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煉虛期修士自己捏造的夢境極為真實,進入解明沉的夢境後,看起來和外界也并無不同。
倆人一進入夢境,就看到了解明沉。
是少年時的解明沉。
因為還不清楚情況,倆人隐匿着身形,周圍的人和解明沉都沒看見突然出現的溪蘭燼和謝拾檀,埋頭做着自己的事。
少年解明沉神色匆匆的,正飛快往一個地方去。
溪蘭燼連忙拉着謝拾檀跟上,邊跟着解明沉,邊問:“我們要怎麽把他喚醒?”
謝拾檀冷淡地瞥了眼解明沉,轉頭回答:“先看看情況。”
煉虛期修士的夢境與普通修士不同,已經隐隐算是一方世界,直接強行叫醒解明沉的話,對解明沉和他們都會有損。
解明沉有沒有損,謝拾檀倒是無所謂。
但溪蘭燼不能受傷。
溪蘭燼琢磨了下,按照正常情況,想将人從這種夢境裏叫醒,只有一種辦法,便是發生了在他認知之中,絕對不該發生的事。
但也有另一種情況,便是原本的結局不好,夢境主自己将未來修改成了自己想要的模樣,于是便循環沉溺在夢境之中。
解明沉現在是個什麽情況,暫時還不好說,得再看看。
跟着解明沉跨過一道大門後,溪蘭燼的腳步忽然停頓了下,哎呀了聲。
謝拾檀:“嗯?”
溪蘭燼原定站立,仔細感受了三秒,才臉色古怪地道:“謝仙尊,小白狼在舔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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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神識離體了,但肉身發生了什麽,溪蘭燼還是能感受到的。
謝拾檀:“……”
溪蘭燼又咦了聲:“它們在輪流挨個拿腦袋蹭我!”
居然不打架了,非常井然有序地挨個來蹭蹭了!
真是聰明的小白狼。
謝拾檀:“…………”
毛毛茸茸軟乎乎的感覺在手心裏蹭過,溪蘭燼剛想笑,便又感到有只小白狼突然跳起來,兩爪扒在他身上,在他臉上舔了一口。
謝拾檀也感受到了。
溪蘭燼驚詫地睜大了眼,望向謝拾檀,調侃地問:“謝卿卿,你的小白狼怎麽還對我耍流氓啊?”
小白狼是謝拾檀的化身,親近溪蘭燼再正常不過。
謝拾檀按了下眉心,食指與中指一并,冷然道:“我讓它們離你遠一點。”
“哎別。”溪蘭燼也就開個玩笑,聞言趕忙制止,“它們喜歡我,我也喜歡它們呀。”
謝拾檀頓了頓:“喜歡?”
溪蘭燼認真點頭,重複道:“喜歡。”
謝拾檀看了他片刻,情緒不明地嗯了聲,警告了一下那些小白狼別太過分,才放下了手。
與此同時,他們随着解明沉跨進了一個院子裏,周圍的景象有幾分渺遠的熟悉感,溪蘭燼眯着眼四處打量了良久,終于明白這是哪裏了。
他曾經來過這裏一次——當年離開萬魔淵後,他來到的第一個地方就是這裏。
殺他父母,屠他師門的仇家地盤。
看清此地,溪蘭燼也明白過來了,困着解明沉的這一重夢境是什麽。
當年溪蘭燼離開萬魔淵,出來手刃仇家,順勢救下解明沉後,解明沉給他說過自己的經歷。
解明沉幼時家貧,一家人時常吃不上飯,在蒼鷺洲這種地方,連低階修士都命如草芥,更別說凡人了。
蒼鷺洲的土地貧瘠,不适合耕種,林子裏兇獸繁多,也不适合打獵,中洲離海面又遠,想要以漁為生,對于腳程太慢的凡人也不可能。
一家子餓得上頓不接下頓,正在父母準備将解明沉孱弱的弟弟拿去鄰家換食物,被解明沉激烈反對,準備帶着弟弟偷偷逃離時,村子裏忽然來了一群修士,将村裏的小孩兒都召集過去,檢查根骨後,确定了解明沉和他弟弟有靈根。
