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溪蘭燼也就是下意識地看了眼謝拾檀,聽到他的回複,愣了一下。
他還沒說什麽呢,怎麽謝拾檀就猜出來了?
随即迅速感到了愧疚。
謝拾檀是什麽人,堂堂正道之首,這幾百年就算解明沉再怎麽挑釁也沒有對他下過殺手,以這樣的君子之風,他怎麽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
哎,都怪這二人的關系實在是太差了,連他都沒法調解的,還好謝拾檀沒生氣。
大概是因為解明沉重傷昏迷,越往裏面防備越森嚴,落腳處幾乎布滿了不同的陣法,幻陣、殺陣、困縛陣,這些陣法敏銳地捕捉着魔宮裏每一絲不屬于此處的異常靈力波動,一旦發現有陌生的入侵者,陣法就會自行啓動,将人拖進陣法中。
瞬移的話靈力波動會比較大,倆人只能走過去。
因為不清楚魔宮裏現在的情況,解明沉又昏迷過去了,溪蘭燼決定先不暴露,帶着謝拾檀熟練地潛入魔宮裏的小道,避開守衛,不觸發陣法,悄無聲息地往後面的殿宇群去。
“也不知道解明沉如今在哪兒。”溪蘭燼思考,“在我以前那兒嗎?”
謝拾檀:“嗯,在你從前寝殿的偏殿。”
溪蘭燼詫異地看謝拾檀一眼。
這麽清楚?
謝拾檀冷靜道:“上次過來見到的。”
他沒心情關注解明沉住哪兒,只是上次過來要人的時候,見到解明沉從那兒走出來的而已。
那這條路溪蘭燼就更清楚了。
有溪蘭燼的帶領,倆人片刻之後就到了魔宮裏溪蘭燼以前住的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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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蘭燼翻身越過牆,掉進後院的花園中。
這些花繁茂高大,幾乎高到了他的肩部,花瓣皎潔如月色,溪蘭燼沒注意,一腳踩塌了一片,看清楚後,頓時心疼壞了。
這不是他養在花園裏的花麽!
溪蘭燼養的花,自然不是什麽凡花,是他從秘境裏帶出來的,名為幽昙。
這花看起來人畜無害,實則殺機重重,若是察覺到陌生的氣息,那些有如蟬翼般的優美花瓣,就會倏地化為鋒利的刀鋒,将入侵者困在花叢之間,切割成碎片,成為自己的養料。
溪蘭燼是在秘境裏看到的,見到的第一眼,就覺得這花無論是外表,還是某些習性,和謝拾檀都有些相似,覺得有意思,就帶了種子回來種。
種得非常不順利。
這花嬌氣得要命,靈土裏靈氣少了要枯敗,多了也不行,同理,每年澆水的習性也不一樣,和靈土裏的靈氣含量一樣,多了少了這花都要死給他看,每天都在給他擺臉色。
溪蘭燼養得焦頭爛額的,每天都得花時間來伺候這群大爺。
謝拾檀被抓來魔宮後,見他每天都來給一堆雜草似的靈草松土澆水渡靈氣,也問過他這是什麽。
溪蘭燼那時候支吾了下,回答道:“等花開了再告訴你。”
他最後一次離開魔宮時,剛抽出新芽的幽昙花也才到他膝蓋高。
沒想到五百年過去,這群祖宗不僅活着,還長得這般茂盛了。
幽昙花叢察覺到有人掉了進來,纖薄透明的花瓣剛要化為利刃,忽然察覺到了什麽,繃直的花瓣又漸漸恢複成柔軟舒展的姿态,随風無聲地招搖,像在朝着溪蘭燼打招呼。
溪蘭燼稍微愣神了一下,身後的謝拾檀忽然将他一拽,捂住他的嘴帶着他蹲下身,頭低在他耳邊,無聲地“噓”了一下,微涼的氣息拂過耳廓,溪蘭燼生生打了個激靈,眼睛睜得圓溜溜的,想讓謝拾檀放開他,謝拾檀卻誤會他的意思,按在他腰上的手一緊。
謝拾檀身上馥郁的冷香與優昙花的氣息混合在一起,瞬間将他包裹,弄得溪蘭燼有點醉香的飄忽感。
花叢後的空間不多,靠得太近,溪蘭燼能察覺到謝拾檀涼涼的發絲蹭過他的頸間,頓時大氣都不敢喘,老實待在謝拾檀懷裏,聽着靠近的腳步聲。
和毛茸茸的原形不一樣,身後的胸膛靠起來要更堅實。
“魔君為何還未醒來?這些醫修也太沒用了,幹脆去宴星洲把藥谷的人綁來算了!”
