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1)
這乍然現身的黑面道人,猝然間使在場各人齊都吃驚不小。等到醜女項瑛發話之後,塞外飛鴻秦紫玲,才知道這個道人原來竟是項瑛的師父,人稱黑面童吳老丘。不由大吃了一驚!
她真沒有想到,這個棘手的人物,會在此地現身,自己一時氣憤,只怕将要為自己帶來殺身大禍了。
當下不由驚疑地後退了幾步,睜着一雙眸子,細細地打量着這個怪人吳老丘。
黑面童吳老丘發話之後,仰天又是一聲狂笑,揮着一只短小的右手道:“大家都閃開了,用不了這麽多人。”
項瑛躬身道了聲:“是!”連做手勢,各女俱都散了開來。
就見黑面童吳老丘,那矮小的身子,在涼臺上微微一聳,即如同一片幹枯的葉子一般,輕輕地飄落下來。
待等到他落地之後,紫玲不由吓了一跳。
原來方才吳老丘立于高處,距離較遠,沒有看清他的真實面目,這時他一落下來,紫玲才注意到,原來對方竟是一個身高約三尺左右的矮子!
他雖是一個白發白髯的老人,可是卻生了一副童面,看起來引人發笑!
這可真是有其師必有其徒,可是紫玲卻不敢對他心存一些輕視。
她知道這黑面童吳老匠,乃是一個極為厲害的人物。他手中施的乃是一支七孔笛,據說死在他那支笛下的武林中人,已不可數計。
塞外飛鴻秦紫玲,昔日在天山,已聽人談到過此人,所以深具戒心。
這時,她驀然地看見了此人,自不免芳心通通直跳!
她冷冷一笑道:“閣下原來是黑面童吳老前輩,這倒是失敬了,只是以閣下身份,夥同弟子将我誘騙來此,實在有欠光明!”
吳老丘呵呵一笑,道:“你說的話,貧道是一概不懂,我昨天才來,在我徒兒項瑛處做客,聽說你搶了她的愛人,這件事論說我本不應過問,可是……”
說到此,冷笑了一聲道:“那江海楓小畜生,依仗他有些動功,人又長得漂亮,就到處賣弄,誘騙女子的感情,實在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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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說到此,紫玲已忍不住冷笑道:“你憑什麽說江海楓誘騙女人的感情?你不能聽一面之辭!”
黑面童一雙眸子裏閃爍着光華,由鼻中哼了一聲,道:“只聽這一句話,可知你的感情已被他騙去了!尚還替他說話!真正該死!”
秦紫玲不由面色一紅,冷笑道:“你身為一個前輩,不察實際,僅聽你徒弟一面之詞,竟思動武,傳聞出去,看你還怎麽做人!”
吳老丘哈哈狂笑一陣,道:“貧道活到今日,卻要你來教訓我?也罷!”
他目射精光道:“貧道今日且把你拿下,但絕不傷你分毫,只等着那江海楓小賊前來還我一個公道!”
紫玲恨聲道:“你既然一心對付江海楓,卻又把我拿下做甚?”
黑面童吳老丘發出了一陣低沉的笑聲,徐徐地道:“好會裝傻的姑娘,那江海楓既和你有婚姻之約,焉能坐視不救?只等他來之後,貧道要好好請教他一番!”
紫玲不由面色又是一紅,心道怪呀,這謠言到底是誰散播出去的?如今聽在我耳中,尚還算了,要是傳到海楓耳中,以他個性,豈會甘休?
想到此,不由隐忍道:“你一個道人,怎能信口胡說?簡直是豈有此理!”
黑面童呵呵一笑道:“胡說不胡說,等到江海楓小狗來了就見分曉,現在我要拿人了。”
身形一起,已到了紫玲身邊,右手一伸,照着紫玲左肩就抓。
秦紫玲向下一藏肩,就覺得黑面童吳老丘掌心之內,放出了一股極大的內力,幾乎把她身子整個的吸了去,不由大吃一驚!
