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過期銷售
【師姐是不夠新鮮的馬卡龍】
天氣晴好的四月,武漢的櫻花開滿了街道。
林夢苔路過武漢大學,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進去閑逛了一圈。
櫻花樹下有一群年輕的面孔,穿着黑白的學士服,勾肩搭背地對着鏡頭拍畢業照。林夢苔情不自禁地瞟着他們燦爛的笑顏,恍惚中看到一年前的自己,相似的笑容,相似的衣服,就站在那棵樹下,留下四年永恒的剪影。
此時此地,當時一起拍照片的人都去哪裏了?她不清楚。
但她特別清楚當天大家拍照的每一個姿勢,尤其是自己,頭歪着,在所有人笑眯眯地看着鏡頭時,她特別二地看着遠處。
因為那一刻,秦朗就站在那裏,靠在對面的一棵櫻花樹下。
他穿着酒紅色的皮衣,黑色的長褲,臉陷在帽檐的陰影裏。一片粉紅的櫻花瓣落在他的帽檐上。
她用力地看着那個方向,好像就此能确定他也在看她。
“咔嚓——”一聲,快門按下。她狼狽地被拍下遙望的姿勢,夾進了畢業相冊。多麽像一場全無準備但猝然到來,最後又戛然而止的愛情。
青春的夏天很快就過去了,關于秦朗,黑與粉是記憶裏全部的顏色。
初見秦朗時,他是剛入學的大一新生,而林夢苔已經大二了,已經到了足夠被人喊師姐的年紀。
師姐就像是蛋糕店上午烹制的馬卡龍,到了下午依然鮮豔,但卻失去了擺在櫃臺第一欄的資格。有太多新鮮可口的學弟學妹們大批上架。
林夢苔和舍友小安感嘆時光飛逝,路過食堂時,小安扯住她,指了指社團招新處好奇地說,诶你看,居然有麻将社!
她們一問才知道,麻将社是這學期才新開的,社長是大三的師哥,一本正經地說着麻将社的宗旨是為了發揚中華民族的傳統國粹!把她們忽悠地一愣一愣,等反應過來的時候,林夢苔乖乖地填了申請表,得知第一次活動的時間是下完晚自修後,大夥兒先去棋牌室搓一把,主要是互相認識認識。
她壓根不會麻将,但還挺想學的,晚自修後就和小安一塊兒來到約定的地點——校園的林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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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的秋天似乎來得特別遲,夏天調皮地不肯走,夜晚還有暖暖的風。原本光禿禿的櫻花居然在枝頭爆開了十幾朵。
林夢苔百無聊賴地等着,驚喜地看着樹上的花,剛想喊小安一起看,聲音卻卡在了喉嚨裏。
透過花枝,遠處有兩個男生慢慢走過來。
其中一個帶着帽子,帽檐也壓不住高挺的鼻梁,嘴角不笑也微微勾起,月光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他沉默地走過來,神色酷似年輕的金城武。
夜櫻從枝頭落下一片花瓣,振聾發聩地落在她的心頭。
林夢苔沒頭沒腦地對小安說了一句,我淪陷了。
那個人就是秦朗。
【他從來沒有喊過她師姐】
一夥人風風火火地到了棋牌室,開始四個分一組。因為林夢苔和小安都不會麻将,就跟着社長分到一組。
但另一個坐到他對面的人,是秦朗。
新手仿佛有出奇的好運,她胡亂贏了第一圈,秦朗不甘心地探過身來看她的牌。鼻尖靠得微近時,林夢苔一瞬間屏住了呼吸。
像遇上了一場海嘯,她深深地被卷入漩渦裏。卻不願意逃生,只想沉默海底。
過了幾天以後,林夢苔很快在食堂又碰到秦朗。
他和同學坐在一桌吃飯,她故意拉着小安坐到他前排的位置。小安特別坦蕩地沖秦朗打了個招呼,他愣了一下,才認出來她們,微笑地點點頭。
他對面的男生跟着你們好啊,初次見面。
林夢苔一聽口音,吃驚地問你是四川的?男生點點頭,林夢苔突然覺得這是老天在幫她!有一個老鄉,拉進距離還不簡單?!
