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亡命天涯
景知扶起還跪着的北宮如,二人緊緊擁抱了一下,為對方平安無事而欣喜,還有支持着彼此活下去的鼓勵。
北宮如轉頭,充滿感激的說:“王叔,謝謝您救了景知。”
北宮襄擺擺手說:“忠臣之子,我怎麽忍心加害?況且,我也要為我們柳國将來保存一員大将,助你成就霸業。”
北宮如哽咽道:“王叔,您的恩德,如兒不知道此生還有沒有機會報答。”
北宮襄拍拍他的背說:“咱們柳國的王位一向是可以傳子傳孫,也可以兄終弟及。當你成長起來之後,我就知道,如果我繼位,只能是個守成之君;而你不一樣,你的才能報複,可以讓柳國攘外安內,稱霸諸侯。等你做到天下共主,就是對我最好的報答。”
北宮如低頭說:“王叔這份胸懷,讓如兒慚愧萬分,可是我放不下就這麽一走了之。”
景知對北宮如的心思一清二楚,他接口道:“世子,芷陵被葬在了飄茵小築的合歡花樹下,那裏有白鹿陪着她,看着她。等咱們有一天殺回來,一定替她和我父親報這個血海深仇!”
北宮如若有所思的說:“寒煙山,飄茵小築,好地方,那裏沒有人再會傷害她。她本是山中含氣飲露的仙子,是我不該把她帶到這個凡塵俗世,污了她,毀了她,害死了她。”說完,他雙手掩面,聲音中滿是自責與悲痛。
良久,北宮襄說道:“如兒,從你進來零雨臺的那一天,我就已經把看守都換成了我的心腹,讓他們寸步不離的保護你。你振作一點,天亮城門一開,我就送你們出城。”
“不行,您放我們走了,一定會受牽連,難辭其咎。” 北宮如堅決地說,“您已經為如兒做了太多,我絕對不能連累您餘生受苦,讓我想想。”
三人坐下來,北宮如好似入定一般,低着頭,不再說一聲動一下。
此時天已經大亮,北宮如突然擡起頭,說:“王叔,如兒已是罪大惡極之身,不在乎再加一條矯旨之罪。這樣可好?”便把自己的想法仔細說給二人聽。
北宮襄大喜,贊道:“果然好計,交給我吧。”
三天之後,北宮如和趙景知一前一後騎着馬狂奔在塵土飛揚的小路上,他們要趁瞞天過海的把戲被拆穿前,盡可能的遠離大聚城。不分晝夜一直跑出五百裏,他們才停下來在河邊飲馬。北宮如鞠了一捧水,洗了一把臉。
趙景知喝了幾大口水,一屁股坐下來說:“多虧有王妃和司寇鼎力相助,你的假上谕才能讓咱們脫險。還從來不知道你有模仿主公筆跡的本事,能到這種以假亂真的程度,看來不是練了一朝一夕了。”
北宮如苦笑道:“我從九歲開始練習,已經十五年了。小時候老師叫我偷偷練習,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我并不理解他的深意,沒想到真有用到的一天。我這個兒臣如今是真真正正的欺君罔上,大逆不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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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景知将水壺灌滿,遞給他說:“狐大人當真有遠見,不知道他能否平安渡過這一劫?”
北宮如點點頭說:“放心吧,王叔會力保他,讓他辭官歸鄉,總比跟着我們颠沛流離,生死未知的好,他老人家經不起這麽折騰了。母親也會有王妃照拂,而且只要我還活着,修魚月就一定不會置她于死地,這樣才能一直牽制我。”
休息片刻,讓馬吃過些河邊的草, 二人又重新翻身上鞍。趙景知看着眼前的淼淼河水說:“唉,好不容易逃出來了,總要找個落腳之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咱們能去哪裏?”
北宮如一拉馬頭,果斷道:“走!去翼城找楚子儀!”
趙景知道:“去翼國?那是通敵叛國呀!”
北宮如最後再回頭望了一眼柳國的山川河流,悲涼的說:“普天之下,只有他有膽量收留我們。有朝一日,還能助我收拾舊山河。”說完,猛一打馬鞭,絕塵而去,留下一江東流的春水。
二人一路謹慎小心,又有北宮襄給的通關文碟,不出十天,順利進入翼境。趙景知一臉倦意的說:“天快黑了,咱們今晚就投訴在這城裏吧。” 北宮如點頭應允。
客棧跑堂見他們停在門前,急忙上來替他們牽馬,熱絡的問:“二位是吃飯還是住店?”
趙景知拿出一錠銀子說:“找間安靜的上房給我們。”
跑堂面有難色的說:“真對不住您了,我們這裏所有房間都被一位公子包了,不許其他客人住進來。”
北宮如失望的問:“那這小城可還有其他客店?”
