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夜半疑影
冬去春來,宮中梅花看盡之時,大隊人馬就已準備妥當送盈琦公主前往轸國。臨行當日,北宮琇一早拜別了獻公,王後小奎姬和月姬,在衆人的簇擁下出了大聚城。
想到從此與故國親人再難相見,北宮琇心中湧起一陣悲戚,其中還夾雜着些許對未來夫婿的好奇和向往。送親使團走走停停,近一個月才走到段雲申把守的上庸城。段雲申早已備好蒲鳴良駒十二匹,便随使團渡過烏河,進入轸國境內的夏城。
夏城是轸柳兩國交界處最繁華的城郭,韓仕通率隊來到夏城城門時,只見一班人早已立馬在城門內等候,領頭的是一個身着黑衣腰系白玉帶鈎的英俊男子,看上去只有二十幾歲的光景。
看此人衣着氣勢,必是轸王蕭善笙無疑。待使團走入城門,韓仕通立刻下馬,拜見了轸王并呈上國書。蕭善笙彬彬有禮地将送親隊伍迎進城,安排他們在夏城專門接待貴賓的南春苑住下,明日再繼續向轸國都城陽城進發。
一路上,韓仕通見蕭善笙禮數周全,風度翩翩,不禁暗自思忖:如此這般的人物,我們柳國也只有世子北宮如能與之媲美。二者之中,北宮如較他多了一份硬朗,他較北宮如多了一份溫潤。
到了南春苑,韓仕通,段雲申和孫伯绫被安頓在東院三個鄰靠的房間中,盈琦公主和随嫁過來的一幹女眷被安排在南院清幽之地,而轸穆公蕭善笙則帶着轸國前來迎親的官員住在西院。
是夜,蕭善笙即設宴為韓仕通一行人接風洗塵。席間觥籌交錯,珠歌翠舞,在旁伺候的侍女們殷勤勸酒。數巡之後,段雲申早已醉得不省人事,被先扶回房中歇息。蕭善笙留衆人繼續喝酒,又過了半晌,侍衛們才把大醉的韓仕通和孫伯绫也送回客房。
睡到半夜,孫伯绫軍人的本能讓他聽到似乎門外有輕微的動靜,他一下子驚醒了,看到窗外仿佛有黑影閃過。他一骨碌坐起來,甩甩頭,趕緊披上衣服提了劍走出來,那黑影早已不見。
孫伯绫不敢大意,他急忙去敲旁邊段雲申和韓仕通的門。韓仕通嘟嘟囔囔的開了門,醉眼朦胧的看着孫伯绫問:“孫将軍?出什麽事兒了?”
孫伯绫面色焦急的說:“上卿,末将好像看到一個黑影,不知道是不是刺客。”
韓仕通聽到‘刺客’兩個字,酒已經醒了一大半,他慌道:“公主金枝玉葉,不能有毫發受損呀。”
孫伯绫說:“正是,但末将不敢确定。不如我這就先去南院看看公主是否安好,上卿可否去西院通知轸候,讓他加強防備?”
韓仕通點點頭,匆忙披了衣裳往蕭善笙所在的西院去了。
卻說韓仕通正走入西院,就看見一個人影匆匆繞到院子裏的假山背後消失了,韓仕通當即大驚失色,生性怯懦的他,躲在牆角不敢出聲。假山後傳出了一個男人的聲音,韓仕通聽得出那人正是轸候蕭善笙。
只聽蕭善笙言辭懇切地說:“段将軍,上次轸柳在烏河一戰,幸虧有将軍暗中相助。雖然讓北宮如僥幸得勝,但将軍的情義本王一直沒有機會當面道謝。”
韓仕通聽到這兒,已是一頭冷汗,吓得雙腿發抖,一只手緊緊的扣在嘴上,才沒有發出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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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聽段雲申說:“在下慚愧,本想以信鴿傳書,可惜還是沒能及時示警,讓大王損失慘重。在下日夜難安,所以事前大王所贈黃金玉器,在下受之有愧,已經暗藏在馬隊中,當如數奉還。”
蕭善笙笑說:“段将軍何必如此客氣?我們來日方長。如若你能助本王打開兵下大聚城的通道,将軍就是轸國第一功臣,功成之日,大司馬一位非段将軍莫屬。”
聽段雲申又說:“柳獻公才智平庸,而大王則雄才偉略。所謂雲從龍,風從虎,今我段雲申得以投靠明主,必将竭盡所能,助大王早成霸業。只待大王兵馬調度妥當,在下便開城門獻上上庸城,助大王南下直取大聚城。”
兩人又說了一陣話,段雲申才拜辭離去,他轉過牆角時,并沒有發現躲在暗處的韓仕通。韓仕通禀住呼吸,提心吊膽的蜷縮在角落裏,當段雲申走過去時,他卻将那人的臉看得一清二楚,确是段雲申無疑。
待周圍安靜下來,韓仕通料定兩人已經走遠,想站起來卻發現雙腿抖的利害,只是不聽使喚。他便又坐在原地給自己壓了壓驚,良久,才踉跄起來,小心翼翼的一路躲閃,走回東院。
韓仕通心有餘悸的坐在桌子旁,雙手顫抖的給自己倒了杯茶,剛喝了一口,門外就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韓仕通一驚,手裏的茶杯摔在地上,他小聲問:“是誰?”
