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風雨欲來
百裏桐指揮着衆人把北宮如安穩的放在床上,他解開北宮如的上衣,頓時驚呆了。只見北宮如胸前一大片暗紫色,右面更是明顯的紅腫,伴随着他短促的呼吸上下起伏,一滴滴冷汗慢慢溢滿他俊秀的額頭。百裏桐輕輕的用手探摸着北宮如的胸口,神色越發凝重,手法越發輕盈,怕加劇北宮如的疼痛。
虞陌站在一旁,焦急地問:“世子他怎麽樣?”
百裏桐擡起頭,眼眶發紅的答:“真不知道世子是怎麽熬過這些天的,這不是常人能忍受的痛楚。他一定是胸部受重物所擊,而導致胸骨骨折,又沒有得到及時的治療和休息,現在已經輕微移位,挫傷心肺,才會咳血不止。如果再晚幾天,恐怕就回天無力了。”
虞陌看着意識不清的北宮如,恨不得能替他承受身體上的折磨,他忙問:“那如今要怎麽辦?你需要什麽藥?我現在就叫人去準備。”
百裏桐緩緩搖頭道:“這個傷只能靜養,以世子的身體底子,不出一個月便能痊愈,但如果養不好,怕是要後患無窮。”
北宮如又是一陣夾血的咳嗽,肉體的劇痛因為精神上的暫時放松而更顯得難以忍受,他強睜開眼,一字一頓的吩咐道:“不要管我,大軍不能因為我滞留在這裏,立刻準備開赴東部災區。”
虞陌跪下來,在北宮如的身邊說:“世子您放心,按您的吩咐,我前兩天就已經送八百裏加急去大聚城,把這裏的情況報告給主公。明天一早,我就壓糧去東部,您放心留在這裏養傷吧,您的傷不能再耽誤了。”
北宮如沉默了一陣,點頭說:“也好,那邊有老師操持,我也可以安心了。你一切謹慎,千萬不能再有差池。”
虞陌磕了一個響頭,鄭重其事的保證道:“世子,這些糧食是您用命換回來的。您放心,糧在人在,我要是丢了糧食,就以死謝罪。”
傍晚時分,虞陌正在小心翼翼的喂北宮如喝藥,孫伯绫風塵仆仆到了,還帶來了獻公的上旨。雖然父親并沒有一句苛責追究的話,但對北宮如也沒有一句安撫關懷之語,只叫他即日回大聚城養傷,赈災剿匪的事情交給孫伯绫,北宮如多少心中有些失落。
孫伯绫宣完旨,急忙上前扶起跪着的北宮如,眼中滿是關切,問道:“世子,您的傷要緊嗎?”
北宮如重新躺平在床上,溫和的說道:“不打緊,休息幾天就好了。你和虞陌明天一起上路,萬事小心。”
孫伯绫咬了咬嘴唇,吞吞吐吐的說:“世子,我這次帶了您的三千親兵來,奉主上嚴令不得停留。一會兒就要趕去東部全面剿匪,恐怕不能等着運糧隊伍一起走。主公派了十個侍衛護送世子回都城,他們會一路上小心伺候您的。”
北宮如聽完,良久沒有說話,他慢慢閉上眼睛,心力交瘁的說:“也好,也好,你去吧。”
孫伯绫咬咬牙,嘆口氣,對北宮如恭敬的施禮道別。
從小到大耳濡目染的宮廷和政治鬥争是北宮如賴以生存的技能,他已經敏銳的感覺到父王對他的極度不信任。父王借着鎮壓匪盜而把自己的親兵調離都城,并讓自己名為護送,實為押送的回去都城養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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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回去之後等待自己的又會是什麽呢?父王會動手罷黜他的世子之位?北宮如覺得不太可能,自己暫時是安全的。罷黜世子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就算父王對他心有猜忌,也不能不顧朝廷安定,群臣議論而輕言廢立。但如果自己違命不歸,則會落人口實,授人以柄。如今只能先回大聚城去,然後見機行事。只希望老師,孫伯绫和虞陌能替自己打一個勝仗,安頓好東部局勢,那自己在朝廷還有立足之地。
