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送往,是一筆不小的開銷。但如果拒絕,就是公開和奎國作對,柳國又實在得罪不起。
正不知如何是好時,只聽韓仕通說道:“臣也有一事啓奏,據回報,南方蠻國骊戎如今轉與翼國結盟。我們是否應該起兵讨伐骊戎,以捍盟威?”
獻公大喜:這骊戎國雖是南方小國,可盛産黃金,國富而兵寡。從前他們是東盟一員,動不得,現在正好師出有名,滅其國,奪其財,解決盟會開銷,同時又可以讨好盟主奎國,真是一舉多得。不禁暗贊:好個韓仕通,真是解了寡人的燃眉之急呀。
獻公佯裝大怒道:“竟有如此荒唐之事!趙卿,你可願帶兵讨伐骊戎?”
趙原珉面帶微笑回道:“主公,這區區小國,臣舉薦一位小将,必能不辱使命。”
獻公問:“是誰?”
趙原珉穩穩答道:“公子如。”
獻公驚訝道:“他?寡人知道他一直喜歡舞刀弄槍,可這帶兵打仗他行嗎?”
趙原珉用一種不容置疑的口氣說道:“公子如足智多謀,弓馬娴熟,一定可以不費吹灰之力,拿下骊戎。”
司寇北宮襄附和道:“這骊戎國小兵弱,不如讓公子如放手一博,也順便代主公在南方諸國揚我國威。”
獻公也覺得這場仗十拿九穩,便命公子如帶三千兵馬,半月後起兵。
退朝後,北宮如來見趙原珉,問道:“将軍,我應該用何人為副将?”
趙原珉笑道:“我都給你想好了。有一個人,叫孫伯绫,一直在我麾下做校尉。從軍前,他靠走江湖雜耍為生,走南闖北,周游過列國,對這南面諸國,也頗有了解,為人又沉穩細心,讓他做你的副将最合适不過了。再讓景知給你做偏将,祝你一臂之力。”
北宮如知道,此戰只是小試牛刀。趙原珉想借此機會,讓他們兄弟倆在軍中樹立威信,積累經驗,便朗聲答道:“謝将軍指點。”
趙原珉随後又嚴肅道:“雖然骊戎國小,但畢竟我們是遠道來襲,而且骊戎一定會向翼國求援,所以務必要在援軍到來前速戰速決。” 北宮如點頭稱是。
半月後,北宮如來到母親房間向她辭行,見母親正在陪幼弟公子晟練字。只看一個粉雕玉琢的小男孩正一筆一劃的吃力地寫着字,旁邊平貴妾一邊笑盈盈地看着他,一面拿着絹帕替他擦額頭上的汗。自從六年前,平貴妾有了這位小公子,便對他視若至寶,北宮如十幾年來從沒見過母親如此展顏,幼弟的到來似乎為母親迎來了一個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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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宮如問過母親安好,便也湊上來看晟兒寫的字,笑着說:“母親,晟兒真是認真呀。”
平貴妾眼裏閃爍着做母親的驕傲,摸着晟兒的頭說:“可不是,看累得一頭汗。”
北宮如失笑道:“母親好偏心,我小時練字母親都是拿着藤條,這晟兒寫幾個字,母親都怕他累着。”
秀莺在旁逗他道:“瞧瞧,這多大的人,還吃弟弟吃醋。”
衆人笑了一回。說了一會兒話,晟兒便吵着要出去玩兒,平貴妾柔聲哄道:“好好,晟兒乖。”便讓新來侍奉公子晟的婢女巧蓮帶着他出去了。
北宮如向母親拜別走出來,心想:以前我要出去玩兒一會兒,母親定會生氣。真的是人歲數大了,心也變軟了,這般的寵溺。
次日清早,北宮如便帶着衆将拜別獻公,領兵符上馬而去。
大軍逶迤前進,領頭的少年将軍正是北宮如。他一席銀甲白袍,平闊厚實的肩膀上斜背着箭囊,左手握缰繩,右手提一柄馬刀,英俊挺拔,臉上是與十八歲這個年齡不符的沉穩和冷靜。他與副将孫伯绫,趙景知并馬而行。
聽孫伯绫講道:“這骊戎國是戎狄與中原人混居之地,王室複姓修魚,是戎汗混血。這戎人都是碧眼,風俗也與中土不同。”
趙景知好奇地問:“如何不同?”
