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溪蘭燼忙活着讓兩只小白狼和好的時候,謝拾檀正在與外面的傀儡對峙。
這只傀儡本是牽絲門祖師爺留下的護門傀儡,力量與煉虛期修士等同,算是牽絲門的底牌,若宗門有傾覆之難,便是喚醒這只傀儡之時。
只是祖師爺大概沒料到,自己的後人會那般扭曲瘋魔,将之與無數修士煉化融合,成了個極為邪性的東西,到最後滅了牽絲門滿門的,也是這只傀儡。
這個集合了被煉化修士怨念的傀儡,沒有失控的時候,是仇門主的最得意的“作品”之一,失控之後,就是個沒有理智的人間殺器。
它全身上下,密布着眼睛。
男女老少,含淚怨怼驚恐痛恨殺意森然,百般眼神,凝睇着謝拾檀。
與這些眼睛對視上,會在無形中幹擾心智,謝拾檀解下當做束發發帶的白绫,覆在眼上,在一片黑暗中,迎擊而上。
傀儡的身軀本就比修士強韌,被仇門主無數次煉化之後,變得愈發強悍,就算是照夜劍,一時竟也難奈它何。
“當當”幾聲之後,謝拾檀忽然感覺自己的頭像是被什麽碰了一下。
又碰了一下。
謝拾檀:“?”
某人又在搞什麽?
溪蘭燼完全不知道密室外謝拾檀的疑惑,安撫好了兩只小白狼,便聽到輪椅辘辘碾過來的聲音,随即便聽到仇認琅意味不明地道:“溪少主與謝仙尊關系當真是好得很啊。”
這小神經病,又在陰陽怪氣什麽?
溪蘭燼不搭茬,慢悠悠地給兩只小白狼順毛,要不是場景不太合适,他還想掏出梳子挨個梳梳。
仇認琅幽幽地再次開口:“溪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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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蘭燼平和地與他對視。
仇認琅撫摸着腕間的小金蛇,陰冷的眼半眯起來:“聽說你當年形神俱滅,晚輩很好奇你是怎麽複活的。”
溪蘭燼撫摸着小白狼,瞥他一眼:“我怎麽活過來的,幹你何事?”
之前離仇認琅的距離比較遠,要麽他坐在陰影裏看不清,現在離得近了,溪蘭燼才發現,仇認琅的臉色病态蒼白得驚人,偏偏他又格外鐘愛穿黑色的衣裳,再鑲嵌上那雙黑幽幽的眼睛,一張俊秀的臉愈發慘白,顯得有點鬼氣森然,不似活人。
來到牽絲門後,不斷遇到傀儡,被拆的,死的活的,裝活人的,溪蘭燼忍不住多看了眼仇認琅。
這少門主,怎麽乍一看,也跟個傀儡似的……
這個想法剛閃過腦海,仇認琅又不緊不慢道:“溪少主和謝仙尊特地來一趟牽絲門,想必有所求,我覺得或許我們還能再有個交易。”
溪蘭燼不動聲色望着他:“是嗎?”
仇認琅略聳了下肩:“說不準呢——将密室打開。”
後半句話是對汪長老說的。
因為被那具傀儡找上門,汪長老驚懼不已,脫口而出:“少主,不可啊!”
這些日子他們東躲西藏,他甚至親眼見過同門被生生切下來與傀儡的軀體拼湊的,幾乎吓破了膽。
其他幾名幸存的弟子也不住點頭,對外面那東西的恐懼勝過一切。
外面不斷有交戰聲傳來,知道那只傀儡的厲害,汪長老幾人對謝拾檀還能活着回來幾乎是不抱希望的。
對付得了幾只普通傀儡算什麽,那可是……接近合體期修為的傀儡啊。
仇認琅冷笑一聲,丢下一句“等會兒你們別後悔”,便不多解釋,無聊地将袖子裏的小金蛇扯出來,打了個結。
小金蛇嘶嘶吐着蛇信,掙紮了一下,被警告性地捏了個腦袋,只能蔫蔫地假裝自己是條繩子,随便仇認琅怎麽擺弄。
溪蘭燼只喜歡毛茸茸的動物,對沒有毛還沒有腿的玩意兒敬謝不敏,瞅了小金蛇兩眼,難得來了點興趣:“這是你的寵物?能摸一把嗎。”
左右兩只緊挨着他的小白狼同時擡起腦袋,不可思議且譴責地盯着溪蘭燼,仿佛在看個三心二意的負心漢。
仇認琅這輩子也沒聽過別人提出這種要求,愣了一下,嘴角一扯,不知道是要冷笑還是什麽,随意彈了下小金蛇的腦袋,把它舉到溪蘭燼面前:“寵物?自然不是,這是我的本命法寶。”
溪蘭燼盯着近在咫尺的小金蛇看了半晌:“莫非它也是用傀儡術和生魂煉成的?”
