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2)
那徒弟了,如果她要的是錢,也就不會一片癡心對你了!”
海楓不由心中一動,尴尬地道:“這是她的意思麽?”
酆子柳微微一笑,道:“知徒莫若師,雖是我的意思,也和她的意思差不許多。江海楓,我們俠義道上人,說話行事最要幹脆利落,我今天為弟子提親,只聽你一個回音,我只要你告訴我答不答應,我聽你一句話也就是了!”
海楓不由一時窘住了!
這是他到中原以來,所遇見的一個最大的難題,他不便說“不”,可是這個“好”
字,卻是更難出口。
金鳝王酆子柳呵呵一笑道:“怎麽着,拿不定主意是不是?”
遂又一笑道:“你前幾天為左人龍、席絲絲拉線,怎麽輪着了你自己,卻這麽不幹脆?”
海楓不由慨然地點了點頭,道:“老前輩既如此說,令徒又如此不見棄,弟子再要說什麽,也太不知自愛了!”
酆子柳走上前,眯着眼睛一笑道:“這麽說,你是答應了?”
海楓擡起頭道:“弟子蒙秦姑娘錯愛,豈有不喜之理?只是我刻下尚有幾件棘手的事情,須我去一一解決,一待這些事情辦完,才能與令徒談及婚事!”
酆子柳仰頭想了想,遂又點頭道:“好!我們一言為定,就這麽辦,現在我向你讨一件信物,也好回去向我徒弟交待!”
江海楓想了想,慨然地自身後解下了一口長劍,此劍正是那口自三羊道觀中得到的“凝霜劍”,現在他既取到了師門的那一口“子夜綠珠”,一個人兩口劍似乎并無必要!
他把這口劍雙手遞上道:“此劍名‘凝霜’,乃我随身之物,請前輩代轉于秦姑娘,暫為聘物,以示弟子之誠!”
金鳝王酆子柳接劍在手,含笑點了點頭,遂又抽出來看了看,面現驚異的道:“此劍聽說為白羊道人鎮觀之寶,怎會又落在了賢契你的手中?”
海楓微微一笑道:“老前輩所說不錯,只是現在白羊道人已轉贈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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遂略微把這一段經過說了一遍,酆子柳聽得睜大了雙目,最後哈哈一笑道:“原來是這麽一回事,白羊老道的行為尚無可厚非,他那兩個拜弟,卻實在鬧得太不像話了,這麽一來,倒足可殺他們的威了!”
說着又連連點頭道:“好!好!這口劍我徒兒暫時為你保管着……”
說着從懷內摸出了一枚綠光閃爍的翠環,遞向海楓道:“這是小徒的一枚翠環,據她說是她母親留贈給她的,賢契你也暫且收下來吧!”
海楓雙手接住,金鳝王酆子柳不由笑得嘴都并不住了,一面點頭道:“這就好,我也可以放下一顆心了。好吧!現在你走你的,我再也不會去惹你讨厭了!”
江海楓正色道:“老前輩此去何處?”
酆子柳笑道:“還不一定!”
說着由身上摸出了一個紙條,遞給海楓道:“這是我在天山的住址,你事情辦了之後,可來此處相會,我及紫玲必在那裏等你就是!”
說着抱了一下拳,含笑道:“賢契,你要好好保重,再見吧!”
說着就直往岸上行去,江海楓知道留他不住,也就任他揚長而去。
第二天天方微明,這艘船,就在晨曦之中起了錨,直向南京城馳去!
中午時候,船行到了“瓜州”,雖是個小地方,可是人口卻很繁盛,很多的油鹽布匹,都在這裏轉運,搬上搬下熱鬧極了。
江海楓自從經夜之事以後,他似乎整個地變了,常常陷入沉思。
內心也不知道到底是喜,是愁!
船到了瓜州之後,大家少不了上上下下一番,江海楓卻獨自坐在艙內,他腦子裏是在想着秦紫玲,這可說是所謂的“千裏良緣一線牽”。一個天南,一個地北,而在一個偶然的機會裏,接觸到了一塊,竟成姻緣,造物者的選擇,也是太妙了。
他不禁想到了紫玲那張嬌美可愛的臉,那美麗的笑靥,于是,臉上不自禁地挂起了笑容!
