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同心同德
芷陵只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中她來到了一個四周種滿合歡樹的幽谷,那一樹的綠葉紅花,燦若晚霞。夕陽下,合歡花慢慢閉合,像一對戀人在暮光中緊緊相擁。她反複的念着:夫為葉,我為花,花不老,葉不落,一生同心,世世合歡。。。
樹下,是她的白鹿微仰着頭,一對犄角向後傾壓,長長的脖子呈現出秀美的曲線,好像正出神的凝視着樹上的花。芷陵順着白鹿的目光看去,只見那些紅花正在慢慢溶化,變成一股一股的血注順着樹枝流下來,在樹下彙集成一灘血泊。還有零星的血珠一滴滴落在白鹿的身上,它雪白的身體星羅棋布地染上了鮮紅。
突然,她頭上的樹也開始流血,滴在她的眼睛上,模糊了她的視線,朦朦胧胧中,她看見一個男人緩緩倒下,她聽到他的心髒在越跳越慢,而周伯伯的笑聲越來越凄厲。芷陵拼命用手擦拭着雙眼,竭力想睜開眼睛,看清楚那倒下的人是不是北宮如。
她驚叫了一聲,大聲喊着:“北宮如,是你嗎?”
芷陵驚恐的睜開眼,果然看到北宮如既擔憂又歡喜的看着自己,他緊緊握着她的手,芷陵想:他的手是暖的,還是暖的,她不禁嘴角慢慢挂起一絲笑容。
只聽北宮如急切的對侍女叫着什麽,他的目光迫切的查看着她的臉,她的全身上下,他喊道:“快去叫百裏桐回來,快!”
不一會兒,一個五十歲上下的醫官趨步進來,北宮如才不得不放開芷陵的手,讓百裏桐把脈。
百裏桐微皺着眉,凝神搭了半晌,摸了摸她的額頭,又細細查了查芷陵的傷口,面色轉喜道:“世子,芷陵小姐高燒已退,暫時沒有危險了,只需靜心調養數月即可。”
北宮如喜出望外,連聲說:“好,好,周伯伯果然沒說錯,‘澤蘭草’加上百裏桐,真的能起死回生。”說罷,站起來對百裏桐深做一揖,懇切地說:“今後就請百裏先生多多盡心照顧芷陵。”
百裏桐受寵若驚,他自從二十五年前被招入宮當醫官,就只想安安穩穩做到告老還鄉,從不願過于顯山露水,以免招來同僚的妒恨,或被卷進宮中陰謀鬥争的漩渦。所以這麽多年來,他在宮中一直是無足輕重的人,更不曾想,當今世子會對自己如此尊敬,剎那間,百感交集。
百裏桐誠惶誠恐的跪下來只念‘臣惶恐’。北宮如上前将他雙手扶起,說:“以後我和芷陵的安危,就交給你了。”
百裏桐躬身拜下,哽咽的說到:“世子如此禮賢下士,臣定當竭盡所能,以報世子知遇之恩。”
待百裏桐退出去,北宮如坐到芷陵的床邊,輕輕的摩挲着她的臉龐說:“還以為再不能聽你說話了呢?”
芷陵淺淺一笑,微弱地說:“怎麽?怕我死了,沒人給你的好兄弟解那啞湖的水毒了?”
北宮如聽了,點了點她的額頭說:“我真想看看你的心有幾個孔?你明知那湖水的毒性七天之後就會自動消失了,所以騙我們給你白做這些天的苦力。你呀,真是心較比幹多一竅。”
芷陵看自己的把戲被戳穿,問道:“這麽說,趙景知已經完全恢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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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當然,我帶你回宮時心急如焚,所以并沒有來得及通知他們,後來才讓虞陌去飄茵小築将他們接回來。回來時,景知已可正常說話,薇姨才把你的鬼主意告訴我們。”
“你不生氣?”
“生氣?如果可以,我寧可一輩子和你在飄茵小築裏共度餘生,每天帶你騎馬,采藥。”
“可以嗎?” 芷陵雙眼滿懷期冀的看着他。
北宮如無奈的搖搖頭說:“小傻瓜,我身不由己。但我會讓你過的比在飄茵小築更好,你相信我。” 芷陵失望的垂下眼簾。
北宮如俯下身,深情地吻了她一下,溫柔的說:“芷陵,從此這熙華宮就是你的家。這是世子的寝宮,只有我們兩個人,你說好不好?”