孫伯绫說道:“上至國君,下至百姓,男子只娶一妻,不納妾。女子可以自由選擇配偶,沒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趙景知吃驚的說:“竟有這樣的事?”
北宮如卻點頭道:“兩情相悅,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也是人間美事呀。”
大隊人馬白日行軍,夜晚安營,公子如嚴令與民秋毫無犯。大約走了一個月,逼近骊戎國,氣候漸熱,四周風景也從北地風光漸變為南國景致。骊戎國守邊将士沒料到柳國派兵來襲,被打得措手不及。公子如領兵長驅直入,勢如破竹,不出三日,便兵臨骊戎國都古朵拉城下。北宮如派人送去戰書,大意說骊戎國背信棄義,投靠翼國,特代盟主讨伐骊戎,約會明日來戰。
卻說骊戎國王接到戰書,文武上下慌做一團,異口同聲應該開城投降。
這時,殿外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響起,清脆又充滿威嚴:“父王萬萬不可。今日他們來勢洶洶,且戰書中只字不提讓我們認錯投降,絕不是來替東盟興師問罪這麽簡單。看來只是拿讨伐為借口,實想侵吞我國土,搜刮我財富。我們只能拼死一戰,同時向翼國求援。”
她徐徐跨進大殿,走到父親身邊,一雙碧眼如兩片寒冰玉鑲嵌在一張雪白的臉上;精巧的小鼻子下,是一張珊瑚一樣紅的嘴唇。烏黑的長發散落在雙肩,并不像中原女子一樣盤起。她的美不僅在于她的傾國之貌,更在于她懾人的氣度和眼睛裏的那份聰穎,練達和自信。
只聽她轉頭對衆人說道:“我們如今投降也是亡國,不如豁出去背水一戰,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
國王也受到感召 ,堅定地說道:“好,我們就決一勝負。”
公主點頭說:“父王,敵人士氣正高,我們要挫挫他們的銳氣,盡量拖延時間,等待翼國援兵。”接着又吩咐諸将如此這般,衆将領命而去。
次日,北宮如率兵來城下布好陣,叫趙景知驅馬上前搦戰。趙景知在城下叫喊了半天,城上也沒有任何反應。又等了一個時辰,還是沒有任何動靜。柳軍中衆将士開始議論紛紛,想是那骊戎小國懼怯不敢開門應戰,眼巴巴等着骊戎國王出城投降。
這時,城門突然慢慢啓開,公子如大喊:“衆将士準備戰鬥!”
衆人提高警惕,蓄勢待發。卻見那城中款款走出上百名身材較好,長發碧眼的戎族女子。她們身穿各色薄紗衣裙,分外妖嬈,邊唱歌邊跳舞慢慢向大軍翩然走來。柳兵們打了這麽多年仗,從沒見過這般陣勢,個個神魂颠倒,更有甚者從後面擠向前排,争着一睹戎族女子的芳容,一時間隊形大亂。
說時遲,那時快,突然從左右沖出兩隊騎兵,轉眼間殺到柳軍中,橫沖直撞,将柳兵沖散。
北宮如大叫:“中計!”
舞刀拍馬,與戎兵厮戰開來。原來這百名女子,都是戎兵的女眷,戎兵們看到妻子女兒們在敵軍面前搔首弄姿,更加對柳軍恨之入骨,打起仗來勇猛異常。
孫伯绫見勢頭不好,連殺了幾個戎兵,沖到公子如馬前喊道:“公子快走,不要戀戰!”