他想這個女孩子,身世一定也是很孤單的,否則婚姻大事,也不會由師父出面主持,果然如此,那麽,自己和她,真可謂同病相憐了。
海楓這一霎時思潮如海,他從來也沒有想過這麽多的事,也沒有想過這一類的事。
因為他一向是單純地生活着,而如今,他的生命裏,卻要介入另一個人,要同另一個人生活在一起,這實在是他沒有想到的。
想着想着,無意間,觸到了那一枚翠環,只覺得冰涼浸骨,摸到了它,就好似接觸到了紫玲的肌膚一樣。這位不可一世的大俠客,也不禁驀然地臉紅了。
思慮中,這艘船又起航了!
江海楓這時又想到了朱奇,心中有說不出的氣憤和懊惱,想不到江湖上的人物,是如此難纏,看來要和他永遠算不清了,早知如此,自己當初實在不應該去惹這個麻煩!
不知不覺這艘大船又靠岸了。
江海楓就走出艙外,到後面去看了看他的馬。
天空中飄着牛毛細雨,這是一個小商埠“三裏集”,上下的人極少,船所以靠岸,不過是上岸去采購一些必要的東西。
幾個夥計披着油綢子雨衣,擔着籮筐下船而去,悵望岸上煙雨朦朦!江水也黃濁濁的,由地面上不時飄來一陣陣的雨腥污穢的味道!
望了一會兒,無啥意思。
江海楓正要轉身入艙,這時卻見自岸邊街道上飛快地馳來了兩匹快馬。
是兩個身着藍布粗衣的莊稼漢子,鞍背上帶着盤纏和行李,頭上都戴着大草帽。
他二人匆匆馳到了船邊,其中之一向着船身上打量了一下,和另一人點了點頭,也不知說了些什麽,二人雙雙翻身下馬。
其中一個矮身材的,向着海楓一龇牙道:“勞駕大哥,這條船可是往南京的麽?”
海楓不願與生人搭讪,只默默的點了點頭,那人就笑道:“正好,我們還算趕得巧!”
一面說着,回頭招呼另一人道:“快!快!把馬拉上去!”
海楓聽二人口音,九江味道很重,心中就覺得,九江雖也是濱江的大鎮,可是離這裏卻遠得很,這兩個人,卻怎會由此上船?
這麽想着,心中不禁微微動了一下,這時,就見本船的那位船老板,自身後走上來,高聲叫道:“喂!喂!對不起,我們的人已滿了,不搭客了,你們二位還是上別的船吧!”
那個矮一點的,這時已把坐騎拉上了踏板,聞言冷笑了一聲,翻着眼睛道:“不搭客了?這種下雨天,你叫我們坐誰的船?再說天都什麽時候了!”
說着向着那個高個的同伴一擺手道:“上去!管他的!”
兩個人繼續拉馬而上,那個管船的,不由火起,自海楓身後一沖而上,口中大喝道:
“不搭客就是不搭客,你們兩個是怎麽回事?還不快下去!”
說着就用手去帶那兩匹馬的口嚼,不想卻為那個高個一把給推開了。
看起來,似乎是輕輕的一推,卻料不到那位船老板,一連後退了七八步,差一點兒坐了下來。
這時那個矮子似乎埋怨了他同伴一句,立刻擺出一副笑臉道:“老板,算了吧,外出的人,還是給一個方便吧,我們又不是不給錢!”
一面說着,伸手就摸出了一把錢,遞過去。
船老板是個大個子,他哪裏肯吃這個虧,這時跳着腳大罵道:“混蛋東西,你敢打人?我這個船就是不載人,你們怎麽樣吧!”
一面說着,回頭高聲嚷道:“毛老大、小蔡你們來,把這兩個兔蛋給我攆下去。混蛋!”
經此一罵,二人之中,那個高個子,不禁色變,可是那個矮子,卻反倒溫和了。
他斜着眼,看了江海楓一眼,嘻嘻一笑,對着船掌櫃的抱了一下拳道:“何必呢!
下雨天,你就高擡貴手吧!我們絕不多占地方!”
