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當年聽聞正魔大戰爆發的風聲時,謝拾檀的第一個反應便是去找溪蘭燼。
那絲微妙的平衡已經被打破,溪蘭燼留在澹月宗很危險。
但他趕到的時候,溪蘭燼已經提前得知消息離開了。
空空蕩蕩的屋子裏,只餘一股穿窗而過的風,謝拾檀在屋中伫立良久,才注意到擱在桌上的玉簫。
謝拾檀聽溪蘭燼吹過簫,簫聲總是幽咽沉郁,難免叫人傷懷,但溪蘭燼的簫聲悠遠而不蒼涼,頗有情致,聽了并不難過。
如他本人一般。
沾了主人氣息的物件若落到旁人之手,借此施法,會有損害,溪蘭燼既然得知正魔兩道已經爆發了大戰,應當不會故意落下東西,這只玉簫大抵是不小心落下的。
謝拾檀悄悄心想,那麽粗心大意,我幫他收好。
下次見面就還給溪蘭燼。
但在持續了百餘年的大戰間,哪怕他曾在戰場上與溪蘭燼相遇,溪蘭燼也會主動避開他,臨走之時朝他彎彎眼,露出個笑,偷偷做個“下次見啦”的口型。
每一次相間,謝拾檀都會想着,下次就還給他。
可是哪怕是後來得知溪蘭燼受傷,擔心溪蘭燼的處境,故意中套被人綁去浣辛城的魔宮時,謝拾檀還是沒有把那只玉簫還給溪蘭燼。
甚至擔心溪蘭燼問他要,從不開口提及此事。
那點卑劣的心思,和另外一些不能言明的東西一樣,和玉簫一起,被他妥帖地藏了起來,沒有人知曉。
直到現在被想起過往的溪蘭燼揭穿說出來。
溪蘭燼笑盈盈地看謝拾檀難得露出的慌忙無措,感覺有意思極了,一邊欣賞着謝拾檀的臉色,一邊從煉爐底下的梯子往上走,走到最後一級時,他伸手遞到謝拾檀面前,見他沒反應,晃了晃手:“別發呆嘛,拉我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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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拾檀靜默了一瞬,聽話地将他從煉爐裏拉了出來。
走出煉爐的同時,溪蘭燼感受了下身體的變化。
他這十幾日像是做了場很長很長的夢,夢醒之後,渾身上下無比松快,像是被鳳凰神木裏裏外外的淨化了一遍,身體靈力充盈,已經在碎丹結嬰的邊緣了。
以身體裏這股靈力的充盈程度,等他坐下來靜心結嬰之後,應當還能再往上沖一兩個境界。
想畢,溪蘭燼輕快地跳出煉爐,歪歪腦袋,朝謝拾檀笑得愈發燦爛:“那支玉簫呢?”
謝拾檀不吭聲。
溪蘭燼:“拿出來我看看。”
謝拾檀不動。
溪蘭燼默然幾秒,從他的舉動之中,隐約領悟到他的意思,一時啼笑皆非。
堂堂謝仙尊,怎麽跟個小孩子似的,還來這招。
越琢磨越想笑,溪蘭燼沒顧及謝拾檀的面子,當真笑出來了:“謝卿卿,你什麽時候變得這副脾氣了,我又不會要回來。”
謝拾檀不太樂意拿出來,假裝沒聽到他的話,拉着溪蘭燼的手改為扣住手腕,檢查了一輪他的身體情況,長睫低眨:“想起來了多少?”