那群修士丢下了兩塊靈石,作為買下倆人的錢,随即在同村人欽羨的眼神與父母欣喜若狂的視線中,解明沉與弟弟就被帶走了。
兄弟二人懵懵懂懂的,心裏也很興奮,以為他們是被接去學習仙法,往後必能出人頭地。
哪知是到了另一個地獄。
将他們帶走的,是在蒼鷺洲也臭名昭著的邪派,到處抓有靈根的小孩兒養成鼎爐,用于修煉。
溪蘭燼的父母會與這些人結仇,也是因為他們盯上了溪蘭燼,意圖拐走溪蘭燼,抓去當鼎爐。
解明沉兄弟在邪派的控制下長大,從小被洗腦,教育他們要為門派獻身,這種洗腦并非只是言語洗腦,而是一種用于神魂上的控制法術。
解明沉資質上乘,神魂亦比其他人要強上幾分,每天都在掙紮着保持清醒,想要保護好弟弟,每天都在弟弟耳邊念叨,讓他保持清醒,一起逃出去。
但是失敗了。
解明沉成了所有“鼎爐”中唯一清醒的人,看着周圍的一片瘋魔。
他身邊的所有人都在為當好一個好鼎爐而努力,被選中為某人的鼎爐後還會感到驕傲。
解明沉不寒而栗,只能拖慢自己的修行進度,以免被很快選為鼎爐,一點點地計劃着如何逃離。
就在他終于找到機會,能帶走弟弟的當日,他的弟弟被選中了。
解明沉眼睜睜地看着弟弟被選中吸幹,成為其他人口中的“廢渣”。
甚至他臨死前還是笑着的,眼底帶着成為鼎爐的興奮。
他沖上去想要救下弟弟,卻完全不敵,被關進籠子裏,準備當做下一場狂歡的鼎爐。
他在那時第一次徹徹底底明白了何為弱肉強食。
弟弟臨死前的狂熱眼神,是解明沉的心結和夢魇。
那麽解明沉這麽急匆匆地過來,要找的人應當是……
毫不意外的,溪蘭燼見到解明沉終于在一個少年面前停下腳步,叫道:“小光!”
和解明沉描述的一樣,解明光是個很瘦弱的少年,聽到大哥的聲音,腳步停下來。
少年解明沉抓住他的手,拉着他想找個安靜的地方,眼底帶着絲興奮:“哥有個好消息跟你說,跟我來……”
哪知道他的手被那雙瘦弱的手反抓住,瘦弱的弟弟轉過頭來,眼底帶着光,興奮地道:“大哥,我也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解明沉愣了愣,看着他眼底的炙熱,陡然察覺到不對,心口一寒:“……什麽?”
解明光的臉上隐隐浮現出驕傲:“哥,我被三師兄選為鼎爐了!”
解明沉整個人瞬間僵住了。
謝拾檀掃了一眼,便看出了問題:“被蠱惑了。”
又掃了眼周圍的其他人,見此地來往的人大多都神情異常,與解明沉的弟弟情況相似,神情混沌,又帶着詭異的瘋魔,他不免蹙了下眉:“這是什麽地方?”
解明沉的私事,溪蘭燼不好說,猶豫了下,回答道:“丹陽觀,聽起來是不是像個正派?其實是群其他魔修都會繞着走的邪修。”
“嗯?”謝拾檀聽出一絲不同尋常,垂眸望着他,帶着三分探究,“你來過嗎?”
溪蘭燼從未對人說過自己的從前。
其一是他不喜歡沉溺于悲苦的過往,與其因那些事情而折磨不堪,不如顧好更重要的眼前事。
其二則是覺得沒什麽好說的,說出來也沒用,改變不了過去,只能博取三兩廉價的同情,他不需要別人的同情。
可如果傾談對象是謝拾檀的話,也不是不能說。
謝拾檀是特殊的。
這個想法自然而然地冒出來後,溪蘭燼不禁愣了一下。
謝拾檀為什麽是特殊的?
從以前到現在,他好像從來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
總不至于是因為妄生仙尊的本體毛茸茸的,還能化身出那麽多其他的小白狼吧?