北宮如帶着孫伯绫趙景知殺出重圍,往城外撤去,一路狂奔。見戎兵沒有追來,才停下收拾殘兵,點了點只剩不到兩千人。
公子如悲憤填膺,一拳打在樹上,額角的青筋随着呼出的粗氣一鼓一脹,恨恨地自責說:“是我輕敵了。”
三日後,公子如重整兵馬,來到城下,将士們個個睜大雙眼,生怕又有什麽詭計。忽然城上萬箭齊發,羽箭如雨點般射向柳軍,中箭者立刻口吐鮮血而亡。原來那箭上都塗了劇毒,見血封喉。公子如等不敢強攻,帶兵撤退數裏安營紮寨。他意識到自己遇到了一個強勁的對手,這将是一場硬仗。可是柳國上下都認為破骊戎如同囊中探物,大軍糧草只能支持一個多月,他們必須盡快拿下古朵拉城。但看眼下情形,骊戎據城頑戰,人心振奮,而柳軍連受重創,士氣低靡。如今只能智取,不能強攻。
公子如當夜與孫伯绫,趙景知商量道:“我們突襲骊戎,他們在城中應該沒有太多糧草準備。拖上一些時日,城裏必定彈盡糧絕,他們肯定也想盡快結束這場仗。”
趙景知點點頭說:“是呀,可眼前這毒箭就是個坎兒。”
“不僅如此,” 孫伯绫說:“這南蠻之地的天氣,再過一陣,便會酷熱難當,我們這些北方人馬,一定會人疲馬倦,毫無戰鬥力。”三人商議直到深夜,也沒有什麽對策。
☆、淵源戲陽
南方之地,分外嚴酷。不幾日,天氣越來越熱,軍馬衣甲,皆不能着身,士兵中也有多人中暑。
北宮如坐在帳中與衆将商讨破敵之法。天氣太過炎熱,他只穿了一件白色薄袍,汗水已經将袍子濕透,緊緊地裹在他身上,隐約勾勒出他堅實的胸膛和勻稱的身材。
只聽趙景知說道:“公子,我探過路,離這裏不到二十裏地,有條河,河邊林木茂盛。不如我們引兵到那,依山傍樹,撿蔭涼之處安營紮寨,再蓋些草棚,讓馬匹将士們避避暑氣。”
北宮如搖搖頭說:“這樣太危險了。如果戎兵偷偷渡河,前來劫營,放一把火,我們就插翅難飛了。”
孫伯绫擦擦頭上的汗,點頭說:“公子說的對。我們不能冒這樣的險,萬一他們火攻,我們一定會元氣大傷。”
正一籌莫展之際,有一個牙兵跑進來報:“啓禀将軍,巡邏時有人抓到一個戎軍探子,如何處置?”
北宮如喝了一口水,微微擰了眉,道:“帶上來,我親自問問他。景知,伯绫,你們持刀拿斧,站在兩旁。”
不多時,一個單薄的身影踉踉跄跄地被推進帳來,見到兩邊兇神惡煞一般的趙景知和孫伯绫,立刻跪倒在地,身子抖的像秋風中的落葉,不敢擡頭。
公子如肅聲說道:“擡起頭來。”
來人才慢慢擡起頭,看樣子,還是一個半大的孩子,穿着柳兵的軍裝,只有一雙綠眼睛看得出是骊戎人。
“你是誰?” 北宮如問到,語氣中沒有一絲怒火,卻偏偏讓人覺得不寒而栗。
這小兵擡起頭看看坐在案子後的公子如,只見到一個年輕将軍雙手撐在案邊,正冷冷的看着自己,眼神中充滿殺伐之氣。一時間,竟吓得說不出話來。
孫伯绫轉身向公子如說:“他可能是聽不懂中原話。”
北宮如佯做不耐煩,揮揮手說:“那沒什麽用,推出去殺了吧。”
“不,不,不” 小兵慌忙說道:“請将軍饒命。” 邊說邊搗蒜一樣地磕起頭來。
公子如頗感意外的問道:“噢?你中原話說得不錯。是什麽來歷?”
