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你确定這法子當真能成?”
曲流霖打量着眼前的東西——參考了牽絲門制作傀儡的秘法,又耗費了他和溪蘭燼不少精力,四處尋得傳聞中的神土與神木做出來的人偶,外表與溪蘭燼一模一樣,若非內裏空洞洞的,沒有靈魂,和溪蘭燼站在一起的話,沒有人能分清孰真孰假。
溪蘭燼非常騷包地給人偶編好小發辮,綴上赤珠,聞言聳了聳肩:“不确定。”
曲流霖無言了一陣:“你不是已經修成玄水尊者的神魂秘法了嗎,這還不确定?到底有幾分把握能成?”
溪蘭燼又誠實地道:“沒把握。”
“沒把握你還折騰?”
溪蘭燼悠哉哉地編好最後一點,微微一笑:“那難不成要什麽都不做,就此認命?”
曲流霖猶豫良久,低聲道:“其實就算你誅殺了魔祖,天下人也不會有多少知曉感激你的,你又何必?倘若你不去參與那一戰,你的命劫便能解了。”
換作其他人說這話,溪蘭燼多少會有點生氣,但曲流霖知曉一切,才會這麽說,他只是平靜地看他一眼:“你知道的,我不可能不去。”
縱使這個禍患并非魔門惹出來的,于公于私,他都該去,哪怕知曉必死無疑,也得一往無前。
況且他不可能放謝拾檀一人面對。
曲流霖沒有說話,只輕微嘆了口氣。
正是知曉如此,他才感到更為無奈,這才是溪蘭燼無法破劫的理由。
倘若知道自己必死的結局就逃避不去,那溪蘭燼就不是溪蘭燼了。
溪蘭燼的命劫,是天道注定,也是他自己的選擇。
“那你為何不告訴謝拾檀?”曲流霖擰眉不解,“你會這麽做,也有一點原因在他身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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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蘭燼頓了頓,撫平人偶衣物上的褶皺:“不能告訴他。”
“為什麽?”曲流霖算盡天機,見過各色各異的人,看過各種或陰私或坦蕩的心思,還是不理解溪蘭燼的行為,“讓他知道你的命劫和你留的後手,不也是多一份保障嗎?”
溪蘭燼又安靜了片刻,聲音倏而如天邊的流雲,輕忽缥缈:“正是因為不确定,所以我不想讓他知道。”
若當真應劫了,他不确定自己留在人偶和本命劍裏的殘魂,會不會随着他的隕落被抹消殆盡。
懷有未盡的期待是最折磨的,他不想讓謝拾檀和其他人等待一個未必會回來的人,世上千千萬萬事,從來沒有期望,便不會失望,也不會加倍痛苦。
他自己都不确定能否成功的事,不必讓他們有那份念想。
曲流霖看他固執的樣子,忍不住掐了把眉心:“世人都說溪少主陰邪詭詐,哪知道你其實是這樣的呢?”
溪蘭燼挑眉:“什麽樣?”
