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雷神篇(十)
不過一瞬, 平靜祥樂的長街就被飛出的妖怪破壞。
風橪當即提劍迎了過去。
那些妖狡猾的很,在感知到她身側湧出的強大靈力後,擡手捉了幾個還未逃走的人, 擋在自己身前。
“除妖師, 你可想清楚了再動手。”為首的妖毫無畏懼的挑釁她。
她輕翻了下手中的劍, 幾絲黑霧纏了上來, 迷了她的眼。
“妖……妖怪啊。”被挾持的人面上一慌,不知這話指的是誰。
“你們不該從鎮妖塔裏跑出來。”風橪臉上表情未動分毫, 随手就是一道鎮妖符過去。
那符紙定在一處,長劍一瞬抵了上去。
頃刻間,符紙與劍刃相處之位,聚風成流,在風橪與那妖周身蔓延開來。
而那劍刃之下, 正對着那被挾女子的面龐。
其他妖從未見過這等陣法,紛紛退在別處, 不敢上前。
風橪眉頭一緊,手上力氣,加重半分,劍刃壓在符紙上, 遲遲沒有刺穿過去。
那妖表情愈漸痛苦起來, 雙膝似是壓上了千斤重,不可抑制的向下跪去。
“可惡——”沒撐過多久,那妖沉沉跪在地面之上,手上力氣漸漸褪去, 被迫張開了手掌。
被挾女子早被吓破了膽, 稍得一點空隙,趕緊爬着逃了出去。
沒了人質的顧慮, 風橪表情一輕,淡淡一劍下去,直接将那符紙割成兩半。
妖怪應聲倒了下去,片刻咽了氣。
“是……是聶将心!是她回來了!”見了同伴死時慘狀,躲在後側的一個妖怪突然大聲呼叫起來,沒有退後,反而走上前來,對着她道:“我等了你好久了。”
沒有更多言語,那妖直接一掌上來,直取風橪脖頸。
她輕擡眼睫,翻掌将劍推了出去。
眨眼間,一劍已刺穿那妖喉嚨。
下一瞬,浸着鮮血的利刃被她利落拔出,劍收聲落。
又是一個妖慘死在地。
其餘惡妖紛紛收了手,落荒跑走。
而她身上黑霧重了幾層,霧越深,她的雙瞳越渾濁。
“風橪,你看那是誰?”年筱曉擰眉走過去,忽然唇邊挂起一絲笑,擡臂撞了她一下。
她微微側耳,遲疑片刻,轉過身時锵然收劍。
那是——樓澤。
劍上的血滴落在地面,她瞳眸溫和一動,視線轉瞬間變得明朗起來。
可她卻下意識退後一步,想要躲開他。
他仍是那個高高在上,一身明澤不容亵渎的神。
她卻是一個滿身污垢,沾染血腥味的非人非神的……怪物。
方才,她連眼睛都不曾眨過一下,輕而易舉的了結兩條性命。
那時,她心中所想已從救下人質變為無止境的殺戮。
她手中利劍,正渴望着鮮血。
而她自己自己的血,也在被這鮮血吞噬。
忽然間,她想起父親問她的那一句“怕嗎”。
直至此刻,她好像才開始理解那句話真正的含義。
她會成為詛咒之神,同時,會失去了她自己。
體內流動的這股力量,會将這個這個自己完全改變。
最終誰都找不到。
樓澤看見她後退的動作,靜等一瞬,向她走來。
風橪将劍藏在身後,愣了好半晌,開口問他:“你怎麽會來。”
“來找你。”他淡淡回答。
同他一道出現的,還有模樣依舊豐神俊朗的木神林商。
年筱曉目光投向他,大方笑了笑,将風橪往前推了下:“風神大人,這回您來了我就放心了,她實在太要強,受了傷還要救人,這不,傷口又裂開了。您既來了,這燙手山芋我便交由您保管。”
他垂首看着她,彎眉輕壓了下,沉聲問道:“受傷了——”
風橪莞爾輕笑了聲,眼中再探不見陰霾:“小傷而已。”
他話鋒一頓,沒再問她為何受傷:“你已見過風徒慕。”
“是。”她點了點頭。
“亦見過夙奕。”
“只在夢裏見過。”
“我此次來,只為——”
他後半截話被硬生生截斷,伴着一滴血墜落的聲音,風橪陡然擡眸,右手握住還在輕顫的手腕,神情陌生的望着他:“不知風神大人可知人神在一起的後果是什麽?”