小兵答道:“小姓淵源,名戲陽。父親是骊戎人,母親是中土人。所以會說中原話。”
公子如點點頭,他記得孫伯绫路上曾說過,這骊戎人很多是戎汗混雜。便又問:“我留你何用?”
淵源戲陽結結巴巴地說:“我,我,我剛剛在帳外看見有些中暑的兵士,我願意幫你們解暑。求将軍放我一條生路。”
北宮如頗感興趣的問:“如何解法?”
淵源戲陽說:“這附近樹林中,有一種草叫‘冰泉草’,用它泡水,可清火降熱。”
公子如便讓趙景知帶十幾個人和這淵源戲陽一起去采摘此草。取回來泡水,先給淵源服下,見并無異樣,才放心拿去給中暑的士兵們喝。少頃,果然情況大有好轉。
晚上,公子如讓人給淵源戲陽端來酒飯,又問:“城中情況如何?”
淵源戲陽已經饑腸咕嚕,一邊狼吞虎咽的吃着飯,一邊随口答說:“很好,糧草充足,人心安定,只等翼軍來。。。”
“胡說!” 公子如勃然變色,騰的一下站起來,指着他怒氣沖沖地說:“你敢騙本将?不打你一百軍棍,你是不會說實話!”
淵源戲陽登時吓得将飯碗掉在地上,伏地磕頭說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是真的,因為。。。”說到一半又将話吞了回去。
“因為什麽?” 北宮如追問道。
淵源戲陽只是支支吾吾,不肯再說。
公子如放緩了音調,平靜的說:“你若助本将破城,本将定保你榮華富貴,強似你去陰曹地府做個冤鬼。”
淵源戲陽嘆了口氣說:“唉,命該如此。望将軍不會食言。”便把此中原尾細細講來。
原來,這骊戎國王和王後育有一子一女,公主名叫修魚月,今年只有十八歲,但有勇有謀,才智過人。王子修魚陽還是個五歲的孩子,所以國中大小事務,都由公主修魚月輔政。這些天和柳軍的幾場仗,都是她運籌帷幄,指揮兵馬。公主還推測柳軍久居北方,必然很快受不了這南國酷暑,只等柳軍在林邊紮營,戎兵就可以偷襲火攻。
北宮如聽了大駭:這果然是一個奇女子,巾帼不讓須眉。如果我們依林紮寨,真的會死無葬身之地。
他接着問:“那城中果然不缺糧草?”
“正是,這也是公主有先見之明。兩年前便讓人挖了一條從城內通往城外的密道,這糧草武器,便可以從城外面的糧倉源源不斷地送進來。
公子如恍然大悟地喃喃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沒想到第一次帶兵,就出師不利,竟被一個年輕女子玩弄于股掌之間,這更讓公子如心有不甘,只想盡早破城,看看究竟是怎樣一個厲害的人物。
北宮如問:“你可知道這糧草屯放之處和密道的入口在哪裏?”
淵源戲陽答道:“小人知道,可以為将軍帶路。”
北宮如大喜,是夜,與衆将商議,明日兵分兩路。一路由孫伯绫帶五百人前去切斷糧草,一路由北宮如帶剩下一千人馬半夜從地道秘密潛進城,殺它個措手不及。
計策已定,破城指日可望,北宮如有一種如釋重負的輕松。
次日清晨,北宮如整頓兵馬,由淵源戲陽帶路,全速前進。怎奈一路竟是崎岖小路,走到一條河邊已是正午,人困馬乏。士兵們見到有水,紛紛飲馬,還有人見水淺而緩,便裸衣而入。
只聽淵源戲陽大叫一聲:“萬萬不可喝水渡河!”