“一副傻樣。”
曲流霖哼了一聲:“叫人不快。”
溪蘭燼不覺得這樣有什麽問題。
從小到大,他經歷過兩次親人以死相護的保護,一次是幼時父母将他推出地獄的雙手,另一次是将他養大又将他送出萬魔淵、亦師亦友的老魔頭們。
他學習着他們,從成長起來的那一刻,便也當上了那個無聲的保護者角色。
雖然嘴上不爽,不過曲流霖還是很遵守和溪蘭燼的約定,沒有将這些事往外說一句。
給自己提前準備好後手後,溪蘭燼回到了正魔兩道結盟的白梅山。
與魔祖的最終一戰就在不久之後,萬人縛魔陣已經排布好,但最關鍵的還是溪蘭燼和謝拾檀的動作。
誅魔一事,只能成,不能敗。
溪蘭燼神出鬼沒了一陣,弄得正道那邊十分狐疑他是不是想要臨陣退縮。
他也懶得解釋,回到白梅山,沒有像其他人所想的那樣,和謝拾檀多交手培養默契,而是拉着謝拾檀下棋。
謝拾檀沒有問他去了哪兒,他一貫如此,君子之風,把持着朋友之間禮貌的距離,不會逾越多問什麽。
若是從前,溪蘭燼必然會對謝拾檀的君子作風感到幾絲不滿,逗他幾回,但現在謝拾檀沒有多問,只讓他暗暗松了口氣。
在白梅山的日子相當悠閑,悠閑得不像是在準備迎接大戰,他和謝拾檀之間,也不必像從前那樣,在人前假裝不相熟或關系不好,想看謝拾檀就能光明正大地看。
比起備戰,倆人更像是在這裏隐居的。
溪蘭燼不知道謝拾檀是怎麽想的,不過他很喜歡這樣的日子。
偶爾他會好奇謝拾檀沒有說給他聽的那句話,可潛意識裏又告訴他,最好還是不要知曉為好。
在諸天命運之中,他已是個沒有未來的人了,等他能破開黑暗的荊棘叢走出來的,才有資格聽。
悠閑的日子總是很短,決戰之日很快就到了。
數萬修士早已渡海北去,在萬裏雪原上結下大陣,魔祖對人修的小伎倆并不放在心上,在他眼裏,這些都像玩鬧一般,人族将此戰視為生死大戰,但魔祖感覺只是個有趣的小游戲。
魔祖是萬魔淵下無數戾氣的化身,不是人,也不是妖鬼,每次出現在人前,它的形象面孔都變幻莫測,有時候是個風情萬種的女人,有時候是個白發蒼蒼的老翁,與正魔兩道第一次交手、污染了數百修士的神魂,讓兩道盟軍先一步混亂起來互相厮殺那一次,它又是個五六歲的稚子模樣。
這一次出現在衆人面前時,魔祖是個看起來極為俊秀的少年。
看到魔祖這副面孔時,謝拾檀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
不知是否是錯覺,魔祖的這副模樣,有三分肖似溪蘭燼。
溪蘭燼面色平靜坦然,仿佛什麽都沒發現,偏頭朝他一笑:“謝卿卿,入陣啦。”
不知為何,謝拾檀心底忽然掠過一絲不安。
這絲不安從很久以前就若有若無,仿若毒蛇般,若隐若現地盤踞在心頭,直到現在愈發濃郁,合體期修士與天地同感,他預感到不安,便代表了這一戰必然會出問題。
謝拾檀忽然不想讓溪蘭燼入陣了。
他沉默了片刻,低聲道:“不如……”
溪蘭燼像是知道他要說什麽一樣,直接打斷:“磨蹭什麽,走啦,打完這一仗,我還要回去澆花呢。”
他談笑自若的,像是這一戰并非什麽生死大戰,而是只是出門去茶樓喝喝茶遛個彎。
謝拾檀最後還是沒能阻止溪蘭燼入陣,他擡起手還沒拉住溪蘭燼,溪蘭燼已經化作一道輕風,直接入了誅魔陣中。
謝拾檀只好跟上去,望着溪蘭燼的背影,舉起了劍。
他不會讓溪蘭燼受傷的。
溪蘭燼與謝拾檀是千萬年來罕見的天才,不過一兩百歲,已登臨無數人參悟幾年前也跨不去的合體期,倆人又不懼魔祖污染神魂,合力對付魔祖,比想象中要順利。
他們在大陣裏困了十三天。
第一天的白日,溪蘭燼就将魔祖誅殺在了劍下。
但不等他高興,幾息之後,魔祖就又複活了。
第二天,謝拾檀将魔祖斬殺,一分為二。
片刻之後,魔祖又完好無損地出現在兩人面前,露出嘲諷的笑意。
第三日,倆人合力将魔祖釘死封印在堅冰中。
晚上,魔祖從容地從堅冰裏走出來,歪頭笑得愈發開心:“還有什麽好玩的嗎?”