此話一出,仇認琅冷不防爆發出一陣大笑,邊鼓着掌邊贊道:“溪少主好眼力。”
宗門內性情最陰冷的少主陡然一笑,把其他人吓得夠嗆,禁不住又往角落裏縮了縮,生怕仇認琅暴起傷人。
溪蘭燼倒沒有被他驟然變化的情态吓到,輕輕挑了挑眉,笑道:“我的眼力還能更不錯點,比如仇少主這雙腿,其實是治不好的罷,我很好奇,既然治不好,又何必每年都要去藥谷一趟,聽說他們的診金收得可不便宜。”
方才還在笑的仇認琅笑容瞬間消失,眼神裏冒出股壓不住的殺氣,冷冷盯了溪蘭燼幾眼,才又別開,溪蘭燼注意到,每當仇認琅控制不住脾氣,暴躁不安的時候,都會摸幾下那條小金蛇。
溪蘭燼絲毫不懼仇認琅這時候翻臉,笑盈盈地繼續問:“哦?看來仇少主的這條小金蛇,是重要的人所贈之物啊。”
脾氣沖上頭的時候,仇認琅幾乎按捺不住地想要把手掌中的小金蛇腦袋捏碎,但動作進行到一半,又勉強停下來,冷聲道:“好笑,一點也不重要。”
溪蘭燼心平氣和地捏捏兩只小白狼的耳朵。
年輕人啊,就是氣性大,口是心非都顯得那麽明顯。
倆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說完,外面的動靜忽然變小,逐漸安靜下來。
溪蘭燼嘴欠地和仇認琅叭叭了半天,只是為了轉移注意力,現在聽到外面沒什麽動靜了,立刻站起身,快步走到密室門前,朝外面喊:“小謝?”
打完了嗎?
但外面依舊靜悄悄的,溪蘭燼擰起眉,猶豫了一下。
是相信謝拾檀的話,繼續待在這裏,還是出去看看?
左邊的小白狼嗷嗷叫着,咬着溪蘭燼的衣角,把他往回拉,示意他不要到處亂跑,右邊的小白狼觀察着四周,突然像是嗅到了什麽氣息,毛發一炸,低伏下身子,護在溪蘭燼身前,從喉嚨裏發出威脅的低吼聲。
溪蘭燼意識到不對,猛然一回頭,就看到了讓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之前偷偷混進人群裏,跟着他們走進密室的那些傀儡,都被拆散了,七零八碎地散落在地上。
而此刻,那些零碎的傀儡部件,正在一個接着一個,自行拼湊到一起。
每只被拆散的傀儡身上,都分出了兩三個部分,恰到好處地拼湊到一起,從腳,到腿,到腹部、胸膛、脖頸,速度越來越快,幾個牽絲門弟子驚叫着試圖施法打斷,卻完全沒用,一具完整的傀儡,在幾息之間,就拼湊完整,出現在了所有人眼前。
在他的臉出現的瞬間,溪蘭燼就認出了這是誰。
是在藥谷時,跪在仇認琅面前給仇認琅穿襪子的青年。
也是袁鈞記憶裏,被他親手推進煉爐裏的小少年。
他的脖子詭異地扭動了一下,“咔”地一聲,才算終于重組完畢,視線正好是對着仇認琅的。
仇認琅面無表情地坐在輪椅之上,沒有被眼前的一幕吓到分毫,只漠然吐出一句:“醒了啊。”
汪長老已經要崩潰了。
他現在終于明白,為什麽仇認琅方才讓他們把密室打開了,還意味難明地說了句“等會兒你們別後悔”。
入口機關被他們破壞掉了,現在想打開密室,只能從裏面用蠻力,牽絲門的密室做得當然很堅實,想破開也得花點時間。
但在仇初的眼皮子底下,汪長老幾人自然不敢妄動,更別提破壞密室的門逃出去了。
饒是溪蘭燼已經見過許多獵奇畫面了,見到仇初這個出場方式,還是愣了一下。
之前跟着汪長老進密室時,小白狼就最先嗅到了牽絲門其中幾名弟子有異,只是為了不打草驚蛇,他和謝拾檀都沒說什麽,之後順利解決了那些傀儡,溪蘭燼心裏其實一直覺得怪怪的。
只是要塞眼線找到仇門主的藏身地的話,只放一只傀儡進來豈不是更容易混淆視線,怎麽混進來那麽多,目标未免也太大了點吧?
