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木偶鎮/骨像 (2)
在黑暗中探尋着什麽,長長地眼睫自然的垂落下來,微微顫動。
找到了!
風橪在黑暗中一點點前行,陡然間,在無盡的陰影中與一雙森冷的雙眼對上視線。
下一刻,風橪被強行脫離了法陣,她猛然睜開雙眼,擡手捂住心口彎身後退幾步,視覺游離的空檔,她聽見一道聲音刺耳的穿入耳骨。
“莫要再前來。”
這是,警告嗎?
風橪輕咳了兩嗓,快速的轉過身,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目光看着躺在床上的溫澹夏,聲音微抖:“怎麽會——溫澹夏他分明,已經死了啊。”
“你看到了什麽?”樓澤上前一步,用漠不關心的語氣開口問。
“冥界唯一的女神使,卿泉。”風橪眸光閃了閃,蹙眉着喃喃一句,聲音低得幾近呓語。
這心中難了的執念,将本該離開的誰留在了人間,茍延殘喘。
又是誰一時被誰的心感動了雙眼,這一世只為了一人心願,替他守見另一人的花好月圓,盡餘年。
身體僵住半刻,風橪已然扯開門跑了出去,迫切的趕到劉春明的面前,握住她的手腕,正色道:“婆婆你告訴我實話,您的兒子他到底是怎麽了。”
“這——”劉春明面露難色,緊張的看向她,瞳孔裏帶着害怕的眼神,話說的磕磕絆絆,略帶哭腔道:“那算命高人不讓我與你說,若我說了,你便不能救我兒的命了。姑娘你行行好,我兒子,真的救不了嗎?”
“你若繼續這樣有所隐瞞,我就算想救他,也有心無力。”
“可——”劉春明遲疑道,雙手絞在一起,似是還在猶豫。
“您既相信那算命先生,那就不該找我來。我就直接把話撂這兒了,婆婆你若再不說出實情,無論您給我多少酬金,我也斷不會救您兒子的命。”風橪向來就不是優柔寡斷的性格,心直話更直,見劉春明猶豫不決,當下扯了扯袖子就要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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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好,我說,其實我也不知道這東西是什麽——”劉春明從懷中拿出了一個小玉瓶遞到風橪面前,觀察着她的臉色補充道:“我兒是吃了這個後便一睡不起了,可我覺得這東西不像是害人的。”
風橪垂眸接過玉瓶,先是審視了一圈瓶身,而後有把鼻子湊到瓶口處嗅了嗅,驟然間,她将瓶子握緊在手中,面色肅穆着說道:“竟然用了離魂散。”
樓澤聞言擡首,深邃的眸子暗了一暗。
“這離魂散……是什麽?”劉春明的心突突直跳,她雙手攥在一起,目光急切。
“毒藥。”風橪側眼瞟了劉春明一眼,一板一眼的陳述道:“服了這毒,人的三魂七魄會在十日內完全散去,恕我直言,令郎的命已無力回天。”
“找回丢失的魂魄也不行嗎?”劉春明柔和的眸子看起來有些泛紅,愧疚的淚即刻流出眼眶。
風橪一驚,沒想到一個普通婦人竟然也知尋魂之術,愣怔片刻,她輕輕拉住劉春明的手臂,擔憂道:“這是違背生死法則的,對不起。”