于是非常自然地聊了起來,笑聲此起彼伏,然而秦朗始終特別安靜地聽他們說話,專心致志地吃他的飯。
林夢苔的聲音越說越低,他不會以為自己其實對老鄉有意思吧?!
為了讓自己顯得有點底氣,林夢苔清了清喉嚨,倚老賣老地對老鄉說,那你該喊我一聲師姐。
老鄉特別乖地喊了一聲師姐,秦朗突然擡眼,看着林夢苔說,你多大?
林夢苔支支吾吾地說……94。
秦朗拍了拍老鄉的背說,他也94,留了一級,不比你小。
林夢苔有些尴尬,忍不住想問,那你呢?你總比我小吧!
事實上,後來她确認了秦朗的确比她小一歲。
但是他從來沒喊過她師姐,一次都沒有。
【好豬早拱了白菜】
一回宿舍,小安就眼尖地沖着林夢苔說:“你丫別裝了,對那小鮮肉有意思吧?”
林夢苔也不扭捏,特豪氣地一拍胸脯說:“爺就看上他了怎麽的?!”
小安滿臉欣慰道:“我們宿舍也就你還打光棍,那趕緊把人娶進門啊!聊怎麽樣了?”
林夢苔呵呵一笑:“我微信都沒加他呢……”
小安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你連加微信的勇氣都沒有在那瞎逼逼。加呗,這有什麽啊。”
林夢苔滿臉糾結,特別怕自己主動加他會暴露她心懷鬼胎,無論小安怎麽說,她就是按不出那個發送請求鍵。最後小安一翻白眼,嘆了口氣道你就拖吧,我看你拖到猴年馬月。
結果這一拖,居然就拖到了十月份的運動會。
在這之前她并不知道秦朗會參加,具體參加哪個項目,就在操場上拉着小安亂轉。結果逮到他要參加4x100的男子賽跑。
他是最終棒,有點緊張地做着熱身。林夢苔拿出手機,像小粉絲面會大明星似的,連拍了好多張。
她知道他看不見她,卻也小心翼翼地不敢靠近,混在終點的人堆裏。槍聲響起,一棒接一棒……等秦朗跑過自己面前時,她用力而瘋狂地喊加油、加油!
秦朗的同班同學都蜂擁過去,林夢苔有些無措地站在原地。小安撞了撞她肩頭,挑眉說,不過去祝賀一下?
林夢苔聳了聳肩,遠遠地注視着秦朗綻放出開心的笑顏,心滿意足地說夠了,走吧。
越是喜歡,就越是害怕觸碰。
熄燈後她躺在寝室硬硬的床板上,翻看着偷拍的照片,幸福得像枕着軟綿的羽毛,晃悠晃悠升上天堂。
突然心生一計,她抖着手,按出了微信的好友請求鍵。
過了一會兒,顯示請求通過。
林夢苔深吸了一口氣,把自己拍的照片傳過去,假裝很湊巧地說哎呀今天在操場上看見你了,這是你吧?
對方看着偷拍照上糊掉的像素,發來了一串省略號……
接着對話就很索然無味地結束了,但林夢苔卻樂得忍不住在床上打兩個滾。她已經達成了加他好友的目的,慢慢地靠近,不能太貪心。
樂滋滋地翻開秦朗的朋友圈,但看到他朋友圈封面的一瞬間,林夢苔遲疑了。
那是一張夜色裏的照片,上面兩個人蹲着靠在一起。但是面目特別模糊。
黑色人影的無疑是秦朗,然而另一個穿着白色的開衫,頭發很短……看不清是男孩女孩。但他們緊緊依偎的姿勢特別親密。
林夢苔懷抱着壯士斷腕的悲憤開始看朋友圈……然後确定了,那個短頭發的白衣服……是秦朗的女朋友。
那一剎那,全身酸痛。突然從天堂跌落地獄,綿軟的羽毛幻化成滾燙的岩漿。
小安從門外進來一邊問,你睡了嗎?