黑面童吳老丘對敵不但架式特別,而且招式絕不用老!
紫玲身軀向下一藏的當兒,吳老丘已把發出的掌力倏地向回一收,塞外飛鴻就覺得身軀向前猛地一栽,就在這剎那之間,黑面童吳老丘整個的身軀,倏地如一朵雲似的,猛然飄了起來。
紫玲銀牙一咬,到了此時,她哪裏還能顧慮許多,當下嬌叱了一聲,右腕一擡,“嗆”地一聲,已把長劍抽了出來!
只見她身軀一個猛翻,口中嬌叱道:“道人看劍!”
劍尖一揚,點出了一點寒星,直向着黑面童吳老丘肋下猛刺了過去。
寒光一閃,铮然一聲大震,秦紫玲嬌軀一晃,長劍差一點脫手而出!
驚心之下,細一注視,自己手中長劍,竟為對方肥大的袍袖糾纏了一個緊!
只見他露出血紅的嘴唇,怪笑了一聲,道:“我給你數到十的時間,如你能把劍拔出,貧道自認服輸,否則……哼!”
秦紫玲冷笑了一聲,一提丹田之氣,二次一振右臂,想把這口長劍抽出!
可是黑面童吳老丘袖管之上,竟似有萬斤的巨力附于其上一般,紫玲猛力一抽,竟絲毫不動!
她不由玉面一紅,當下運足了平生之力,一次數次,那口劍,看來就象鑲在巨岩石縫中一般,非但不能抽出,竟連左右動一下也是不能!
心中正自驚愧不已,忽聽那吳老丘一聲狂笑道:“我看你是自取其辱!”
言罷袖管一松,紫玲怎可錯過機會,長劍一挑,如同長虹似的射起了一道寒光,直向黑面童面上劈去!
黑面童吳老丘哼道:“你是找死!”
只見他右手大袖一揮,右手五指一合一放,像是迎空一抓!
秦紫玲如同當空響了一聲焦雷一般,只覺得五官為一種極大的內力一道一襲,頓時頭昏目眩,“撲通”一聲栽倒在地!
等到她悠悠醒轉的時候,時間已在午夜時分。
塞外飛鴻動彈了一下身子,在感覺裏,她整個的身子,都快要僵硬了。
她翻了一個身,覺得自己是睡在一塊冰冷的大石頭之上,無怪四肢如此的生硬。
室內似乎還有朦朦胧胧的燈光,光線很暗。
她想坐起來,可是四肢伸動之間,卻感覺出一些特別之處,原來在左足足踝和右腕兩個地方,系有一根非常結實的繩索。
因此,她只能平睡着,或是作極有限的移動,要想翻身坐立,卻是極難。
秦紫玲不由心中更是吃驚,目光開始在室內轉了一轉,一切就都明白了。
這是一間閣樓上的敞室,四外軒窗四啓,甚至于連夜幕上的群星,也能看得很清晰。
她自己是睡在一張紅木石心的大床上,手腳各為一根皮索緊緊捆在床角之上。
靠左面牆角處,設有一個大蒲團,黑面童吳老丘,正雙膝相交地坐在其上打坐。
在他身邊有一只古燈盞,爆着豆大的一個火焰,黃澄澄的光芒,映在這道人那張紅臉之上,更覺得面如重棗,醜不堪言!
紫玲僅不過略一翻側,卻已驚動了他。
只見他雙目一開,微微點頭笑道:“秦姑娘你醒了?很好!貧道也算着差不多該到醒的時候了!”
紫玲冷笑道:“吳老丘,我還當你是個前輩人物,卻想不到你竟是這麽一個小人,你把我捆在這裏,想幹什麽?”
黑面童陰沉沉的一笑道:“任你怎麽說,想要我放開你,卻是萬萬不能。姑娘,你還是好好休息吧!”