聽見這句話後,樓澤銳利的眸子裏閃過幾分複雜的光。
他內斂沉靜地站在不遠處,筆直挺拔的站着,一雙深邃迷人眼眸從剛剛開始就沒往她這邊看過一眼,卻在後一秒,微微動了一下。
風橪将玉瓶物歸原主,這回決絕的走了出去,不顧劉春明的再三阻攔,果斷的踏出了門外。
樓澤頗意外的凝視一眼風橪身影,英俊如畫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末了提步出去,走到風橪的身邊,扯了下唇角問:“方才還信誓旦旦的說要救他,怎麽一轉頭就不救了。”
“不是不救。”風橪雙眼發直,眼神空洞,說話的時候難掩失望的語氣,“是救不了。”
“我原以為你會自不量力的接下這個委托。”
此時,樓澤修長的眸子裏撿不出一絲波瀾,她清晰地感覺到,他的眼神如同皚皚白雪,落時無聲,化時寒心。
風橪勉強着扯開嘴角,笑得傷人自尊,嘆氣回:“是他命該如此,就像珺蠻一般,就算有山神大人您幫她擋去了生死劫,珺蠻最後不還是死了嗎,您尚且無法挽回一縷殘魂,更何況是我這樣的九流除妖師,如何救得了人命?我救不了他。”
“你很惋惜。”樓澤斜眸看向她,深邃立體的眸子裏沉載着不明狀的語氣。
“不,我很後悔。”風橪眼神一跳,仰天斂眸,掩飾性道:“我很後悔跟她說了我會嘗試救溫澹夏,人最怕的就是在絕望縫隙裏挖到希望,卻眼睜睜的看着唯一的光線被黑暗掩埋,我在一開始就不應該給她希望。”
“既然你認為他命該如此,那就無需對此事自責。”樓澤細膩的聲音裏帶着冷漠的語調,輕凝她一眼,嚴肅而沉靜地說。
“你——”風橪驀然停下腳步,擡頭認真的看向他,半晌過去,正準備說些什麽,肚子已在這時“咕隆”一響,成功破壞了氣氛。
她不要面子的啊。
窸窸窣窣的聲音在耳廓邊回蕩,風橪循聲看去,眼神忽的一下淩厲起來:“是你——?”
“我叫隐面,人稱千面妖,此次是專門來邀請二位前往救人的。”千面妖此刻收起了戾氣,俨然像換了一個妖一樣,一副一絲不茍的模樣,在對上樓澤眼眸的時候,換了一種神情。
“呦呵,這次你不殺我,反倒叫我救人,這又是哪門子的道理?我已窮的吃不起飯了,不救不救,你說救就救啊。”風橪揮手示意隐面離開,自己一邊說話一邊退到樓澤的身後。
“先前是隐面唐突了,在此給二位致歉,還望二位以人命為大。”隐面的臉上露出愧疚與窘迫的神情,低垂着頭,不敢看風橪的雙眼。
“不救!你要殺人卻讓我去救人,這就是你們千面妖的待人之道嗎。”風橪冷不丁的掃了隐面一眼,“噌”的一下躲到樓澤身後張牙舞爪道,雙手無意識的搭上樓澤的肩。
樓澤輕轉過頭看風橪,配上一副朗眉冷眼,側顏曲線緊繃,看得出心情不悅。
“哦抱歉——”風橪一下子拿開了雙手做投降狀,嘴角染上讨好的笑,兩頰浮起淺淺梨渦,“不碰,不碰。”
等他們視線回來,千面妖接着開口:“實不相瞞,我之前兩次與二位交手,的确是我莽撞了,我本想引二位随我前去,卻沒想到弄巧成拙。至于上次變成他的樣子,只為取心,可後來君昧告訴我,我那樣做是不對的,所以——”
“君昧,就是你說的那個描骨師?”風橪打斷隐面問道,雙眼骨碌碌轉了幾下,忽然間掩唇驚呼道:“皇榜上通緝的那個人!”
