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金石為開
小轸姬和修魚月此刻正對坐在桌邊,時不時放下手中的镂花暖手爐,拿起還溫熱的祁紅啜上一口,登時酒香混着果味從茶杯中逸出,沁人心脾,讓人齒頰留香。
修魚月輕輕放下茶杯,轉頭對小轸姬說:“青兒,你對昨晚賞畫的事怎麽看?”
小轸姬口氣中夾着一絲不屑地回道:“她那是故弄玄虛,此等雕蟲小技就想唬住誰。”
修魚月輕輕揚了揚眉毛,好奇的問:“噢?那是我孤陋寡聞了。你快說說那大奎姬的像是怎麽突然出現的?”
小轸姬笑笑說:“這當然不是姐姐孤陋寡聞,只是青兒從小接受的是細作的特殊訓練,所以才能識破她的把戲。”
她又補上一口茶,慢慢說來:“姐姐,你可還記得我們剛到紫霞宮時,堂裏的溫度遠比咱們平時屋子裏冬天燒的程度冷一些?”
修魚月點點頭說:“不錯,的确如此。怪不得我喝了兩杯熱酒,才覺得好受些。”
小轸姬接着說:“後來,風把門窗吹開後,王後就吩咐人到處都擺上了暖爐。有好幾個大一點的暖爐還被她安排在挂着畫的架子背後。我當時就奇怪,她為什麽不把暖爐靠近人群些?非要巴巴的擺在那邊?”
修魚月點點頭道:“的确如此,你接着說。”
小轸姬繼續道:“她那是想讓畫後面的溫度驟然提高。姐姐不知道,在傳遞秘密信件時,可以用特殊調制的水,先在紙上寫下想傳遞的信息,再在周圍用普通的墨水寫下無關緊要的文字,欲蓋彌彰。這種水寫上的字,肉眼并看不出來,只有在信紙背後加熱後,字才會顯現出來。我想王後一定就是用了類似的手法來虛張聲勢。”
修魚月聽完,神色凝重的說:“原來如此,看來這個齊盈元是來者不善呀。她一定是有所懷疑,但又不确定事情的真相是怎麽樣的,所以才出此下策,以探虛實。”
小轸姬接口道:“姐姐說的對,我昨晚回來也一直在想這件事,只是不知道她到底知道多少。”
修魚月咽下口裏的茶說:“我想并不多,不然也不會來這一招投石問路。青兒,你最近千萬要小心,不要輕舉妄動。”
小轸姬默默點了點頭,另起了一個話題說道:“姐姐,我看你對那公子晟還真是寵愛呢。那天我去找姐姐,看見他在院子裏由宮女們陪着玩兒,而書房裏只有陽兒在那裏背書寫字,背錯了還要被你打手心。我看着他滿是淚痕的小臉,真是心疼呢。你怎麽對自己弟弟這麽嚴苛,對別人的孩子反倒是疼愛有嘉呢?”
修魚月笑笑說:“妹妹真是不懂呢。我這個姐姐,既是姐姐,也是母親。我對陽兒嚴格要求是為他能有所修為,至于公子晟嘛,我就是要讓他無知無德,他才能容易被控制。我不願和不愛的男人生孩子,更不願我的孩子将來成為宮中争鬥的犧牲品,像我一樣活在仇恨和痛苦中。可今後和北宮如的較量中,我需要一個公子來穩固地位,也許有一天我還要借他登上後位。所以我逼北宮如将公子晟交給我撫養,卻不打算好好教導他,只是一味的寵着他。這樣,他只知道世上我對他最好,更加依賴我,離不開我。我想,有一天北宮如見到他弟弟不學無術,嬌縱霸道,一定是痛心不已。”
修魚月輕輕的笑起來,她的笑是如此的讓人心醉,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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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傍晚,北宮如難得回熙華宮早些,芷陵喜出望外,急忙要親自下廚做幾個小菜陪北宮如一起用晚膳。北宮如拉住她,笑嘻嘻的問:“你還忙這些做什麽?怎麽,怕我趁你有身孕,在外面沾花惹草,所以要用廚藝套牢我?”
芷陵瞪了他一眼,啐道:“都要為人父了,還這麽不害羞。”兩人正說笑時,虞陌來見。
北宮如刮刮芷陵的鼻子說:“我去去就來,你千萬別想着下廚了。”說完,開門出去來見虞陌。
只見虞陌一臉無奈地說:“世子,今日我派人給夫人送去的補給全部被拒在了門外。我趕忙跑過去問,秀姑姑說夫人知道了那些東西不是王後送的,所以堅決不要。我苦求了半天,夫人只是傳出來一句:以後不要再來請安,她一個失德罪婦,承受不起。所以,我沒辦法,只好來回禀世子,請世子示下。”
北宮如聽了,悶悶不樂的說:“我知道早晚會有這麽一天。你明日随我去見王後,也許她肯幫忙。” 虞陌應了一聲,轉身離開了。
次日清晨,虞陌照常陪着北宮如來采葛苑給秦夫人請安,秀莺也照常站在緊閉的大門外等候他們。只是今天不同的是,門外撒了一地的碎瓷片。
北宮如走上臺階,秀莺滿臉難過的說:“如兒,你今後還是別來了。夫人她,夫人她不許你再來請安,還命我放上這些瓷片,讓你死了這條心。”
北宮如愣了一下,一聲不吭地走近了些,就在那些碎瓷片上跪了下來。一陣鑽心的疼痛順着被刺破的膝蓋蔓延到了全身,北宮如皺了皺眉頭,血從膝蓋下流出來,順着白色的瓷片流到石板上。
虞陌和秀莺忍不住驚呼了一聲:“世子!”
