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溪蘭燼垂眸瞅着仇認琅,大概是因為腿上的缺陷,仇認琅非常不肯示弱,坐在輪椅上也總是一副高高在上、居高臨下看人的神态,別人敢看他的腿,他就會威脅要剁了別人的腿。
現在卻為了嘴裏一個“好笑,一點也不重要”的傀儡這般。
他不怎麽喜歡仇認琅這種人,但看到仇認琅這副模樣,突然感覺也不是那麽讨人厭了。
“交易?”
溪蘭燼的視線與他接觸:“什麽交易?”
仇認琅盯着溪蘭燼看了片刻,啞聲道:“從第一次在藥谷見到溪少主,我就察覺到了些許異樣,形神俱滅的人重現世間,聽那老不死的此前的意思……你這副身軀,也是以傀儡之術制造的吧。”
溪蘭燼的眉梢揚了一下。
這小崽子,果然還是很讨厭。
“人偶之身,來到牽絲門。”仇認琅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直勾勾盯着溪蘭燼,“必然是因為身體出現了問題。”
這句話一出,溪蘭燼還沒什麽表示,兩只小白狼先不高興了,低吼着盯着仇認琅,金色的獸瞳冷冰冰的。
溪蘭燼伸手安撫了下兩只小白狼,不動聲色地望着仇認琅:“所以?”
“我說過,老不死的能做到的,我能做到。他做不到的,我也能做到。”仇認琅知道,他的機會只有一次,肩部因為緊張繃得極緊,“你的問題,我能解決。”
此話一出,謝拾檀冷不丁開口:“條件。”
聽到謝拾檀說話,仇認琅肩頭略微一松,知道這件事至少算是成功了一半,視線轉到謝拾檀身上,舔了下幹燥的唇角:“鳳凰木,在化南秘境裏,你們拿走的那根鳳凰木。”
說完這句話,仇認琅緊跟着補充:“我只要一半。”
只要有一半,他就能用鳳凰木再塑仇初的核心,讓他重新睜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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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修好的仇初,還是不是原來的人,他不知道。
但他無法忍受仇初變成一攤再也不會動彈的死物。
溪蘭燼張了下嘴,話還沒出口,就聽到身邊的人直截了當應允:“可以。”
仇認琅一直提着的那口氣深深地吐了出來,閉了閉眼,點了下頭:“工坊裏的東西大多被破壞了,我需要修理準備一下,再給溪少主檢查。”
說完,他将仇初的殘軀妥帖收進貼身的儲物法器裏,一撐地坐回輪椅上,自行推着輪椅,往外面去。
路過汪長老等人已無聲息的屍體時,仇認琅的眼風半點也沒偏過去,徑直從謝拾檀破開的那道洞口出去了。
溪蘭燼有很多話想跟謝拾檀說,掃了眼密室裏的一片混亂,感覺不是個适合說話的地方,拉着謝拾檀往外走:“出來說話。”
謝拾檀聽話地跟着他往外走,兩只小白狼也靈巧地越過地上的狼藉,噠噠噠跟在倆人背後,時不時因為某只走得快一點湊到溪蘭燼身邊,而引發一點小矛盾,偷偷在後面用尾巴爪子互毆。
因為怕被溪蘭燼發現教育,兩只小白狼都是偷偷摸摸的。
溪蘭燼對身後的動靜毫無察覺,走出那間氣氛令人不快的密室,出來才發現,密室被移動過後,外面的景色也變了。
前方是個小院子,鵝卵石小路的盡頭是棵開得極為繁盛的梨花樹,這幾日牽絲門上下一片混亂,幾乎是被滅門了,到處都是傀儡的殘骸和人的屍體,這院子裏倒像是沒受過幹擾,花樹靜靜盛開,不知是否真實的夜幕星光大盛,恍若個世外桃源。
溪蘭燼感覺景色還不錯,扭頭一看,發現謝拾檀的眼睛還遮着,擡手拉下他眼上的白绫,笑道:“謝仙尊,怎麽不說話啊?”
謝拾檀由着他拽下眼上的束縛,重新睜開淺色的眼睛,專注地注視着溪蘭燼:“在想你的事。”
我的事……我能有什麽事啊。
溪蘭燼感覺謝拾檀有點犯規,總是這麽一臉平淡地說些會讓人誤會的事。
他心裏小聲叭叭兩句,努力忽略心裏的奇怪感覺,問道:“那只作亂的傀儡呢?”