溪蘭燼回想了下:“七七八八吧,還有些事,暫時想不起來。”
比如與魔祖那一戰到底是怎麽回事,這具身體又是在什麽樣的情況下弄出來的,這段記憶是空白的。
這些溪蘭燼也沒隐瞞,都告訴了謝拾檀。
謝拾檀平和地點點頭:“你腦中的黑霧已散,不會再阻隔記憶恢複了。”
溪蘭燼唔了聲。
“先突破元嬰。”謝拾檀那幾絲慌色已經收斂得一幹二淨了,又恢複成凜然不可犯的妄生仙尊了,顯得十分沉穩可靠,“我給你護法。”
牽絲門的工坊裏眼下已經無人,還剩的一些弟子和長老都在前頭進行重建,這裏是個很不錯的閉關場所。
突破元嬰和之前吃飯睡覺似的突破不太一樣,還是有難度的,有謝拾檀在旁邊看着确實會讓人安心許多。
溪蘭燼也不推辭扭捏,當即盤坐下來,許多記憶已經回歸,他知道該怎麽做。
這是溪蘭燼第二次結嬰,體內有鳳凰木,外面又有謝拾檀護法,比第一次還順利,僅用了三日,丹田裏的金丹便破碎,化為一個幼嫩的嬰孩,穿着小衣服,胳膊小腿跟胖胖的白藕節似的,在溪蘭燼丹田中巡視自己的領地。
玩了一會兒後,元嬰也跟着溪蘭燼一樣,似模似樣地盤坐下來,繼續修煉。
身體裏充盈的靈力持續沖蕩過來,一舉突破了元嬰初期,進入了元嬰中期,到達這個境界,靈力就有點跟不上了,要沖擊元嬰後期有點難。
溪蘭燼不貪心,也不急着趕緊繼續突破,正想結束修煉,忽然感覺一只手遞過來,抓住了他的手,十指相扣。
他還沒反應過來,便感覺到從接觸的地方湧來一股磅礴靈力,助他突破元嬰後期。
溪蘭燼心裏一震,脫口而出:“小謝……”
“凝神靜氣。”
沉靜清冷的嗓音落入耳中,讓人不自覺的感到可靠和安心:“不要分神。”
說話間,靈力已經不由分說地傾灌過來了,這時候不管溪蘭燼是直接分開,還是拒絕這股靈力,都會對兩人造成反噬損害。
他只得咽下嘴裏的話,深吸一口氣,聽謝拾檀的話,凝神靜氣,專心修煉。
有了謝拾檀的助力,沖擊元嬰後期不再困難,體內原本面露難色的小元嬰也像是找到了靠山,帶着源源不斷的滾滾靈力,勢如破竹,一舉沖擊到了元嬰後期。
謝拾檀的靈力并未撤出去,繼續助溪蘭燼鞏固着修為境界。
許多修士沖擊了境界,卻因為境界不穩,很有可能掉回去,溪蘭燼的修為進度太快,謝拾檀便仔仔細細地幫他鞏固了境界。
在他的幫助之下,溪蘭燼的進度快而穩,徹底穩定在元嬰後期之時,離化神也僅有一步之遙了。
溪蘭燼總算結束了被迫延長的修煉,睜開眼,謝拾檀就坐在他身前,英俊的面容一如既往的沉冷,還在扣着他的手,給他做着檢查,坐姿端端正正的,閉眸時銀色的眼睫一簇簇的,濃密而不散亂,看得溪蘭燼作惡欲湧上來,很想伸手碰一下。
他的視線落到倆人相扣的手上,另一只手的指尖不由蜷縮了下。
輸送靈力其實不用這麽牽着的。
溪蘭燼不敢抽手,也不敢動彈,等到謝拾檀睜開眼,才擰着眉頭小聲開口:“你才為神木複蘇耗費了那麽多靈力,怎麽又……”
就算謝拾檀是大乘境,那也是人不是神,修為和靈力不是憑空冒出來的,靈力消耗過頭的話,是真的會對境界有損的。
謝拾檀垂眸看了幾瞬倆人相扣的手,片刻之後,還是慢慢松開了溪蘭燼:“無妨。”
溪蘭燼實在很想教訓謝拾檀幾句,但他又是實實在在得了好處的人,再教訓謝拾檀,總顯得得了便宜還賣乖似的,只能有點郁悶地警告:“下次不許這樣了。”
謝拾檀點頭。
下次還這樣。
溪蘭燼全然不知謝拾檀把他說的話往反了聽,揉了揉眉心:“我這幾天閉關突破,又想起了一些事。”
謝拾檀停頓了下:“什麽?”
溪蘭燼屈着食指,叩了叩太陽穴:“你知道玄水尊者除了玄水牢、煉魂缽外,還有個秘法嗎?”
謝拾檀:“什麽?”