他雖然喜歡小動物,但還沒到那份上。
溪蘭燼思考半晌,感覺隐隐地像要摸到什麽了,有點百爪撓心,神臺上倒是輕描淡寫的,随口将從前的事說了說:“丹陽觀人喜歡到處抓小孩兒回去,控制神識,養成鼎爐給自己修煉,我小時候調皮,一眼看不住就到處跑,有次跑下山,遇到了丹陽觀的人,差點被他們抓走,還好我娘親來得及時,将我救了回去。”
發現兒子差點被丹陽觀的人抓走,憤怒之下,溪蘭燼的母親将那幾人直接宰了。
丹陽觀本來就跟溪蘭燼的師門有仇,此後仇上加仇,溪蘭燼的事算是一根引線。
若不是溪蘭燼的父親在他身上下了守護咒,丹陽觀的人在追逐時多次嘗試過控制溪蘭燼失敗,恐怕也會把溪蘭燼逮回來養成鼎爐。
況且溪蘭燼被逼到萬魔淵上時眼神實在吓人,魔門的人都很清楚斬草不除根的後果,幹脆就将溪蘭燼丢進了萬魔淵,杜絕後患。
和溪蘭燼想的不一樣,聽到這些就是,謝拾檀沒有露出同情之色。
那個眼神比他想象中的還要複雜,像是憤怒,像是心疼,又或者夾雜了其他的東西,沉甸甸的。
溪蘭燼被他看着,突然就有些無措,四平八穩的淡定從容都丢了大半,忍不住捏了捏發上的赤珠:“不用這麽看我,後來我不是從淵底爬上來把他們都殺了嘛。”
謝拾檀不言不語,伸手輕輕握住他的手腕,低聲道:“所以才那麽怕疼嗎?”
溪蘭燼愣了片刻,低低地嗯了聲。
“怎麽上來的?”
萬魔淵是一個天然的結界,墜落下去的人永遠無法爬上來,那些淵底的老魔頭皆是煉虛期修為,甚至有一個合體期的,千萬年來,卻沒有一個人能爬上去。
但溪蘭燼爬上來了。
溪蘭燼抿了下唇,望向拉着弟弟情緒激烈嘶吼着,試圖讓他清醒的解明沉,聲音很低:“他們幫的我。”
那些老魔頭被困在淵底太久太久了,修為再難寸進,反倒因為漫長的時間折磨,壽元一點點耗盡。
即使是合體期,也不是與天同壽的,壽數終有盡時。
所以在壽元耗盡之前,他們燃燒身上的靈力,一起将溪蘭燼托到了魔淵之上,送了溪蘭燼最後一程。
燃燒完那些靈力,他們漫長的生命很快就會到達盡頭。
溪蘭燼是在睡夢中被送上來的。
那些争鬥了一輩子的老魔頭很默契地從未讨論過這件事,因為他們知道溪蘭燼絕不會同意他們那麽做。
溪蘭燼也就沒想到過他們會這麽做,對他們十分放心。
直到一覺醒來,眼底是闊別了十幾年的萬裏晴空。
後來溪蘭燼回想時,才逐漸察覺到了那些細微的不對勁,比如老魔頭們讨論溪蘭燼的以後,覺得他會帶着他們鑄的劍名揚天下,但從未說過自己那時會如何。
又比如他們會憂心忡忡地教溪蘭燼防身的惡咒,但不會說自己會守在溪蘭燼身邊保護他。
或許他們每一個心裏都清楚,他們以後無法陪着溪蘭燼再長大了。
溪蘭燼垂下眼,安靜了片刻,漆黑的眼睫像是有些濡濕,但再擡起眼時,眸底依舊明亮如初,帶着璨璨笑意:“回頭去萬魔淵邊上給他們倒碗酒,淵底下沒有酒,他們都很饞那口。從前我每年都會過去一趟的,這次五百年沒去了,也不知道他們怎麽樣了。”
溪蘭燼在笑,謝拾檀卻看得心口緊縮,仿佛是心口上未愈的傷又被剖開了一般,輕聲問:“我能陪你去嗎?”
“當然啊。”溪蘭燼理所當然道,“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
說到朋友時,溪蘭燼難得舌頭打了個結,就跟之前向辛恺介紹他和謝拾檀的關系似的,朋友倆字都變得燙口。
謝拾檀是他最特殊的朋友,除了朋友之外,還能有什麽更親近的關系嗎?