但為時已晚,四處馬嘶人吼,皆口鼻出血而亡。
趙景知大驚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淵源戲陽解釋說:“這河名叫夜河,因為只有晚上才可以過河。夏日天氣炎熱,這河裏的毒氣聚集蒸發,人馬或渡水或飲水,都會中毒。只能等到夜深之後,水溫變冷,毒氣下沉,人馬才能過。”
北宮如問:“可有其他路?”
淵源戲陽搖頭說:“并無他路。當初建這糧倉的時候,便特意選在這夜河上岸五十裏處,有這河為天險,以保萬全。除了骊戎人,外人都不知道這渡河之法。”
北宮如無奈,只好叫大軍休息,等到入夜。到了晚上,空氣涼爽,大軍果然安全渡河。
上岸後,夜裏行軍,速度不比白天,一行人直走到第二天上午,淵源戲陽才說:“前方就是屯糧草的地方了。”
北宮如派兩個探路兵去前方打探虛實。兩人不多時騎馬回報說:“前方确有大窯倉,依地而建,排列有序。”
“這南方潮濕,糧倉依地而建而不架高,如何防潮防濕?”北宮如好奇的問。
淵源戲陽不假思索地答道:“這窯倉的倉底,是先墊上一層幹土加固夯實,再用火烘烤,然後塗抹桐油調和的紅燒土碎渣,碳燼等。窯倉四壁更加複雜,自下而上圍着窯壁砌上橫列的壁板,壁板外面緊靠着荊木條編成的木箔,木箔外面再貼兩層席子,席子之間再填一層厚厚的糠秕就可以抗潮抗濕。”
公子如深深點頭,贊道:“果然設計的周全。”便領軍徐徐靠近糧草處。
淵源戲陽獻計道:“這把守的兵士們,一般到正午會因為酷熱,都會脫甲卸鞍,防範比較松懈,可以等到那時候突襲。”
北宮如表示贊同,便吩咐孫伯绫的人馬在附近樹林裏埋伏,等到正午伺機而襲,自己和景知帶着淵源戲陽去找那地道入口。
公子如領軍大約又走了一個時辰,便覺得哪裏蹊跷,問淵源戲陽道:“這糧草多少日從這地道送入城內?”
淵源戲陽答:“大約三日一次。”
北宮如又問:“即是如此,為什麽這道路之上竟不見散落的稻草米粒和大車走過的輪印?”
淵源戲陽谄媚的笑說:“将軍真是觀察如微。這也是公主修魚月的命令。凡運糧草的大車走過,必有士兵在後面清掃痕跡,讓人無跡可循。”
公子如聽後,更對這位心思缜密的年輕公主,多了幾分敬意和好奇。
又走了大半個時辰,已近正午,忽然喊聲震天,道路邊殺出兩隊骊戎伏兵,将公子如等團團圍住,兩路人馬混戰開來。北宮如知道,自己又中計了。
厮殺間,瞥見那淵源戲陽正欲騎馬逃遁,公子如大怒,搭弓射箭,正中馬腿,淵源戲陽被翻下馬背,倒在地上。公子如飛馬上前,探身将他一把抱上自己的馬,且戰且退,帶着趙景知和殘餘部隊向山裏逃去。
後面的戎兵一路緊追不舍,北宮如一行人好不容易拼了命才甩掉追兵,可以喘息片刻。這時遠遠有一路人馬卷塵而來,正是倉惶逃命的孫伯绫。兩路人馬彙合,點點只剩不到五百人。
趙景知早已殺得雙眼通紅,喘着粗氣問:“公子,我們下一步怎麽辦?”
公子如坐在馬上,似笑非笑地說:“下一步?我們該反敗為勝了!”
接着,他低下頭,在淵源戲陽的耳邊冷冷說道:“你說呢?公主。”
淵源戲陽感覺到北宮如呼出的熱氣在自己耳邊慢慢散開,不禁打了一陣寒顫。
☆、連環巧計
趙景知張大了嘴,難以置信的問:“什麽?這個淵源戲陽就是骊戎公主修魚月?”
