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幼時溪蘭燼嬌生慣養的,害怕疼痛,後來跌入萬魔淵,渾身骨頭碎裂,清醒着被老魔頭們續骨生筋,感受過那樣的疼痛後,他就更怕疼了。
他那時候想要變強的理由有許多,其中之一,說出去恐怕會讓天下人都驚詫不已。
那個理由是,變強以後,就不會被人打疼了。
溪蘭燼心裏悄咪咪想着,從來沒給別人說過。
只有謝拾檀知道,溪蘭燼平時與人交戰時,就算受了很重的傷,當着外人的眉頭都不會皺一下,轉過來就哼哼唧唧地對他喊疼。
在解明沉面前他不會這樣,因為他自恃算是解明沉的“父兄”一類的保護者。
可是臨死之時,溪蘭燼卻第一次沒在謝拾檀面前叫疼。
夢裏的最後一幕,是在一片莽莽雪原中。
鋪天蓋地的簌簌大雪下,一切都變得雪白明淨,直到被一線血紅,浸得驚心動魄,逐漸蔓延。
血液滾到紅衣上,只加深了一點印記,看不太出來痕跡,溪蘭燼一向喜歡穿紅衣服,因為受傷了的話,看起來沒那麽明顯。
溪蘭燼渾身發着冷,視線模糊,心口傳來劇烈的疼痛,但他一聲也沒吭,只手指微微擡起,想要拂開謝拾檀顫抖的長睫上的一片雪花。
大概是指尖太冷,明明雪花是冰冷的,他碰觸到的卻是溫熱的,順着指尖淌下。
“對不起……謝拾檀。”溪蘭燼說話的時候血液從口中不斷溢出,怎麽也止不住,“對不起。”
他忘了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叫,明明死的是自己,卻滿懷愧疚。
溪蘭燼張了張嘴,想說“你等等我”,可話到嘴邊,吐出來的卻是:“別等我了。”
謝拾檀回應了什麽,溪蘭燼沒有聽見,雪原崩塌顫栗的巨大聲響從遠處傳來,他從前聽說過,合體期修士與天地同感,死去之後,不會有屍身留存,而會化歸天下之間,所以合體期修士身隕之地,也叫歸虛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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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死于此地,那麽這片毫無生機的死寂雪原,應當會因為他的死冰雪消融,重見春日,因他而化出另一番模樣,成為屬于他的歸虛地。
也是好事一件。
死得幹幹淨淨的,連後事也不用辦了。
可惜他看不見這片雪原會因他而變成什麽樣子了。
合上眼的時候,溪蘭燼感覺自己被人抱得很緊,像是想要将他從天道的手上留下來。
那個擁抱緊得他喘不過氣,直到醒來的時候,那股喘不過氣的感覺還在,心口隐約殘存着疼痛的感覺。
溪蘭燼睜開眼,才發現謝拾檀不知何時恢複了原形,雪白的大狼趴在他身邊,尾巴貼在他身後,将他整個人罩在自己的守護範圍裏,像是怕溪蘭燼會跑掉似的。
睜眼看到漂亮的大狼,溪蘭燼的心情倏然就開朗了不少,擡頭看大白狼閉着眼,悄悄伸手摸了把他的爪子,捏捏大狼溫熱厚實的肉墊。
謝拾檀似乎睡得很沉,沒有感覺到,溪蘭燼閑不住,玩了會兒謝拾檀的爪子,偏頭瞅見他的耳朵尖尖,又有些手癢。
他真的很喜歡小動物的耳朵尖尖。
眼饞地看了會兒,溪蘭燼小聲叫:“謝仙尊?”
沒反應。
“小謝?謝卿卿?”
還是沒反應。
溪蘭燼大着膽子又叫了聲:“球球?”
謝拾檀依舊沒反應,溪蘭燼知道謝拾檀恢複原形後恢複身體更快,現在大概是進入了冥想狀态,才不知道外界的情況。
溪蘭燼立刻惡向膽邊生,從之前做了那場夢後,第一次敢伸手向謝拾檀的耳朵尖尖,捏了一把。
又捏了一把,偷偷笑。
捏了會兒,溪蘭燼的壞心情已經消失殆盡,起身換了個姿勢,靠在大白狼的身上,觸感溫熱又柔軟堅實。
哎,真舒服,要是可以天天靠着就好了。
溪蘭燼遺憾地想。
他背對着謝拾檀,也就沒注意到方才被他又捏爪子又捏耳朵的大白狼睜開了一條眼縫,金燦燦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又閉上眼繼續裝睡。
溪蘭燼躺在謝拾檀身上,把夢裏零零碎碎的回憶梳理了一番,止不住生出巨大的好奇。
最好奇的,莫過于謝拾檀當年想對他說什麽?