當年玄水尊者稱霸魔門時,頗為神秘,外人只知玄水牢與煉魂缽。
謝拾檀并未與玄水尊者有過正面交戰,因為在交戰之前,玄水尊者就被溪蘭燼囚禁了,等玄水尊者逃出去,把魔祖放出來後,又因為試圖驅策魔祖被魔祖殺了。
确實是不了解。
之前一向是溪蘭燼問,謝拾檀答,現在難得有謝拾檀不知道的了,溪蘭燼手肘抵在膝彎上,聽到他這句問,才露出絲小得意,笑着看他:“是鍛魂之法。”
玄水尊者活了幾千年,作為一帶宗師,所創的功法自然不止一兩個。
鮮少有人知曉他還擅長鍛魂之法。
溪蘭燼沉吟了下:“當年我把玄水尊者關進玄水牢後,為了能成功搜魂,根據他的功法修行過。”
謝拾檀記得這件事,那時他剛到魔宮,看溪蘭燼時常看神魂修煉方面的書,問過之後,溪蘭燼就回答他一下亂七八糟的,風馬牛不相及,他看出溪蘭燼不想讓他知道,朋友之間的距離,也不能讓他說太多,便沒有問下去。
溪蘭燼聽說過他的死法是魂飛魄散,估摸着是因為他神魂足夠強大,又特地修習過神魂方面的功法,鍛了魂,才沒散到底,在天地之間留着點殘魂。
不過也不知道他那點殘魂是怎麽被聚攏,還轉世投胎到另一個世界溫養神魂的。
溪蘭燼摩挲着下颌,緩緩回憶着:“我隐約記得,我将一點神魂碎片封存在了我的本命劍中。”
提到本命劍,他腦中又竄過了一些回憶。
溪蘭燼的本命劍名為渡水,是他從萬魔淵底下帶出來的。
萬魔淵底下并非其他人猜想的那樣寸草不生、沒有生靈,相反,那地方存在許多沒有靈智的妖獸,比外界的還要恐怖狂躁十倍不止。
除了這些之外,便是永無止境的寂寞空蕩。
偶爾擡頭看看天空之上,那一絲渺淡遙遠、永遠不可觸及的微光,便會讓人感到愈發絕望。
在那種地方,要找到鍛劍所需的材料是幾乎不可能的。
但一般而言,修士到了築基期,就該開始溫養本命劍了,溪蘭燼十歲就築基了,淵底的老魔頭們為此愁眉苦臉,抓耳撓腮的,最後一拍腦袋,把自己僅剩的幾件法寶拆了,大家拼拼湊湊,一人貢獻一點,将材料煉化,在那個簡陋的條件中,為溪蘭燼鍛本命劍。
并且還很驕傲的表示:“咱們這劍,不比其他人的差,等以後咱崽子出去了,肯定帶着它名揚天下。”
為了鍛造這把劍,前前後後折騰了一年多,等劍好不容易鍛造得差不多了,該為這把劍取名的時候,又出現了新的問題。
其實也不是什麽大問題,只是淵底太死寂寂寞,那群老魔頭總是樂此不疲地吵架或者打架,否則待久了當真會發瘋。
“取個啥名好呢?”
“就叫青羽劍。”
“呸,青羽老魔,要不要臉,怎麽不叫斷脈劍?”
“吵什麽吵什麽,這劍是大夥兒一起湊出來的,不如就叫枯禪青羽斷脈……蘭燼劍。”
一口氣報出了八個名字。
這個意見得到了大部分人的同意,但很快又引發了新的争吵:
“憑什麽你的名號在前頭?”
一群魔頭吵吵嚷嚷的,最後還是最有文化的老魔頭終止了差點升級為打鬥的吵架,詢問了坐在邊上晃着小腿、托着腮看大家吵架,不僅不調解還時不時拱火兩句的溪蘭燼意見後,認認真真地銘刻上“渡水”二字。
——溪蘭燼這才避免了劍上刻滿密密麻麻的名字,并且往後向人介紹自己的劍時,還得來段順口溜的命運。
溪蘭燼恍惚了下,從回憶裏抽回神:“我現在對一些事情全無記憶,和神魂不完整應當有原因,裏面封存了一些我的記憶。”
比如他能隐約想起關于最終大戰和這具身體的事,但卻想不起來和魔祖的牽扯。
當年他跌入萬魔淵,在魔淵底下,應該不止認識了那些老魔頭,還認識了彼時尚未出世的魔祖,否則魔祖對他的态度不會那麽奇怪。
謝拾檀聽他說完,略一沉默:“你的本命劍……”
溪蘭燼的本命劍失蹤很久了。
當年他眼睜睜看着溪蘭燼在自己懷裏形神俱滅,徹底魂飛魄散、灰飛煙滅,在結陣的數萬修士看到魔祖已滅,歡欣雀躍的呼喊之時,導致當場入魔。
便也沒有理智去注意溪蘭燼的本命劍跌去了哪裏。
等理智回籠時,溪蘭燼的本命劍已經不見了。
最初謝拾檀以為是解明沉将渡水劍帶走了,為此他直接把解明沉按着搜了魂,徹底跟解明沉撕破了臉——不過謝拾檀并不在乎。
唯一的遺憾是,渡水劍不是解明沉拿走的。
在清算了挑起正魔大戰的人以及被魔祖污染了神魂的人後,他便被鎮在佛塔中,再出來時,渡水劍徹底全無影蹤。
溪蘭燼的渡水劍确實随着他的名頭,已經名揚天下,其他修士自然對這把消失的神劍津津樂道,溪蘭燼還什麽都沒想起來時,就聽過不少修士夢想着哪天出門遇奇跡,撿到渡水劍,從此橫掃天下無敵手。
臆想得十分美好。
溪蘭燼當時聽還不覺得有什麽,現在想起來只感覺啼笑皆非。
他自個兒拎着渡水劍都做不到橫掃天地無敵手,那些人做什麽春秋大夢呢。
最大的一個敵手不就正坐在他面前。
溪蘭燼想了會兒,指尖一下一下輕輕點着膝蓋:“我大概能猜出渡水劍在哪兒——小謝,離開牽絲門後,我要先去趟蒼鷺洲,你呢?”