芷陵點點頭,對他甜甜的笑了,她的一個淺笑就讓北宮如心魂蕩漾。
他想:從小到大,他發奮讀書,刻苦練功,只為能出人頭地,讓母親展顏。如今,他願意用一切留住另一個女人的笑容,那就是他的芷陵。
一個月來,在百裏桐和薇姨的悉心條理下,芷陵的身體漸漸恢複,臉上又有了少女健康的粉嫩。北宮如日日陪在她的身邊,百般呵護,柔情蜜意。
這天,虞陌進來禀道:“世子,有個人求見。他不肯說姓名。”
北宮如奇道:“哦?有這等人,請他到偏殿等候,我随後就來。”
虞陌退出。北宮如略整衣冠,來到偏殿,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在悠閑的飲着茶。
“老師!” 北宮如驚喜交加,脫口而出。
狐旭聞聲轉過身來,快三年不見,狐旭的膚色變得黝黑,皺紋更深了,但那超然的神情和沉穩的氣質還是不曾改變分毫。
北宮如快步走上前,兩人緊緊地擁抱在一起,久別重逢的喜悅讓兩個男人眼眶頓時濕潤。北宮如忙命人收拾出一間房給狐旭,師徒二人夜裏秉燭促膝,将各自這兩年多來的種種經歷細細講予對方。
狐旭從懷裏取出一圖,呈與北宮如說:“我這幾年在轸國潛伏查看,轸國一直不動聲色的吞并周邊小國,壯大實力。我看他們對柳國已經蠢蠢欲動,是我們該先下手為強,給他們一點警示的時候了。”
“嗯,” 北宮如點頭道:“老師說的不錯,這轸國一面向東盟中強大的諸侯國學習強國之道,一面又厚聘中原有才能之士去轸國傳授治世之法,不出幾年,他們一定會悄悄崛起。奎國自奎桓公之後,內戰不斷,已經是強弩之末,到時候東盟中沒人能制約轸國,我們就成了俎上魚肉,任人宰割了。”
狐旭目光如炬的說:“正是如此,世子,現在是出擊轸國最好的時機。轸武公新逝,國內忙于發喪,我們此時快速出兵,渡過分割轸柳兩國的烏河,攻下夏城,至少讓他們今後幾年再不敢輕舉妄動。”
“聽老師的語氣,似乎胸有成竹,可是探查轸國有所收獲?”
狐旭指着北宮如手裏的圖說:“我深入其境,察看可屯兵交戰之處,畫成此圖,取名為‘平轸指掌圖’,望能助你馬到功成。”
北宮如大喜,當即執圖細細研究起來。
這日早晨,芷陵剛剛醒來,薇姨就笑盈盈的走到她床前,将手裏的托盤捧到她眼前說:“瞧瞧,多漂亮的虞美人,開的正好。”
芷陵拿起那束華美的花,只見綁花的絲繩末端系着一個紙條,上面是北宮如俊逸的筆跡,寫着:莫将瓊萼等閑分,留贈意中人。
芷陵又羞又喜的笑着說:“難為他這麽有心,這幾日他似乎公務纏身,雖然每日必來,但總坐不了一會兒。”
薇姨羞她道:“怎麽,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芷陵紅着臉說:“薇姨竟會笑我。”
薇姨拍拍她的手,安慰她說:“前段時間他守着你寸步不離,自然是耽擱了很多政務,此刻必定是要補上的。你不要多心,薇姨看得出他對你的心思,日後一定會封你為世子妃的。”
芷陵點點頭,沒有說話。薇姨起身将花□□淨瓶中,芷陵突然說到:“薇姨,我有些悶了,你去幫我準備點針線香料,我想繡個香囊。”
薇姨笑道:“這離七夕還有兩個多月呢,就着急繡起來了?”
芷陵嘴硬道:“誰說是給他的?”
說完,囑咐起布料的樣式和香囊內填的香料,卻都是男子所配帶之物。
傍晚時分,北宮如與趙原珉,狐旭等又商讨了一天出兵轸國的事,一臉疲憊的回到熙華宮。見到芷陵,他立刻笑逐顏開,拉着她的手便往外走。
來到後院,他指着前面說:“你看,我把誰接到熙華宮來了?”
芷陵向前望去,只見滿院的合歡樹,樹下是她的白鹿。北宮如雙手搭在芷陵的肩上,眼底無限期待的問:“這些都是我讓他們新栽的,你喜歡嗎?”
芷陵已然淚盈于睫,感動的說:“我很喜歡,我們可以一生同心嗎?”
“當然,” 北宮如将她輕輕的攬進懷中,堅定的說:“我北宮如一生只有你就夠了。等我從轸國打勝了回來,柳國就可以有很多年太平日子了。到時候,如果你在宮中住悶了,我就時不時帶你回飄茵小築住一段日子,好嗎?”
芷陵猛然擡起頭,萬般不舍的看着他問:“你要出征?”
北宮如一只手輕輕擡起她的下颔,吻了她嘟起的小嘴說:“父王已經同意了。但我保證七夕之前必定會趕回來,我還要和你在廊下聽牛郎織女說悄悄話呢。”
芷陵含情脈脈的點點頭,說:“嗯,我等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