“殺了。”謝拾檀回答得簡單幹脆。
溪蘭燼想問的不是這個結果。
謝拾檀回來,結果很顯而易見,他想問的是:“怎麽去了那麽久?有沒有受傷?”
說着,跟只小狗似的,湊上來轉悠着檢查謝拾檀有沒有比出去之前多掉了幾分頭發。
兩只小白狼也跟在溪蘭燼屁股後面,跟着他圍着謝拾檀轉悠。
謝拾檀被一人兩狼繞着轉圈,怔了一下:“自然沒有受傷。”
旋即給溪蘭燼講了一下外面發生的事。
因為一開始不熟悉傀儡的致命點,他殺了幾次,也沒能徹底殺死那只邪到骨子裏的傀儡,即使将他拆得零零碎碎的,這東西也會再次拼湊組裝到一起,重新爬起來。
後面發現了弱點,便好解決了。
造成牽絲門的傀儡失控動亂的罪魁禍首是這只傀儡,解決掉它之後,工坊裏那些到處抓人的傀儡也就失去了控制,不會再造成威脅了。
說完,謝拾檀問:“你這邊呢?”
溪蘭燼這邊發生的事可就太多了。
他背着手溜達到樹下的石凳上坐下,兩只雪白的小狼立刻抛棄謝拾檀跟上,乖乖地趴在他身邊。
謝拾檀瞥了眼這兩只小白狼,沒有說什麽,跟過去坐下,聽溪蘭燼将密室裏發生的事前後說了一遍。
“……所以之前我們的猜測果然是對的,澹月宗、藥谷裏都有人和魔門有接觸,密謀着殺了你,複蘇魔祖。”
溪蘭燼沉吟着,不自覺地捏着左邊小白狼很有彈性的耳朵:“他們想殺你,應當是覺得你的威脅太大,一旦被你察覺他們的計劃,他們都得死。”
畢竟謝拾檀是當今世間唯一一個步入大乘境的人。
謝拾檀的耳朵很敏感,溪蘭燼挼弄小白狼的耳尖,就相當于在揉弄他的耳朵,他被溪蘭燼捏得受不了,伸手狀似無意地擋開溪蘭燼的左手:“嗯。”
別玩了。
溪蘭燼左手被擋開了,非常從容地換右手捏右邊的小白狼:“我猜暗地裏那群人想要将魔祖複蘇,趁魔祖還虛弱時,将它困在傀儡的軀體裏,由他們驅策。”
這個想法乍一看很靠譜的樣子,但那些人顯然小瞧了魔祖。
那是凝聚在萬魔淵底下的諸惡彙聚之物,哪怕是現在還沒有完全醒來,都能造成巨大的麻煩。
謝拾檀沉默片晌,放棄抵抗,由着溪蘭燼折騰。
溪蘭燼思考了半晌,突然想到個人,擰眉問:“上次解明沉也跟着那些人來圍攻你……他會不會也……”
“不會。”謝拾檀雖然讨厭解明沉,但了解他的為人,“他痛恨魔祖。”
溪蘭燼眉頭擰得更緊:“那他是怎麽跟那群人有了牽扯的?”
謝拾檀淡淡道:“因為蠢。”
溪蘭燼:“……”
也是,世人皆知解明沉想殺謝拾檀,這麽個傻大個,那些人當然會拉來當槍使。
回頭等重新見到解明沉,非得打一頓不可,給人利用了還渾然不知的。
他正琢磨着,耳邊冷不防響起謝拾檀清冷的聲音:“沒有什麽想問我的嗎?“
溪蘭燼愣了愣:“啊?”
謝拾檀定定地看着他:“魔祖應當對你說了一些話。”
魔祖确實說了句奇怪的話。
他說“殺你的人是謝拾檀”。
謝拾檀是猜到魔祖會這麽對他說了嗎?