謝拾檀毫不猶豫:“和你一起。”
溪蘭燼愣了愣:“可是你才耗費了那麽多靈力,不回照夜寒山閉關恢複一下嗎?”
謝拾檀眼也不眨:“不必。”
溪蘭燼太不安定了,像是一片飄飄忽忽懸浮在半空中的羽毛,他仰頭望着,等着,看那片羽毛消失,又避開,就是不落到他手中,心中便毫無安全感。
他絕不可能再讓溪蘭燼一個人離開。
謝拾檀這麽堅定态度把溪蘭燼搞得有點蒙,猶豫了下。
以謝拾檀的修為境界,倒确實不必閉關,呼吸之間,靈力流轉,就是在修行了。
而且……他也不太想和謝拾檀分開來着。
溪蘭燼默認了這件事,轉而才想起件事:“江浸月回信了嗎?”
當日魔祖離開牽絲門後,溪蘭燼就發了傳音符,将牽絲門發生的事,以及魔門與正道一些人之間的勾結目的告知了江浸月。
他進煉爐前江浸月還沒回信,這麽些日子了,也該有回音了。
謝拾檀颔首:“江浸月與曲流霖已經在藥谷布網了。”
眼下魔祖還未徹底蘇醒過來,不敵謝拾檀,暗中試圖複活魔祖加以控制的那些人會越發小心翼翼,不敢輕舉妄動。
畢竟這些人連給謝拾檀下毒後都不敢正面相敵,對謝拾檀無比畏懼。
現在魔祖已經被重新喚醒,無法逆轉,他們只能盡量在魔祖徹底恢複前宰了它。
但魔祖的藏身地無人知曉,它不可能信任那些将它喚醒的蠢貨的,況且參與此事的人修為都不低,知道自己做的事絕不能暴露,為了防止被謝拾檀發現後搜魂,必然修習了防止搜魂的招數。
溪蘭燼和謝拾檀現在只知道藥谷谷主有異,但不能表現出來,否則恐怕還沒下手,其他人就會先一步将之滅口。
所以只能先設計一下,把與此相關的人順藤摸出來。
溪蘭燼輕輕吸了口氣。
他們還有時間,不能急,急了就亂,亂了必會被魔祖趁虛而入。
先把該做的事做了,他缺失的那點神魂碎片裏,有關魔祖的記憶也很重要。
溪蘭燼撣撣衣袖,輕快起身:“我們走吧,沒想到還是在這兒待了這麽久,可悶死我了。”
這座建造在山體裏的工坊已經被修複得七七八八的,暗林裏堆疊如山的傀儡殘骸也被清理了。
仇認琅大概是不想管這些破事的,但他要修好仇初,就得暫時繼續待在牽絲門,如今牽絲門又只剩他一個人能管事了,只能捏着鼻子忍了。
穿過暗林到了前頭的建築群時,倆人撞見了仇認琅。
溪蘭燼看到他坐在輪椅上,不免想到了一件事。
鳳凰神木既然能修複仇初的核心,應該也能修複仇認琅的腿吧,以仇認琅的脾氣,對自己的腿應當是很在意的,但他當時只截下了一小段鳳凰木,用以修複仇初的核心。
像是完全忘記鳳凰木還能修複他的腿這件事了。
這位陰暗的小朋友果然夠嘴硬的。
仇認琅就是路過,被溪蘭燼摸着下巴瞅來看去觀察半天,眼神陰冷地望過來:“還有什麽事嗎?”