還有就是,當年他身隕時的那片雪原,因他而化成什麽模樣了?
若是極惡者身隕,會将身隕地變得陰風哭嚎,極為險惡,當年玄水尊者身隕的地方就化成了一片死水之域,凡人或修為低的修士進去就會被侵蝕化為白骨。
若是善者身隕,則會甘霖降臨,靈氣蘊藉,成為一方福地。
溪蘭燼翻了個身,趴在銀白的大狼身上,心不在焉地想,他雖然不算什麽好人,但怎麽着也不算很惡吧。
怎麽都沒聽人讨論過他的歸虛地?
等以後有空了看看去。
凡人會給死去的親友祭拜燒香,也不知道謝拾檀有沒有去那裏緬懷過他。
亂七八糟地想完一通,溪蘭燼才發現自己又無意識地揪着謝拾檀的長毛,在他腦袋上給他紮了幾個揪揪,連忙全部解了,心虛地掏出梳子,給謝拾檀梳理整齊,才撓撓大白狼的下巴,假裝正兒八經地呼喚:“謝仙尊,別睡懶覺了,太陽照屁股啦。”
被他堅持不懈地騷擾了會兒後,謝拾檀仿佛才從冥想境中回神,全然不知自己方才被怎麽作弄過似的。
溪蘭燼竊喜。
謝拾檀沒發現诶。
那下次趁謝拾檀恢複原形冥想,他豈不是又可以再玩玩了。
謝拾檀恢複原形時,不動聲色地彈了下指,将後腦後一個溪蘭燼忘記解開的小揪揪解開,開口問:“做了什麽夢?”
溪蘭燼:“嗯?”
“你很難過。”謝拾檀望着他道,“神魂有波動。”
溪蘭燼頓時默了默。
和謝拾檀這種修為過高的人待在一起,就這點不好,有點動靜就會被察覺到。
“夢到點過往而已。”
溪蘭燼笑笑,不太想細說。
他的确很好奇當年謝拾檀想對他說什麽,卻不知為什麽,冥冥中有預感似的,不太想問出口。
畢竟謝拾檀現在另外有一個重要的人了。
算了。
一想到這個溪蘭燼就悶得慌,憋着氣想,都是幾百年前的陳年舊事了,看起來謝拾檀也忘了這回事了,他回來這麽久了也沒見他提過。
既然謝拾檀自個兒都不提,那就算了。
搞得跟他很在意似的。
溪蘭燼惡狠狠地磨着牙,心想,我一點兒也不在意。
不過休息了一晚上,昨天的壞情緒确實消了大半,溪蘭燼也暫時按下了那股很想把謝拾檀綁走的沖動,又有心情在城裏轉悠打探消息了。
正道的地盤想打探消息,去茶樓酒樓最适合,在魔門的地盤,最适合打探消息的就是賭坊了,幾乎每個魔門的地盤都有個賭坊。
賭坊裏除了賭博,還有人喝酒找樂子,談天說地。
比起昨天還在津津樂道的幾個月前的消息,今日的魔修們讨論的消息就稍微新一點了。
“聽說了嗎!妄生仙尊出現在折樂門的拜師大會上,收了個姿色平庸、資質也平庸的徒弟。”
溪蘭燼:“……”
很好,看來再隔半年,你們就能知道牽絲門差點滅門的消息了。
其他魔修果然不知此事,大為震驚:“真的假的?”
“保真!據說那小弟子當時還挺不樂意呢。”
“資質平庸就算了,姿色也平庸,那姓謝的圖啥?”
“嘻嘻,指不定是床上功夫好罷,我那三個弟子裏,三弟子雖然長得不如何,但功夫實在不錯,纏人得緊呢。”
謝拾檀臉色還沒什麽變化,另一個當事人就有點如坐針氈了,瞥了眼那個滿臉蕩漾笑意的魔修,兩指一并,嘴皮動了動,無聲念了句咒,下到那人身上。
不妨害其他的,只能讓這人五十年不舉而已。
不算惡咒,稍微有點陰損罷了。
溪蘭燼的動作很隐蔽,但謝拾檀還是發現了,不僅發現了他的動作,還察覺到了他施的是個什麽咒,眼皮禁不住跳了一下,按住溪蘭燼的手,微蹙着眉問:“從哪學來的這種咒法?”