說罷冷笑了一聲,伸出兩個沒有長指甲的手指,把爆燒過頭的燈焰撚滅了些,遂又合上雙目。
紫玲氣得哼了一聲,又用力掙了一下,只覺得手足上的繩索,都快要系進肉裏去了,一時痛得“哎”了一聲。
吳老丘睜開眸子,冷笑道:“這是貧道用數百年蟒筋所制的索子,你若不怕肌膚受痛,請随便用力就是!”
紫玲大聲道:“你到底打算把我怎樣?”
吳老丘冷哼道:“秦姑娘,你還是稍安毋躁的好,只要江海楓一來,我定放你!”
紫玲憤道:“江海楓與我絲毫無關,他憑什麽會來?”
黑面童桀桀笑道:“那可說不定,有人生來就愛管閑事,如果貧道猜得不錯,這小賊也快來了!”
紫玲冷笑道:“你以為這麽做江海楓會來救我?你真是大錯特錯了!”
吳老莊有些不悅的道:“貧道一生,從未打過沒把握的仗,姑娘,你放心歇歇吧,也許一會兒,就能和你的情人見面。”
塞外飛鴻被他這幾句話說得真想哭!
她昔日在天山南北,是何等的聲威,卻未曾想到今夜竟會如此為人任意侮辱!
最可恨的是,眼見着敵人就在眼前,卻是無計可施,自己平素守身如玉,此刻卻睡在道人身前,深更半夜的和對方獨守孤燈。這種情形,如若傳揚了出去,那可真是丢人透頂!
想到這裏,真恨不能一頭撞死了好,偏偏兩根怪繩子,一上一下地捆着,就連上下移動,也是不能。
吳老丘為她這麽一攪,哪裏還有心情打坐?
當時舒開了雙腿,自蒲團上站了起來,伸了一個懶腰,自語道:“我想是時間差不多了!”
就見他邁動雙足,慢慢走到了窗前,向外張望了一會兒,回過身來冷笑道:“我徒兒項瑛雖然姿色不及你,可是武技并不見得比你差多少。如果真和你動起手來,尚不知到底誰勝誰負,貧道所以要插手其中,實因是氣那江海楓不過。老實說,和你并沒有什麽仇恨……”
說到此,停了停,微微聳肩笑道:“如果你能改變主意的話,非但貧道可放你,并可以化敵為友,将來你如有任何事情相求,貧道必定為你解決。”
并點了點頭,道:“怎麽樣?你意如何?”
紫玲也實在急了,想早點脫身,當下只得問道:“要我改變什麽主意?”
吳老丘桀桀一笑,點頭道:“好!我告訴你!”遂冷笑道:“只要你幫忙促成我徒兒和江海楓之間的婚事,這件事我看你是做得到的!”
紫玲氣得火星亂冒,當時冷笑一聲,道:“對不起,這件事我做不到,我也沒有這權力!”
吳老丘怪目一睜,道:“這麽說,你是不肯了?嘿!”
說到此,頭上青筋暴露道:“我知道你是不怕死的,既如此,那麽只好請你忍耐些時了!”
秦紫玲氣得要哭地道:“你這道人,真是好沒來由,這一切與我有什麽關系?何苦如此折磨我?”
黑面童哼道:“你再忍耐一會兒就行了!”
說到此,忽然看了一下天色,大聲呼道:“來呀!把筆墨紙硯拿來!”
立刻有人在外答應了一聲,繼而進來一個小童,捧上了文房四寶。吳老丘指了一下一邊的書桌,那童子就擱在了上面,躬身道:“道爺還有事麽?”
黑面童笑問道:“現在是什麽時刻了?”
小童彎身道:“快四更了,是小的怕吵了道爺打坐,适才吩咐打更的沒有打。”
吳老丘皺了一下眉道:“糊塗,我就是在聽梆子聲,你快快把四角的燈籠燃起來,吩咐樓內各人,無論何事不許多管。”
那童子又答應了一聲:“是!”