說話的人語氣急切,帶着濃濃的擔憂,顯然是在跟另一個人說話:“再過幾日,其餘五宗的人就都要抵達浣辛城了,尤其是那卓異慢,魔君若不現身,必然會被察覺到異常……”
另一個人卻半晌沒說話。
透過花叢的縫隙,溪蘭燼眯眼看過去,看清了那二人。
倆人他都認識,是他曾經的下屬。
說話的人名為辛恺,和解明沉相似,沖動易怒,脾氣直爽,另一個他印象不深,似乎是叫水越,安靜內斂,一副文氣的模樣。
辛恺明顯因為解明沉的情況而暴躁不已,手無意識地想掐朵花碾碎,還沒碰到優昙花,就被水越截住:“手不想要了?”
辛恺這才想起幽昙花是誰種的,這花認主,除了主人之外,會無差別攻擊所有人。
重點是別說這花會攻擊人,要是讓解明沉知道他想掐花,那他的手是真的別想要了。
辛恺趕緊縮回手指。
水越這才回答了他方才的提議:“現在去宴星洲捉藥谷的人來,哪兒還來得及。”
辛恺的臉色頓時又垮了一半,緊皺眉頭不語。
水越看了他幾眼,慢慢道:“我倒是覺得,魔君現在昏迷不醒,也不算壞事。”
辛恺頓時牛眼一瞪:“你說啥?”
“你也聽說了,卓異慢此次出關,已經成功突破合體期,就算魔君是煉虛頂峰的修為,與合體期差一個境界,便有如天塹,魔君在衆魔之前,不可能認輸求饒,所以對上卓異慢,便只有死路一條。”
水越說的話不好聽且大逆不道,但确實有幾分道理的樣子,辛恺聽完,眼睛瞪得更大:“你說這個是啥意思?”
“我覺得,”水越微眯着眼道,“不如在卓異慢來到浣辛城後,我們便主動宣布魔君被人暗害昏迷一事,将魔宮交給卓異慢,卓異慢為了讓所有人信服,必然不會動魔君,魔君是因傷昏迷才避過了那一戰,如此一來,魔君既不會有生命威脅,于名聲也無損——你覺得如何?”
辛恺已經聽傻了。
他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對,但覺得水越的話又好像很有道理。
溪蘭燼聽着水越的侃侃而談,眼睫眨了一下。
要不是他腦子還清醒着,恐怕也會覺得水越的話很有道理。
要真那麽做了,先不說其他的,單就卓異慢不會動解明沉這一條就是癡人說夢。
卓異慢或許不會立刻殺了解明沉,但折磨人的陰毒法子,魔門可太擅長了,廢了解明沉的修為,給他下毒,讓他永遠醒不過來,手段數都數不完。
他們可是魔門。
絕大多數魔修要哪門子的仁義信用?
倘若魔宮的大門真的敞開,卓異慢八成會選擇直接殺進來,沒有了守衛和法陣阻礙,還少了大半的麻煩了。
況且,魔宮裏都有流言了,卓異慢在魔宮裏不可能沒有眼線,恐怕早就知道解明沉昏睡不醒的消息了。
也就辛恺關心則亂,才會感覺水越說得有道理。
這人有問題。
溪蘭燼肯定地心道,并扭過頭,試圖與謝拾檀眼神交流一下。
扭頭的時候,他的嘴唇無意識擦過謝拾檀的掌心,柔軟的觸感在掌心裏蹭過,癢意從掌心裏順着血液鑽到了心底,謝拾檀的眼睫抖了一下,那雙握劍極穩的手第一次那麽不穩,緩緩地放開了溪蘭燼。
辛恺動搖了一瞬間後,又感覺不好:“可如果按你說的做,魔君醒來之後,必然震怒不已……”
水越循循善誘:“但你至少還能見到活生生的魔君——你陪在魔君身邊的時間比我長,感情也要更深厚,魔君待你不薄,你也不想見到魔君毫無反抗之力地被人殺死吧?”