溪蘭燼沒防被他當場抓獲,頓時尴尬到頭皮發麻,幹巴巴道:“……很久以前學的。”
是在萬魔淵底下時學的。
把溪蘭燼養大的那群老怪物從前在外面時,無一不是呼風喚雨、叱咤風雲,令人聞之色變的大魔頭,跌入魔淵幾千年後,因為出不去,被時間磨得從戾氣橫生、癫狂瘋魔到極度的無聊。
溪蘭燼的出現,讓這群無所事事的老魔頭又有了興致。
起初,他們只是把溪蘭燼當個小寵物養着,怕他死了,嘴上還時不時威脅幾句“再養大點就能吃了”。
養着養着,就不知不覺變了味。
暗無天日的魔淵中,他們漫長得幾乎沒有盡頭的生命,如死水一般寂寞乏味,直到幼嫩的孩童跌了下來,被他們拖回老巢養大,灰色的世界陡然增添了幾分色彩。
溪蘭燼長大以後,幾只老魔頭就開始像一些尋常的長輩一樣,擔心些有的沒的。
“我們小蘭燼長得這麽漂亮,以後出去了會不會被人欺負?”
“有什麽好擔心的,這小家夥是男娃娃,又不是女娃娃。”
“你不懂,外面的變态多着呢!就有專門喜歡男娃娃的。”
“嘶……那确實叫人不放心,來來來,小家夥,我教你點防身的咒法。”
……
溪蘭燼就那麽懵懵懂懂地學會了這個奇怪的咒術。
不過這還是溪蘭燼第一次把這個咒術用出來。
溪蘭燼忍着尴尬,大致給謝拾檀解釋了一下。
謝拾檀聽罷,眉頭也不皺了,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他從前沒聽過溪蘭燼講述自己的過往,這還是第一次知道,溪蘭燼墜入魔淵後,還在底下有過這樣的經歷。
中了惡咒的魔修渾然不知自己未來五十年不能再一展雄風,得過上脫離低級趣味的生活了,繼續參與着妄生仙尊和他新收的小弟子的八卦。
溪蘭燼聽得相當納悶。
這群人,消息滞後就算了,怎麽一群魔頭,天天的不讨論自己家的事,反倒一直盯着謝拾檀啊?
能不能清醒點,讨論點正經事,你們是魔修啊!
真是恨鐵不成鋼。
溪蘭燼在心裏腹诽了幾句後,這些魔修還真就有了變化,讨論起了另外一件事。
“對了,咱們魔門的盛會快開始了吧,諸位可要前去湊湊熱鬧?”
“有什麽好湊熱鬧的,我們又不是六宗的人,沒有機會的。”
“你們在說什麽?”
“你不知道?魔門六宗将于半月後,在浣辛城會見,六位魔君将有一戰,勝者将入主魔宮,成為真真正正的魔尊,一統魔門!”
“嗐,那些大人物的事,和我們這些小修士又有什麽關系呢。”
“是啊,和我們也沒關系,來來來,別喝酒了,上去賭兩把呗。”
溪蘭燼頓時吸了口氣。
他和謝拾檀之前待在偏僻的牽絲門,沒聽說過這件事很正常,但這麽大的消息,這些人怎麽才慢悠悠讨論?
