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後來,祁天和葉雨常常去一中的內網看視頻。
窺視老師生活中的另一面是件很刺激的事情。祁天想起前些日子和徐捷一起看的電影《後窗》,希區柯克導演的,講了一男一女拿着望遠鏡往對面樓看,結果意外目睹了一起命案的故事。大概是這個情節吧,電影和書這種東西祁天看完後沒一個周就只剩下些片段的零散記憶了。總之玩班班通讓他對電影有了新的感受——窺探是人共有的本能,但每個人通過窺探獲得的東西卻是互不相同的。
間隙葉雨會為他講述些關于自己的零碎片段,大都也和袁朗脫不開幹系。它們堆積起來,漸漸拼湊成一個完整的故事。
袁朗的父親早年是江海縣一路公交車的司機,母親是孟山村有名的小美女。對,你沒有看錯,就是孟山村。那時孟山路的地段屬于荒郊野嶺,日後才被開發,蓋起了樓房。當年它就是一個小村子。袁父模樣不錯,很像當時一個出名的歌星,但就是個普通窮小子。袁母姓葉,家裏也沒什麽錢,按理說憑模樣能找到個更好的,但她家裏有精神病史,父親和姑姑都瘋了,父親還在墳頭堆那兒上吊死了,大家都忌諱。嫁給袁父對她來說已經是不錯的選擇,倆人搭夥過日子,袁母生了個兒子,也沒瘋的征兆,日子過的還算有聲有色。
本世紀初恰巧趕上時代的劇烈變遷,一個家庭一個看似不經意的選擇将會直接改變之後數十年的命運。孟山村的貧富差距一下被拉大了。有些去大城市打拼的咬牙買了房,後來增值數十倍,一下就成了身家千萬的富翁。有些下海經商的站到了行業的風口上,搖身一變就當了暴發戶。袁父袁母眼瞅着人家的日子過的越來越好,自家留守村裏,卻沒半點起色。袁母天天離不開抱怨,說袁父不争氣,袁父既要面子嫉妒心又強,心裏一直想着怎麽賺錢。
但袁父想賺錢的腦子卻沒用在正路上。他開始是買彩票,起初一天十塊二十,後來就是一百兩百,整天研究大□□的號碼,想着中一筆千萬大獎就此發家致富,翻身做主,別在村裏沒了面子。後來也許是屢買不中,斷了彩票的念想,竟去賭博。袁父袁母落入了一個“袁父去賭,袁母去追,袁父去打,袁母去哭”的無限循環。
或許男人都是有賭性的,相信那個低到不得了的概率會落到自己頭上。但袁父顯然已經失去了基本的克制力,他放縱性情,帶來的是給自己更是給周圍人的巨大災難。
袁父因為賭博被江海交通公司開除。
袁母就是在這個循環的過程裏徹底瘋掉的。她第一回拿着菜刀走到大街上,對着空氣揮舞,劈砍着不存在的敵手。之後的五年,這成為了她生活的常态。
袁父幡然悔悟,不再去賭,但為時已晚。
曾經孟山村的小美人兒一轉眼就成了街上的瘋婆子,時常拎着菜刀去追一個她也不知道是誰的人,嘴裏念念有詞,罵着她曾聽過但很少說的惡毒的話。
物是人非,劇烈的變動就發生在一念之差。
袁父有這個案底後,開公交開出租都不行了。他只能開黑車載客賺點錢。
短暫的沉默後,祁天問:“他現在呢?不賭了吧?”
葉雨點點頭,又搖搖頭。“不賭博了,但偶爾還會去買彩票。總有那念想。”
祁天不好評價。葉雨說:“從我姨夫那裏我就發現,想改變一個人是件特別困難的事。我沒有辦法……我只能改變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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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天不知道該做什麽。他發現葉雨的睫毛上已經挂了淚滴。
他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安撫。
“會好的,”他只能這樣安慰她,“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六月五日,學校廣播叫各個班的體育委員去會議室開會。謝鑫鑫開完會回來手裏就多了張表。下午班會課上,杜老師用十分鐘強調了一下期末考試的重要性,然後就把時間全交給謝鑫鑫做運動會動員。
過程很簡單,謝鑫鑫念一個項目名,想報名的就主動舉手,然後謝鑫鑫把名字都寫在這張表上。祁天報了男子100米。袁朗報了100米和200米。謝鑫鑫報了800米和1500米。大家都很積極,還有些冷門的項目,如跳高、110米或100米欄等也都被報上了。其實大家都不會跨欄,但聽說去年師兄師姐運動會的時候,跨欄總共就報了三五個人,不需要你跑的多好,只要能走完全程肯定都有名次。
只是輪到女子1500米的時候,現場一下陷入了沉寂。畢竟這項目可不是随便上去玩玩就行的,班上女孩最多也就跑過800米,誰都沒法想象1500米的強度。
謝鑫鑫盯着空的這欄看了會兒,轉着手上的簽字筆說:“其實吧,這項咱們舍了也沒關系。田徑隊裏有幾個女生是專門練這個的,肯定會報名。這項專業性太強,要不咱們先掠過,看下一項?”
他以征求意見的口吻說,擡起頭看了看班上。一衆人點頭,和他預想一致。
“好,那……”
“我想報。”
謝鑫鑫順着聲音的方向看去,竟看到葉雨舉起手來。
教室裏傳來一片竊竊私語聲。葉雨給大家的一貫印象是乖巧、纖瘦,和這個項目的艱苦性完全不搭。看着她這小身板,旁人甚至擔心她能不能堅持下來這1500米。
謝鑫鑫停下來轉筆,筆尖放在那一欄上,頓了頓,他又确認說:“葉雨,你真要報嗎?其實這項咱們空着也沒事兒的。”
她說:“我要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