船老板見很多客人都出來圍着看,對方一說軟話,他也就不大好意思了,當下皺了一下眉道:“這還像句人話,要像方才那個樣子,我就硬是不叫上,倒要看看咱們誰別得過誰!”
矮子連連彎腰道:“是!是!是!我這位兄弟他是多喝了兩杯酒,對不起!對不起!”
船老板挺了一下肚子,冷哼了一聲道:“大家的招子都不含糊,其實你兄弟也應該知道,像我們這種在水面上跑的人,又能怕了誰?你這麽一說,我倒是不大好意思了!”
矮子眉飛色舞道:“是!是!對不起!對不起!”
掌櫃的翻了一下眼皮,大不樂意地道:“還有別的東西沒有?馬背上搭子裏是什麽東西?”
矮子狡猾地笑道:“沒什麽,只是一些瓷器,我們要趕到南京脫手。怎麽?你掌櫃的發了財,要照顧我們生意是不是?”
掌櫃的撇了一下嘴,道:“我呀!沒有胃口!”
一場風波,想不到這麽快就解決了。
其實其中有個道理,這位掌櫃的還算是聰明人,他自被那個高個子推了一把之後,立刻心裏就明白,對方二人,絕不是好惹的人物!
剛才高聲大叫,也不過是虛作聲勢,其實是肚子裏發虛!
現在對方既肯圓場,還是光棍一點見好就收,以免鬧到最後,自己還是吃虧,所以他才肯這麽好說話!
這時候高矮二人,已把牲口牽了上來,一面用手抹着臉上的雨水。
江海楓一直在冷眼旁觀。
他心中早已覺出,這兩個人絕非是所謂的買賣人家!
不過外出行走的人,雖說是不怕事,可是卻也有一個宗旨——“不惹事”!
江海上各行各業,奇人怪事多極了,怎能每一個都關心、都要去管?
所以他只望了幾眼,就把眸子轉向一邊,卻沒有想到二人竟會走到自己身邊停了下來。
江海楓不免心中有些不自在,正要避開,不想那個矮子,這時候脫下了草帽,對着海楓一抱拳道:“這位先生貴姓?也是去南京麽?”
海楓心中一動,卻不答他所問的問題,只點了點頭。矮子自笑了一聲道:“方才之事令你先生見笑了!”
海楓一言不答,這矮子又嘆息了一聲道:“其實外面走動的人,和氣第一,我兄弟固然是不對,可是這位船家更不對,搭個把人算什麽?我們又不是白坐不給錢。”
那個高個子,咧着嘴笑道:“不是二哥你叫住我,我真想把他推到水裏去,叫那王八蛋喝幾口水!”
他說了一句話,也把目光轉向海楓,笑了笑道:“你先生不要笑我,你們是文雅人,見不得這一行子!”
海楓只是含笑,一句話也不多說。
這高矮二人,自說了半天,也甚覺無味。
那個矮子,遂又搭讪道:“老兄你是從蘇州下來的吧?”
這一句話,不禁令江海楓吃了一驚,他不由倏地轉過臉來,冷然地問道:“不錯,你怎會知道?”
矮子哈哈一笑,道:“老兄你不要多心,其實像你先生這麽文雅的人,不是從杭州來的,就是蘇州!”
說着用舌頭舐了一下嘴唇,道:“你想呀!這條船是從蘇州來的,當然一猜就猜中了!”
說着兩只手互相交叉着,時開時合,咧着一張大嘴呵呵直笑!
江海楓聽他這麽一說,倒也不再疑心了,遂微微一笑,道:“你倒是好眼力,只是我看二位老兄,也不像是買賣人家,不知操何貴業?”
矮子聞言只是笑,那個高個子,聞言之後,倒是微微怔了一下,矮子忙搶口道:
“你先生這就看錯了,大概你是看我們騎着馬,不像是買賣人!”
說着在馬背上拍了一下道:“你可是不知道,這些貨有多麽沉,要是人挑,真能累死你!”
高個子也呵呵一笑,道:“憑我們兩個這種樣子,不幹這一行,還能幹什麽?誰要咱們?”
海楓這時就不免多看了他們幾眼,愈發對二人這副尊容不敢恭維!