遂見他返身外出,須臾又入內,手上卻多了一根竹竿,竿頭系有火媒。
紫玲心中正自不解,就見這童子依次在四面窗外,伸出竹竿,把預先懸在四個樓角的燈籠點了起來,立時燈光大亮。
那童子點着了燈後,又對吳老丘鞠了一躬,這才退了出去。
紫玲看着不解,不由冷笑道:“道人,這又是什麽花樣?我不妨告訴你,江海楓技藝超群,可不是好欺騙的!”
“哪一個欺騙他?”吳老丘狂笑道:“實在告訴你說,這四個燈籠正是指給他的一條明路,他只消一看,就可知道了!”
紫玲愈發不解道:“你怎知他今夜會來?”
吳老丘鄙夷的道:“老實告訴你,貧道已使人對他下了戰書,他如希望你活命,此時自是非到不可!”
塞外飛鴻何等震驚!又羞又氣,恨得連聲音都抖了!
“你太卑鄙了!”
吳老丘冷冷一笑道:“你方才不是說,他不會來麽?我們不妨等着看一看,他必定會來的!”
紫玲噙淚道:“那麽筆硯又有何用?”
吳老丘哈哈一笑道:“天機不可洩露,姑娘,你等着瞧吧!”
紫玲恨道:“江海楓武功不見得輸你,你太自負了!”
黑面童冷笑了一聲,用手向四外指了指,道:“你看見了沒有?我懸挂了這四個小燈籠,說它是照路固然可以,說它是迷路也未嘗不可!”
紫玲冷哼道:“這是什麽意思?”
吳老丘狂笑了一聲道:“姑娘,你的話太多了!”
方言到此,忽聽窗外樓角上風鈴,叮叮一陣亂響,黑面童吳老丘面色一沉,道:
“你的心上人來了!”
身形一轉,快似飄風一般的已回到原來的蒲團之上,身子方坐定之後,卻聞得窗外一個冷峻的聲音道:“道人你以為這‘四燈守宮’能夠阻得住我麽?待我破與你看!”
言方一畢,只聽見“波”一聲,一盞燈籠應聲而滅,吳老丘怔了一下。
他哈哈狂笑了一聲道:“小輩,你果然來了!”
言罷,探手在座前的一根繩索上一拉,那四個燈籠立刻旋轉了起來。
吳老丘手持火折,很快地把那盞熄滅的燈籠點着了,他面向窗外朗聲道:“江海楓,這只是貧道對你的一項小測驗,容你破後,再入室談話!”
窗外回報同樣的一聲朗笑,道:“道人,你想以這‘四燈守宮’的變幻方法,害我迷性墜樓,豈非夢想?”
笑了一聲,聲音似已上了樓角,道:“告訴你,這小玩藝兒,我在十四歲的時候,早已玩過了!”
接着又是一聲狂笑。
黑面童吳老丘,面色極為陰沉,冷冷一笑,只見他由身旁抽出了一個木盤,揭開了一盤上的一塊黑布,其中是滿盤的黃沙。
他信手拈了一撮,狂笑道:“小輩,你說得好輕松容易,不妨試一試!”
窗外的江海楓像似運用身形,在四個樓角之上不停地縱騰着。
他的聲音,也是動定不一,這時狂笑了一聲。黑面童一手扯線,一手撚沙,一雙眸子,注定不移。
就在這時,聽見江海楓一聲輕叱道:“滅第三盞!”
“波”一聲,那運轉如飛的第三個燈籠,忽地應手而滅。
吳老丘一聲斷喝道:“好小輩!”
只見他手指一撚,手內細沙,發出一片“咝咝”之聲,射窗而出。
可是窗外同時卻也發出一聲喝叱,道:“第四盞!”
“波”的一聲,所剩的明燈之中,又滅了一盞,吳老丘打出的“迷沙”,卻如石沉大海。
這麽一來,黑面童吳老丘立刻顯得緊張了,他霍地自蒲團之上站了起來,單手端起了那盤黃沙,疾步走到窗口,冷笑道:“江海楓,尚有二燈,你可以走近前來了!”