辛恺又動搖了:“……你說得,也有道理。”
“我今日在魔宮的通行時間到了,該走了。”
水越看了眼腰間在冒紅光的腰牌,皺了下眉,眼底飛快掠過絲不悅,但腰牌一過期,他就會被請離魔宮,不得不語速飛快:“若你願意一起保護魔君,等下過來我府上詳議。”
辛恺被忽悠得一愣一愣的,愣愣地哦了聲,點了下頭。
等水越離開了,辛恺才抱着手來回走,喃喃道:“對不起了魔君,我知道您肯定不願,但是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溪蘭燼聽得忍無可忍,扭過頭和謝拾檀示意了一下,便倏地站起身,解開幻化術,拂開花叢走了出去。
幽昙花叢裏突然竄出一個人,辛恺吓了一大跳,下意識地想要發出戒備信號,然而卻沒能發出去。
他像是一瞬間忽然被拉進了某個獨立的小空間裏,雖然仍是站在後花園裏的,卻切斷了一切與外界的聯系,連風聲都禁止了。
辛恺化神期的修為,從未遇到過這樣的情況,知道來者的修為必定超出他的猜想,猛地一擡頭,眼底猝不及防便映入了一抹楓葉般的火紅,随即熟悉的面孔陡然撞進眼底。
輕靴紅衣,飛揚的小辮上的赤珠,眼下的一點痣,還有總是懶懶散散低垂着的眼。
他剛拔出一半的刀就頓住了,無比震愕地瞪着溪蘭燼,脫口而出:“少主?”
又立刻搖頭:“不對,少主早就……我是在做夢嗎?不對,肯定是假冒的!”
溪蘭燼沒好氣道:“我要是假冒的,就你愣神這片刻工夫,你已經死了一萬次了。”
辛恺還是傻兮兮地看着他。
溪蘭燼挑了下眉,擡擡指尖,拂過身邊的一簇幽昙花。
見到外人就化為利刃的花瓣在他手中卻如水一般柔軟,花枝仿佛帶着思念與依賴,柔柔地纏在他的指尖,戀戀不舍的。
“幽昙花認主。”溪蘭燼兩指摩挲了下花瓣,垂眸往他,“如何,足以證明了嗎。”
足夠了。
辛恺幫忙照料過幽昙花,知道這花的脾性,連照顧了它們多年的解明沉都會被花瓣割傷呢。
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幽昙花如此乖巧依人的樣子。
何況溪蘭燼不是尋常人可以模仿的,他笑起來時輕快陽光,不笑時又正邪莫辨的,辛恺從前一直感覺少主非常分裂,除了少主外,他還沒見誰有這麽複雜的氣質。
辛恺的眼眶頓時就紅了,哽咽道 “少主……您回來了,我們、我們一直在等您……”
溪蘭燼擡手,打住他的話,沒有多解釋什麽,直接吩咐:“方才的話,我都聽到了,水越的話不可信,我要你一會兒去他府上之後,與他虛與委蛇,假裝答應他打開魔宮一事,探查他的底細,能做到嗎?”
見到溪蘭燼的瞬間,辛恺只覺得心裏一定,什麽都不擔心了,大聲回答:“能!”
溪蘭燼嗯了聲:“現在帶我去見解明沉。”
頓了頓,扭頭道:“多謝啦小謝,現在可以解除禁制了。”
從溪蘭燼身後傳來平淡的一聲“嗯”,辛恺便察覺到,風又開始流動了。
方才他被隔斷了與周圍的一切聯系,他還以為是什麽可怕的法術,沒曾想,竟然只是一道随手按下、連靈力都不必耗費多少的禁制?
辛恺震驚不已地望過去,想看看少主帶來的是何方高人。
便看見了走到溪蘭燼身邊雪衣銀發的男人,所過之處,仿佛能凝結寒霜。
就算他沒看見對方的臉,也知道這是誰了。
謝!拾!檀!
曾與他們少主是生死大敵,不共戴天,後來更是親手殺了少主的妄生仙尊謝拾檀!
不久之前,此人更是直接闖進魔宮,不明不白地問解魔君要人,嚣張至極!
辛恺緊張得渾身汗毛都炸了,噌地一聲,毫不猶豫地拔出刀:“少主您快過來,離他遠點!”
溪蘭燼:“……?”
溪蘭燼愣了一下,恍然大悟,為了安撫辛恺的情緒,哥倆好地伸手摟住謝拾檀的肩膀拍了拍:“別緊張,謝仙尊是我的好朋友。”
聽到這話,辛恺非但沒有相信,反倒更警覺了:“少主,少主您怎麽了?姓謝的,你是不是給我們少主下迷魂咒了!識相點趕快解開,我不怕你的!”
謝拾檀面無表情,恍若未聞。
若他當真給溪蘭燼下了迷魂咒,他就不會讓溪蘭燼介紹他為“好朋友”了。
聽到溪蘭燼這麽介紹他,他并不會感到很開心。
溪蘭燼無奈:“當年的事并非是你們聽說的那樣,以後有空再解釋,總之,謝仙尊是友不是敵,別瞎嚷嚷了,帶我去見解明沉。”
看溪蘭燼确實是清醒着的樣子,不像被下了迷魂咒,辛恺的瞳孔劇烈震顫。
所以,少主方才是清醒地說出來“謝拾檀是我的好朋友”這樣的話的?