溪蘭燼很少記挂煩心事,但他确實有些在意這件事,安靜良久,嘴唇動了動:“他說,當年是你殺了我。”
他終于說出了這句話,小聲道:“謝卿卿,我夢到過你一劍刺進了我的心口。”
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院中吹拂着滿樹梨花的沙沙作響聲好像停了下來,謝拾檀依舊望着他,神色好似依舊是平靜的,淺色的眼睛好似冬日裏凝結在湖面上的、幹淨的冰。
但那塊冰此刻像是有了裂紋,溪蘭燼的每個字都是鑿在那道裂紋上的契子,讓那道視線變得破碎。
溪蘭燼突然莫名的感覺很難過,喉嚨裏像是咽下了把沙子,慌忙想要開口打斷這個對話,倏而聽到謝拾檀回答他:“是我。”
他的嗓音像被凜冽的被風卷過一般。
“是我。”
溪蘭燼徹底被喉嚨裏的沙子堵住了,好半晌,迎着謝拾檀的目光,吶吶問:“是因為厭恨我嗎?”
沒想到溪蘭燼問的不是“為什麽”,謝拾檀停頓片刻,堅定地搖了搖頭:“怎麽會。”
聽到謝拾檀的否認,溪蘭燼笑了起來,微微上翹的睡鳳眼彎彎的,被鬓旁晃晃悠悠的赤珠一點綴,輕快又明亮,近乎灼人視線。
“這樣啊,那就好啦。”
謝拾檀望着那個笑容,怔然了片刻,想要再說點什麽,溪蘭燼已經擺擺手:“提這些做什麽,魔祖當初被我們聯手殺了,現在複活,不就是想挑撥離間咱倆嗎,再提就是中圈套了啊。”
謝拾檀擰着眉,想要再說話。
溪蘭燼堵回去:“這樣吧,在說那些事之前,你先答應我件事。”
“什麽?”
“把其他幾只小白狼也放出來給我玩。”
“……”
“那換一個,”溪蘭燼非常貼心地道,“告訴我,那個抛棄了你三次的人是誰?”
謝拾檀再次陷入沉默。
溪蘭燼又往他跟前湊了湊:“就算不肯說他的身份,告訴我他長什麽樣也行啊。”
他真的很好奇,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小妖精,居然把謝拾檀迷得五迷三道的。
那張俊秀明豔的面容陡然貼過來,謝拾檀的睫毛頓時顫了顫,心湖被攪得一片漣漪。
偏偏擾亂別人心湖的人毫無自知,看他不說話,又退回去,懶洋洋道:“不想提了吧?我也不想提,你都沒探究我為什麽會提前準備這麽一副身體呢,說那些不高興的事做什麽。”
說着,他起身抻了個懶腰:“我去休息會兒,希望仇認琅的動作快些,我可不想待在這裏太久。”
來到牽絲門後,發生的事實在太多了,幾乎都沒個喘息的空隙,現在危機暫時解除,謝拾檀又回到身邊了,溪蘭燼只想樸素地睡一覺。
謝拾檀點頭:“好。”
“小謝。”
溪蘭燼走了兩步,又回過頭,認真地道:“我知道你是情非得已。”
話畢,他揚揚手,便帶着兩只小白狼,随意在工坊裏找了間幹淨屋子歇息了。
謝拾檀坐在茂盛的梨花樹下,望着那道火紅的身影走遠,倏然間,天地間似乎又有了風聲,吹得樹葉沙沙作響,浮來淺淺梨花香。
謝拾檀無奈地笑了笑,沒想到在溪蘭燼一無所知的情況下,他竟也會得以慰藉。
他的确比任何人都要貪戀溪蘭燼的存在。
仇認琅的動作很快,隔日天将亮時,就修複好了工坊的一角,把溪蘭燼和謝拾檀叫了過去。
一晚上的時間,仇認琅又冷靜了不少,看上去又是那位不好惹的仇少門主了,雖然這樣子瞅着比較讨人厭,不過溪蘭燼又感覺這樣順眼一點。
仇認琅打量了會兒溪蘭燼,他只是猜出溪蘭燼的這副身體出了問題,但溪蘭燼看上去活蹦亂跳的,實在瞧不出有什麽毛病:“溪少主身體的問題出在何處?”
溪蘭燼把之前在鬼市時,鬼醫得出的結論說了出來。
仇認琅心底裏有了數,撫了撫探出腦袋的小金蛇:“傀儡之身屬金木,将鳳凰神木芯融入你現在的身體,應當就能解決問題了。”
聽到這話,溪蘭燼頓時十分感激當時在劍冢裏,沒把鳳凰木丢進火山裏的自己。
仇認琅望向謝拾檀,眼底隐隐帶着期待:“謝仙尊,鳳凰神木呢?”