她眼睜睜地看着天花板,一字不發。
小安輕手輕腳地關上了燈。她的視線裏突然從慘白淪為漆黑,仿佛盲了,心口被掏去了一大塊,好像有什麽東西失去,又好像什麽也沒有。
她只是在這漫不着邊的黑暗裏,突然想到了小醜。
穿了半天的戲服,抹了厚重的油彩,緊張而期待地登場,才發現聚光燈根本照不到它。臺下的那個人,早就已經全身心注目着他的主角。
就像微弱的星遇上霸道的煙火,時間讓她和他失之交臂。
【你什麽時候才能忘記白晶晶】
有的人遇上一些人,可能會有轟轟烈烈的愛情,也可能會有細水長流的故事。而關于她和秦朗,或許只是她內心千回百轉的思緒,終止于她的幻滅。
他有女朋友,無論如何她都做不到插足別人感情的第三者。只是從來不太愛點贊的她在看到秦朗發朋友圈後,會手癢得忍不住點贊。在看到他發有關于她女朋友的動态時,會一字一句地看完。
林夢苔一直很努力把秦朗掃出去,留下一個空地留給別人。
但偏偏,那個人就是會出來搗亂。
秦朗來找她的時候剛好是周六,她叫了外賣在宿舍穿着睡衣素面朝天地追日劇,劉海夾到腦後,穿着涼拖,毫無形象可言……卻接到了他的消息。
他問,能不能現在下樓。他想找她幫忙化妝,因為他要去面試兼職。
片刻的怔忪後,她屁滾尿流地扔掉手中的外賣,回道:給我十分鐘。
她以平生最不可思議地速度換好衣服吹好劉海上了個淡妝,抓着化妝品再屁滾尿流地從十樓跑下來,前喘籲籲地跑到他面前。
他不好意思地搔頭說,麻煩你了。
她頭搖得像撥浪鼓,不麻煩不麻煩。
秦朗說沒地方化,要不去我們宿舍樓底下吧,那裏有位置坐。
林夢苔搓搓手,緊張地跟在他後面,堂而皇之地走進男生的寝室樓。有男生側目,她居然飄飄然地覺得……自己仿佛才是他的正牌女友。
他把她拉到椅子上坐下,然後蹲在她面前。
林夢苔吃驚地說你這樣子不累嗎?秦朗聳聳肩,說沒關系,你化吧。
他仰起臉,眼睫毛在日光的浮塵裏輕輕抖動。皮膚光潔,根本無需怎麽化。林夢苔沾了一些粉底,微微顫抖地,靠近他的臉,觸碰,摸上。
她穿着百褶的灰色裙,小腿肚子在裙下緊張地痙攣。
如此親密無間的距離,她的手靠着他的臉,冰涼中感受到他的暖意。秦朗的嘴角依然是不笑也勾起的弧度,令人有一種他很高興的錯覺。
恨不得時光就在此刻永恒。
有一個聲音在耳邊咕哝,說着,林夢苔,你擺脫不了他的,雖然都是你一個人的獨角戲。他有喜歡的人,而且感情深厚。
她緊密地注意着他的朋友圈,所以能知道,一有假期,他就會跑回老家去看他女朋友。生活費不夠的時候,他就買站票站了幾十個小時,只為了見她一面。
這讓林夢苔很絕望……如此堅不可摧,即便她有插足的心思,恐怕也只是叮不到縫的蒼蠅,一個跳梁小醜。
大二那年快結束的時候,她依然一個人。小安說我幫你介紹一個吧,她固執地說不要。
小安問,你在等什麽呢?
林夢苔想,也許只是在等一個……會駕着五彩祥雲來娶她的蓋世英雄吧。
至尊寶,你什麽時候才能忘記白晶晶?
