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力不從心
次日,妍姬被帶到朝盈軒,她迎着獻公如炬的目光膽戰心驚的走進來,只覺得毛發森豎。來到他面前,妍姬雙腿一軟,跪在獻公腳邊,顫聲叫道:“主公。。。”
獻公一雙眼睛死死的盯着妍姬,厲聲說:“妍姬,寡人不曾虧待過你,你為何要害寡人的骨肉?”
妍姬慌忙伏地磕頭,泣不成聲地說:“主公冤枉妾身了。給妾身十個膽子,我也不敢加害王種呀。”
獻公接着問:“你說,那日香爐裏點的到底是什麽香?為什麽月兒聞了幾個時辰,便會小産?”
妍姬擡起頭,驚恐的答道:“妾身真的不知道,那香就是平常的檀香,并無不妥。如若主公不信,可請人拿來驗查。”
獻公擡手一個巴掌,狠狠地甩在妍姬的臉上,她的嘴角立刻溢出一道鮮血。
獻公怒視着她道:“刁婦,那個香爐早就被你的人拿去丢掉,還在這惺惺作态,實在是可惡!”
妍姬忍着疼痛和羞辱,重新跪好,吸了一口氣,緩緩的說:“主公,香爐不見了,妾身确實難脫幹系,但主公想一想,如果那香爐裏并沒有能讓月姬小産的毒物,那妾身是罪魁禍首的說法豈不是不攻自破?也許嫁禍妾身,才是那幕後黑手的本意。”
獻公聽了,沉默不語。妍姬見他已經有一絲動搖,便壯着膽子繼續說:“主公請再想想,妾身只有公子雍這麽一個兒子,他遠封在奉城,無緣世子之位。妾身有什麽理由要害月姬肚子裏的孩子呢?”
獻公身子顫動了一下,說:“你平日素來不喜歡月兒,故意害她也未可知?”
妍姬眼裏的淚水像決了堤的洪水,奔湧而出,她哭着說:“主公,妾身是不喜歡她,但那是因為主公的心裏都快容不下別人了。妾身十七歲開始服侍主公,沒有一時半刻不是盡心盡力。可她呢,不費吹灰之力便讓大王魂牽夢繞,試問妾身情何以堪?如果說嫉妒是妾身的動機,那這宮中盼她不好的,又豈止妾身一人?比妾身更加有動機的,大有人在呀。”
獻公喝道:“大膽!如此出言無狀,看來寡人從前是太放縱你了。”但他看着哭成淚人的妍姬,心裏又閃過一絲不忍,也覺得她說的在情在理。
他擺了擺手,對優瞿說:“妍姬禁足六個月,不得有人探望。你帶人仔細搜查甘棠閣,如果找到蛛絲馬跡,立刻回報。”
他停頓了一下,說:“另外,順便也查查采葛苑。” 妍姬咬着顫抖的嘴唇,強忍着萬分委屈,磕頭謝恩離去。
優瞿領着手下上上下下翻遍了甘棠閣,并未找到任何可疑之物,等他帶人來到采葛苑時,已是晚上,正好遇上晨昏定省的北宮如。
優瞿行了禮,便細聲細氣的對平姬說道:“夫人,主公有令,讓奴才在各宮查看一下。主要是怕再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驚擾了各位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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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姬冷笑一下說:“主公的心頭肉出了意外,就拿我們這些不相幹的人出氣。”
優瞿賠笑道:“夫人多心了,清者自清,奴才也就是走個過場。”說完,就要動手翻起來。
北宮如大喝一聲:“住手,怎容得你們如此胡來?我這就去找父王。”
平姬攔下他,擺擺手說:“罷了,你不讓他們搜,倒顯得我們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地方?随他們去吧。”
優瞿躬身一拜說:“謝謝夫人寬宏大量,奴才得罪了。”
他召集了采葛苑上下所有宮人來到堂內,派一些人看管着,便親自帶了餘下的人,去各處搜查。公子晟畢竟是個孩子,被這陣勢吓得直躲在平姬身後,瞪大了眼睛,惶恐的看着周圍。
一盞茶的功夫過去,一個小太監驚慌失措的跑出來,手裏拿着一個布人。只見那布人身上寫着‘修魚月’和她的生辰八字,還有五根金針釘在布人的心窩和小腹處。
優瞿一件此物,臉色大變,問道:“ 哪裏找到的?”
小太監小聲說:“是在平姬夫人的床下發現的。”
平姬愣了一下,随即淡淡說:“這個東西我沒見過。”
北宮如看了母親一眼,目光中有關切,震驚,也有詢問。平姬鐵青了臉,瞪着北宮如說:“連你也懷疑我?”