隐面擡頭與她視線交彙,輕輕點頭道:“是。”
“你讓我救的人不會就是他吧。”風橪無精打采的歪了下頭,顯出一副掃興的神情。
沒勁。
“并不是,我想請二位救得是——我的心上人。”
“……”好一個心上人。
風橪難為情的扯了扯唇角,搖了搖頭道:“雖然我也知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不過,我好像一直都在害人,無論我想救誰,他們都沒有一個活下來的,你請錯人了。還有啊,我好心奉勸你一句,妖和人是不會有結果的,莫要讓你們之間所謂的愛戀,害了彼此。”
“我聽聞除妖師的血可以救妖,此話當真?”隐面不放棄着追問道,上前一步面向風橪。
“的确不假,不過這與救人又有什麽關系。”
“她——”隐面遲疑不定的悶哼一聲,繼而露出心疼的神情,一字一句念道:“為我墜入了妖道,我的修為,救不了她。”
“什麽——?”風橪的瞳孔瞬間擴張了開,她微微張唇,一臉吃驚的表情。
人類為一個妖墜入了妖道?那豈不是要忍受抽筋換骨之苦。
人若想成妖,必得妖心妖眼妖骨,三物缺一不可。
風橪很難想象怎麽會有人甘願承擔這般疼痛,只為躲開所謂“世俗”,與自己心愛之妖相守一世。
“不知,二位可會前往。”隐面沉沉的低下頭去,情緒莫名變得陰暗起來,似是說出剛才那句話,已将拽進無底的黑洞。
名為悔怨的深淵。
“這——”風橪攤開白皙清透的手掌揉了揉頭發,側眸偷瞄樓澤一眼,猶豫不決。
樓澤察覺到後淺瞥她一下,語氣平淡自然:“你想去便去,有我在,他無法動你。”
“您也一起去?”風橪狐疑着看向他,暗自補充道:“我是真沒想到,大人您是真的很喜歡管閑事啊。”
樓澤斜睨她一眼,徑直走開,末了留下一句話:“彼此彼此。”
“……”誰跟你彼此啊。
陰暗潮濕的深林中,冬意萌動。
風橪在林間邊角處的小木屋中第一次見到了君昧,這一面,足以讓她印象深刻。
此時的他一身白衣翩然,手起刀落,正在磨一塊白骨。
看到那塊白骨緩緩的往下掉屑,風橪緊張的咽了口水,忍不住轉過頭幹嘔了兩下,覺得渾身都不舒服。
說好的謙謙君子呢?在她看來,他現在更像是一個喪心病狂殺人魔好嗎?
那一下一下的摩擦音,甚是刺耳。
面前的光線被隐去,君昧默然停了手,緩慢起身,溫和笑道:“你們來了。”
“啊,哈哈,是啊——”風橪尴尬的幹笑了兩聲,偏過頭腹诽道:“此刻已經後悔來了。”
“你們比想象中來的早,我有些東西還沒有準備好,如果不嫌棄的話,二位可以在此歇息一時半刻。”君昧語氣溫謙,笑如五月初陽,暖人心扉。
風橪探出舌尖輕舔了下幹澀的唇,正猶豫着回什麽,只見樓澤已經十分随意的在床邊坐下了。
“……”喂,你好歹也是個神,怎麽一點都不矜貴,要不要這麽随和啊。
風橪頭疼的揉了揉眉心,半阖着雙眼,搭腔問:“請問,你方才是在?”
“磨骨。”君昧毫不遲疑的回,從身側倒了一杯茶水遞到風橪面前,笑容淺淺:“這是熱茶,慢些喝。”
“哦。”風橪溫吞的回了句,接過茶剛遞到唇邊,眼輕微一瞟,假笑着湊到樓澤身邊說:“您先喝?”
“我不渴。”樓澤眼角餘光對上風橪幹澀的唇,冷淡撇下三個字,很快就移開視線。
“那好吧。”最好渴死你!見你十次有九次都在喝茶,這回到矜持起來了。
風橪仰頭将杯中的茶一幹而盡,滾熱的茶水落在風橪喉間,燙的她直接把茶水嗆了出來。
“咳咳咳,這茶也太燙……了吧。”風橪一手握着茶杯,一手用力的拍着胸口,愣是沒緩過勁來。
“吐夠了?”
樓澤一貫清冷的聲音掠到耳畔,讓人聽了感覺極不舒服。
風橪擡起微微漲紅的臉看他,一下子就注意到樓澤濕潤的發梢。
這——
好像自己剛才是把水噴出來了吧,難道,她的口水噴到樓澤的頭發上了?!
……
這下完了,樓澤肯定不會放過她了。