現在總算知道為什麽了。
仇初将自己打散,放進不同的傀儡身軀裏,在那些傀儡被拆掉破壞後,又将自己重組回來了。
按着袁鈞記憶裏,像仇初這樣的傀儡,若是不将核心破壞掉,似乎并不會死。
在仇門主的眼裏,這樣就能解決人修最大的弱點,畢竟人修就算耗費時間鍛體,也比不上同境界的妖族。
身體重組完畢,直勾勾盯着仇認琅的仇初便動了。
溪蘭燼下意識地捏起法訣,一下罩到仇認琅身上,閃過去将仇認琅護住,兩只小白狼緊随在他身邊,嗷嗚叫着伸出利爪。
汪長老幾人更是色變,抓起大把的符箓想要保命。
然而讓所有人沒想到的是,仇初的目的不是仇認琅。
中了吐真丸後,一直眼神呆滞望着前方,昏昏蒙蒙的仇門主的脖子上,多了只蒼白的手。
那只手用力一捏,便聽“咔嚓”一聲輕響。
死亡的威脅之下,仇門主驟然醒過來,視線裏映入的是兩張蒼白的臉,一張是他的兒子,一張是仇初的臉。
他的瞳孔驟縮,厲聲命令:“仇認琅,保護我!”
仇認琅笑了。
他一動不動地坐在輪椅上,雙手平和交疊放在膝前,笑着道:“父親,您忘了嗎?傀儡失控了。”
在所有人的視線中,仇初的手一動,在仇門主眼底剛生出巨大的驚怒與恐懼絕望之時,生生将仇門主的腦袋揪了起來。
仇門主還沒說完整的那句“溪少主救我”,只來得及短促地吐出聲“溪”,便徹底再無聲息。
溫熱的血瞬間噴濺出來,濺得極高,仇初低垂着眼,側身擋住飚濺的血,血跡濺在他臉上,顯得鬼魅非常。
汪長老撕裂的驚呼聲随之傳來:“門主!”
溪蘭燼被轉瞬之間的變故驚到,想要出手将仇門主救下來時已經晚了,皺了皺眉。
這可不好辦了,雖然仇門主是該死,但他還是有點用處的,這就死了,他的身體毛病還沒解決呢。
殺死仇門主之後,仇初緩緩扭過頭,望向了仇認琅。
仇認琅對自己的父親死在眼前絲毫不為所動,甚至連坐姿都沒變幻一下,掏出塊帕子,丢給仇初,冷眼道:“恢複神智了?”
仇初很慚愧似的低下頭,嗓音很輕緩:“恢複了,少主。”
溪蘭燼瞅着這對詭異的主仆,又看看已經沒有腦袋了的仇門主,想到仇門主臨死前對仇認琅的那句厲喝命令,以及仇認琅的回複,若有所思地碾了碾小辮上的赤珠。
他之前只是随口一探,看仇認琅的那個反應,加上方才仇認琅的表現……看來他的猜測是對的。
汪長老和其他幾個牽絲門弟子就沒有仇認琅這麽平靜了,親眼見到仇初殺了掌門,汪長老悲憤不已:“少門主,您在做什麽,他殺了門主,他殺了你爹!殺了他,為門主報仇啊!”
幾個弟子也嗚嗚哭着,随着汪長老呼喊。
仇認琅對那些聲音充耳不聞,撫摸着小金蛇,盯着仇初不語。
仇初的頭又低了一些:“花費了點時間,才,掙脫束縛,對不起,少主。”
那邊在大喊大叫,這邊卻平靜到接近詭異的地步,仇門主的血沒完沒了地從石床上滴下來,滴滴答答地蔓延到腳下,溪蘭燼往後閃了閃,有些煩躁地捏捏小狼的耳尖。
謝拾檀怎麽還沒回來?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他就聽到聲若有若無的哼聲,是一道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嗓音:“太吵了。”
汪長老等人的怒喝聲頓止。
溪蘭燼猛然一扭頭,才發現密室之中,不知何時,竟然悄無聲息的又多了個人。
那人渾身上下都裹纏在繃帶之中,連臉也遮擋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只黑幽幽的眼睛,擡手一點,汪長老等人便齊齊倒地,生死已然不知。
注意到溪蘭燼的視線,繃帶人緩緩扭過頭,與他對上視線。
那是雙全然無神的眼,仿佛能将一切東西都吸進去的幽邃。
溪蘭燼的心口冷冷一跳,從未有過的厭惡感和威脅感從心底冒了出來。
仇認琅見溪蘭燼盯着的方向,立刻望過去,卻沒看到人影。
他對危險的預知極為敏銳,陡然意識到什麽:“溪少主,你看到了什麽?”