……
在與魔祖的交戰中,謝拾檀一直若有似無地護着溪蘭燼,溪蘭燼沒受什麽傷,他卻已經遍體鱗傷。
溪蘭燼眼眶都紅了:“謝卿卿,你再這樣我會生氣的。”
謝拾檀語氣很平靜:“我身懷天狼血脈,體質比你好許多,傷由我受,好得更快。”
溪蘭燼被他這個看上去仿佛很有道理似的論調氣得不輕。
整整十三日,倆人嘗試了無數種方式殺死魔祖。
但都無一失敗了。
溪蘭燼終于明白了。
魔祖是不如他們二人合力強,但他們殺不死魔祖,也無法将魔祖封印住。
他想起了許多事,隐約理解了自己的命劫為何。
包括謝拾檀都不知曉,他與魔祖其實曾是舊識。
在他墜入萬魔淵的那些歲月,陪伴他的除了那些老魔頭外,還有一個人……或者說不是人。
溪蘭燼渾身的骨頭筋脈重塑成功不久後,因為曾經粉身碎骨般的傷,連站立起來都很困難,更別說像尋常人一般行走。
那時老魔頭們還沒太把他放在心上,每天都叫溪蘭燼扒拉着岩壁走幾個時辰,用以恢複。
至于會不會遇到危險,他們那時候懶得考慮。
不用老魔頭們逼迫,溪蘭燼也知道,他必須重新站起來,否則他就廢了。
幼小的溪蘭燼咬着牙,在暗無天日的淵底扶着冰冷的岩壁,一步一步朝前走着,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在疼痛,比起單純的疼,更難受的是骨縫愈合間的酸疼與細癢感,像是被螞蟻爬遍了身體。
那樣的感受,換個意志堅定的成年人都不太受得了,溪蘭燼卻奇跡般地撐了下來。
他要報仇。
曾經漫山遍野到處亂跑的輕快身子變得無比沉重,溪蘭燼走幾步就得停下來喘口氣,渾身的汗幾乎浸透了衣物。
他埋着頭,不知不覺走了很久,回過頭,才發現離老魔頭們待的地方不知道有多遠。
溪蘭燼知道這淵底危險,他只有待在老魔頭們身邊才算安全,趕緊想要走回去時,耳邊忽然傳來道好奇的聲音。
“你在做什麽?”
溪蘭燼猛然擡頭,聲音是從不遠處黑霧般的朦胧深處傳來的,但是他卻沒有看到人影。
萬魔淵下有許多非人的東西,任何東西現在都能将溪蘭燼一口吞了,溪蘭燼謹慎地盯着那片黑霧,慢慢向後退去。
黑霧也沒有追逐他,但溪蘭燼能感覺到,裏面的東西在觀察他。
那是溪蘭燼和尚未有完整意識與形态的魔祖第一次遇到。
第二次遇到時,是在不久之後,溪蘭燼已經緩緩恢複到能正常走路了,開始連續跑起來。
然後他又遇到了那片黑霧,黑霧中的聲音十分驚喜:“啊,你來了。”
這次黑霧裏的東西有了模糊的輪廓,和是一個和溪蘭燼身高相近的孩童,向他走來時,模仿着溪蘭燼之前的步态,走得陌生而艱難。
溪蘭燼看了一眼,感覺不太對勁,轉頭拔腿就跑。
第三次遇到的時候,那個東西模仿着他,學會了奔跑。
黑霧迅速靠近了溪蘭燼,卻只是在他身邊轉悠,沒有傷害他,模糊中看不清黑霧中的小男孩長什麽模樣。
三次遇到都沒有被傷害,這讓溪蘭燼降下了一點防備心,眨巴眨巴眼睛,第一次朝黑霧裏的東西伸出了手,小小的手掌裏,躺着幾串紅色的小果果。
是青羽老魔頭不知道打哪兒摘來給他吃的,果子裏靈氣充沛,還甜滋滋的,老魔頭廢了老大勁摘來,理由是看溪蘭燼瘦不拉幾的,怕以後吃他會硌牙,讓他多吃點。
黑霧裏的東西疑惑地看了會兒,試探着伸出手。
那是只和普通小孩一樣的白嫩小手,只是動作極為笨拙,像是不知道如何控制五指,廢了很大的勁,才把小果子從溪蘭燼手心裏拿走,放進了口中,品嘗到了那個味道。
它不知道怎麽描述那個味道,也說不出感覺好與不好,疑惑地問:“這是什麽?”
