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絕人以玦
朝盈軒中，獻公收到仲行瑞送來的捷報，喜上眉梢，但仔細讀完後，臉上卻陰晴不定。他慢慢将信放下，眉頭皺成一個川字型。
修魚月見獻公悶悶不樂，便柔聲問道：“主公，世子打了勝仗，不是可喜可賀嗎？”
獻公将書信遞與她，修魚月看後，暗暗笑了。她假做歡喜的說：“世子體恤上庸城無辜百姓，棄用水攻，雖是兵行險招，但卻不費一兵一卒取得城池。柳國有此王儲，真是社稷之幸，萬民之福呀。”
說完，獻公本就陰沉的臉更是面色鐵青，他霍然站起來，在屋子中央來回踱步，忿忿地說：“月兒，他這是公然抗旨！我叫他立即水攻，他卻另辟捷徑，陷我于這不顧子民的不義境地，卻突顯得他心系百姓，着實可惡。”
修魚月見時機成熟，便故作驚訝道：“如此說來，難不成世子事先用水攻之策請問大王，也是計劃之中？”
獻公猶如當頭棒喝，跺足說道：“是了，是了，不然他早有良策，何必拿水攻之策問我？分明是急于在朝中軍中樹立威信，等不及繼位了。”
修魚月附和道：“自古以來，既廢其母，焉用其子？世子是擔心他地位不保，時日無多。”
獻公走過來，抱住修魚月，萬般寵愛的問：“月兒，你什麽時候給我生個公子呀？我一定立他為世子。”
修魚月嬌笑一下說：“主公春秋鼎盛，才不用急着立什麽世子呢。”
卻說上庸城內，韓仕通赍旨封賞将士，三軍上下一片歡騰。韓仕通手托銀盤，上面放着一塊玉玦，口中說：“世子，主公稱贊殿下遇事果決，特賜此玉玦與殿下佩戴。”
仲行瑞在一旁也說道：“古雲：君子能決斷，則佩玦。老臣恭喜世子。”
北宮如雙膝跪下，手舉過頭頂，恭敬萬分的接過銀盤，謝恩之後才站起來，轉身将銀盤交與狐旭。接交之際，北宮如和狐旭對看一眼，已是心領神會。
北宮如轉過身，大聲道：“掌刑官，出列！”
衆人不明白北宮如為什麽這個時候突然傳掌刑官，不禁面面相觑。
北宮如問道：“違抗上令，罪當如何？”
掌刑官答：“輕則鞭笞五十，重則問斬。”
Advertisement
北宮如向南遙遙跪拜，說道：“如兒有違上旨，雖是情勢所逼，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望父王寬恕孩兒。”
說完，他褪去外衣，袒露後背，命令道：“掌刑官，重責一百鞭。”
衆人忙上來勸阻，北宮如搖頭說：“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我雖僥幸得勝，但是抗旨之罪不能饒恕。父王寬仁不責，更讓北宮如慚愧。無需多言，快行刑！”
掌刑官還在猶豫時，狐旭走到他身邊說：“快動手，但手下千萬有點準兒。”
掌刑官會意，一鞭鞭呼哧而來落在北宮如□□的背上。北宮如雖然是運氣咬牙挺着，掌刑官又只打得皮肉之傷，可幾十鞭下來，背上已布滿縱橫交錯的鞭痕，疼得他冒起了汗。
趙景知看不過去，就要沖上去，被狐旭拉住，小聲說：“少将軍，不要沖動，世子這是在自救。”
趙景知回頭狐疑的看看他問：“狐大人，哪裏來的危險，何來自救一說？”
狐旭将他拉到一旁低聲說：“主公賜玉玦可以有兩重意思。一為賞識世子處事果決，二為疏遠決絕之意。自古‘絕人以玦，反絕以環’，就是說給人玉珏表示恩段義絕，而給人玉環表示重修舊好。你看這塊玉珏，玉色混雜，絕非瑞玉，所以肯定不是出于對世子的贊賞。主公是在怪罪世子抗旨，但又礙着他打了勝仗，不好責罰，才賜了這塊玉珏。世子如果不能讓主公出了這口氣，今後更是後患無窮呀。所以他才自請重罰，希望主公能消氣。”
趙景知恍然大悟，嘆道：“世子這活兒，真不是人幹的。”
狐旭又說：“就算如此，能平了主上這一時之怒，也難保他日後心裏沒有嫌隙。”
趙景知急說：“一百鞭下來，半條命都沒了，還不滿意？”
狐旭搖搖頭，說：“天家父子，哪比尋常人家的骨肉之情？”
當最後一鞭打完時，北宮如雙手顫抖的支撐在地上，低頭大口的喘着氣，面色慘白，汗如雨下。孫伯绫和虞陌連忙跑上前，攙住快撐不住的北宮如，将他扶回屋中，一行人尾随着進來。
他們剛想把北宮如安置在床上，北宮如擺擺手，虛弱的說：“把我扶到桌邊，虞陌，鋪紙研墨。”
北宮如強忍着背上如火燎一般鑽心的疼痛，寫了一封情真意切的告罪書。然後，他擡起頭對跟進來的韓仕通，艱難的說：“上卿，請代我啓禀父王，等我料理了上庸城餘下的雜事，便會回宮當面向父王請罪。”
韓仕通含着淚說：“世子自律甚嚴，臣一定如實禀報。” 北宮如點點頭，揮揮手叫他告退了。
北宮如又吩咐孫伯绫和虞陌說：“這兩天你們要嚴守段雲申的書房，如果有人接近，不要傷了他，只能活捉，然後立刻送他到這裏見我。” 孫伯绫和虞陌也揮袖試了淚，領命而去。
等衆人都出去了，趙景知留下來給北宮如上藥。北宮如背對着趙景知又問：“消息放出去了嗎？”
趙景知不滿道：“你都受了這麽重的傷，還一心惦記着她。”
北宮如并不理論，只說：“我們在上庸城的時間不多了，你倒是辦了沒有？”
趙景知喃喃道：“消息我昨天放出去了，她來不來我就不知道了。”
趙景知幫北宮如褪去上衣，見他背上還流着血的鞭傷，不禁鼻子一酸道：“你可真是瘋了，為了她，命都不要了。”
北宮如笑笑說：“好兄弟，你就等着喝喜酒吧。”
趙景知說：“喝喜酒？她當年不辭而別，害你為她牽腸挂肚一年多，結果她卻是來投奔段雲申。如果我們晚來了一個月，她就嫁給段詩駿了。她心裏沒有你，找到她又怎麽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