“你在說些什麽。”樓澤慢慢看着她,略略怔忪片刻,拂袖微揚,伸手想去觸碰她。
“就是我。”她抗拒的後退一步,唇中輕吐出一口氣來,“這一生,我都只想作為除妖師活着,不想再同神扯上一星半點關系。”
“風橪……”年筱曉站在一旁輕輕喚她,臉上笑意戛然而止。
“當初我母親亦不該與詛咒之神相戀,更不該生下我。”她唇瓣輕啓,堅定雙眼直直看會去,“所以但不該再這樣下去了,世間這樣的我,一個已足夠了。”
說完,她毫無留戀的轉身離開,默然收劍時,血色的光溢在劍刃,一瞬刺中雙眼。
年筱曉追了過去:“風橪——”
“你也走。”她忽地冷斜過來一眼,一身皆是冰冷氣息。
“可是……”
“我讓你走——”
一道身影悄無聲息來至她身側,與她身下的影交錯。
風橪還想說什麽,可這一次,來的是樓澤。
他将她攬入懷中,一雙手臂溫柔箍着她:“你究竟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離開我身邊。”
風橪不由立定在那處,遲疑了瞬,這才用握劍的手推着他:“你放開我。”
他眼神深邃,淡淡道:“你又要一個人走。”
“是。”
“就算我留你,你還是要走。”
“是。”她的語氣比方才還要更沉重了些。
一聲嘆息從他唇中落下。
樓澤閉了閉眼睛,面容平靜如往常,倏然開口,聲音低沉溫和。
“那若我不再是神,你可會留下。”
風橪推他的手顫了下,霍地擡頭望着他:“你胡說些什麽。”
“你可會留下。”他垂着眸子,目光沉沉睨着她。
她跟着眼神閃爍一番,咬着唇回他:“不會——”
暖的風頃刻間盈入細袖,風橪仰着頭,看着樓澤瞳眸中的自己一瞬不見,化進這風中。
他驀地冷了手,松掉懷中的人,漠然神情再次占據面容:“好——”
我讓你走。
無盡海岸,波風陣陣,掀起百丈波瀾。
羅煙芷望着身邊的光璟,浮光傾在他身上,勾勒出一道冷漠的畫卷。而她這樣安靜看着他,卻莫名屏住呼吸。
自己明明說的就是未歸海,為何他卻來了無盡海。
莫非是……他在找別的東西。
“陌白——”
随着他聲音落下,一白龍從海底浮了上來,高駕于海面之上。
就在羅煙芷腿軟往後跌的時候,那龍化作了人形。
陌白走上岸邊,側眸掃了眼羅煙芷,轉瞬對着光璟恭敬行禮:“雷神大人。”
他對羅煙芷這個人只字不提,一雙冷眸對着波濤洶湧的海面,冷聲問道:“海底情況如何。”
“并不樂觀。”陌白頓了頓,又補了一句,“怕是此時前去,亦是無功而返。”
光璟沒再回答,眼眸輕輕一擡,劍已被他握在手中。
沒再耽擱一瞬,他目光一冷,已持劍踏入海中。
“且慢——”羅煙芷忽然間開口叫住他。
他腳步停下,卻沒有看過來。
她焦急看着他的背影,往前跑了幾步。
“你不帶着我去嗎?”
她自知自己是沒有在海底來去自如的能力。
可是看着他離開的身影,她心中竟萌生出恐懼之情。
怕他會一去不回。
怕他……丢下自己。
羅煙芷沒有得到回答。
光璟只身進入無歸海中,她上前一步後,被陌白徹底攔住。
“你不是朝傾歌。”他站在她面前,一身白衣立在風中,像這世間最不可多得的色彩,“你到底是誰。”
羅煙芷被他一動不動盯着,沒能立即反駁他,反應了半晌,急着開口:“我就是朝傾歌。”
“你不是。”陌白看着她,忽然間動了手指,眼神狠戾神情一瞬流露出來,擡手去捉她肩膀,“但你認識她,許是知道朝傾歌的下落。”
所以他要帶她去見水神大人。
“我不知道。”她一瞬怕了,連忙撤後幾步,轉身便跑。
神,竟是這般可怕的嗎。
所以朝傾歌才想要了拼了命逃離?
因為畏懼。
還沒跑出幾步,陌白已瞬行在她身前,再次堵住了她的路。
“跑是沒有用的。”他雙臂環于胸前,一身輕衫搖曳風中,不經意擡眸時,一片白雲匍匐而至,将他們罩于這陰影之下。
“我……”羅煙芷幹巴巴的動了動唇,喉嚨卻像被人狠狠掐住一般,再發不出一個音來。
是自己太天真了。
她以為只要他們發現自己不是朝傾歌後,便會放了她。
可照如今情況看來,只要他們發現自己假冒朝傾歌之後,會立即殺了她吧。
這條從那火海中偷來的命,終究還是要還回去了嗎。
可她不後悔當初答應幫了朝傾歌。
哪怕以這條命做代價,她亦毫無怨言。
但她起碼要争一争,只要有一線生機,她都不可以放棄。
對上那雙明暗交錯的雙眸,她腳步錯開,再次換了方向,向後跑去。
這一次,仍是被追上。
“若你說出她的下落,我可以考慮放你走。”陌白站在她身前,眸中陰影進一步擴展開來,“這是你唯一的機會。”
“我不知道。”她瘦弱的身板退後半步,沉着眉回道。
陌白眼中毫無憐惜之意,沉吟幾字:“真可惜。”
下一瞬,烏雲攏聚在上空,白衣少年頃刻間化身為龍,沖着羅煙芷飛過去。
他要強行帶她走。
就在他要觸及到羅煙芷的那一瞬,天空中忽而一道驚雷閃過,生生劈在他的面前。
那道電光之下,是光璟走了出來,立于白龍與她中間。
他已全身濕透,高大身軀卻将她護住。
“陌白——”這一次,他的話裏帶了不容置喙的用意,面前紫紗一瞬褪去。
那雙冷澄瞳眸看着陌白,手上的麒麟弓被雷電完全貫穿:“我幾時說過,你可以動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