北宮如急忙說:“母親,孩兒從來不信這些巫蠱鬼神之說,定是有人要故意陷害。”
優瞿走上來,對北宮如陰陽怪氣的說:“世子,信不信,還要由主公定奪。”
轉身又對平姬說:“奴才還要回去複命,就請平姬夫人暫且委屈一下,留在采葛苑。”說完,叫人帶了所有采葛苑的宮人回去拷問。
北宮如預感到一張大網正向他們母子投來,他想,自己留在采葛苑也于事無補,不如找狐旭進宮來斟酌一下對策,便安慰母親說:“孩兒去去就來,請母親不要擔心。”
平姬環視着空蕩蕩的采葛苑,冷冷的說:“你就這麽急着與采葛苑撇清關系?”
北宮如一愣,忙跪下說:“母親何出此言?孩兒是想去和老師商量商量。怎會棄母親于不顧?”
平姬嘆了口氣說:“你去吧。”便不再說話。
北宮如看了一眼平姬,心急如焚,三步并作兩步跑出采葛苑去找狐旭。平姬聽着他離去的腳步,心裏不禁戚戚然。緊緊抱着公子晟,她此刻最擔心的便是公子晟會因為自己而受牽連。
卻說狐旭一得到北宮如的消息,便連夜趕到熙華宮。他了解了事情的始末經過後,沉思了一會兒,說道:“如兒,你覺得那布人真的是你母親所放?”
北宮如搖搖頭說:“我從來不信這些無中生有的巫蠱之術。再說,母親為人一向清高好強,必不屑于如此。”
狐旭點頭說:“不錯,這其中恐怕是另有人想栽贓嫁禍。”
北宮如嘆氣道:“父王為了修魚月,發了雷霆之怒,眼下哪裏肯會聽我們解釋?”
狐旭眉頭緊皺說:“如兒,現在局勢十分不利,無論如何,你要記住,保住你的世子之位,才可能有一線生機。千萬不要意氣用事。”
“老師,如兒明白。”
北宮如又連忙傳來孫伯绫,因為他身為虎贲衛出入方便,便派他去打探優瞿拷問采葛苑宮人的情況。
一個時辰過去,孫伯绫的副将匆忙趨步而入,禀道:“世子,主公盛怒,命優瞿連夜嚴刑拷問采葛苑宮人,并傳令将平姬夫人暫時禁足采葛苑。”
雖然這個結果早在北宮如和狐旭的意料之中,但真的聽到時,還是給他們一記沉重的打擊。北宮如又急又怒的說:“再探。”
兩個時辰後,那副将神色慌張的跑進來,跪報:“世子,采葛苑侍女巧蓮受刑不過,已經招認說,那布人是平姬夫人令秀莺所做,藏于床底。她有一次帶着公子晟玩兒捉迷藏,公子晟恰巧躲到床下,因此她便無意中發現。因懼怕平姬,所以沒有聲張。”
北宮如一拳捶在案上,恨恨的說:“再探。”
狐旭一向為人冷靜沉着,處變不驚,這時只聽他說道:“如兒,以你如今在朝中的聲望,還有我和趙原珉的支持,一時之間你的世子之位不會被動搖。你一定要沉住氣,總會有翻身的機會。咱們這麽多坎坷都過來了,這次也能化險為夷。”
北宮如咬着嘴唇,默默點點頭。
直到天亮,那副将才又回來,臉色蒼白的說:“世子,除了秀莺,其餘人都招了。他們對秀莺用了一夜的重刑,她都硬挺過來了,堅持說那布人不是平姬夫人所有。”
北宮如騰的一下站起來,焦急的問:“秀姨現在如何?”
副将搖搖頭說:“剛剛昏死過去了,現在還關在驚雷庭。”
北宮如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憤,徑直跑到專門審訊關押犯罪宮人的驚雷庭。他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對看守的人說:“我要見秀莺。”
看守的人見世子來勢洶洶不敢阻攔,忙說:“奴才這就去帶她來。”
過了一會兒,那看守一個人回來了,一臉難色的說:“世子,秀莺說她不想見您,但有句話讓我帶給世子。她說:夫人無罪。”
北宮如頹然跌坐在椅子上,心如刀割,他明白秀姨一定是怕自己見到她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而一時沖動做出什麽不可挽救的舉動。這個一直待自己如母親般溫暖的人,就算到了如此田地,心中想的為的還是自己。
北宮如突然站起來,他知道此時獻公必定在朝盈軒陪伴修魚月。自己可以在戰場上決勝千裏,浴血殺敵,可這後宮,是一個看不見血腥的戰場,甚至有些時候,連敵人是誰都不清楚。在這個戰場上,他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力不從心,此刻,他能為母親和秀姨做的,是那麽那麽的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