北宮如雙手握着缰繩,看着坐在他懷裏背對着自己的淵源戲陽說道:“公主殿下的膽識和演技,北宮如佩服。城裏一定是快要彈盡糧絕了,公主才兵行險招。還真差一點就讓你的詭計得逞,害我衆将士做了他鄉亡魂。你化妝成探子,故意被我們擒到,又為我士兵們解暑,以騙取我的信任。接着,你利用我急于求成的心理,假說有地道通入城裏,騙我率軍深入。你的計劃可謂是天衣無縫。”
北宮如一口氣說道:“首先,你一路帶我們走崎岖山路,為的就是消耗我們的體力,拖延時間,使我們正午才到夜河。如果我猜的不錯,那河邊一定早安置了哨兵,一看見我們到河邊,就回去通知大兵,好按你的計劃早早埋伏好。因為我們必須等到夜晚才能渡河,這給了你們充足的時間準備偷襲。”
他又說:“接下來,你料到我們會按照你的設計,兵分兩路,一路劫糧草,一路去找那密道。所以,你就故意建議劫糧草的兵馬等到中午再動手,好讓第二路人馬先走遠了。這樣一來兩路軍隊受到攻擊時,就會首尾不能相顧。最後,你算準我們白天受襲,不熟路徑,原路回去又有夜河做障礙,我們無路可退,就變成你們的俎上魚肉。這連環計真是巧妙毒辣。你機關算盡,卻沒想到趁亂逃跑之際,被我抓到,真是天助我也。”
孫伯绫聽了,不禁後怕,同時也深深佩服這位少女的智慧與手段,他問道:“公子如何得知他就是公主修魚月的呢?”
北宮如又說:“當我将他抱上馬一路奔馳,就已經知道他是女子。再加上我路上對糧倉和車痕的疑問,他都能輕而易舉的打掉我的疑慮,這種機敏的反應和不凡的談吐,都說明他才學過人。還有,你們注意到沒有,雖然戎兵緊追不舍,卻沒有射過一箭,那一定是因為怕傷到什麽重要人物。”
他扳過修魚月的臉,憤然說:“其實就連他這名字,也早告訴我們他就是修魚月。‘淵源’與‘修魚’本就是同家,‘戲陽’當然指的就是‘月’。你是有多麽沒把我們放在眼裏? ”
話音剛落,只見修魚月回身抽出北宮如別在腰間的匕首,就要紮向自己的脖子。北宮如眼疾手快,右只牢牢地抓住她舉起來的手腕,讓她動彈不得。修魚月的手腕被捏的生疼,身體由于憤怒而顫抖不已。北宮如左手硬生生抽出修魚月緊緊握着的匕首,刀尖輕輕一挑她的發髻,一團如雲烏發就像瀑布一樣傾洩下來。
這是一張充滿誘惑,讓人想入非非的異族少女的臉。被那雙碧波一樣的眼睛看上一眼,便會讓人魂不守舍,孫伯绫和衆人看的目瞪口呆。
“想死?”北宮如狠狠地說道:“沒那麽容易,我還要用你送我們回營呢。”
是夜,北宮如挾持修魚月順原路撤退,戎兵駐馬而立,虎視眈眈,可卻不敢上前,眼睜睜看着柳軍渡河而去。
北宮如讓人将修魚月雙手綁在背後,又用軟布堵住她的嘴,冷冷笑道:“公主,你可不能有個萬一,我要看看你的命有多重要。”
當下,他叫孫伯绫拿來筆紙,寫起信來。寫完後,對孫伯绫說:“派人将這信射入城中。”
孫伯绫會意,抱拳說道:“公子放心。”
出去時,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修魚月,散亂的頭發也掩蓋不了她驚世駭俗的美麗,眼睛裏少了剛才那股鋒利之氣,滿滿的絕望,孫伯绫竟也有些不忍。
北宮如走到修魚月的面前,蹲下來慢慢說道:“公主,北宮如十分欣賞你。遇到你這樣的對手,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你若是個男人,我真希望能有你這樣的人才在我軍中效力。明日不論結果如何,希望你明白我們各為其主,不得不分個勝負。”
修魚月掙紮着想說些什麽,北宮如拿出軟布,修魚月乞求的看着他說:“我輸了,求你放過我父王母後和城中的百姓,我父王會交出國玺。只求薄田幾畝,讓我父母安度晚年。”
北宮如搖搖頭說:“如果今天敗的是我,你會放過我嗎?還有我那些死去的上千将士,都成了異域孤魂,我如何向他們交待?”