“是末将孫伯绫。” 韓仕通這才跑去開了門,拉孫伯绫進到屋中,低聲說:“孫将軍可追到那人影?公主一切安好?”
孫伯绫嘆口氣說:“可能是末将眼花了,并沒有看到什麽可疑的人。公主已然就寝。”
韓仕通搖搖頭說:“孫将軍,恐怕你并沒有看錯,只是這個黑影大有文章。”便把自己在牆角偷聽到的話,一五一十的告訴了孫伯绫。
孫伯绫目瞪口張,沉思了片刻,說道:“末将曾與段将軍共事多年,他為人光明磊落,忠君愛國,不可能是這等賣國賊。”
韓仕通點頭說:“知人知面不知心呀。不如我們現在馬上去察看一下那馬隊中是否真的藏有段雲申所說的金玉,不就清楚了嗎?”
孫伯绫恍然大悟,連連稱好,二人便趁着夜色,來到馬隊安息的地方。孫伯绫讓韓仕通在外面替自己把風,他一個人飛身而入。
半晌功夫,孫伯绫面色慘白的找到韓仕通,一路拉着他疾步回到房中,才從懷中掏出一塊成色上好的金磚,上面還刻着轸國的白虎标。
韓仕通拿起金磚,仔細端詳了一番,才說:“孫将軍這下該相信了吧?”
孫伯绫痛心的點點頭,說:“若非末将親眼所見,實難相信呀。”
韓仕通說:“如今我們遠離大聚城,這周圍都是轸國和段雲申的勢力,我們一定要從長計議,不然自身難保呀。”
孫伯绫贊同道:“正是,依莫将看,不如我們一面暗中送密信入大聚城,請大王火速出兵捉拿段賊,另一面穩住段雲申,待他随我們從陽城回到上庸城時,大王的兵馬必已先到,就可以打他個措手不及。再有我們的人馬做內應,就穩操勝算了。”
韓仕通大喜道:“此計甚善。”
話音剛落,只聽門被猛然推開,門口站着的正是段雲申。段雲申手中提着刀,目露殺氣,聲音低沉的說:“孫将軍果然好計,我見你二人深夜躲在這屋裏,就知道是在秘密商議什麽事情。果然讓我聽到了你們這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之計。可惜你們二人沒機會向柳獻公告密了。”
說罷,便舞刀上來先殺孫伯绫。
孫伯绫一面招架,一面對韓仕通喊:“快走!”
韓仕通早已被這場面吓愣在那裏,呆若木雞。孫伯绫心急如焚,一不留神,被段雲申的刀砍中左肩。他忍痛将韓仕通一把拉過來推向門口,氣急敗壞的嚷:“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段雲申和孫伯绫的打鬥聲早已驚動柳國和轸國的衛隊。兩廂人馬混戰之中,韓仕通趁機跑到馬房,牽了一匹蒲鳴神駒,頭也不回的逃命而去。
背後還傳來陣陣厮殺聲,韓仕通此刻已顧不了公主的安危,将士的生死,他一路策馬狂奔,生怕被轸國的追兵趕上。蒲鳴馬果然是名不虛傳,任後面敵人如何死命追趕,韓仕通還是将他們甩在了後面,令其望塵莫及。
卻說南春苑這邊,孫伯绫和一幹衛士以少戰多,雖作戰骁勇,卻終因體力不支,悉數被擒。為了怕盈琦公主起疑,蕭善笙便讓段雲申速去南院告知公主,只稱發現刺客,但已被抓到,請公主安心,只可惜孫伯绫和韓仕通卻在戰鬥中不幸身亡。接着,他又讓一部分轸兵換上被擒的柳國衛士的衣服,敝人耳目。
這時,被派去追韓仕通的一隊人馬只回來了一個人。
蕭善笙沉着臉問:“人哪?”
那小兵跪地拜道:“我等無能,讓他走脫。”
蕭善笙大驚,又問:“其他人哪?”
小兵答道:“其餘的人知道任務失敗,是死罪,不敢回來複命,都逃走了。”
蕭善笙聽了,不怒反笑說:“你不怕死?”
小兵說:“怕,但畏罪逃脫是為不忠,小人更怕做一個叛國賊活着。”
蕭善笙點點頭說:“你叫什麽名字?今年多大了?”
小兵叩首說:“小人姓吳,單名一個忠義的義字,今年十七歲。”
蕭善笙将他扶起來說:“果然是個忠義之士,沒辜負你這名字。以後就跟在本王身邊吧。”
吳義因禍得福,從此對蕭善笙更是忠心耿耿,為他出生入死,赴湯蹈火以報知遇之恩,此是後話。
天亮了,蕭善笙急忙修書,讓大将軍熊啓即刻帶兵馬趕赴上庸城,助段雲申守住此城。他估計着,柳國的兵馬不久就會兵臨城下,他和柳國的第二次較量即将開始。柳國如果不能收複上庸城,那就如同北面的門戶被打開,情勢危急。
此戰,柳國也必将全力以赴,勢在必得,這正是風雲際會,龍虎相争的一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