你知道紫霞已經等你好久好久了嗎?
【時間你這個王八蛋】
暑假的時候,她知道秦朗和女朋友一起去旅游了,又知道他們吵了一架,鬧到要分手的地步,但沒過幾天又好了。
林夢苔有些惡毒地想,一切不以分手到底為目的的吵架都是秀恩愛。何況他們分明看上去很深愛。
新學期再開學的時候,林夢苔升上了大三,秦朗也到了可以被人叫師哥的年紀。她這個師姐自然已經被擺到了櫥窗最下格,面臨着即将下架的危險。
但好在大家都有了穩定的對象,只有她一片空白,天真地不願意妥協。
一生這麽長,必須和喜歡的人一起過。
大不了孤獨終老呗。
然而她沒預料到的是,國慶秦朗從老家回來後,居然和女朋友真的分手了。居然還是女朋友主動甩了他,連見他一面都不願意。
林夢苔看着秦朗在朋友圈消沉的語句,不可思議地發現原來世界上居然有這麽不識貨的姑娘,放着眼睜睜的秦朗不要,竟能那麽狠心。
但一方面又很微妙地感謝她。
至少這代表……她有機會了吧?
秦朗為此重新開了一個微信號,原來的微信號不用了,簽名裏永遠地停留着:朗和婧。
轉眼就是萬聖節,麻将社的大家準備組團去游樂園的萬聖節專場玩,前行的人裏包括了秦朗和她。
林夢苔自動屏蔽了除秦朗以外的所有人,聽上去就好像是只有他們兩個人的約會。她在出發前不停地想象接下來的過程……一定要緊緊跟牢秦朗,兩個人坐摩天輪,或者是進鬼屋的時候,趁機抓住他的手!
然而,現實不是少女漫畫,一大幫子人鬧哄哄地走在一起已經很不容易了,更別說獨處的機會。她被一個學妹緊緊地駕着胳膊,和秦朗隔得老遠。
最可氣的是,那個學妹還賊眉鼠眼地說,學姐,你好像和秦朗關系不錯啊。
林夢苔心花怒放地說,有嗎?
學妹說有啊,我老看見你們在朋友圈下面聊天。
林夢苔欲哭無淚,那都是她厚着老臉在秦朗下面評論……真正關系好的人都私聊去了會讓你看見?
學妹眨巴眨巴眼道,師姐,那你能不能幫我和秦朗牽個線啊?
她一愣,咬牙切齒地點頭:沒問題啊。
借這個機會,她順勢擺脫了學妹,溜到了秦朗身邊,撞撞他的腰……以她的身高要撞到他的肩膀比較吃力。
秦朗斜眼問你幹嘛。
林夢苔一本正經道,你還能接受別人嗎?
雖然是幫學妹問的,但卻是她最真實的心情。
怕就怕他一直念念不忘。
秦朗不是拿戀愛當游戲的男孩子。他幹淨、純粹、又笨拙。他曾經發過一條狀态:真的只想和一個人一直到老,就一個人,不變。
固執天真地令人心疼,也令人暴躁。她喜歡他的地方同時桎梏着他們的可能。
有些人從來沒在生命裏出現過,卻像鬼魅如影随形,這就是可怕的前任。那個人只不過早來了一丢丢,卻占盡了先機。
多麽霸道,霸道得只能讓林夢苔痛罵一句時間你這個王八蛋。
【她在他心裏留下了一滴眼淚】
2014年的10月24日,星爺的《大話西游》系列即将在全國公映。
之前暑假的時候,林夢苔就和秦朗聊到過星爺。他們都很喜歡《大話西游》,喜歡至尊寶,那個能拔出紫青寶劍的人。喜歡紫霞,那個深信他會駕着五彩祥雲到來的傻瓜。
林夢苔曾經在電影資料館看過一次大屏幕的《大話西游》,還向秦朗炫耀過,他還表示過很想在大屏幕看一看。
于是當這個消息一出來的時候,她記着他的話,第一時間迫不及待地告訴他,而秦朗表示他也早就知道了。林夢苔無論如何都不想放過這次機會,一咬牙,忐忑地問,要不要一起去看呢?