溪蘭燼彎彎眼:“是好吃的。”
黑霧裏的東西點了下頭,這叫好吃的。
于是在下一次遇到的時候,黑霧裏探出的一雙小手裏,滿滿的一大捧,全是那樣的紅色小果子。
“好吃的,你吃。”黑霧裏的聲音說,“吃了,陪我玩。”
溪蘭燼和裏面那個東西成為了類似“朋友”的關系,看對方總是很稚拙般的樣子,便讓對方叫他哥哥。
他一個人在外時,總會遇到那片無處不在的黑霧,黑霧在的地方,那些危險的深淵魔獸都會銷聲匿跡。
溪蘭燼教黑霧裏的東西玩耍,黑霧裏的東西便不知從何處找來許多在萬魔淵底下難以尋得的東西給他。
雖然溪蘭燼不像尋常人,能在這個年紀上學堂,但幾個年歲悠久的老魔頭通曉天文地理,在修行上,無論是劍法、咒法、陣法還是其他的什麽都無所不通,在其他方面,妖魔鬼怪天材地寶也無所不知,所以溪蘭燼懂得比那些世家大族精心培養的子弟還多得多。
溪蘭燼揣測裏面應當是某種妖鬼或是會模仿人的精怪,便去問了老魔頭們。
老魔頭們當即變了臉色,警告溪蘭燼不要再随意出去,與那個東西再見面。
“我們在此待了千年,淵底沒有那樣的東西,”斷脈老魔說,“或許是與萬魔淵一體的東西,無論是什麽,最好別接近。”
溪蘭燼感到為難,雖然老魔頭們覺得他的朋友很危險,但是他的朋友也沒有做過什麽,他不想這樣對他的朋友。
但溪蘭燼很快就發現那東西的危險了。
斷脈老魔不放心溪蘭燼一個人在外,跟着他出去時,撞上了黑霧裏的東西。
然而黑霧裏的東西對待其他人,卻不像對待溪蘭燼那樣親切客氣。
他吞噬掉了斷脈老魔的一條手臂,老魔頭的神魂也遭受了污染,差點發狂,其他幾人幫忙壓制了許久,才讓他恢複了正常。
溪蘭燼心悸之下,不再去找那東西。
好在那東西似乎有所限制,即使有時候遠遠地徘徊,也不能過來再找溪蘭燼。
後來溪蘭燼離開萬魔淵,抵達浣辛城後,玄水尊者很快便盛情邀請溪蘭燼進入魔宮,培養他為魔宮的接任少主。
那副态度不像是只因為溪蘭燼資質極佳。
後來溪蘭燼才明白,玄水尊者如此做的另一個理由便是,他知道溪蘭燼是從萬魔淵底下出來的,覺得溪蘭燼是喚醒魔祖後絕佳的容器。
最開始玄水尊者的計劃便是,讓魔祖降生在溪蘭燼身上,控制溪蘭燼的同時便能控制魔祖——只是他沒想到,他控制不住溪蘭燼,更控制不了魔祖。
第十三日,當魔祖又一次徐徐複生之時,溪蘭燼回顧完前塵,大徹大悟,知曉了天意。
雖然他覺得天命就是狗屁,并不想順着天意去死,但許多事就是身不由己的。
謝拾檀為他受了重傷,溪蘭燼在他的維護之下,除了靈力有些損耗外,幾乎沒什麽傷。
為了讓傷勢盡快複原,謝拾檀恢複了原形,雪白漂亮的天狼身上傷痕累累,血幾乎浸透了漂亮皮毛,但他很快将身上的血跡都去除了,不想讓溪蘭燼看見。
溪蘭燼靠在大狼溫熱堅實的懷裏,趁着傷重的謝拾檀不備,給他下了一道咒,望向剛複生的較虛弱的魔祖,無聲結着印,嘴上卻懶洋洋的:“謝卿卿,我想試試你的照夜劍,咱倆互換一下呗。”
謝拾檀睜開金黃的瞳眸,疑惑地看了看溪蘭燼,互換本命劍來使這種事十分奇怪,但從溪蘭燼嘴裏說出來,又讓人覺得很正常,他總是會有許多奇思妙想。
他沒有多餘的懷疑,點了點頭:“好。”
謝拾檀恢複人身,衣袖依舊幹淨雪白,仿佛沒有沾染過一絲血跡,毫無防備地與溪蘭燼互換了本命劍。
咒印還差一道便能完成,溪蘭燼與他背靠着背,坐在莽莽雪原之中,仰頭望着模糊的天光,極北大陸冰天雪地的,哪怕是陽光,都給人一種冷冰冰的感覺。
真想回浣辛城,再曬一回暖洋洋的陽光啊。
溪蘭燼遺憾地想着,手上不停,行雲流水地結下了最後一道印。
靈輝湛然亮起的瞬間,謝拾檀就發現了不對,猛然回頭。
是引魂術。
所謂的引魂術,是一種類似奪舍的法術,但與奪舍相反,引魂術是主動将肉身獻上的法術。
那是溪蘭燼生平頭一次見到謝拾檀那般失态的樣子,他試圖讓溪蘭燼停下來,臉色說不出是慌亂,還是暴怒,亦或是其他的什麽:“溪蘭燼!”