話聲一落,只見眼前黑影一閃,吳老丘斷喝了一聲:“下去!”
右手向外一甩,一片黃沙直向那飛來的黑影打去!
只聽見“沙!”一聲,打了個正着。
吳老丘狂笑了一聲,道:“小輩……”
他想說“你服氣了吧?”可是這句話尚未說出,那迎面而來的黑影,已飄至面前,細一注視,才知竟是一襲白色的長衫!
吳老丘不由恨得頓了一下足,急切道:“不好!”
正要轉身,忽聽得“波!波!”兩聲,樓角的兩個燈籠一齊熄滅。
房內昏暗的光蕊突地一閃,江海楓已進得室來,哈哈大笑道:“道人,此番該服氣了吧!”
吳老丘猛一轉身,那張童面變成了一片青紫,只見對面的江海楓,是一個魁梧英俊的少年人,身着緊身衣靠。
很顯然的,方才那一襲長衫,是他原先穿在身上的,這少年人的機智、絕技,不禁令吳老丘感到一種說不出的驚訝和敬佩!
他微微呆了一呆,冷笑道:“很好,現在我們可以談一談了!”
江海楓目光向一邊石榻上的秦紫玲轉了一眼,冷冷地笑道:“道人,你用這種手段來對付一個無辜的少女,不覺得殘忍?”
吳老丘嘿嘿一笑道:“那麽,你對付我徒兒項瑛那種情形,是不是更殘忍一點?”
江海楓劍眉一軒道:“令徒之事,又與這位秦姑娘何幹?”
黑面童吳老丘哼道:“自然有關系了,其實她的生死,完全決定在你的手上,貧道只聽你一句話。”
海楓不動聲色道:“這是什麽意思?”
吳老丘嘻嘻一笑,說:“你不妨坐下來,咱們慢慢地談!”
海楓并不落座,走近到秦紫玲身邊,道:“姑娘,為了我的事卻害得你受苦,我內心實在不安。不過請放寬心,我必定能救你出去的!”
紫玲自海楓一進室,就閉上了雙眸,她實在羞于見他,自己這種狼狽的樣子,怎能被他看見呢?她真想有一個地縫,叫自己鑽下去。
海楓說完了話,她情不自禁地睜開了雙瞳,嘆道:“大哥,這是我害了你,怎反說是你害了我呢?”
海楓冷笑道:“無論如何,我要救你出去。”
紫玲尚未說話,那一邊的吳老丘卻怪哼了一聲,按說道:“無論如何,你是沒有辦法救她出去的!”
海楓猛一轉身,冷笑道:“怎見得?道人!我不過看在你有些年歲,所以才與你先禮後兵……”
說到此,用手一指紫玲道:“你以為那兩根破繩子,能難住了我?”
黑面童吳老丘呵呵笑道:“你想錯了,這姑娘如今生命都操在貧道手中,絕非虛語,這一點你似乎還沒有想到!”
江海楓心中一動,遂冷笑道:“你是說我武功不及你?”
吳老丘露出兔齒桀桀笑了一聲,道:“那是另一回事!”
海楓身形一旋已到了紫玲身邊,探手抓在了紫玲脈門之上。
秦紫玲為這驟然的動作,吓了一跳,口中“啊”了一聲道:“你……”
海楓沉聲道:“姑娘不要怕,愚兄只是察看一下,你是否受了道人內傷!”
吳老丘對于這些動作,絲毫不加以防止,并且退到一張椅上坐了下來。
江海楓手扪在紫玲脈上,略一把握,忽地放下了手,面色大變道:“姑娘你……”
說到此,猛一轉身,瞪目欲裂道:“道人,你太卑鄙了,你在她身上下了什麽東西?
還不坦白說出來!”