跑堂答:“就我們一家店,要不這樣,看您二位旅途勞頓,不介意的話,就在柴房将就一晚,不收您錢。”
北宮如笑笑說:“不打緊,我們先吃點東西,你找人幫我們收拾一下柴房吧。”說完,拉了趙景知坐進去。
夜深了,北宮如躺在臨時搭置的床上,雖然疲倦到極點可是卻毫無睡意。他輕輕起身,看一眼已經打鼾的趙景知,悄悄開門走到院子中。一陣冷風吹來,他拉緊了雪披,在院子裏慢慢踱步,想借這份清冷把腦中的疑團理清楚。
這些日子來發生的事情太多也太快,自己仿佛一步一步走進了敵人布置好的陷阱,卻毫無知覺;當他想激流勇退時,卻已經毫無退路,勢去如山倒。
北宮如剛覺得有些頭緒時,便聽到前邊廂房那邊有激烈的打鬥聲。北宮如急忙回屋裏喚醒趙景知,二人提劍竄上屋頂,俯瞰下面的情景。只見黑暗中,十幾個黑衣人正在圍攻五個保镖一樣的漢子,被圍的幾個人顯然已經受了傷,在苦苦支撐。
其中一個黑衣人森森的問道:“多穆,說吧,你主子在哪裏?”
只聽那受傷的大漢硬硬的回道:“廢話少說,做夢也別想見我家公子。”
北宮如渾身一顫,這聲音和身形的的确确是當年自己替楚子儀收複的北狄領袖多穆,那他口中的公子不就是楚子儀?他堂堂一國之君,怎麽會住到這個小客店來?這些刺客又是誰?
他正思慮之時,黑衣人已經步步緊逼,只聽那為首的說:“這店前後門都被我們堵住,了結了你們,我們慢慢搜,不信他還能長出翅膀飛出去。”
北宮如低聲在趙景知耳邊說了幾句話,便縱身一躍而下,仗劍殺入黑衣人中。這群人沒有料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被殺了一個措手不及,剎那間便倒下三個人。多穆看清來人是北宮如,又驚又喜,士氣大振,和北宮如并肩作戰,奮勇殺敵。
雙方正激戰時,只聽外面響起一個手哨,接着便是急促的馬蹄聲。北宮如大喊:“多穆,公子已經逃出去了,咱們殺了他們再與公子彙合。”
一時間,多穆等人更是無後顧之憂,拼殺起來全然不顧性命,為楚子儀争取更多的時間。黑衣人首領見情勢不妙,急打出幾發飛刀,将受傷的同伴全部滅口,大喊一聲:“撤!”,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北宮如帶着多穆等人,騎着馬往楚子儀逃走的相反方向跑去,确定後面沒有人追上來,才領衆人趁着夜色,來到城外一座山頂上的破廟中。這間破廟是北宮如和趙景知前幾天翻山時歇過腳的地方,被掩蓋在一片高大蒼翠的松林之下,十分隐蔽。再加上位于山頂,易守難攻,就算有敵人追上來,也可以勉強支撐一陣。所以,北宮如才用了釜底抽薪之計,與黑衣人膠戰,好讓趙景知有機會救出楚子儀,來這裏等待援兵。
他下馬,打了一個相同的手哨,頹敗的佛像後面走出來三個人,正是趙景知,楚子儀和一個面目清秀,身材瘦小的少年。多穆喜出望外,立即跪倒說:“主公,讓您受驚了,都是卑職護主不利。”
楚子儀臉上是永遠的雲淡風輕,臨危不亂,他平靜地說:“是寡人當初不聽你苦谏,一定要微服私訪,不讓衛隊尾随,才落入奸人手中。你的傷要緊嗎?”
多穆搖搖頭,感激涕零的說:“主公,這些小賊傷不了我。”
楚子儀點頭道:“好,你即刻帶兩個人去附近的臨江城傳旨來這裏護駕。” 多穆得令而去。
北宮如這才走上來施禮道:“北宮如參加大王。”
楚子儀上前拉住他的手,上下打量着他說:“五年不見,你憔悴了許多。想不到咱們再相遇時,一個是亡命天涯,一個是命懸一線,都是這麽狼狽。”
北宮如想着景知必定是交代了他們的處境,便苦笑道:“在下此來投靠大王,願為大王鞍前馬後驅使。”
楚子儀擺擺手說:“只要你願意,明日起就做我翼國的上卿。”
北宮如一拜,道:“大王厚愛,北宮如銘感五內。但在下失國之人,怕難以服衆,惟願在大王身邊做一個布衣知己,為大王分憂。”
楚子儀知道他身份尴尬,便也不勉強,笑笑說:“你當年可是我們翼國的驸馬呢,雖說是假的,也該來見見公主吧。”
一直站在楚子儀身後的清秀少年這才穩重的走上來,聲音裏透着暖意,略有羞澀的說:“如哥哥,我是吉兒,你認不出來了?”
北宮如眼中閃出一絲驚訝,走上前雙手扳住她的肩膀,前前後後的饒了一圈。幾年不見,當年在他懷裏撒嬌的稚嫩孩子,已然長成一個亭亭玉立,溫婉大氣的少女。
北宮如欣喜的說:“吉兒長大了,如哥哥都不認識了。”
梅吉低頭一笑說:“如哥哥當年臨走時說,等吉兒長大了,你就回來看我。總算是沒有食言。”
楚子儀和北宮如看着她一起笑起來,眼中都是兄長一般的疼愛和寵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