只見那個高個子,生就的一個大扁頭,扁鼻子,小眼,一雙鼠眉,黃焦焦的,緊緊壓在上眼皮上面,臉上的黑皮就像被開水燙過一樣。
看起來,他年歲有四五十,也許更老一點,很難猜,一條大辮子,緊緊盤在脖子上,像一條蛇一樣的。
再看那個矮子,一顆大腦袋,只是五官全小,和他那個大頭絲毫也不相稱。
小鼻子之下,那張厚嘴,卻為一叢絡腮胡子繞滿了,開口一笑的時候,總是露出左面一排金牙。他的頭發已半禿了,只剩下後腦勺上一小撮,留着像小黃瓜一般的一條小辮。
端詳他的歲數,約比那高個兒略小,也差不多在四十歲開外了。
兩個人,各騎着一匹棗紅色的馬,就人馬看起來,可謂之“風塵仆仆”。
海楓看過之後,心中不禁暗暗忖思警惕着,對于這兩人卻要十分小心。
他以為,這二人就算他們不是敵人的一夥,也絕不是什麽好東西,自己對他們是沒有什麽好說的。
這時候,采買的幾個夥計回來了,挑着挑子,提着籃子,還有一個小子,肩膀上扛着殺剮好了的一頭豬。
就在細雨霏霏裏,這艘大船開航了。
江海楓很讨厭這兩個人,他就趁着開船,返身回到艙內去了。
這兩個家夥由于中途上船,而艙內已滿,這一點他們倒還挺知趣,雙雙依偎在艙棚底下,咭咭咕咕,低聲地談論着,也不知他們說些什麽。
在細雨聲裏,天似乎黑得特別快,很快地,船上就點起了油紙的“氣死風燈”!
為了要按時趕到南京,這條船在晚上也照樣地開航,他們是想在午夜之前,能趕到“儀征”,然後再歇下來休息到天亮!
不想船行了一半,雨勢卻忽然變大了,噼噼叭叭,打在艙棚、木板上面,就像是在撒豆子一樣的,風也乘着雨勢起來了。
長江在風雨的肆威之下,也不像方才那麽平靜了,只見浪花滾滾,水勢起伏,由兩側船舷上卷起來的水花,就像是兩條水龍一般。
遠處岸邊上,更是波濤洶湧,真有點像蘇東坡的那一首“大江東去”中,所形容的:
“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
這艘“海鷗”號大帆船,本不是什麽好船,幾處風帆,早已破舊。
這時候風浪一大,有的地方,都破開了大口子,船行的速度,不由得驟然大減。
忽然嘩啦啦一聲大響,一面大帆落了下來,整個的大船,都被震動得搖晃了起來。
這麽一來,整個的船都驚動了,所有的客人都吓得叫了起來,一時雞飛狗叫,其勢端的驚人!
風勢雨勢是越來越大,這條船的主帆,又被吹斷了,一時想靠岸都不能夠,整個的船身,只是在水中央打着轉兒,情勢危險極了。
眼前情勢,兩面是峭壁,江南卻又正是最寬的一面,如此暴風雨夜裏,要想呼救也是不能夠。
船掌櫃的和八九個船夫,都驚吓作了一團,他們在打着旋的船身上跑前跑後,緊纜的緊纜,下帆的下帆,奈何大自然的力量,絕非任何人力所能夠抵擋的!
江海楓确實也鎮定不住了,他匆匆由槽口趕出來,事實上艙裏面早已水漬處處,雨水漏得一塌糊塗,整個的船滴溜溜地轉,轉得昏天黑地。
江海楓奪門而出時,正是人聲鼎沸、亂得不可開交的時候,三四個夥計像猴子一樣地爬在桅杆上,上又不敢上,下也不敢下,全身上下就像落湯雞一樣。
海楓見正中那兩面主帆,尚還半開着,居然無法把它松下來。
船掌櫃的喉嚨都嚷破了,卻沒有一個人能上去。
海楓不由在艙檐之下,施出了千金墜,整個身子就像釘在了船上一樣,休想能把他移動分毫!
他看準了拴帆的一根主索,遂由身上摸出了一枚制錢,二指一翻,只聽得“嗤”的一聲!