溪蘭燼的手把兩只小白狼往身後推,警惕地盯着那個人,緩緩道:“一個……纏在繃帶中的人。”
兩只小白狼很不聽話,又竄到溪蘭燼身前擋着,朝着那邊暴躁不安地低吼。
聽到溪蘭燼的話,仇認琅的臉色變得愈發凝重,手中的金蛇化成了鞭子:“溪少主,還記得嗎,我和你說過,我父親受托,煉制了一具沒有神魂的傀儡。”
溪蘭燼自然記得。
那是魔門和澹月宗內部一些人讓仇門主制造的傀儡。
汪長老一開始就對他和謝拾檀報告,那具傀儡不見了。
而現在,那具傀儡突然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似乎是對仇認琅說話感到不滿,繃帶人擡起手指,點向仇認琅,語氣裏帶着點天真又蠻橫的不滿:“誰讓你打斷我和他說話的?”
一股恐怖的氣勁憑空彈出,雖然完全看不見溪蘭燼描述的人,那股威脅感卻充斥着周遭,仇初察覺到危險,飛身擋在仇認琅面前,手剛擡起來,便被氣勁生生折斷。
傀儡的身軀強悍無比,但那個繃帶人只是随手一道氣勁,就将仇初的手折斷了。
溪蘭燼從他身上感受到了更多的熟悉感,朝前跨了一步,死死盯着他:“你是誰?”
“噓,不要急。”繃帶人似乎對仇初擋住他的攻擊起了絲興趣,豎起手指在唇邊,“那麽久不見,我也很想你……不過等我把麻煩的東西解決了,再跟你敘舊哦。”
聽到這句話,溪蘭燼意識到不對,當機立斷提醒:“快走!”
“他們走不掉了。”
話音落下,繃帶人已經出現在了近前,溪蘭燼反手從儲物玉佩裏抽出一把寶劍,攻向繃帶人的同時,也給仇初和仇認琅指示他的方位。
繃帶人對溪蘭燼的攻擊視若無睹,只一心想要弄死仇認琅和仇初,注意到溪蘭燼身邊的兩只小白狼,眼底掠過絲厭惡,像個發脾氣的小孩子:“除了你,誰也別想活着!”
聽到這句話,溪蘭燼腦中閃過絲模糊的熟悉。
好似在很久以前,也有個人坐在屍山血海之上,朝他露出個仿佛很天真似的笑容:“你不喜歡他們對不對?我把他們都殺光吧,除了你,誰也別想活着。”
腦子裏陡然疼得不行。
溪蘭燼的身形一頓,痛苦地按住額頭。
繃帶人的手按在仇初的左臂上,輕輕松松一折,視線轉到溪蘭燼身上,很疑惑地問:“我都幫你把那些很痛的回憶藏起來了,你為什麽還要想呢?”
溪蘭燼的腦子裏有些混亂,喘息沉重:“是你……”
眼見着仇初又一條手臂被折,仇認琅眼底寒光大盛,與仇初配合着攻向看不見的敵人。
繃帶人低笑起來:“哦?這般主仆情深啊,這忠犬和你身邊那條狗可真像。”
溪蘭燼從紊亂的喘息中拼湊出完整的語句:“別跟他打……快跑!”
他已經知道這具軀殼裏裝的是個什麽玩意了。
“我說了。”繃帶人笑嘻嘻道,“他們走不掉。”
他的速度比在場的任何一人都要快,陡然越過仇初,手并成爪,抓向仇認琅的心口。
千鈞一發之際,竟然是仇初又悶聲不吭地擋了過去,整個肩膀被直直穿透而過,直接破碎了,他也沒皺一下眉頭,只是擔憂地回頭看了下仇認琅,似乎是擔心他被波及到。
那一下太狠,看得溪蘭燼眼皮跳了下。
若是這一擊落在仇認琅身上,恐怕他的心髒已經被直接掏出來捏碎了。
似乎是對仇初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撓感到不滿,繃帶人的眼神冷下來,一把掐住仇初的脖子,嘭地一聲,将他高舉着拍在牆上,觀察了他一下,輕輕哦了聲:“你的核心在左心裏,是吧。”
意識到他想做什麽,仇認琅頭一次變換了臉色,猛地抽出鞭子,怒喝道:“住手!”