魔門五百年來形同一盤散沙,究其原因,就是沒有能六宗都信服、臣服之人,六宗争鬥不休,誰都想當老大,這才多年來一蹶不振。
現在六宗竟然想在浣辛城一戰,決出真正的魔尊,這是能改變時局的大事了。
這賭坊中的許多小魔修,作為身在局中之人,卻渾然不覺這件大事與自己的命運息息相關。
溪蘭燼和謝拾檀對視一眼,都看出彼此眼中的凝重:“我們該走了。”
走出賭坊時,溪蘭燼想起之前進城時,那個守城門的魔修特地警告了一番,讓他不要妄圖翻城牆躲避繳靈石,叛逆心立刻就上來了。
進城的時候還不知道這是他老對頭的地盤,現在知道了,他才不想給靈石呢。
溪蘭燼非常果斷地對着幹:“走,謝仙尊,我帶你翻牆出去。”
城牆上果然有附加的陣法,任何人想要禦空翻牆出去,都會被陣法攻擊,引來城裏的守衛。
不過僅限于修為低的修士。
這陣法在溪蘭燼和謝拾檀眼裏,比幾根枯枝搭在一起設的障礙還要脆弱,都不用特地跨步,風一吹就倒了。
跨過城牆離開的時候,溪蘭燼順手把城牆上所有的這種陣法全破了。
為後面試圖翻牆的修士造造福。
離開這座小城後,溪蘭燼和謝拾檀不再滞留任何一處,朝着浣辛城飛速而去,幾日之後,便趕到了浣辛城附近。
越往浣辛城的方向走,遇到的魔修就越多。
這場盛會吸引來的魔修衆多,所有人都在好奇,六宗争鬥這麽久,最終的贏家究竟會是誰。
路上溪蘭燼還看到了熟悉的标志,是六宗的人,也在趕向浣辛城。
萬魔彙聚,路上聽到的讨論也比在之前那座偏僻的小城裏多。
聽了幾次,溪蘭燼就得出了結論,現今魔門六宗中,解明沉和卓異慢的修為最高,倘若卓異慢當真能突破到合體期,那未來的魔尊幾乎板上釘釘就是卓異慢了。
自然也有解明沉的擁護者,這些年解明沉和卓異慢也有過較量,解明沉雖然陰謀詭計不如卓異慢,但打得勇猛,勝多敗少,不少魔修覺得應當會是解明沉獲勝。
抵達浣辛城時,是第四日。
浣辛城是一座浮空之城,懸浮在蒼鷺洲正中間的半空中,遠遠的就能看見天空中的龐然大物,仿若一片巨大的陰雲,籠罩在上。
當初玄水尊者為了彰顯自己在魔門至高無上的地位,耗費了點功夫,才将整座浣辛城浮空,高高在上地俯視地下的一切生靈。
可惜他還沒享受多久,就被溪蘭燼抓進玄水牢關着了,整座浣辛城易了主。
逃出玄水牢後,玄水尊者一直謀劃着殺了溪蘭燼,奪回浣辛城和魔宮,可惜這個念頭也沒能實現,到死他都沒能回到魔宮重掌大權。
因為六宗彙聚,浣辛城極為熱鬧,進城時的盤查也頗為嚴格。
八個城門口都有一批魔宮的守衛守着,浣辛城裏有玄水尊者設下的法陣,嚴禁有修士禦劍入城——雖然對謝拾檀無效就是了。
溪蘭燼還想再多聽點消息,不急着立刻進城,選擇了從城門口入。
進城之時,還有守衛在大喊:“諸位道友得罪了,為了防止正道狗偷摸混入,所有人都得穿過探靈鏡才能入城。”
探靈鏡是測探修士體內靈氣的水鏡,魔修穿過去,因為修行的功法不同,帶着魔氣,鏡子會變成黑色,正道修士穿過去,因為靈氣純然,鏡子就會變成白色。
鏡子能篩出大部分的人,不過攔不住倆人,溪蘭燼和謝拾檀順利穿過鏡子進了城。
再次踏進浣辛城時,溪蘭燼還有點恍惚。
眼前的景象并沒有變化太多,五百年對于修士而言,不算短,但也沒到滄海桑田的地步,浣辛城內的布局和他離開時還是相似的,只有些微的變化。
溪蘭燼喜歡熱鬧,從前就不喜歡待在魔宮中,時常收斂氣息,帶着解明沉到城裏來轉悠,只是解明沉覺得逛着無聊,又操心外頭危險,老催着他回去。
謝拾檀故意中計來到魔宮後,溪蘭燼就換成帶謝拾檀出來轉悠。
和老是在他耳邊叭叭的解明沉不一樣,謝拾檀總是很安靜地跟在他身邊,說什麽都會認真聽,不會不耐煩,也不會催他快走,和他很有默契。
溪蘭燼想着,進了城,指了指一個方向:“我記得那邊從前是賣符箓的,賣符箓的老頭會畫些亂七八糟的符,我帶你去看時,他說這小郎君長得俊是俊,就是太冷俏了,不讨女人喜歡,她們喜歡的是我這樣的。當時你的臉色就不太好看了,然後他送了你一張桃花符。”
溪蘭燼想起這件事,就止不住地想笑:“你沒要,他就教育你,說你這樣子,就算以後有心上人了,也會把心上人吓跑,就又好心送了你張‘展顏符’,你還記得後來嗎?”