難道不清醒的人其實是他?
少主和妄生仙尊,不是天下皆知的宿仇嗎?
什麽時候竟然變成好朋友了?
辛恺神情恍惚地在前帶路,堂堂化神期修士,走了兩步,走上石階時,差點直挺挺地栽倒,一腳下去,把石階都踹出了個坑來,也渾然未覺,暈暈乎乎地把溪蘭燼和謝拾檀帶到了解明沉修養的地方。
溪蘭燼揉揉額角,當年他不想讓外人知曉他和謝拾檀的關系,是為了避免謝拾檀因他受累。
畢竟正道的修士,其他的不一定厲害,但道義凜然扣帽子的能力絕對數一數二,謝拾檀又是個悶葫蘆,被人說閑話了也不會回嘴。
為了保護謝拾檀的名聲,他跟謝拾檀私底下相處時從來不帶第三個人。
解明沉是唯一一個知道他和謝拾檀的關系其實很不錯的人。
如今謝拾檀的地位也不似從前,無人敢撼動,他也不想像從前那樣遮遮掩掩的了。
死了一遭回來,他想對誰好,和誰關系好,容不得旁人置喙。
只是得辛苦下以前的熟人接受接受了。
辛恺雖然有點恍惚,不過基本的理智還在,知道溪蘭燼回來一事,事關重大,把閑雜人等全部喝退了,只帶着溪蘭燼和謝拾檀走進了屋中。
屋裏彌漫着股嗆鼻的藥味兒,魔門的醫修手段較糙,醫不死就往死裏醫,看得出來為了把解明沉喚醒,那群醫修很努力。
解明沉無知無覺地躺在躺在床上,臉色看起來還算紅潤,倒沒有魔宮裏傳的瀕死狀那麽可怕。
溪蘭燼心裏先松了口氣,快步走到床前,伸手探在解明沉的手腕上,查探他體內情況:“解明沉是怎麽受的傷?何人所傷?”
辛恺被震飛天外的意識緩緩回落,還是接受不了溪蘭燼和謝拾檀是“好朋友”這件事,目光往謝拾檀那瞟了一眼,才發現妄生仙尊從頭到尾看都沒看過他一眼,視線直直落在少主給魔君把脈的手上,不知道在想什麽。
不知道為什麽,他直覺謝拾檀像是想把解魔君的手砍了。
少主啊,您難道就沒發現嗎?
辛恺簡直心驚膽戰,只能一邊警惕着謝拾檀,一邊回答:“回少主,魔君時常收到戰書,與人交戰,這傷便是在交戰中所受,傷魔君的人是個長得很普通的魔修,已經不見了。”
說着,他的聲音低下去:“當時魔君是贏了那一戰的,回來後也好好的,還說準備去鳴陽洲找人,我問魔君找誰,他也沒告訴我。結果晚上魔君就昏迷過去了,一直到現在也沒醒。”
溪蘭燼也檢查了一番,魔宮裏的三兩流言真真假假的,解明沉身上受的傷其實不算重,服下療傷的藥,好好修養一段時日即可。
麻煩的是,得找出他昏睡不醒的原因,将他喚醒。
辛恺語氣沉重:“我們嘗試給魔君解毒、解咒,無一奏效。”
溪蘭燼眉尖緊蹙着,又檢查了會兒,還是找不出症結所在,只能向謝拾檀投去求救的視線:“小謝。”
謝拾檀讨厭解明沉,但不意味着他會見死不救。
尤其溪蘭燼向他求解了。
“嗯,”謝拾檀彎下身,先把溪蘭燼的手拉過來,握住他的手,擦他接觸過解明沉的指尖,“我看看。”
溪蘭燼:“……?”
這是嫌他身上沾了解明沉的氣味嫌棄麽?
辛恺:“……?”
這道貌岸然、不懷好意的正道仙尊想對他們少主做什麽?