謝拾檀将那根其貌不揚的枯樹枝取了出來。
與傳聞中生生不息、充滿勃勃生機的鳳凰神木不一樣,這截神木已經徹底枯死了,沒有一點生命氣息。
仇認琅那時遠程控制着傀儡,沒能接觸這截鳳凰木,未料它竟已經枯朽成了這樣,愣了一下,喃喃道:“……不行,這截鳳凰木已經全然枯死了,用不了。”
鳳凰神木早已絕跡世間千萬年,這截神木都是他多年來翻閱古籍,多方打聽後才知曉的存在。
想要再尋得一截活的神木,何其困難?
近在咫尺的希望陡然破滅,仇認琅眼底的光倏地熄滅,筆挺坐在輪椅上的身姿也一下萎靡下去,
溪蘭燼倒沒那麽意外,瞅着那根枯枝,啧了聲。
他就說嘛,以他與生俱來的壞運氣,怎麽可能會那麽順利。
兩人正望着那截枯枝,謝拾檀的嗓音突然響起,給出了一個截然不同的答案:“能用。”
溪蘭燼蒙蒙地擡起頭,有些不解。
仇認琅瞬間理解了謝拾檀的意思,狹長的眼睛都睜大了,有些不可思議:“你是說你要……當真?”
“嗯。”謝拾檀垂下目光,與仇認琅相碰,眼底帶着幾分冰冷的警告,“等候一段時日,鳳凰木便能複蘇。”
仇認琅的臉色登時有些說不出的古怪,不由得深深望了眼溪蘭燼,緩緩點了點頭。
這倆人都知道方法,但不說出來,必然有問題,溪蘭燼感覺不對勁,一把抓住謝拾檀的手,臉上的笑意一斂,皺眉道:“具體要怎麽做?若是對你有損,我不允許。”
謝拾檀避而不答,只伸手在他柔軟的發頂摸了摸,淺淺笑了一下:“無礙,放心。”
看溪蘭燼還是皺着眉,他順勢抹平溪蘭燼的眉宇,道:“只是會略耗點修為,幾月就能修煉回來了。”
溪蘭燼猶疑:“真的嗎?不準騙我。”
“嗯,”謝拾檀平靜地點點頭,“不騙你。”
溪蘭燼仔細想了想,除了謝熹那件事外,謝拾檀的确沒有騙過他。
謝拾檀看溪蘭燼沒之前那麽狐疑了,又看了眼仇認琅以作警告,才帶着鳳凰木離開了此處。
謝拾檀一走,溪蘭燼立刻扭頭問:“謝拾檀說的是真的嗎?”
仇認琅的臉色已經恢複如常,随意把玩着手裏的小金蛇:“仙尊說的話,自然不會假。”
溪蘭燼眯眼望着他。
溪蘭燼不笑的時候,那絲陰郁的邪氣便會透出來,不再顯得平易近人,壓迫感極重。
仇認琅被他這麽盯着,若非是傀儡之身,恐怕後背已經滲出了冷汗,但謝拾檀的兩次警告還在頭頂懸着,仇認琅非常自如地把小金蛇打了個結:“怎麽,溪少主不信我就算了,連謝仙尊的話也不信了?”
溪蘭燼逼問未果,只能暫時放下懷疑,帶着兩只小白狼先走了。
接下來的幾日,謝拾檀都獨自在工坊的一間密室中催化複蘇鳳凰木。
活下來的牽絲門弟子不多,仇認琅一邊籌備着給溪蘭燼修好身體的毛病,一邊準備修複仇初,還要收拾宗門殘局,忙得不見影子。
溪蘭燼最悠閑,每天無所事事地帶着兩只小白狼,在牽絲門的秘密工坊裏四處轉悠,轉累了就到離密室最近的屋子裏休息。
只是溪蘭燼稍不注意,小白狼就會滾到一起幹架,尤其在溪蘭燼不小心多摸了一下其中一只後,局面更是一發不可收拾,溪蘭燼頭疼又好笑,每天都得勸架。
又過了幾日,溪蘭燼早上醒來,感覺有點不對勁。
這些時日,兩只小白狼都是跟他一起睡的,他都習慣了,但今天小白狼的觸感似乎不太對。
溪蘭燼扭頭一看,才發現兩只小白狼的身形縮小了許多,原先只比尋常的狼小一些,現在幾乎和幼崽一樣大了。
不僅縮小了,還顯得有些精神不振,萎靡地趴在他身邊,沒什麽活力。
溪蘭燼心頭掠過絲不安。
兩只小白狼都是謝拾檀化出來的,多少與謝拾檀有些聯系,它們突然變得這麽虛弱,是不是說明謝拾檀的狀态不好?
