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愚人耳目
趙景知一個人回到柳營,見到衆人,便垂頭喪氣的搖搖頭,不發一語的徑直走進中軍帳來見狐旭。狐旭正如坐針氈地等待着,見只有趙景知回來,便長嘆一口氣。趙景知走上前,低聲将北宮如所囑一一說給狐旭聽,狐旭漸漸由悲轉喜,邊聽邊點頭。
随後,狐旭招衆将入帳,頹然坐在帳中說:“沒想到世子會為兒女情長耽誤軍情,是我這個做老師的過錯。”說完,他起身向衆人深深一禮,帳中滿是嘆息捶拳之聲。
段雲申沉不住氣,問道:“如今仗打一半,不見了主帥,這仗還怎麽打?”
狐旭點頭道:“不錯,我們必須撤軍。趙景知!”
“到!” 趙景知抱拳應道。
“你帶人先行埋伏于山谷中,待明日大軍退盡,才可以收兵。一定要行動隐秘。”
“是!”
狐旭繼續吩咐道:“再秘傳我令號,讓大軍今夜悄悄收行裝,以備明日啓程。”
“是!” 趙景知領命而去。
狐旭轉過來又對剩下的四個人說:“段雲申,孫伯绫,你二人一組;虞陌,段詩駿,你們一組。今夜,你們兩兩一組于帳中待命,不得擅自離開,違者以通敵罪論。”
不到半日,柳軍主帥因兒女私情而擅離職守的消息就在軍中不胫而走,傳入到轸軍主将熊啓的耳中。熊啓大喜過望,直呼‘天佑主公’,随即準備借柳軍軍心不穩之機,趁黎明敵軍酣睡之時暗渡偷襲,趕盡殺絕。
孫伯绫因與段雲申同在趙原珉手下共事多年,頗為熟撚,晚上便捧了一壇酒,來到段雲申帳中與他喝酒談天。那邊,虞陌與段詩駿兩個年輕人,性子都比較溫和內斂,又彼此不大熟悉,便在虞陌的帳中有一句沒一句的聊着。
狐旭如此安排,本就是讓他們倆倆互相制約,防止消息外洩;另外,他還另派士兵在兩個帳子外偷偷監視。
剛一入夜,便有信鴿從段雲申與孫段二人所在的帳子中飛出,被監視在外的士兵射下呈與狐旭。
狐旭展開鴿子腿上字條看去,寫的是‘忽如一夜此心絕,遍看萊草盡天涯’。他又看了看那信鴿,讓人把随軍帶來的軍鴿都拿來他帳中一一仔細看過,他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狐旭轉頭對送信的士兵說:“今晚之事,不許對外人提起。”接着,便讓人去招諸将入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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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依北宮如的計劃,先讓轸軍對柳軍主帥擅離之事信以為真,又暗中派趙景知領兵彙合北宮如,從上游渡河,繞到轸軍背後埋伏。轸軍輕敵,必然趁柳軍今夜群龍無首慌亂之機,來偷襲柳營。柳軍便可以逸待勞,等轸軍半渡時而出擊,再與北宮如前後夾攻。如此一來,轸軍進退不得,必敗無疑。
聽完計劃,性子剛烈的段雲申忍不住哼了一聲說:“軍師為何不早早告知我們?豈是不信我等?”
狐旭笑笑說:“段将軍,你多心了。兵法上說‘能愚人耳目,使之無知’,為了保密,不得不等到行動之前才說。”說罷,便叫衆人個去埋伏在岸邊,只留個把人在營中走動。
黎明時分,轸軍果然中計,半渡之時,對岸突然旌旗大展,萬箭齊發,轸軍中箭落水者不計其數。正驚恐時,背後又喊聲四起,北宮如和趙景知躍馬殺來,将還沒渡河的轸軍打得落花流水。前後夾擊之下,轸軍首尾不能相顧,被斬殺得所剩無幾。
清晨戰鬥結束之時,那烏河之水已然被染成鮮紅色,屍體堆積在河岸兩邊,漂浮在赤水之中,正是那句:古來征戰幾人還。
熊啓帶着寥寥無幾的兵馬僥幸逃脫,北宮如說窮寇莫追,放他們離去。柳軍多得敵人軍器糧草而歸。北宮如一面派人回朝報捷,一面犒賞三軍,此不多言。
北宮如回到帳中,急忙請狐旭過來。狐旭便将昨夜綁在鴿子腿上的字條遞與他看。北宮如自言自語道:“忽如一夜此心絕,遍看萊草盡天涯,嗯,‘忽’字去‘心’便是‘勿’;‘萊’字去‘草’便是‘來’字。這字條是‘勿來’!”
狐旭點頭道:“正是,有人想警告熊啓不要冒險偷襲,以防中計。”
北宮如又問:“可有什麽人進入過段雲申的帳子?”
狐旭答道:“并沒有,整夜都有人在外監視,自從孫伯绫進入段雲申的帳子,二人便沒有再出來過,也沒人靠近過那帳子。”
北宮如又問:“那鴿子可有什麽特別?”
狐旭答說:“我讓人把随軍的信鴿都拿來比對過,三十只鴿子中,加上被逮住的那只,只有五只是有黑色翎羽。我放了其他兩只帶黑羽的鴿子,它們被放飛後,立即飛往對岸轸軍大營,看來是被人混在我們的鴿群之中,黑羽是用來與其他鴿子區別分辨的。”
北宮如緊皺眉頭,說:“總會有跡可尋的,我們日後多加小心。”
又駐紮數日,轸國終于派人來議和,獻上牛羊馬匹,金銀珠寶請柳軍撤兵。北宮如此戰只為震懾轸國,既然目的達到,也不宜久留,便欣然接受禮物,凱旋而歸。
路上,人人都因為大捷而一團喜氣,只有北宮如心情沉重,他又拿出臨行前芷陵送給他的香囊在手中輕撫。看那香囊,淡青色的底面,繡着一顆開滿紅花的合歡樹,樹下草地上是兩只相互依偎的白鹿,一雄一雌,恩恩愛愛,親密無間。
北宮如不禁一陣錐心的痛:芷陵,你在哪?發生了什麽事?
他突然轉頭對傳令兵說:“傳我命令,三軍一日要行二日之路,遲則軍法處置。”
士兵們都叫苦不疊:從沒聽說過打了勝仗還要如此疾行。趙景知他們卻明白北宮如此刻是歸心似箭,恨不能身生雙翼,便一刻也不敢耽擱,催馬領兵全速往大聚城奔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