吳老丘微微驚愕了一下,哼道:“你果然有些見地,不錯,在這姑娘身上,我用了些毒,只是一半時,尚不至毒發身死,這時間我們大有商量的餘地!”
海楓不禁勃然大怒,厲叱了一聲,身子猛地撲了過去,平掌照着吳老丘前胸就打!
黑面童吳老丘狂笑了一聲,一雙大袖向外一擺,四掌遙遙相對。那吳老丘卻借勢飄向了一邊。
他呵呵笑道:“江海楓,我看你還是稍安毋躁,貧道并非是怕你,只是眼前救命要緊。”
海楓呆了一下,恨得雙目怒瞪。
吳老丘嘻嘻笑道:“這姑娘身中了‘木丹蟲’,此刻大概已爬過任督二脈,不消一個時辰,就可上爬腦海,那時這姑娘的性命,可就不保了!”
江海楓不由大吃了一驚,這“木丹蟲”他是知道的,那是一種産于蠻荒木丹樹上的毒蟲。
據傳說,這種蟲的形狀很怪,形狀和食木的蛀蟲極相似,體白且軟;可以任意伸縮,可大可小,一入人體其細如線,循脈而游動。
但這種“木丹蟲”本身雖毒,卻不愛以毒液傷害人畜,惟生性最喜食腦。
因此,當它一入人體之後,勢必要朝腦部行走,只是動作甚為緩慢,一入人體,到行抵腦戶穴止,這一段時間極長,最少也要七八個時辰。
在這一段時間之內,無論人畜,對它是絲毫也感覺不到的。
只是等它一入到腦部,待感覺到時,卻已晚了。
這時“木丹蟲”見腦即食,大量毒液,也就在這個時候注入人腦,無論人畜,立時死亡,再靈的解毒藥,也是莫能為力。
秦紫玲這時在石榻之上,聞言也是十分驚惶,這才知道黑面童吳老丘,竟在自己身上使了手段。
她一向居住于邊野之地,對這種“木丹蟲”了解得很清楚,所以乍聞此語後,她整個的血脈,似乎都停止流動了。
當下冷笑了一聲道:“吳老丘,我與你究竟有何仇恨,你居然用這種人神共憤的手段來害我?我就是變了鬼也不能饒你!”
說着,不由得潸然淚下,并對海楓道:“江大哥,你不可為我而任由這妖道擺布,這都是我命運如此,你快去吧!”
海楓冷笑道:“姑娘先不要絕望,且聽他說些什麽。”
于是問吳老丘道:“你要與我商量什麽?只要我能做的,必定做到就是!”
紫玲在一邊落淚道:“你千萬不要中他詭計,江大哥,你快走吧!”
吳老丘桀桀一笑道:“死在臨頭,尚還如此,真正是糊塗到家!”
海楓忍氣道:“道人,你快快說出來吧!”
吳老丘道:“好!”遂飲了一口茶道:“其實也不難,只要你答應和我徒兒擇日成婚,我就救這位秦姑娘不死,如何?”
海楓微微愣了一下。
吳老丘冷笑了一聲,道:“否則,這姑娘可就沒救了!”
塞外飛鴻秦紫玲聽到此,氣得嬌聲道:“大哥,婚姻之事,非同兒戲,你不能因為救我,而忍受終身的痛苦,你要三思而行。”
海楓沒有想到,吳老丘竟會以此要挾,這是一件關系自己切身利害的大事,他一時也怔住了。
他又能如何?
吳老丘嘻嘻笑道:“我徒兒深深地愛着你,想必你也知道。”
海楓氣得身子籁籁直抖,點了點頭,嘆道:“我答應就是!”
一邊的秦紫玲聽到此處,不由落淚道:“江大哥你千萬不能這麽做,毀了你自己!”
海楓苦笑了笑道:“救命要緊!”
遂冷冷地對吳老丘道:“你還不快救她下來?莫非還不放心我嗎?”
吳老丘嘻嘻一笑道:“不錯,我還有點不放心!”