溪蘭燼有些苦惱。
倆人在這小聲交談着,那邊的兄弟倆也吵完架了。
解明沉聽說弟弟被選中了,簡直心膽俱裂,立刻就想帶他離開,但解明光神魂不如他強韌,早就被洗腦了個徹底,覺得兄長簡直不可理喻,被選為鼎爐是無比榮耀的事,怎麽可以是那副态度呢。
即使知道解明光是因為被丹陽觀的人施了術法才這樣,解明沉還是被氣到了,随即他做了個讓自己後悔一輩子的決定。
他任由吵完架的解明光從屋子裏走出去,獨自一人在屋裏平穩情緒,思索晚上該如何帶解明光走。
等他出去的時候,解明光已經不見了。
他被帶走,去做作為鼎爐被吸光渾身修為與精氣前的準備了。
溪蘭燼看着這個走向,就明白了。
顯然解明沉是被困在了循環的噩夢之中,不斷地因為弟弟的死而愧疚,不斷地因為自己的做法而後悔,他們需要打破這個循環,只要救出解明光,看到弟弟還活着,解明沉就能意識到自己是被困在夢裏了。
溪蘭燼果斷收起那些亂七八糟的情緒,專注眼前的正事:“走,我們去把解明光找出來。”
謝拾檀點了下頭,跟着溪蘭燼搜查解明光的蹤跡。
但詭異的是,搜完整個丹陽觀上下後,他們依舊沒有找到解明光。
沉浸在往事之中的解明沉也沒有找到弟弟,眼底透露出絕望之色。
溪蘭燼立刻明白過來:“他潛意識中知道解明光最後還是死了,所以無意識地将解明沉藏了起來,藏在一個自己也不知道的地方。”
所以他在反複地做這一場夢,無論循環多少次,在夢裏用什麽辦法,解明沉都無法将弟弟找出來,帶他逃離丹陽觀。
謝拾檀垂眸看了半晌倉皇找人的解明沉,片刻之後,目光落到溪蘭燼身上:“你去他的夢境深處找解明光,這裏我再找找。”
想把解明光找出來,也只能分頭了。
溪蘭燼不做他想,同意了謝拾檀的提議,化作一道流光,鑽進了解明沉的夢境深處,尋找解明光的下落。
一般而言,夢境深處是夢境之外的世界,也就是一片空白。
直到鑽進來了,溪蘭燼才發現,解明沉的夢境深處,是另一重夢。
和失去弟弟的痛苦愧疚相似,只不過這場夢裏,他失去的是庇護他、将他當弟弟看待的溪蘭燼。
當年與魔祖的最終一戰,是在極北的雪原大陸上,那片地方人跡罕至,沒有任何生命氣息,大戰不會對周圍的東西造成影響。
這個決戰之地是溪蘭燼選的,其他人都覺得魔祖應當不會同意,但沒想到,魔祖還真應了戰書,來了這個地方。
在決戰來臨之前,溪蘭燼總算能和謝拾檀光明正大地待在一塊兒了,因為只有他們倆人能抵抗住魔祖對于神魂的侵蝕,所以只有他們二人能入陣誅殺魔祖,在進去之前商讨如何作戰,再正常不過了。
倆人待在一起時,身邊一般只有解明沉。
整個白梅峰上只待着三人,靜候那一場大戰的來臨。
因為夢裏是解明沉的視角,所以溪蘭燼進入這層更深的夢境後,看到的也是解明沉的視角。
從解明沉的角度,溪蘭燼才發現,他貌似經常偷看謝拾檀。
商量入陣後如何應付魔祖時,他在偷看,讨論如何配合時,他的手也閑不住地撥弄謝拾檀垂落的銀發。
從第三人的視角看自己,溪蘭燼才發現自己到底有多手欠。
謝拾檀居然忍得了他。
這種時候,解明沉都在咬牙切齒,小聲嘟囔:“少主什麽都好,就眼光不好……”
溪蘭燼很不服氣。
他的眼光哪裏不好了?
像謝拾檀這般明秀标志、還能變成漂亮大白狼的人,他多幾分欣賞怎麽了?
