直地倒了下去。
溪蘭燼完全沒心思去管卓異慢的身體,慌忙收劍沖到謝拾檀身邊,見他胸口的衣服破開了一個洞,心跳都停滞了一瞬:“謝卿卿,你怎麽樣?你別吓我!”
謝拾檀的身體只是搖晃了一下,并沒有察覺到異樣,低聲道:“我無礙。”
溪蘭燼心慌得不行,哪兒會管他的話,不管不顧地伸手就扒他的衣服,謝拾檀阻擋不及,還真給他粗暴地扯開了外袍和裏衣。
溪蘭燼沒看到那道血箭造成的傷,但看到了另一道傷口。
那是道處在心口正中間的,似乎因為被不斷撕開,所以難以愈合的傷。
溪蘭燼的手突然有點發抖,直勾勾地盯着那道傷看了良久。
他低着頭,謝拾檀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能一邊考慮着借口,一邊将衣袍掩回來,剛拉到一半,又被溪蘭燼猛地一把扯開。
溪蘭燼依舊盯着那道傷,不知道想了些什麽。
好半晌,謝拾檀才聽到溪蘭燼聽不出感情色彩的聲音:“這道傷是怎麽回事?”
細長白皙的手指輕輕落到那道難以彌合的傷上,指尖微微發着抖。
溪蘭燼說的是疑問句,語氣卻很篤定,咬着牙磨出去的聲音輕忽得像陣風:“……為了複生鳳凰木,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