海楓雙目一瞪,吳老丘卻用手指了一下紙筆:“你先留下字據為憑,貧道立刻為這位姑娘治病松綁!”
江海楓不由劍眉一挑,可是他終于嘆息了一聲,很快的走到了桌前拿起了紙筆。
秦紫玲嬌聲叱道:“江大哥,你真的要寫麽?”
海楓面色沉着,沒有理她,目光卻注定在吳老丘身上,吳老丘一笑,道:“本人誠意聘娶杭州項瑛小姐為妻……寫!”
海楓略一思索,揮毫而書,吳老丘點頭道了一聲好,又接念下去,道:“事經雙方同意,并由天山秦紫玲及姑蘇吳老丘道人為媒……”
紫玲不由大聲道:“我沒有,你可不能亂寫!”
吳老丘偏過臉來,看着她微微笑道:“你現在最好安靜一點!”
紫玲氣得淚下如雨,恨聲罵道:“不要臉的東西,你還不如殺了我好些!”
吳老丘聳了一下肩,冷笑道:“我倒無所謂,就怕他不答應!”
說着回過頭來,江海楓已依言寫下,吳老丘于是又道:“從互約之日起,一日內成婚,日後夫唱婦随,絕無怨言……”
海楓一聲不哼,依言寫下,吳老丘笑了笑,又接着念下去道:“一切以此據為憑,日後男女雙方如一方反悔,此據當公諸天下!”
說到此,拍了一下手,道:“以下雙方具名、畫押。”
海楓一語不發,書寫完畢簽了姓名,吳老丘卻走過去代他弟子項瑛也簽了名,拿起來細細地觀看,面上現出無比的得意之色。
海楓冷笑道:“此據你要好好保管,我是認字不認人的!”
吳老丘哈哈笑道:“這個當然!好!你夠爽快的!”
說着把那單據疊好揣入懷內,點了點頭笑道:“現在,我可以為這姑娘治一治傷了!”
紫玲冷笑道:“哪一個要你憐憫!”
吳老丘不由呆住了,海楓上前一步,嘆息道:“事已至此,姑娘還是想開一點的好!”
紫玲不由冷笑了一聲,目注着江海楓,正要說話,卻發覺海楓眉角一揚,目光轉了一轉,她不由心內一動,暗忖道:“莫非他這是一個計麽?”
可是再一想,單據是他親筆所寫,此據一日在他人之手,怎麽也狡辯不得,他本是自己心上人,絕未想到,卻為了自己,而成全了人家!
尤其對方人品竟是如此,怎叫人甘心?
想到這裏,由不住又掉下了淚來。
當下明知海楓是給自己暗示,卻懶得再看他一眼,心內卻恨恨地想道:“罷!罷!
你既無情,這麽随便地就和人家訂了終身,一切都聽這惡道之言,甚至于一字不易,我又何必苦苦戀你?”
想到此,氣得長嘆了一聲,把一雙眸子閉了起來。
海楓向吳老醫點了點頭,黑面童怪笑道:“姑娘,你可不要再動,貧道為你收回那木丹蟲,便可以松梆了!”
說着從身邊取下了一個小葫蘆,目光注向海楓道:“煩你把姑娘有腳鞋脫下,貧道也好施功!”
海楓怔了一下,遂上前為紫玲把右鞋脫下來,一面道:“姑娘,這是無可奈何的事,請不要動怒!”
紫玲只睜開了瞳子道了聲:“你……”
即淚下如雨,又把雙目閉上,一任海楓為她脫下了鞋子,露出了青绫襪子。
吳老丘道:“好了,襪子不脫也可以!”
說着就隔空伸出一指,朝着紫玲足心一點,秦紫玲不由打了一個冷戰,吳老丘立刻解說道:“這是為她打開‘湧泉’穴竅!”
海楓不發一語,黑面童又打開了葫蘆蓋子,一股異香,立時布滿室內,聞之刺腦。
吳老丘遂把葫蘆口,封住了紫玲的足心,笑道:“姑娘暫且勿動,只盞茶的時間就無妨了!”