溪蘭燼也沒那麽讨厭仇認琅了,笑着打了個招呼:“去工坊啊?仇初的核心修複得怎麽樣了?”
仇認琅又開始捏小金蛇了,把小金蛇打了個花結,沒什麽表情地道:“正在修複,兩位沒什麽事的話,就不送了。”
溪蘭燼也不是來跟他扯淡的:“仇少主,不知道你有沒有猜到,最初那具傀儡會醒過來,導致所有傀儡失控,并非偶然。”
仇認琅繞着小金蛇的指尖一頓:“并非偶然?你是說……”
“因為某些人讓你爹——唔,這麽看我做什麽,我說上代門主行了吧?他們讓上代門主做的傀儡已經成了,不需要知情人了。我這麽說,你懂嗎?”
仇認琅又不笨,當然能聽懂。
牽絲門的傀儡失控造成的滅門慘案并非偶然,而是有人在暗中刻意設計,想要滅口。
第一次失敗了,如今謝拾檀和溪蘭燼在此處,那些人不敢妄動,未必不會有第二次,溪蘭燼在提醒他注意防範。
“……我知道了。”仇認琅道,“多謝。”
仇認琅記仇,但別人若對他有恩,他也會加以回報。
想了一下,這個總是顯然十分陰鸷的少年認真道:“我會報答你的。”
溪蘭燼看他那副神态,感覺不像是要報答,更像是要報複,擺手:“不必了,我們走了。”
走了兩步,溪蘭燼又想起個事,扭頭道:“對了,你有空派個人,去把你們山下那座城池裏的傀儡修一修吧。”
那些凡人都要愁死了。
話罷,溪蘭燼不再回頭,跟着謝拾檀并肩而去。
仇認琅摸了摸好不容易把自己打開的小金蛇,回頭看了那倆人一眼,看到溪蘭燼正拉着謝拾檀的袖子扯來扯去,笑眯眯地不知道在說什麽,後者頭也沒偏一下,看似完全沒在聽的樣子。
不過仇認琅能猜到,不管溪蘭燼在說什麽,這位看起來無所欲求、冷漠無情的妄生仙尊都認真聽着。
前面的暗林稀疏起來,陽光從樹葉的縫隙間灑下來,勾勒在倆人身上,勾勒出一道金邊,畫面看起來靜谧美好。
仇認琅忍不住想起了總是安靜沉默待在他身邊的仇初。
仇初不在,都沒人給他穿襪子了。
他不再看那邊,回過頭,默默推着輪椅,往着相反方向的工坊而去。
等将仇初叫醒之後,他一定要狠狠地懲罰他。
和仇認琅想象的完全不一樣的是,溪蘭燼沒在說什麽正經話。
他歪頭瞅着謝拾檀:“也不是那個總在演武場偷看你的小姑娘,那你念念不忘的到底是誰?”
記憶恢複了大半以後,溪蘭燼左思右想,完全想不出來謝拾檀會跟誰有感情牽扯,忍不住就又問起了這件事。
謝拾檀不吭聲,溪蘭燼就繼續叭叭:“妙華門的妙華仙人?還是遠清宮的清衡道君?還是……”
聽他把當年有名有姓的風雲人物全數了一遍,謝拾檀終于沉默不下去了:“不是。”
溪蘭燼百爪撓心:“那到底是誰嘛,難不成是我們魔門的哪個小妖精?”
謝拾檀看他一眼,又不說話了。
溪蘭燼從他這一眼中,嗅到了什麽,恍然大悟:“果真是魔門的人!”
他們魔門還有這等有出息的人,敢抛棄謝拾檀三次?
溪蘭燼說不清心裏的滋味,酸甜苦辣鹹,哪個更多一點。
隐隐的感覺好像是酸多一點。
他嘟囔道:“那你說要和我一起去蒼鷺洲,難不成是想找老情人幽會?”
謝拾檀無聲嘆了口氣,拿他很無奈:“不是,不要胡思亂想。”
溪蘭燼悻悻地閉了口。
順道在心裏暗暗下決定。
到了蒼鷺洲,他要盯緊謝拾檀,謝拾檀肯定會露出馬腳的。
等把本命劍找到以後,他要把那人打一頓。
不,三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