天昏地暗之中,整個的船又在狂烈的搖晃旋轉着,這種情形之下,要想能拿個準頭,真是談何容易,錯非有像江海楓這種功夫的人,才能夠辦到!
制錢一出手,只聽得“蹦”的一聲,粗如兒臂的主繩,已斷了一根。
風帆“嘩啦”一下墜了下來,浪花卷了一船都是!
船上人都大叫了起來!
叫聲未絕之際,“嘣”地又是一聲大響,第二面風帆,緊接着也嘩啦一聲墜了下來。
這兩面風帆一落下來,船身的旋轉立刻就停住了,只是仍然是左右擺動起伏着。
就在第二面風帆落下來的同時,江海楓耳中聽到了一個低啞的聲音道:“好手法!”
海楓猛的回頭,并未見什麽人,只是那個方才上船的漢子,站在一邊,正在拉着他們的馬。
江海楓不由吃了一驚,心中暗想道:“如果方才這一聲暗叱,是出自這兩個人之一,那麽倒是不可輕看他們了!”
因為這種昏天黑地裏,他不過是舉了一下手,竟會為對方看破了行蹤,只這種眼力,已透出大大的不凡了,更遑論其它了!
這時前面人聲鼎沸,他沒有心情再想這些,當時匆匆趕上前去。
原來這艘船,雖是風帆全落,可是船身過大,仍然兜滿了風力,四處亂飄。
此刻已為狂風吹到了岸邊,正向青石峭壁之上撞去!
所有聚集在前艙的人,這時見狀,全都鬼叫了起來,三個夥計抖顫顫的拿着三只長篙,用力地向岩石上亂點,想把船撐開去!
可是船力過猛,退回去又撞上來,一次比一次猛,一下比一下重。
三根長篙之中,已有兩根折斷,只有一根還沒斷,只是那個夥計,卻不敢近前,只是拿着長篙瞎比劃。
江海楓見狀挺身而上,他自那個船夫手中,劈手搶過了長篙,大吼道:“快閃開!”
接着一個大浪,船身起勢如山,直向石壁之上猛撞了過去!
所有的人,都大聲叫了起來!
江海楓于這千鈞一發之間,足下騎馬式一立,右手向外一擰,使出了“大力千斤手”
的罕世絕功,一杆直向石壁之上搗去!
這種功夫,自他學成之後,今天還是第一次施展,果然有驚人的威力!
只聽得“篤”一聲,長篙點在了青石壁面上,就像是釘在了上面一樣的!
那根長篙立刻就像是一面弓一樣的彎了起來。
可是盡管如此,這條大船一任它如何的大力,卻無法撞上石壁。
如此一來,整船的人,都看見了。
大家于驚心動魄之下,由不住叫起好來!
有那膽子小的,不禁喊起大神來了,紛紛跪地,叩頭不已。
江海楓這時也顧不了許多,身法敗露也是莫可奈何的事,他奮起真力,右臂向外一抖,大喝了一聲:“開!”
長杆一點一彈,這艘大船于急流駭浪,狂風驟雨間,竟然猛彈出了丈許之外。
江海楓趁勢再于水底加上一杆,這艘船又竄出了兩丈以外,來到了江心。
可是風力極大,這條大船又開始打轉兒了。
海楓雖說是神力驚人,卻也難免有些手忙腳亂,忽然他聽得身後有人叫道:“不要慌,往右施篙!”
驚慌之下,江海楓也顧不得這人是誰,只用勁依言向右舷下方,一篙點去!
果然,這艘船立時停止了旋轉,遂又聽那人笑道:“怎麽樣?點波,起手,擰右把!”
他一連說了三個水面上的專有名詞,江海楓倒不由怔住了。
他怎會懂這些個名詞兒?當下轉身望時,卻見竟是那一對難兄難弟!
他二人一身的藍布衣褲,早已為雨水淋得透濕,出聲招呼江海楓的,是那個矮子。
他們手上各拿着一根長篙,卻只是站在當地發怔。
江海楓又驚又氣,不由冷笑道:“到了什麽時候了,你哥倆個還不快救船,當真想下水喂王八不成?”