秦紫玲連理也不理她,吳老丘擱下了葫蘆,開始仔細地打量着江海楓,道:“令師銀河老人,和貧道曾有數面之緣,只可惜他老人家如今已不在人間!”
海楓聽得他提到了師父,又是一陣隐痛,不由冷笑道:“這時我們還是不要談他老人家的好!”
黑面童吳老丘呵呵一笑道:“你要原諒我這麽做是不得已!”
海楓冷笑道:“這事情還沒有到最後結果,你也不要太樂觀了!”
黑面童愣了一下冷笑道:“這麽說,你是要反悔了?你要知道武林中人是言出必行,一諾千金的!”
海楓冷冷一笑道:“所以你要好好地保存住那張單據,我是認字不認人的!”
吳老丘桀桀笑道:“這個當然!”
口中說着,心內未免奇怪,因為海楓曾不止一次地談到這張單據,莫非他還想從自己身邊偷去不成?
想着,由不住探手向懷內摸去。
那張字據,仍然還在懷中,吳老丘收回了手,冷冷地笑道:“江海楓,你要想把它從貧道手中偷去,那是妄想!”
海楓朗笑了一聲,道:“大丈夫豈能效法鼠盜狗偷之輩?道人,你大可放心,我是不會這麽做的。”
黑面童冷冷一笑道:“這樣彼此都好。”
談話之間,榻上的秦紫玲忽然抖動了一下,吳老丘忙上前笑道:“大概是好了!”
話聲方落,卻聞得一陣“吱吱”之聲,落入葫蘆之內,黑面童疾速的蓋上了葫蘆蓋子,桀桀笑道;“姑娘受驚了,現在木丹蟲已出,一切都好了!來!我放你下來!”
江海楓冷笑道:“且慢!”
他走上一步,伸出一只手來又扪在紫玲脈上,果然一切都回複了正常。黑面童吳老丘道:“待我為她解開這兩個蟒索,她就可自由行動了!”
海楓淡然一笑,道:“這個你不必多勞!”
言罷以右手中食二指,作剪狀,在二索結頭處一剪,那麽結實連尋常刀劍也難以割斷的兩根蟒筋,吃他二指這麽一剪,竟雙雙的斷為兩截。
秦紫玲倏地一個翻身自石榻上站了起來,冷冷笑道:“江兄,恭喜你了!”
她目光中噙着淚,似有無限悲憤,說了這句話,又向着黑面童吳老丘冷笑道:“今日這筆仇,我一定要報的!”
吳老丘哼了一聲,道:“姑娘還是不要報的好,下次再要落在貧道手中,就沒有這麽好說話了!”
紫玲氣得杏目圓睜,冷笑道:“謝謝你的好意!”
說罷,覺得自己在這個地方,也實在呆不下去了,長嘆了一聲,轉身就走。
海楓從後追上幾步,低聲道:“姑娘!”
紫玲回頭苦笑,道:“事到如今,還有什麽好說的?但你為我如此,我終身感激你。”
說到後來,聲音很低,面色豔紅如火,說完話,頭不自禁地也低下了。
海楓不由心中一動,到現在他才真正了解到對方對自己的用心和深情,一時甚為感動。
他嘆息了一聲道:“姑娘請放心……事情尚未絕望!”
紫玲一驚,擡頭望他,海楓因感黑面童吳老匠就在身後,說話多有不便。
猶豫了一下,小聲道:“明午在湖心亭,我們見面再談吧!”
紫玲兩頰又紅了一下,吳老丘這時卻在身後笑道:“姑娘,你的寶劍不要了麽?”
說着抖手把那口寶劍擲了過來,紫玲翻身把劍接在了手中,冷笑道:“老道,你不要太得意了!早晚叫你知道厲害!”
說罷,身形一縱,已穿窗而出。
吳老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