那邊有短暫的沉默,接着回複了一個字,好。
林夢苔又開始忍不住腦海裏的天馬行空……這回總算像一個真正的約會了吧,一起看電影!到時候要怎麽走呢,走在他身邊,還是走在他身後好一點?
兩個人見面的時候,果然還是會有點尴尬。他眼睛亮亮地看着她,她咳嗽了一聲說,走吧。低着腦袋一股勁往前沖。
結果倒是走在了他前頭。
這一路上的氣氛都很沉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她指了指秦朗的頭發說,你發型變了。
秦朗摸摸頭,嗯,本來長了,現在剪短了。
林夢苔連忙拍馬屁說,原來是約翰尼德郎,現在是布拉德皮郎。
當然,她打心眼裏就覺得特別帥氣。連走在他身邊都忍不住昂首挺胸,覺得倍有面子。
電影開場,至尊寶和白晶晶相逢,天雷勾動地火,他為了她穿越回五百年前,遇上了紫霞仙子,那個在他腳底板留下三顆痣的人。
她在他心裏留下了一滴眼淚,她讓他牽腸挂肚,念念不忘,完全取代了白晶晶。
紫霞多幸福啊。雖然遲來了,但卻在至尊寶的心裏占着那麽重要的一席之地。
林夢苔聽着《一生所愛》響起來,坐在黑壓壓的影院裏,燈打開,滿手的眼淚,寂靜地流了好久。
秦朗輕輕皺了下眉,他手足無措地拿袖子往她臉上糊,她丢臉地別過頭,手忙腳亂的擦掉。
混亂之中,林夢苔感覺到有一雙手輕輕地拉住她,牽着她出了影院,踉跄地走在深夜的街頭。天氣很冷,呵氣成冰,那雙手相接的地方非常暖。
雖然只是非常簡單的寬松地握着。
林夢苔深吸了一口氣,試探性地擡起小指,勾向秦朗。
他的手有輕微地僵硬,她立刻尴尬地想把手縮回來。
但下一刻,她的五個手指都被他若無其事地扣住了。
林夢苔驚悚地擡起頭,他緊緊地抿起唇,瞪了她一眼說,再看把你吃了。
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電影裏的五彩祥雲,還殘留在視覺裏。秦朗身披戰甲,從雲端緩緩而來。
【再懶的人面對愛情時都會變得勤快一點】
回到宿舍後,林夢苔就把自己和秦朗牽手的事語無倫次地和小安說了。小安聽後,滿臉凝重。
林夢苔說你都不為我高興一下,我等了那麽久!
小安擔憂道:以秦朗現在的狀态……他才剛分手,最怕的就是他只是想找個慰藉而已。
林夢苔被這句話戳中要害,剛牽過的手一下子冰涼冰涼,仿佛剛才的溫度都是虛假的。
她沒底氣地挺起胸膛,說我有信心能讓他喜歡上我的。
他們的關系也确實越來越近,會偶爾聊天,一起出去吃飯看電影,互道晚安,看上去似乎就像一對普通的戀侶。
元旦臨近的時候大家都興致勃勃地籌劃着去哪裏玩,她心懷不軌地向秦朗提起了這件事,他特別順利地回答說你是不是也想去玩兒?