北宮如泰然自若的行了請安禮,虞陌忙趕上來扶他起身,為他拔掉還刺在腿上的幾個小瓷片。秀莺早已經心疼的眼淚直掉,看着他說:“你這傻孩子,這是何苦呢?”
北宮如苦笑說:“如此母親可肯見我一面?”
秀莺忙說:“你等着,我去去就來。”過了一小會兒,秀莺一臉歉意地走出來,默默搖搖頭。
北宮如嘆口氣,準備轉身離開,只聽背後響起一個清脆中帶着一絲哽咽的聲音:“讓我來求。”便見芷陵快步走上來,站在北宮如的身邊,堅定地握着他的手說:“你去上朝吧,讓我來替你。”說完,眼看要就勢跪下去。
北宮如大吃一驚,連忙抱住她的身體,不讓她滑下去,他大喝:“芷陵,你瘋了!你現在是懷了孕的人,怎麽能這麽折磨自己?快回去!”
芷陵咬着嘴唇,神色堅定的說:“我不信天下有這麽狠心的母親。母親可以不諒解你,無休止的折磨你,那就讓我和孩子一起陪你。母親也可以忍心不要她的孫子嗎?”
北宮如連連搖頭,他緊緊地抱着芷陵,把頭埋在她的長發裏,說不出話來。
“都進來吧。”這時,秦夫人慢慢走到門口,眼睛盯着芷陵的肚子。顯然,剛剛的高聲對話都傳進了院裏。說完,她轉身向屋裏走去。
北宮如朝秀莺看了一眼,正看到她鼓勵的眼神。北宮如笑了笑,牽起芷陵的手,随秦夫人進來。待秦夫人坐定,二人正欲向她下跪請安,秦夫人擺擺手,淡淡的說:“算了,一個還在流血,一個有了身孕。坐下說話吧。”
她轉頭對秀莺又說:“去拿藥來。再讓人去熙華宮取件中褲換下他身上的這件,一會兒還要去上朝。” 秀莺取藥回來,見三人還是默默地坐着,北宮如幾次想開口,卻又都咽了下去。
秀莺蹲下身去,細細為北宮如擦洗膝蓋上的傷口,幸好刺的不深。芷陵的一雙眼睛緊緊随着秀莺的手,生怕她弄痛了北宮如。他感受着秀姨輕柔的照料,芷陵毫無遮掩的心疼,一股暖流在心裏激蕩。
傷口處理完,秀莺服侍北宮如去裏間換下中褲。這時,秦夫人對留在屋裏的芷陵,緩緩地說:“我這麽對他,你恨我嗎?”
芷陵搖搖頭說:“不,母親,我只想讓他快樂,他太苦了。他付出了很多,全心全意為柳國,為父王,為母親您努力着,但所有人都不理解他,猜忌他。母親,他盡力了,您能不能原諒他?給他點時間證明他的心。”
秦夫人的眼睛濕潤了,兩行眼淚順着蒼白的面頰流下來,她問:“你有身孕多久了?”
芷陵站起身,走到秦夫人面前,把她的手放在自己小腹上,輕輕地說:“母親,這是您的孫子,他已經四個月了。”
秦夫人身子戰栗了一下,一只手顫抖的撫摸着芷陵看上去還平坦的小腹,說:“四個月了?如兒娶你那日,就宣布永不納妾,你一定要給他生個男孩兒。”
芷陵笑笑說:“會的,我有感應,他一定會是一個和他父親一樣,智勇雙全有情有義的真男兒。”
秦夫人點點頭,見北宮如換好衣服走出來,便說道:“時辰不早了,你們去吧。”
二人拜別秦夫人,剛要走出門去,只聽身後傳來秦夫人的聲音:“我不方便出去走動,芷陵,有空來我這裏坐坐吧。”
北宮如回過頭,滿眼感激和欣喜地答道:“是。”
門外,虞陌早已牽過馬來,等北宮如上朝。北宮如回過身,輕攬着芷陵的腰說:“謝謝你,芷陵,是你打動了母親。”
芷陵把頭靠在他的胸上,俏皮的說:“不是我的功勞,謝謝你兒子吧。”
北宮如低頭吻了她一下,在她耳邊柔聲說:“好,你幫我跟他說謝謝,告訴他早晚我還要給他添十幾個弟弟妹妹陪他。”
芷陵擡手輕輕捶在北宮如的胸上,嬌嗔道:“你當我是山中的母狼呀,一次能生那麽多孩子。”
北宮如把她摟在手臂中,吻在她的額頭上,說:“不用一次,慢慢來,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