修魚月身子一沉,頹然的坐在地上,恨恨的說:“總有一天,我也要你知道亡國之恨。做鬼也要看着你們柳國人男為奴,女為娼!”
北宮如大怒,狠狠掴了修魚月一個耳光,她被這力道打趴在地上,雪白的臉上登時浮起了幾個紅色的指印。
北宮如一字一句的在她耳邊說道:“有我在,你妄想。”
第二天傍晚時分,有骊戎使者帶着回信來到帳外。北宮如大喜,連忙拆開信,讀後朗聲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明日整頓兵馬,天亮到古朵拉城下。”衆将士領命,當夜打點妥當,次日拔營行軍。
來到城下,只見城門大開,一個中年男子跪在地上,身後還有一班文臣武将,此人正是骊戎國王修魚英。
北宮如驅馬上前,高高在上的看着修魚英說:“本将是柳國六公子北宮如,你大可安心,本将一定履行承諾。”說完,接過修魚英雙手捧上的國玺,摘下腰間的匕首,遞給他。
公主在馬上目睹這一切,搖着頭流着淚,絕望的喊:“父王,不要呀,不要呀。”
修魚英雙手顫抖的接過匕首,擡起頭,眼睛裏是一個父親的百般慈愛和依依不舍,他顫聲說道:“月兒,父王無能,不能保住骊戎,有愧先王。父王能做的,就是讓你和陽兒好好活下去。”說完,拿起匕首,決絕的一刀□□了自己的心髒。緩緩倒地時他伸出一只手臂,似乎還想再輕撫一下女兒的臉頰,就像她小時候哭時,他每次都會幫她擦去臉上的淚水那樣。女兒現在哭得這麽傷心,可他什麽也做不了了。他做了最後一件他可以為她做的事情,她今後要怎麽辦?
在關切,不舍和絕望中,修魚英慢慢閉上了眼睛,最後他聽到的是女兒撕心裂肺的哭喊聲:“父王, 對不起,對不起。。。。”
“大王。。。我随你來了。”城樓上,一個女人的身影墜落下來,重重着地,鮮血湧出來,染紅了她身下的那片土地。“
母後!” 修魚月哭聲中的悲怆和凄厲,讓柳軍上下都不禁被她失去雙親的巨痛所感染。
這時,一個五六歲大小的男孩兒,驚慌失措的跑出來,跪在母親身邊不停地哭着喊:“母後,母後,你怎麽了?”