轉念一想,這種安排,自己就快要見到芷陵了,北宮如的嘴角不禁浮現出一絲笑意。此時,百裏桐的藥開始慢慢發揮作用,他覺得眼皮越來越沉重,頭越來越渾噩,他終于像孩子一樣睡去,睡了半個多月來第一個好覺。
因為北宮如的身體不能再承受車馬颠簸,一路上,侍衛們盡量挑平坦的大路,繞了不少遠路,直走了半個月才回到大聚城。此刻,在熙華宮門外,芷陵站在夕陽的餘晖下,望穿秋水的等待着意中人的歸來。
轎辇的輪廓映着紅金色的落日越來越清楚,芷陵遠遠看到一個蒼白清瘦的人影便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北宮如,眼淚不由自主地刷刷落下,她急忙用手擦掉,怕他看到難過。
轎辇到了門前,芷陵微笑的走上去,拉住北宮如的手,這手是如此的冰冷。芷陵終于忍不住淚盈滿眶。兩人站在門前,目不轉睛的看着對方,仿佛世間只有彼此。
良久,芷陵輕輕說:“你瘦了。” 北宮如沒有回答,只是把她溫柔的攬進懷裏,握着她的手走進宮裏。
北宮如看着滿桌的飯菜,每一樣都是芷陵精心準備的,所以不管自己此時多麽沒有心情和胃口,他還是強逼着自己把每一道菜都嘗遍。
芷陵歡喜的為他夾菜盛飯,像一個普通人家的新婦一樣照料呵護着他。她只覺得知道他平安,看着他真實的坐在自己眼前,心裏就無比的踏實和滿足。
芷陵又舀了一碗湯,放在北宮如的面前,開口問道:“你去過父王那裏絞旨請安了?父王說了什麽?”
按照本朝規矩,凡被外派出都城辦差的公子和官員,回來之後都必須去向獻公當面絞旨之後,才能回自己的住處。芷陵的話音剛落,北宮如喝湯的手有那麽一瞬間停留在半空中。
他慢慢喝下勺子裏的湯,才平靜的說:“父王沒有見我,只叫優瞿傳旨讓我安心養傷,等待傳召。”
芷陵愣了一下,小心的問道:“事情不順利?”
北宮如苦笑着點點頭說:“嗯,差使辦砸了。”
芷陵急忙寬慰他說:“你盡力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父王不會怪罪的。”
北宮如嘆口氣說:“但願吧。”
看着芷陵憂心忡忡的臉,北宮如心下不忍,他提起精神,隔着桌子伸手握緊她的手說:“放心吧,浮浮沉沉起起落落都是侍奉主上的常事,就算這次有過錯,認個錯,領個罰,也就過去了。你千萬要保持身心愉悅,這樣我們兒子也跟着高興呀。”
芷陵知道北宮如其實心裏很忐忑苦悶,但又不願意自己跟着他擔心,便柔婉的點頭說:“沒有你闖不過去的難關。”
雪花簌簌的鋪天蓋地的落下來,在半空中又被冷風吹散,胡亂飄舞着脫離了預先訂下的軌跡。北宮如一個人站在滴水檐下看着這些身不由己的雪花出神。
他回來已經十幾天了,朝廷中不斷有修魚月一派的人出面指責北宮如丢城損兵,而且先斬後奏,獨斷專行。獻公對此不聞不問,不彈壓也不回應,這絕對不是一個好的跡象,很有可能是父王先造勢後動手的策略。
他一直在焦急等待父王召喚自己問訊這次借糧的細節,他就有機會解釋事情的前因後果,借此了解此刻父王的态度。哪怕是有降罪的旨意下來,是罰俸,還是削權,總還是可以表明聖意。如今這種沉寂更是讓人憂心,仿佛暴風雨之前的平靜。
這時,芷陵從背後走過來,踮起腳為他披上一件雪披,柔聲說:“你還有傷在身,怎麽站在這風口發呆?”
北宮如笑着轉過身,掀起雪披把她整個人圍在下面,說道:“我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倒是你,都有六個月的身孕了,怎麽還這麽清瘦?”
芷陵将頭穩穩的靠在他的胸前,鬼靈精怪的說:“自從你走了,我就總是睡不着,吃不好,現在你總算平安回來了,我可要開懷大吃大睡了,變成個大胖婆娘給你看。”
北宮如輕輕撫着她及腰的長發,笑着說:“那我可要拭目以待了。”
兩人正說笑時,薇姨走過來說:“世子,王妃身邊的彩韻來了。”
北宮如心下凜然,這個非常時候王妃派人來,必定有什麽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