溪蘭燼眼神一厲,提劍而上,将全身靈力傾注在寶劍之上,拼盡全力朝着繃帶人刺去一劍。
“咔”的一聲與“噗嗤”的輕響同時響起。
繃帶人彈飛了仇認琅的鞭子,輕描淡寫按碎了仇初藏在左心裏的核心。
他的後心口也在同時被溪蘭燼的劍整個貫穿。
仇認琅的眼睛瞬間紅了。
繃帶人頓了頓,因為溪蘭燼這一劍,沒有繼續發狂将仇初徹底碾碎,丢開那具已經沒有聲息的傀儡身軀,緩緩低下頭,看着刺穿到身前閃爍着寒芒的劍尖,十分不解:“為什麽?”
他扭頭,幽幽問:“殺你的人是謝拾檀,你為什麽不向他動劍,而是向我?”
溪蘭燼的手一扭,刺入繃帶人後心的劍生生在他體內轉了半圈,才叮地一下折斷,他冷冷道:“自然是因為你很惡心。”
繃帶人的眼神一下變得可怕起來,剁了下腳,胸膛起伏的弧度變大,喃喃道:“我生氣了。”
但他惱怒的視線卻沒落在溪蘭燼身上,而是落到了一直緊跟着溪蘭燼護着他的兩只小白狼身上。
他盯着兩只小白狼,又重複了一句:“我生氣了。”
溪蘭燼心尖陡然一顫,冒出股尖銳的危機感,将兩只小白狼按到身後想護着它們。
正在這時,密室緊閉的大門突然被一劍破開,雪亮的劍光含着可怕的威壓滾滾襲來。
溪蘭燼驚喜不已,猛然扭頭:“謝拾檀?”
“嗯。”謝拾檀應了一聲,“回來了。”
在謝拾檀出現的瞬間,繃帶人見勢不對,立刻後撤,身體融為陰影,水波一般消失在牆面之上,瞬間就沒有了蹤影。
只在溪蘭燼耳邊,響起聲熟悉的嗓音:“擾人興致的人太多了,下次再敘舊吧,哥哥。”
臨走之前也要惡心人一下,用的是溪蘭燼的聲線。
謝拾檀的劍勢未收,劈斬到密室的牆上,被用法陣加固過的牆壁切豆腐般被生生切成了兩面,漏了巨大一條縫。
“跑了。”謝拾檀皺了下眉,果斷收劍扭頭問,“是誰?”
溪蘭燼這才發現謝拾檀的滿頭銀發披散着,眼上又覆上了白绫,和當初化名為謝瀾時的少年姿态頗有些相似,不免愣了一下神。
這條白绫,怎麽看起來還真是他買的那條假鲛绡白绫?
他舔了下發幹的唇角,回過神來,因為牽涉的範圍太廣,一時難以向謝拾檀解釋前後,只能飛快低聲道:“若我所料不錯,應當是……魔祖。”
看方才那樣子,魔祖顯然還沒有完全複蘇,只是用了一絲意識控制那具傀儡身軀,連法術都施展不出來。
不過暗中當攪屎棍那群人托仇門主煉制的傀儡,是為誰而準備的,已經有答案了。
這群人比玄水尊者還不怕死。
倆人剛說了一句話,旁邊便傳來仇認琅嘶啞的聲音:“溪少主。”
溪蘭燼轉過頭,才發現仇認琅不知何時從輪椅上跌到了地下,将仇初殘破的身軀攏到了懷裏,死死抱着。
傀儡被捏碎了核心之後,就算是真正的死了。
從頭到尾,仇初都很安靜——無論是溪蘭燼第一次看到他被鞭打,還是方才被繃帶人以近乎虐殺的方式,寸寸捏碎身體與核心,他都沒有吭過一聲。
一如現在的死寂。
少年摟着自己死去的傀儡夥伴,身形單薄得像張紙,臉色慘白如同厲鬼,表情看上去一如既往的鎮定,嗓音卻帶着自己都未察覺到的顫抖:“做個交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