夢境深處的這場夢不如外面的穩定,眨一下眼就換了畫面。
那似乎是又過了一段時間後,決戰的時間近在眼前,解明沉腳步沉重,一步步地往山頂走。
決戰來臨前,溪蘭燼和謝拾檀常在峰頂的一株雪松之下下棋,他是過去送消息的。
溪蘭燼跟着解明沉走了幾步,才想起來自己是來找解明光的。
關于大戰前和大戰時的這段記憶,溪蘭燼還沒恢複,對此十分好奇,很想過去看看,但正事要緊,他只能放棄過去看熱鬧,在這片不大的夢境空間裏尋找解明光。
山上山下都仔細搜了一圈,依舊沒有解明光的蹤影。
看來解明光沒有被藏到這個地方來,溪蘭燼本想直接離開,要喚醒解明沉,只需要破除外面那重夢境就夠了。
可是步子挪到一半,他鬼使神差地又轉了回去,剛到山頂,就看到解明沉大驚失色地沖了下來,像是看到了什麽,溪蘭燼好奇地加快步子,可惜還沒上去看到把解明沉吓跑的一幕,畫面又變了。
是在之前夢裏的那片無垠的雪原裏。
溪蘭燼又看到了倒在謝拾檀懷中瀕死的自己。
飛快趕來的解明沉腳都在發軟,還沒看清溪蘭燼,大顆大顆的熱淚已經從他臉上滾下來,這個在魔門讓人聞風喪膽的好戰風姿嚎啕大哭:“少主,少主……”
他想把溪蘭燼的屍首搶過來,還沒靠近,便被謝拾檀的靈氣彈開了。
溪蘭燼看到謝拾檀緊緊地抱着自己,他胸口洇出了血染紅了他一向雪白潔淨的白衣,連銀緞般的銀發也沾染上了血跡。
他埋着頭,看不清臉上的神情,淡漠地聽着解明沉發狂地怒斥辱罵。
溪蘭燼深吸了口氣,正準備現出身形,讓解明沉看到自己還活着,破除這重夢境,餘光中卻發現了不對。
他看到有人趁着謝拾檀和解明沉都無心顧及其他,将染血的渡水劍偷走了。
是卓異慢。
沒想到深入夢境還能有這個收獲,溪蘭燼陰差陽錯得知了渡水劍的下落,皺眉看了幾眼卓異慢消失的方向,收回眼神後,走上前,不再隐匿,拍了下解明沉的肩膀,懶洋洋道:“別嚎了,你家少主我好着呢。”
解明沉的怒罵聲瞬時止住,呆呆地看過來。
就連同夢境裏的謝拾檀,也猛然擡起了臉。
溪蘭燼恍惚了下。
他看到解明沉夢裏的謝拾檀,臉上有淚痕。
那般清冷出塵,從不為外物動容的謝拾檀,因為他而哭了嗎?
溪蘭燼停頓了片刻,強迫自己把視線落回解明沉身上,笑道:“在外面不是見過我了嗎?睡懶覺還得讓我來叫你醒,解魔君,架子這麽大了。”
解明沉的悲傷與憤怒已經被慌亂所取代:“沒有,我沒有,少主……等等,您說叫醒?”
他怔了一下,臉上的表情呆住:“我……這是在做夢嗎?”
随着這句話出口,夢境深處的這場夢轟然崩塌。
溪蘭燼早有準備,這場深處的夢境崩塌,他又掉回了解明沉關于弟弟的那場夢裏。
既然他沒能在夢境深處找到解明光,那解明光應當還在丹陽觀中。
溪蘭燼得出結論,抛進丹陽觀裏,想找謝拾檀。
踏進丹陽觀的瞬間,他的腳步不由一滞。
溫熱的血從不遠處的屍體上蔓延到腳邊,如何血河一般,即将湧到門檻上。
他挪開腳,避開那些血跡,擡起眼,發現了滿地的屍體。
夢裏的天色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了夜裏,溪蘭燼望着遍地的屍體,眼皮不禁跳了一下,生怕是發生了什麽不好的事,循着謝拾檀的氣息,飛快往哪邊過去。
跨進丹陽觀大殿廣場的瞬間,又一具屍體從石階上咕嚕嚕滾下來,正好停在溪蘭燼腳邊。
溪蘭燼愣愣地擡起頭,明月之下,正好看到又一個人倒下,露出他身後的謝拾檀。
高潔的仙尊手持着照夜劍,雪白的劍身上滴滴答答流淌着溫熱的血。
倆人的目光相觸,謝拾檀不免停頓了一下,像是突然被抓到做壞事的小孩,下意識将染血的照夜劍藏到背後。
溪蘭燼簡直懷疑做夢的人是自己,要不然謝拾檀怎麽會将丹陽觀給屠了?
這不是後來趕來的他做的嗎。
倆人對視半晌,縮在角落裏瑟瑟發抖的少年解明沉顫抖着開了口:“你、你們是誰?”
這時候的解明沉還不認識溪蘭燼和謝拾檀。
謝拾檀心虛地移開視線,目光落到解明沉身上,語氣淡淡的:“丹陽觀的人被我殺光了,你弟弟沒有死。”
溪蘭燼這才明白了他的做法。
——找不到解明光,那就把致他于死地的人都解決了,如此夢境也能破除。
少年解明沉聽完他的話,喃喃道:“是啊,他們沒來得及吸走阿光的修為和精氣,阿光沒有死……”
随着這句話落下,丹陽觀倏然開始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