矮個子嘿嘿一笑道:“我們還不想死!”
說着一揚頭對那個高個子道:“快上!時候差不多了!”
二人一左一右,倏地奔向了船舷的兩邊,石破天驚之中,但見二人兩根長篙,并未向水中落去,卻反倒直向江海楓身上點來。
海楓一心一意,全神都在應付着這艘大船,怎又會料到,在這種要命的場合裏,竟會有人向自己下毒手?
等到他覺出有異時,後胯骨上,竟為那高個子一篙紮了個正着!
正好船身在一個高浪起伏之中,他險些為這一颠之勢,摔了出去。
當下負痛踉跄沖出了四五步,就見那個矮個子身形一伏,已來到面前。
狂風暴雨之中,大聲叫道:“小子!咱們都下水涼快涼快去吧!”
說着他一篙直向江海楓頭上飛來,其勢如龍蛇飛舞,一閃即至!
江海楓這時右胯上的鮮血就像箭似的狂噴了出來。
此刻見狀,他在船面上一個疾滾,右手就勢,已把緊貼後背的那一口“子夜綠珠”
給抽了出來。迎面一格,“嗆啷”一聲,已把長篙劈落在江水之中。
他咬了一下牙,正要負痛而上,忽然看見那個高個子,咧着大嘴,雙手持篙,狠命的直向船底紮下去!
一連七八下,船底立刻噴出了白色的江水!
在這種要命的情形之下,誰也不會再去注意誰,各人都只是在照顧着自己。
船面上發生的這一件流血格鬥,以及那個高個子毀船的情形,誰也沒有看見,除了江海楓以外!
他本是想往那個矮子身前撲去,這時候見狀,他忽的改向高個子撲過去!
他強忍着胯骨上的創痛,也顧不得流多少血,他知道,這艘船一旦毀了,将要有數十條生命會喪身魚腹。
當時身形踉跄撲過來,高聲吼道:“喪心病狂的鼠輩,有我江某在此,卻容不得你們如此猖狂!”
高個子哈哈一笑道:“小子,你還沒有死?”
他雙手一拔篙,迎面抖了起來!
海楓向外一揮劍,“喀嚓”一聲,已把對方的長篙劈為兩半。
驚心之下,就見那個矮子,正用一條繩子系着自己身子,手上持着一口薄薄的“劈水刀”。
他一面系着繩子,一面高聲道:“大個子,走吧!”
說着用力地自船上推下了一個系有浮木的大袋子!
海楓這才注意到,他身上的繩子,竟是和這大袋子上的繩子聯着。
心中正自不解,就聞那矮子尖叫道:“黃白貨都有,夠咱們吃十年的,我先下去了!”
說着“撲通”一聲,把那個大布包推下了水,自己縱身一躍,“嗤”一聲,也下去了,在水內翻了個身,活像一條大魚一般地,直向對岸游了過去。
海楓這時才恍然大悟!
原來這高矮二人,竟是一雙身負絕技的水賊。
想不到,他們竟在這種情形之下,“趁火打劫”,做起生意來了。
當下恨聲冷笑道:“奸賊子,你還想逃麽?”
說着一橫掌中劍,匹練似的揮了過去。
那個高個子見同伴已然下水,自然不想戀戰,再者海楓武技精湛,确也非他所能抵擋!
這時他手上還拿着半截斷篙。
江海楓撲過來時,他也顧不得什麽,竟然回臂,以這半截斷篙,直向海楓頭上打去!
雨水沖擊之下,海楓就見這高個子,一雙眼睛,血也似紅!
他冷笑了一聲,一撥掌中劍改揮為劈。
只聽見“喳”一聲,遂聞得對方一聲尖叫。
這一劍,竟連篙帶手,為他劈成了兩半。
高個子負痛,慘叫了一聲,他半截手臂,竟為海楓這一劍給劈開了。
急痛之下,他幾乎要昏死了過去。
這時候,他才知道了海楓的厲害,哪裏還敢多在船上停留一刻?