北宮如翻身下馬,将這男孩兒輕輕抱起來,放在修魚月的馬背上,對她說:“我答應過你父王,只要他獻城自刎,我一定保你們姐弟和全城百姓毫發無損。” 修魚月緊緊地摟住弟弟,将臉貼在他小小的頭上,再不說話。北宮如重又騎上馬,左手牽過姐弟倆的缰繩,二馬并行,緩緩走向開啓的城門。
從今以後,再沒有骊戎國,它将被并入柳國的版圖,變成柳國的一個城。北宮如第一次感覺到做為一個征服者的滿足與興奮,這感覺讓人膨脹,讓人欲罷不能。一将功成萬骨枯,那些犧牲在此時此刻,都變成了必要的,值得的。
破城之後,北宮如發榜安撫城中百姓,嚴令軍士們不許擾民。降臣們帶着柳軍開啓國庫,北宮如設宴大賞衆将士。之後,他好言相勸幾個不願意投降的舊臣,告訴他們一律不計前嫌,擇才而用。有些受感召歸順了,其餘的人北宮如下令斬首示衆。
另外他又派人快馬回都城向柳獻公報捷。一切進行的有條不紊,從容有序。趙景知看着這一切,他突然意識到:這個自己從小追随的兄長,已經在慢慢蛻變成一個恩威并濟,野心勃勃的君王了。
大軍整修幾日,北宮如便選出一位降臣代為管制,等待柳國派專人來接管,自己帶着柳軍和滿滿數十車的戰利品,還有修魚姐弟,踏上回國的路。一路上,鞭敲金镫響,人唱凱歌歸。大軍走到曾經和戎兵交戰的地方,北宮如突然停下馬。
他叫孫伯绫拿來酒,滿斟一杯,舉向空中,風吹起他的戰袍。
他高聲說道:“衆将士随我出征,沒想到我偶失兵機,又落奸計,讓你們流失所中,魂掩異鄉;或者為刀劍所傷,魄歸長夜。生則有勇,死則成名,你們的英靈上在,北宮如敬你們一杯。随我旌旗,同回家鄉吧。我定會奏明主公,讓你們的家人盡沾恩露,年給衣食,月賜錢糧,以慰你們在天之靈。”
說罷,将酒一口喝下,衆将士無不感動流淚,齊聲喊道:“我等誓死追随公子!”
☆、桃源患難
大軍走了幾日,來到了骊戎與柳國交界的一片無人管轄地帶。天開始下起大雨,絲毫沒有要停的跡象。
修魚月擡起頭,雙手接着落下來的雨水,近似夢呓般的說:“父王,母後,是你們在流淚嗎?你們在天上看到我們孤苦伶仃了嗎?你們看到我們骊戎被這些強盜的鐵蹄踐踏了嗎?”
北公如回頭看看她,耐着性子說:“公主,這雨看來是要下一陣子,你可知道這附近哪裏可以避一避?”
修魚月将頭撇向一邊,置若惘聞。
北公如壓着火說:“我們這一群大男人,風餐露宿習慣了,淋些雨沒什麽。可這小孩兒身子弱,受了寒,軍中缺醫少藥的,你不要後悔。”
修魚月感覺到自己懷中的弟弟已經開始打哆嗦了,臉色也有些蒼白,但他卻咬咬牙說:“姐姐,我沒事。”
北公如苦笑了一下說:“你們姐弟倆真是一個比一個倔強。”就叫大軍冒雨繼續前行。
突然,修魚月輕輕說了一聲:“等等,我知道這附近有一個大山洞,叫桃源洞,可以容得下這些兵馬車輛。”
北公如回馬笑着說:“那請公主帶路。”
修魚月引着衆人來到一個山洞前,看那洞口并不寬,只容一車一馬通行。大軍一字走進去,眼前豁然開朗,卻似進了一個地宮,四處開闊,真是天地間的鬼斧神工之作。北公如不禁嘆道:“真是個好地方。”
安置好馬匹車輛,衆人就開始在洞裏生火,烤幹濕透的衣服。孫伯绫走過來說道:“公子,我四下察看過,在一個僻靜角落找到一個岩壁凹陷之處,正好可以容得下兩個人坐進去。”
北公如知道修魚月是女子不方便,就說道:“好,帶他們過去吧,再給他們生堆火。”
孫伯绫躬身道:“是,公子。”便帶着姐弟倆走到一邊去了。
北公如脫下貼身的上衣,坐下來和将士們一起烤火取暖,一滴滴水珠順他結實勻稱的手臂,胸膛,緩緩滑下,滴入地上的泥土裏。火光一明一暗的閃爍着,映出他俊秀且有棱角的臉。
趙景知拿了兩個饅頭,遞給北公如說:“公子,飯還要等一會兒才好,只有兩個饅頭,你吃吧。”
北公如看看他,心裏想:好兄弟,從小到大都是這麽誠心待我。他笑笑說:“大家都餓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