謝拾檀忽略掉身旁的疑惑視線,不緊不慢地捏着溪蘭燼的指尖揉搓着,另一只手張開,虛虛懸在解明沉的額上幾寸的地方。
辛恺的手已經按在了刀上,死死地盯着他的手。
溪蘭燼也有些緊張地等着謝拾檀的結論,連自己的手還被抓着都無心計較了。
屋裏安靜良久,才想起謝拾檀淡淡的嗓音:“不是中毒,也不是中咒,他只是睡着了。”
聽到這個結論,辛恺臉上浮現出幾絲驚愕的荒謬:“怎麽可能……”
話說到一半,又頓住了。
謝拾檀沒有必要騙他們這個。
謝拾檀也不是專門回答給辛恺聽的,視線轉落到溪蘭燼臉上:“解明沉的神識被困在了一段舊夢裏,所以醒不過來。”
溪蘭燼想起了在化南秘境的經歷:“類似于夢魅編織的夢境那樣嗎?”
謝拾檀點頭,又搖搖頭:“他被蠱惑了意識後,困在了自己的舊夢裏,與夢魅編織的夢境有所不同。”
夢魅編織的夢,如果察覺到不對,便能找到破綻,脫離夢境。
可是陷在自己走不出的舊夢裏,或許比夢魅編織的夢更讓人難以走出來。
畢竟一個是自己欺騙自己,一個是他人欺騙自己,古往今來,自己欺騙才是最難解的。
溪蘭燼知道這個道理,眉尖蹙得愈緊:“要如何才能将他喚醒?”
謝拾檀非常嫌棄似的,給方才懸在解明沉臉上的手施了道潔淨術,才收回來道:“通常情況下,可以在外界幹擾下,給他一些提醒和暗示,讓他知道自己困住了自己。”
溪蘭燼:“……既然你都這麽說了,看來現在應該不算通常情況咯?”
謝拾檀颔首道:“他已經被人暗示了過了,深陷在其中,我們現在再進行幹擾,恐怕要數月的時間才能将他喚醒。”
那必然是不行的。
倆人靠在床邊,你一言我一語地低聲交談着,辛恺望着這一幕,幾度想要插句話,都找不到機會插。
也不知道怎麽,妄生仙尊和少主之間就是有股讓人插不進去的勁兒。
謝拾檀道:“現在還剩一個辦法可以盡快叫醒他。”
溪蘭燼隐約猜到了:“你是說……”
“入夢。”
既然從外面無法叫醒解明沉,那就進入解明沉的意識夢境中,将他喚醒。
不知道怎麽的,溪蘭燼聽到這個提議後,陡然想起在化南秘境時的事。
那時他受夢魅的夢境力量限制,一開始并未醒過神,直到見到出現在他床上的謝拾檀,瞬間回了神。
現在回想一下,總覺得那個夢裏的謝拾檀怪怪的。
最後夢裏謝拾檀的行徑,完全不像夢裏的造物,倒更像是謝拾檀本人……
溪蘭燼忍不住多看了謝拾檀幾眼,越想越狐疑,不過現在不是問那些話的時候,他把話咽回去,兩指一并,抵到自己太陽穴上:“要入解明沉的夢的話,我是最好的人選。”
謝拾檀斷然否決:“不行。”
溪蘭燼愣了下:“那你去?”
辛恺驚恐道:“不行!”
溪蘭燼:“……”
他也不行,謝拾檀也不行,那誰行?
解明沉是煉虛期修士,想進他的夢也不是那麽容易的,反正辛恺就肯定不行。
屋裏的氣氛凝滞半晌,三人陷入一陣沉默。
溪蘭燼只想盡快把解明沉叫醒,看看謝拾檀沉默拒絕的眼神,又看看辛恺激烈拒絕的神情,幹脆擡手拉來兩把椅子,推到謝拾檀那邊,坐到他對面:“既然如此,那就咱倆一塊兒進去。”
謝拾檀靜默半晌,接受了這個提議,坐下的同時彈指召出了幾只小白狼,以作他和溪蘭燼神識離體時的防衛。
幾只棉花糖似的小白狼出現在眼前,溪蘭燼眼睛一亮,可惜正事在前,只能強忍住挨個摸摸的沖動,看了眼辛恺:“這裏有它們就夠了,你去水越家裏吧,出去時吩咐一下,別讓人進來。”
溪蘭燼跟着進去就安全了。
辛恺忙應了他的話,狐疑地看了眼那幾只圍着溪蘭燼撲騰的歡的小白狼,欲言又止片刻後,想想這是謝拾檀放出來的東西,應當是穩妥的,才離開了這間屋子。
謝拾檀又給這間屋子下了道結界禁制,朝着溪蘭燼攤開手:“我帶你進去。”
溪蘭燼不做他想,把自己的手遞到他手中,與謝拾檀交握的同時,閉上了眼。
神識抽離出身體,在謝拾檀神識的帶領之下,溪蘭燼順利進入了解明沉的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