就見他雙足用力一頓,整個身子,直向江水之中縱落了出去。
海楓咬牙切齒,正要拚着耗些精血,用“先天一指”取對方的性命,卻未曾料到,他會帶傷入水,浪花翻天裏,兩個人一下去,立時就失去了蹤影。
海楓雖然也識水性,可是這時胯上有傷;再者,他自問也是追他們不上!心中又急又氣,正不知如何是好,忽然感覺到,這艘船,似沒有方才那麽動蕩搖晃得厲害了,較先前穩多了。
心中正自起疑!就聽得後艙人聲號天,有人大聲吼叫道:“船沉了!”
“老天爺,救救命吧,船沉了!”
海楓這才覺得不對,他忍着胯上的傷,急忙跑向船後,果然後面已沉下一半,水花由好幾個破洞中,向上狂噴着。
船掌櫃的只是死抱着一根桅杆發怔,全身上下淋得透濕。
船上的人,這時都瘋了。
他們呼嘯的狂跑着,不過是前面跑後面,後面跑前面,有的去堵水,有的卻跪着用頭碰地。
江海楓見大勢已去,想再救船,已是不可能了。
他大吼一聲,響個霹靂,無異是對船衆的“當頭棒喝”,各人都是一驚。
遂見他對大家道:“你們快逃命吧,但不要忘了,抱一樣能飄的東西,船要沉了!”
他這麽一喊,撲通撲通已有好幾個人跳了下去,他們都抱着破木頭、木板。
海楓本打算救幾個人,可是他不慎受傷,真是應上了一句俗話:“泥菩薩過江”,自身都難保,也就別再想救人家了!
可是他仍然很鎮定,用掌中的那一口劍,把船上各處木板都砍下來,分給每一個人。
這些人打鬧着,搶着木板,就往水裏跳!
急流奔浪裏,他們很快地就消失了。
一霎時,所有人都下去了。
大船上,竟現出了一片靜穆的氣氛,除了風暴和浪花的聲音。
船已是破爛不堪,愈沉愈深。
江海楓收起了劍,爬上艙棚,長嘆了一聲,用布條把胯上的傷緊緊包紮了起來。
這時候,身後傳來了一聲冷笑道:“你怎麽不走?想死不?”
海楓吃驚回頭,卻見原來棚角上,另外還坐着一個人。
這人他認識,正是這條船的船老板。
海楓不由一驚道:“咦!你還不走?”
老板苦笑了笑道:“還走什麽?我命完了!”
又冷冷的一笑,道:“你這口寶劍不錯,很利!”
海楓才想起原來他還怪罪自己用劍砍壞了他的船,不由冷冷笑道:“這時候,你還要船?命都沒有了。”
船老板長嘆了一聲,點頭道:“你說得不錯……”
接着道:“半生的積蓄,現在全完了……”
說着用兩只手捂着臉,竟嗚嗚的哭了起來,海楓咬着牙站了起來。
這時候,整個船已沉下去了一大半,只剩下一個禿禿的艙頂。
海楓用力的掀下了一大塊艙頂,約有門板那麽大小,他對船老板道:“再不走就晚了,我們兩個上去吧!”
船老板翻着一雙血也似的眼睛道:“我決定守着我的船,你快走吧!”
海楓冷笑了一聲,道:“胡說,一條船算什麽,有人就有錢,走!”
說着上前,一把把他夾了起來,身形一竄已上了木板,水花把褲管全浸透了。
那個老板還用勁地掙紮着,道:“放下我……放下我,你這小子……啊!我的船!”
一面拚命地踢着兩只大肥腿,可是他不管用多大力,都未能掙開這年輕人的胳臂彎兒。
只見江海楓昂然立在板上,就像釘在上面一樣的穩,他雖抱着一個人,可是看起來,仍然是身輕如燕。
疾浪之中,這塊木板卻是那麽的穩,慢慢地向岸邊攏去。
船沉了,浪花、煙霭,唏噓之中還摻着嘶嘶的馬鳴之聲,江海楓忽然想起了他的馬,可是早已不知去向,他恨恨地道:“可惡的水賊,我江海楓如不殺你們,誓不為人!”
船老板聞言,忽然扭過臉道:“你是江海楓?”
江風驟雨之下,他二人像兩個餓鬼一樣的可怕,海楓沒有應他的話。
顯然,他的內心又為一種新的仇恨所充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