他心裏一緊,立刻起身,顧不上拉好衣服,就沖向了密室。
密室的門被謝拾檀下了禁制,溪蘭燼這兩日也嘗試過能不能打開進去看看,但都失敗了,強行破壞的話說不定還會于雙方有損。
今日情況不太一樣,溪蘭燼試圖強行破除禁制,弄到一半,禁制突然解開了。
密室的大門也随之打開,溪蘭燼腦子裏一片空白,想也不想,沖進了密室裏,慌忙叫:“謝拾檀?”
狹窄的密室裏,盤坐在玉臺上的人雪衣銀發,俊美的面容平靜淡漠,一如往常,看不出任何問題:“怎麽了?”
溪蘭燼腳步一剎,低聲道:“我看小白狼變小了,很擔心你。”
“它們是我幻化之物,”謝拾檀平和地解釋,“在外面待久了,便會虛弱,收回來便能恢複了,我先将他們收回來罷。”
雖然舍不得小白狼,但溪蘭燼更舍不得看它們那副虛弱的樣子,點點頭,靠近謝拾檀:“那你感覺如何?”
謝拾檀難得說了句玩笑話:“與魔祖尚有一戰之力。”
溪蘭燼聞言不禁莞爾,但還是湊到謝拾檀身邊,拉過他的手,探入一縷靈力檢查。
謝拾檀順從地伸着手,由着他給自己檢查。
溪蘭燼反複檢查了幾遍,也沒看出有什麽問題,将信将疑地收回手,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有疑心病了。
“還差一點鳳凰木就能複蘇了。”
謝拾檀溫和道:“再等我兩日。”
溪蘭燼順着他的視線轉過頭,才發現前方浮着那截鳳凰木。
鳳凰木已經不是之前那副死氣沉沉的枯枝樣了,在謝拾檀的催化之下,變得火紅剔透,生出了枝葉,僅僅只是看着,都能感受到裏面蘊含的勃勃生機。
成功近在咫尺。
溪蘭燼想了想:“我坐在旁邊等着你好不好嘛?”
大多時候,謝拾檀對溪蘭燼基本就是予取予求的态度,不會拒絕他,但現在卻搖了搖頭:“出去等我。”
語氣不容拒絕。
溪蘭燼很少會聽到謝拾檀對他用這種語氣,再不情願,也只好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密室。
他回頭時的眼神可憐巴巴的,很叫人心軟,謝拾檀承受不住這樣的視線,只能強迫自己別開頭。
到走出大門也沒聽到挽留的話,溪蘭燼嘆了口氣,看着密室的大門在眼前重新關上,這回沒再亂跑,抱着膝蓋蹲坐在密室大門外,等着謝拾檀。
不知道為什麽,明明一切看起來都沒什麽異常,謝拾檀的說辭和仇認琅的說辭也找不出什麽毛病,但他就是有些沒來由的心慌。
大門關得太快,他沒看到,一門之隔內,無堅不摧的妄生仙尊的身體忽然晃了一下,很快又穩下來,像是某種錯覺。
謝拾檀知道溪蘭燼就在門外等着,輕輕吐出口氣,望向那截鳳凰木,拉開衣袍。
層疊的法衣之下,是一道觸目驚心的傷口,是這幾日不斷剖開造成的,否則以天狼血脈的自愈能力,很快就會讓傷口愈合。
謝拾檀擡手招來那截變得晶瑩漂亮的鳳凰木,面色平淡地将它刺進了心口。
他手上曾染過心上人的心頭血,而今以心頭血澆灌神木,以求溪蘭燼身體恢複。
很公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