提起這件往事,謝拾檀抿了抿唇,偏過頭道:“記得。”
他那時不是因為被說他會不讨女人喜歡而不高興,而是因為那老頭說溪蘭燼那樣的才讨人歡心而有點氣悶。
老頭說他這樣會吓跑心上人,拿出所謂的“展顏符”時,溪蘭燼好奇地催他接過,他看着溪蘭燼眼睛亮亮的那副樣子,鬼使神差地就接了過來。
受符箓影響,下一刻,他便朝着溪蘭燼春風化雨地笑起來。
可以說謝拾檀從未笑得那麽燦爛過。
溪蘭燼那時愣愣地盯了他許久後,噗地大笑起來:“好東西啊!張老頭,你真是人才哇,我這輩子第一次看他嘴角揚得這麽開,哈哈哈哈哈!”
那老頭還美滋滋的:“多謝溪少主誇贊,這符箓就免費送給這位道友了,以後常來啊。”
謝拾檀看溪蘭燼笑得那麽開心,像是拿他取樂的樣子,笑着把符碾碎,轉頭揮袖就黑着臉出去了。
溪蘭燼緩緩想起來最後的結局,趕忙解釋:“我那時可不是在嘲笑你,就是第一次看你那麽笑起來,覺得有意思嘛。”
謝拾檀:“嗯。”
是他居心不良,心裏有鬼罷了。
溪蘭燼又望了眼那邊,嘆氣道:“鋪子沒了,也不知道那老頭還在不在了。”
作為一個已故之人,回到這種充滿回憶的地方,難免會多幾分難言的惆悵感。
溪蘭燼正感懷着,便聽到謝拾檀在他耳畔低聲道:“還在的。”
溪蘭燼“啊”了聲,茫然地扭頭看他。
謝拾檀盯着他鬓旁晃動的赤珠,輕聲道:“我在望星城見過他。”
溪蘭燼恍悟:“那小老頭是挺機靈的,跑去宴星洲混飯吃了啊。”
聽到謝拾檀的話,溪蘭燼心底那幾絲惆悵就散了,帶着他輕車熟路地往魔宮去:“走吧,去看看解明沉那小子在做什麽。”
據說玄水尊者年輕時,是一個凡人國家的皇子,奪嫡失敗,死裏逃生出來,撞到個魔修,才走上修行之路。
雖然已經成了修仙之人,但玄水尊者并未忘卻凡塵,對過往還是耿耿于懷,修煉大成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到故土,把自己家曾經的王朝給滅了。
顯然他對沒有當成皇帝依舊有執念,浣辛城就像魔門的皇城似的,魔宮則是皇宮,坐落在浣辛城的正中間,等閑人不可進入。
因為六宗聚集于浣辛城,魔宮的守衛極為森嚴,溪蘭燼和謝拾檀避開守衛,潛入了魔宮中,準備去找解明沉。
進入魔宮之後,溪蘭燼敏銳地嗅到了幾分不同尋常的氣息。
魔宮裏的氣氛似乎有些緊繃。
整個浣辛城裏都沒有凡人,全是修士,最近六宗彙聚浣辛城,身處風暴中心的最中心,魔宮裏的人自然也會讨論這件事,每個來往的人臉上都憂心忡忡。
“你們說,魔宮的主人會換嗎?”
“解魔君恐怕得交出魔宮了吧……”
“是啊,本來解魔君對上卓異慢,說不定還有一戰之力,可聽說卓異慢突破成功了,而解魔君卻身負重傷,也不知道在大會開始前,能不醒過來……”
“現在就別說會不會交出魔宮了,若是解魔君的情況傳出去,恐怕立刻就會被外頭的惡狼撲食,連命都保不住了。”
“哎,解魔君脾氣不好,可是待我們還是很好的,也不像其他魔君那般,對手下如待豬狗,我修為不高,也願為魔君一戰。”
“是啊,當年溪少主還在時,待我們也很好,解魔君在這方面與溪少主很是相似……”
溪蘭燼聽着過往之人的低語,下意識地望向謝拾檀。
謝拾檀看出他眼神的意思:“……不是我打的。”
雖然他很想打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