溪蘭燼平靜地與他對視着,沒有說話。
魔祖沒有抗拒,只覺得很有趣似的,順着引魂術,鑽進了溪蘭燼的體內,開心地道:“哥哥,你的身體我就收下啦,但我不會抹掉你的神識的。”
溪蘭燼恍若未聞。
他們殺不死魔祖,是因為魔祖只是一道類似魂體的虛無邪念,但若魔祖有了身體,看得見摸得着了,便能殺了它。
其他人完不成這個任務,因為他們在被魔祖侵占身體的瞬間,神魂就會被抹滅,魔祖想要如何便如何。
只有溪蘭燼能将魔祖困在自己的識海中,維持理智不滅。
謝拾檀已經知道溪蘭燼想做什麽了,從來都堅定不移的妄生仙尊握着渡水劍,手腕控制不住地發抖,眼眶血紅:“不……”
溪蘭燼壓着身體裏翻湧的邪念,一步步走到謝拾檀身前,強硬地握住他的手腕,控制着他抽出渡水劍。
魔祖在他的身體裏,他無法做出自我了結的舉動,只有謝拾檀能做到。
他不想這樣的,可是只能這樣了。
重傷之下的謝拾檀抵擋不住溪蘭燼的力道,就算他竭力想要反抗,也還是被迫控制着,擡起了劍。
謝拾檀的喘息很沉重破碎,嗓音都在發抖:“溪蘭燼,不要這樣。”
溪蘭燼想和謝拾檀說很多話,畢竟他一向話多,可是想了一會兒,還是什麽都沒說。
他神色複雜地望着謝拾檀,帶着絲歉意,小聲道:“抱歉啦。”
将這一切當做游戲的魔祖終于意識到了不對:“哥哥,你想做什麽?”
溪蘭燼沒有搭理腦中的聲音,直視着謝拾檀的眼睛。
提前給謝拾檀下的咒,在他說出命令的瞬間生了效。
他說:“殺了我,謝拾檀。”
互換本命劍,用渡水劍殺了他的話,謝拾檀應當能好受一些。
他不想以後謝拾檀握劍之時,都會想起殺了他的事,造成心魔,謝拾檀的劍法那麽漂亮,當世無雙,不能因為染了他的血,從此蒙上陰影。
心口傳來劇痛的瞬間,溪蘭燼的神魂與魔祖一同碎裂。
曲流霖算對了,他這一趟必死無疑。
從修為越來越高之後,溪蘭燼許久沒這麽疼過了,疼得他想哭想叫,但是他沒有哭也沒有叫,朦胧中感受到謝拾檀抱緊了他,有什麽溫熱冰涼的東西淌過眼角。
溪蘭燼恍惚了一下,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正在消亡。
他想擡手摸摸謝拾檀的臉龐,看看他是不是哭了,如果謝拾檀真的哭了,就要取笑他,但是他已經沒有力氣了,連謝拾檀的臉也看不清,一張口就會控制不住地咳出血,只能無聲念着他的名字。
謝拾檀,謝拾檀。
不要哭。
倘若還能回來,他想在睜眼的第一瞬看到謝拾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