林夢苔嘿嘿一笑:想去暖和點的地方,比如說海邊啊。
秦朗頓了頓說,行,那我們就去呗。
我們。
這個詞令林夢苔心花怒放,她屁颠屁颠地主動擔下了買票定行程的所有細枝末節,平生第一次做苦力都那麽開心。
再懶的人面對愛情時都會變得勤快一點吧,一頭熱的時候就該明白,這天平早就暗自傾斜。只是當時陷在自以為的深愛裏,不忍将這結局猜中。
這不是林夢苔第一次去海邊,但都是她和一幫好基友,來海邊也是拍拍照,踏踏浪。但這回帶了秦朗來,她就想開一下海上摩托艇,感覺特別帥氣。
秦朗穿着黑色的工字背心,露出細瘦但還能看出一點肌肉的胳膊。林夢苔跳上他的後座,摸摸他的腰,細得令自己都嫉妒。
摩托艇發動,濺起鋪天蓋地的浪花,打濕了他們兩個人。林夢苔開心地在後座大呼小叫,秦朗的嘴角微微勾起,加足了馬力。一瞬間的飚速仿佛會開到世界的盡頭去。
結束的時候他們渾身都濕透了,秦朗撩了一把濕發,斜眼看着林夢苔,她不期然地對上他的眼神,心漏跳了一拍。
海邊有人滑翔,有人漫步,有人牽手。日落灑在他濕漉漉的睫毛上,令人很想吻掉。
他慢慢、慢慢俯下頭,林夢苔的身體微微顫抖,在距離非常非常近的時候,她一個仰頭……打出了大大的噴嚏。
世界再見……
秦朗一愣,抱着肚子笑得在沙灘上打滾。她的臉在夕陽下血紅血紅。
小安以為他們一起出去旅行應該發生點什麽了,林夢苔呵呵一笑,實在不忍心暴露自己想接個吻結果還把噴嚏打人臉上這慘絕人寰的事實。
所以他們依舊友達以上,戀人未滿。
但記憶裏的海邊是此生看過的最美的落日。
【我為何肯等個舊人】
放寒假的時候,大家都回了老家,當然也包括秦朗。
而林夢苔不會忘記那裏存在着一個可怕的前女友,她這麽久的努力可能功虧一篑,她最怕忽然刷朋友圈時,刷到一條消息,訴說他們和好了。
那一個寒假過得可謂是無比膽戰心驚。
但他們終究是沒和好。
但在寒假的尾聲,秦朗居然發了一條這樣的狀态:喜歡一個人就真的是自己一個人的事,得拿出過日子的态度。只要還想繼續,就大不了哭一場,硬着頭皮再喜歡下去。世間沒有什麽緣分不緣分,都是撐來的。
自從他換了微信號後,基本上沒有再發過這樣的狀态。
她打開他從前的微信號,那個簽名依然刺眼地挂在那裏:朗和婧。
他根本沒能忘掉他的白晶晶。
而她沒有越光寶盒,只有一部不敢撥出去的手機。絕望地反複刷着那條朋友圈,一字一句地看着。
晚上高中的朋友一起去包房唱k,有人點了藍又時的秘密……你就直接回頭吧,她在等着你。不要怕我會哭泣。
林夢苔握緊手機,忽然一個箭步沖到了包房外面,隔着一堵薄牆,聲色犬馬都退化為空曠無垠的荒野。只有耳邊的通話聲嘟嘟地響,寂寥悠長。
終于電話接通了,秦朗獨特的聲線說,喂。
林夢苔粗重地呼吸着,在秦朗又耐心地喂了一聲之後,非常絕望地大喊出聲:秦朗!你這個傻逼!
她匆匆地按掉電話,靠着牆滑下來,把自己圈成小小的一坨。
秦朗,你是個傻逼,你說喜歡一個人是自己的事,大不了哭一場,硬着頭皮繼續喜歡下去,所以你忘不了她。
那麽這句話對我同樣受用。我無法停止喜歡你。
只是……不想再那麽卑微下去了。
開學回到學校以後,林夢苔沒有主動喊秦朗出來過,刷到他的消息也只是認真看完,但再也不會留下自己的蛛絲馬跡。
看上去她已經恢複了,但唯一的證據是她依然單獨一個人。
從大二到大四,已經完全下架了。可她卻沒被任何一個人買走,将所有的青春消耗在注視一個人身上。
林夢苔沒有想過秦朗會再來找自己。
而且來找自己的目的是傻頭傻腦地問她:“你那天為什麽打電話來罵我傻逼?”
林夢苔大大地翻了個白眼說:“我看不慣男的總是兒女情長的!沒出息!”
秦朗青筋一跳:“我怎麽就兒女情長了?!”
她咬住下唇,冷笑了一聲說,你自己清楚。
談話不歡而散,回去後一刷朋友圈,看到秦朗居然發了條消息:我才不是傻逼!
總算是有一條為她而發的……雖然不是什麽值得高興的事。但林夢苔居然也有一點開心,終于能明白那些走火入魔的人說如果不能讓你愛我,讓你恨我也不錯的心态了。
因為最可悲的就是不恨不愛,她只能在他的心上成為一個路人。
大四的時光過得很快,林夢苔忙着實習和畢業後的事情,不再有閑心去等待自己無望的感情,基本也很少出現在學校裏。
直到拍畢業照那一天,她穿着學士服,和小安他們一起在櫻花樹下拍照。
都擺好姿勢,要看鏡頭時,她斜眼看到秦朗靠在對面的樹旁,戴着帽子,看不清他的視線。
但她仿佛卻感覺到他在看她。
于是快門按下的瞬間,她傻兮兮地望下了鏡頭之外。只是因為捕捉到那個人的衣角,視線就不由自主地跟着他走了。
她悵然若失地看着他消失在樹下,櫻花從枝頭飄落,孤零零地躺在日光下。
那天晚上,她把畢業照的自拍發到朋友圈,好多人點贊,學弟學妹們都紛紛評論說師姐恭喜畢業。
秦朗姍姍來遲地評論,依舊沒稱呼她為師姐,說,你穿學士服很好看。
她反複地看着那條,還是忍不住回複說,謝謝。
誰想到他秒回:你開一下窗戶。
林夢苔一愣,心好像有某種預兆跳得飛快……她毫不矜持地撲到窗邊往下望——
隔着紛飛的櫻花,月光疏影橫斜,一個男生遠遠地從樓下跑過來,奔跑的下颔線酷似年輕時的金城武。
時光似乎從未走動,還是那日的夜櫻,那個從遠處走過來沉默的少年,一下子就擊中她的心扉。
室友在裏頭聽歌,是林曉培的《心動》:
有多久沒見你,以為你在哪裏,原來就住在我心底。誰知道你背影那麽長,一回頭就看到你。
滿地的落花裏,樓下的男孩停下腳步,雙手放在嘴邊,用力地大喊:
我确實是個大傻逼,但我以後只為你兒女情長,你答應嗎?
【我曾問個不休,你何時跟我走】
去年今日,她在櫻花樹下定格了永恒的畢業照。而今年輪到了秦朗。
他喊她來看,但她卻故意說沒空,事實上偷偷跑過來,躲在他當年的位置,看着秦朗穿着學士服,昂首挺胸,嘴角微微勾起,一雙眼睛明亮有神,不知不覺中就看得入迷,忘記收回了視線。
秦朗察覺到她的目光,随即也望過來。
四目相對,他露出驚喜和狡猾的眼神。
林夢苔吓得立即別過頭,匆匆地邁開步子往前走。
身後傳來淩亂的腳步聲,她的手突然被拉住,不用看也知道,背後的那個人是誰。
遠方傳來攝影師氣急敗壞的大呼小叫,喊着秦朗,你這一動都虛了!只有一個奔跑的腿在畫面裏!
秦朗聽聞,搖了搖林夢苔的手,微微一笑說,好像和你當年一樣呢。
如果我注定只能是你黑夜裏黯淡的星星,姍姍來遲,而你已經領略過霸道繁美的煙花,忽略了我微不足道的光芒。但時光鬥轉,煙花散為灰燼,當你仰望天空,你依舊會發現,我守在沉默的黑夜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